摘星（伪骨科）_第22章

韶华小说> 摘星（伪骨科） > 第22章

第22章

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霍云霄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医院里，她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她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霍云霄，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他没告诉安榭，她的脸色真的很差。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都显得苍白。她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她说：“霍云霄，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霍云霄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有人看了见他：“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安榭。” “安榭？安榭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她死前交代的，送她回国的人吧？” 霍云霄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她安乐死的负责人，她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她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她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霍云霄。霍云霄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霍云霄，我要死了。” 2024年5月21日。上海下了七天的雨，终于在那一天，出了很大的太阳。安榭亲手给父母下葬，然后，在医院收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癌症。”医生说，“发现时，已经骨转移。” 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医。 “化疗，也只能延长寿命。” 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一丝一缕地洒在安榭身上，却像冰一样冷。她看着那份检查，声音有些颤抖。 “最多，还有多久啊。” 医生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尽早接受化疗的话，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安榭点点头，喉中却哽塞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刚刚才在爸妈墓前，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在医院做了四次化疗。第一次化疗前，她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癌症，关于化疗，抱着无限恐惧去接受，最后却发现，痛苦还是远远超过她心里的预期。骨髓抑制的作用增强，血细胞逐渐减少，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将她淹没。梦里，她还能梦见爸妈与霍云霄，像是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睁开眼，却发现悬崖上空无一人。内心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更加痛苦。在第四次化疗后，她回家，看见了家门口摆着一个蛋糕，才想起那天是7月1日，是她的生日，这是爸妈死前，亲手给她设计的蛋糕。她把蛋糕提进门，浅浅吃了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甜，是苦的，带着反胃的痛楚。一滴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笑着对她说：“要幸福啊，要快乐啊。” 她哭了半晌，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寂冷的房间里，却发现自己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霍云霄，我要死了，给你打的电话你还是没有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只是，太想和你说说话了，霍云霄，我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 霍云霄指尖颤抖起来，他读到这一行，眼前彻底模糊不清了。那个电话，他记得那个电话，他没有接，然后，把电话拉黑了。他以为安榭有她爸妈陪着，不会痛苦的。他真的以为，她的世界没有他是不会有不同的。 “2024.8.23.天气，小雨，霍云霄，生日快乐，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所以我不敢联系你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呢？如果再见面，能不能告诉我答案？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已经放弃化疗，申请了瑞士的安乐死。” “2025.1.3，安乐死的申请通过了，我知道，你也去瑞士了，你说死前能不能那么巧合的，再见到你一眼呢？你还会记得我吗？或许早就忘了吧。” “2025.7.1，霍云霄，你可真是个混蛋，我很想骂你，可是那个蛋糕太甜了，甜到吃第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我不想骂你了，霍云霄，谢谢你，陪我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医疗机构外，树叶狂烈地摇晃。金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和风打乱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闪动得让人眩晕。霍云霄脸上一片冰冷的湿意，他合上了日记本。白冉终于追了过来，她小心地拉起霍云霄的手。 “云霄，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答应过我哥……” “白冉。” 霍云霄打断她，眼尾一片通红，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安榭死了，白冉，当初的所有条件，都作废了。” 白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眼里水光迅速蓄积：“霍云霄，你混蛋！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让我再也不能回国的，是为了救你，我爸妈还有我哥哥才会死的！你现在说不结婚了，就想抛下我吗？” 霍云霄握着日记本的手缓缓收紧，心中一阵阵的沉重。一年前，他救治了一个病患，发现那个病患是通缉犯地下党首领，于是报了警。几天后，那位病患被判了死刑，警方怕他被找麻烦，让他出国等一段时间再回来。可他以自身为诱饵，想引出其他人。但他没想到，地下党会当场动手，一个警察为了保护他，当场丧命。当天晚上，警方找到了地下党的老巢，可是，他们当家选择鱼死网破，早就派了几个人，去那位警察的家里报复。等他赶到那位救他的警察家里时，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倒在了血泊中。他妻子死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奄奄一息地对她说：“看在老白救了你的份上，帮我照顾我的女儿……她叫白冉，求你照顾她，求你……” 然后，她死在了他怀里。都是因为救他，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他的面前。漫天的血雾好像将他淹没，门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喉咙哽咽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直到三天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她跪在灵堂前，脸色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他跪在白冉身边，白冉哭喊着捶他胸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说，只能紧紧地抱着白冉，红了眼眶。烛光照耀在灵堂里，他一抬眼就能看见为他逝去的三条命，三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回家，看见桌上摆着蛋糕，安榭趴在桌上等了他一整晚。他心头一瞬间无比酸软，他走过去紧紧抱住安榭。安榭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抱着安榭的手紧了又紧，眼泪一滴滴砸在她的肩膀上。有些话，不能说，说不出口。但他知道，他和安榭，已经完了。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手中的日记本，冷得像冰，他以为只要分手得够绝情，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结果…… 霍云霄垂眸看着日记本，痛苦地说：“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错了？”白冉的声音颤抖。霍云霄的视线终于从日记本上移开，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他没有说话。白冉却陡然拉高了声线：“什么错了！如果不是你我爸妈会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连国都回不去吗？我真的很想恨你，可是……霍云霄，你不能这么对我，就算安榭死了又怎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是你欠我的！霍云霄！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而且……”她哭着质问，“而且，当初不是你先提出，要和我交往的吗？” 安葬完白冉父母后。霍云霄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时不时地就去找白冉。安榭有时也会疑惑：“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不是临时手术就是值班。” 他出门的脚步一顿：“医院事多，过两天，我要出躺外地。” 安榭点头：“嗯，记得给我带特产。” “你不问我去几天吗？万一我是去找别人呢？” 安榭抱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我家霍医生我最放心啦，从来不会骗我的。” 霍云霄僵硬地抱住安榭，看着她的发顶，眼眶有些热：“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呢？” 安榭重重咬了他肩膀一口：“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他说：“好。” 可是，他还是骗了她，那天，警方有动作，怕他们再被报复，于是让他陪白冉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