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铺子,还有行走叫卖的冰糖葫芦,想念阿娘的药圃,云雾天宫的藏书阁! 对于柳午和丽娘来说,养一窝小鸡小鸭,种几亩田地,便是幸福,对刀客来说,治好女儿的病就是幸福,对她而言,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才是幸福。 风眠洲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那便回家!” 明歌弯眼,重重地点头:“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过的很幸福,还有胡家四郎君,他想讨好你来着。” 风眠洲低低笑道:“应该会吧,知足常乐。胡家四郎的事情我也知晓了一些,此事不难办,等下山我修书给谷霁,让太子殿下清了这一路的山匪,换了当地的官吏,打通西北到江南的商路,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 明歌失笑:“你竟然让谷霁给你办事!” “太子殿下也是要仁德口碑和实绩的。”风眠洲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担忧,胡家的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看似是胡家和钱家相争,实际背后是世家势力渗透到了西北,还有这一路崇山峻岭的山匪,皆是逃兵,至于是真正的逃兵,还是有人在养兵就不好说了。 九洲将乱,已迫在眉睫。 “女娘睡了吗?”屋内突然传来守山人的声音。 第516章 我把肩膀借给你 此刻已经是深夜,守山人竟然深夜拜访。 明歌和风眠洲对视一眼,打开门,只见守山人和大长老站在月下,两人都是知天命的年龄,粗衣素袍,回归了生命最原本的模样。 “本是不想深夜叨扰女娘,只是老夫已经等了很多年,有些等不下去了。”守山人朝着明歌深深作揖,眼圈微微发红。 明歌福了福身子,说道:“山人请进。” 守山人进屋,月长老看了一眼黏人的风家少家主,又看了一眼明歌,此中事宜涉及到大月国的秘密,也涉及到空灵谷,风眠洲是个外人,此刻待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哎,此次小国主中洲一行,一直与这位风郎君同行,以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估计大月国的秘密已经漏了一大半了。 风眠洲垂眸:“明歌,我去外面守着。” 明歌:“不用,你与我一起听吧,后面我还要麻烦你护送我去空灵谷送信呢。” 守山人连忙说道:“空灵谷已经关闭几十年,不对外开启,女娘再等等,大约天亮时分便有消息了。” 明歌惊讶地看了一眼大长老,所以,不用去空灵谷送信?大长老和守山人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大长老:“此事说来话长,风家小子,你去煮一壶茶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消息。” 风眠洲取出茶具,用了干净的雪水,煮了一壶茶,很快茶香弥漫开来,满室飘香。 大长老:“此事涉及到我大月国的机密,风郎君既然留下来了,还望替我们保守秘密。” 风眠洲点头:“自然。” 大长老这才摸着胡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是我们大月国亏欠了空灵谷,这么多年都不曾派人来祁连山,直到月牙儿成年,下山历练。 月牙儿,你不是从小就想知道你生父是谁吗?此次我下山,你阿娘交代,若是你亲自到了祁连山,找到了雪中山庄,便将前尘往事都告知你。 你生父不是晋国公府的秋言喻,而是隐居在祁连山雪山的医者长琴,也是空灵谷子弟。” 明歌指尖攥紧,长琴?书架上编写医书的长琴吗?他的字端正有力,注释用词都十分的温和,能想象出来是一个温柔的医者。 所以她今年真的十九岁,她的生父是一名悬壶济世的医者。 守山人哽咽道:“我们空灵谷与大月国一样,世代隐居,医毒双修,二公子更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医者,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心怀天下,见世人多艰难,便瞒着兄长偷偷出谷,下山游历九洲,悬壶济世,等到大雪封山之前再回来,将所有的疑难杂症撰写成医书。 如此过了五年,直到第六年,二公子私自出谷的事情被谷主知晓,兄弟二人大吵一架,谷主依着族规,将二公子和老奴逐出空灵谷,同时永久关闭空灵谷。 二公子和老奴便在这祁连山做了守山人,两年后,二公子再次下山去九洲行医,一去二十年,再无音讯。 九州之大,找一人如大海捞针。我在雪山中等了二十年,等着二公子的下落,结果却等来了老先生和女娘。” 守山人哽咽着,泣不成声:“我早该想到,二公子那样至纯至性的人,怎会多年不回家,他只是无法回家罢了。” 明歌纵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想,只是看到守山人悲痛欲绝的表情,心口依旧冰凉,她阿爹,真的已经死了吗? 她都没有见过他。 明歌呆呆地看向大长老,大长老低低一叹,轻轻点了点头:“你阿爹在你出生那年就亡故了,那是一个温柔至纯的郎君,医术好,人也好,像是从未被俗世污染过一样。 你出生的时候,他抱过你,给你取过名字,说你长大一定会长成明媚可爱的小女娘。 他是为了救你和你阿娘而死的。” 明歌眼眸刺痛,听到最后一句,攥紧了指尖。 四月的天,祁连山又开始飘雪,她眼睛好像也进了雪花。 原来江南的那个故事,她只听了一半,另一半在南疆,也在祁连山。 “当年大国主在姑苏身受重伤,并非是因为剑伤,而是毒,是天底下最阴狠的毒——温柔杀,大国主在回到南疆途中毒发,偶遇了当时去南疆采药的医者长琴,得他悉心照料。 长琴对你阿娘一见钟情,一路护送她回到南疆。” “以长琴的医术,那毒本也可以一直控制,只是会不生不死成为一个活死人罢了,但是大国主不愿如此,想为大月国留下一个继承人,想以命换命,以她的命来换一个孩子。 于是便有了你。只是你阿爹不愿意你一出生就没了阿娘,便动用了禁术,将你阿娘和你身上的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以他的命,来救你们母女俩的命。 你自小体弱也是这个缘故。” 大长老说着深深地叹息,眼眶不知不觉有些酸涩。所以他们从小就给月牙儿喂各种灵药,就怕这个小女娘长不大,没有想到她不仅长大成人,还如她父亲所期盼的那样,长成了明媚可爱的女娘,就是淘气顽劣了点。 可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月牙儿从小就鬼精鬼精的,这般顽劣,就是想逗他们开心,想将大月山搅的鸡飞狗跳,这样日子也会充满生机,而不是千年如一日的死寂。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月牙儿呢! 明歌眼圈发红,心底第一次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所以,那毒是当年秋言喻下在阿娘身上的?早在阿娘撞破他杀妻杀子的时候,就用偷来的毒下在阿娘身上,想毒死她?” 她后悔没在盛京的时候就亲手杀了秋言喻!他害死了她阿爹!她都没有见过阿爹一面! 风眠洲默默地握紧她的手,想给她一丝力量!祁连山一行他猜到了明歌的身世,却没有猜到故事是如此的惨烈,她爹以自己的命,换妻了女的命! 晋国公府的那位真的该凌迟! 大长老叹息道:“那些不重要,明歌,你要知晓,大月国不能介入中洲的纷争,一旦介入,必会亡国,这是先祖留下的箴言。 这些年,你阿娘一直瞒着你,不愿意你知晓,就是不希望这恨摧毁你,如今你长大,中洲历练一番,已然能够接受,这才让我告诉你真相。 杀人容易,可一旦开了杀戒,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明歌冷冷说道:“这不对,我修的道心不是如此,杀人偿命,何况是杀父之仇,若是我不知晓此事,便作罢,可我知晓了,那秋言喻的命就该是我的! 大月国若是真的因此而亡国,那也是既定的命数,如此忍辱负重的避世隐居,也定然不是先祖的意愿!” 屋内众人一默。 守山人悲喜交加,悲的是公子长琴十九年前就亡故,空灵谷还未得知这个消息,只以为他背叛空灵谷,下山去了红尘,喜的是公子舍命换来的小女娘是非黑白分的这般清楚,一心要为父亲报仇! 这样爱憎分明的女娘,不愧是公子的血脉! “若是你们大月国怕沾惹是非因果,这事便由我空灵谷去办!”一道浑厚低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天色还未亮,空灵谷的人却日夜兼程地赶来。 来人四十开外,身材高大,面容清癯,满身风霜,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郎君,父子俩都是一身的雪白狐裘大氅,像是从雪山中走出来的一般。 守山人瞳孔一缩,飞快迎上去,“噗通”一声跪在门口,哭道:“谷主,老奴没用,二公子他,他……” 空灵谷现任谷主长芦满身风雪地进屋,站在屋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视线落在明歌身上,恍惚间从她身上看出了长琴年少时的影子,一时之间悲从心来。 二十多年了,从他发现长琴私自下山行医,兄弟二人大吵一架之后,至今二十余年,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他们兄弟的最后一面。难怪这些年他一直找不到长琴的下落,原来他早已不在人世。 “那个傻子,早就告诉过他,世人性本恶,医者不过是皇权富贵的工具,他若是听我的,何苦年纪轻轻就丢掉了一条性命。”空灵谷谷主悲道,刚才他在屋外听了个大概,得知他亡故的消息,再也忍不住。 长琴,长琴,爹娘就不该给他取这样的名字,终是为情而死,也死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医术之下! 长芦双眼刺痛,冷冷开口:“月先生,长琴既然多年前就亡故,为何大月国一直没有给我们空灵谷报信?没有送他的遗体回来?” 大长老起身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的错,不过长琴医者在南疆时便已经入赘了大月国,成为了国主的夫君,所以遗体已经葬在了大月国,至于多年来不曾派人来告知,是他的遗愿。 长琴说他和兄长感情极深,若是兄长得知他亡故的消息定然会十分的伤心,不如就当他失踪了,日后等到月牙儿长大,再由她亲自走这一趟。如此就算得知他的死讯,但是看到他留下的女娘,兄长也定然会没有那么伤心。” 大长老牵起明歌的手,说道:“月牙儿,来,这便是你大伯父。” 明歌朝着这清癯高大的伯父福了福身子,行礼道:“明歌见过伯父。” 长芦看着面前冰雪雕刻一般的女娘,想到长琴那一身风骨,背过身去,泪如雨下,许久沙哑说道:“你与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明歌:“我长得更像阿娘一些。” 长芦:“那你阿娘定然是风华绝代的女娘,不然长琴那样一心扑在医术上的傻小子,怎么会懂男女情爱。他的仇,空灵谷会报。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多的的规矩,既可以下山救人,亦可以杀人。” 话到最后,已然透出森冷的杀意。 明歌见他们久居山中,就连守山人都不曾下山,根本不知山下今夕是何年,也不知道盛京晋国公府是何等存在。 “医者的手不该是用来杀人的,伯父,此仇我能兵不血刃。” “也好。”长芦见她心性坚定,不是一般的女娘,悲痛中又带着几分的欣慰,“此次你们来祁连山,可有带来长琴的遗物?” 大长老点头:“明歌,马车暗格里,有你父亲的遗物,你去取来。” 明歌站起身来,出门去取。 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温泉水氤氲地冒着雾气,明歌走在雪地里,被绊到脚,险些摔倒,胳膊被人稳稳地扶住。 她有些恍惚地回头,看到了跟着她出来的风眠洲,风雪中,他剑眉星目,眉骨优越,像是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 “我没有见过我阿爹,连画像都没有见过,我想象不出来他的模样。”明歌眼眸氤氲,低低说道,“风眠洲,你说,奇不奇怪,我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期待过他,父女之间并无感情,可是我知道他的死讯还是有些难过。” 她很难过! 风眠洲低低地叹息,伸手拂开她肩头的雪花,低沉说道:“因为你知晓你阿爹是深爱你和你娘的,他很爱你,所以才会难过。 明歌,你想哭就哭吧,我把肩膀借给你。” 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肩头,隐隐心疼,她才十九岁,却要负担起那样沉重的往事和爱,他想替她一起分担。 “说起来,你我还真是一对小可怜瓜。” 明歌又哭又笑:“哪里有人像你这样安慰人的,你才可怜呢,我一点都不可怜。” 她笑着笑着就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砸在雪地里,氤氲了厚厚的积雪。原来这世间最难承受的是情。 原来她一直都拥有父爱,阿爹给了她最深沉的爱,让她和阿娘都活了下来。 风眠洲看着她站在雪地里落泪,默默地撑起伞,陪她站在雪地里,悼念亡父。 大雪之后,便是晴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歌默默地掉了一会儿眼泪,然后抹了抹眼角,去马车上找父亲的遗物。大长老的这辆马车内置不少机关术,她摸来摸去,在马车内翻出了座椅下的暗格。 暗格内有一个长长的檀木盒子。 第517章 何不渡海而去? 明歌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卷医书手札,一封家书,一卷画轴。 明歌取出自己贴身带着的那封信,那信上面涂了秘药,她没有偷看过,此刻到了祁连山,阿爹给兄长的家书在檀木匣子里,那这一封是给谁的? 风眠洲进了马车,取出火折子递给她,低沉说道:“这信很可能是你阿爹写给你的。” 大部分密信都是涂了一层特殊的药汁,这种药汁遇到火则显现出来。 明歌捏紧手中的信,用火烤了烤,陈年泛黄的羊皮小卷上瞬间显现出字迹来:“明歌,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爹应该已经离开了很久。 很抱歉,这些年都没有办法陪伴你成长,没有办法教你读书识字,带你去看九洲的繁华,不过阿爹很开心,能有你。 阿爹在血月潭的老树下面埋了十八坛酒,是你的出嫁酒,不过依大月国的族规,你日后应该会纳夫,希望我的小明歌长大后,是个喝烈酒,骑烈马,肆意畅快的小女娘,还有,照顾好你阿娘。” 字迹到最后有些虚浮无力,氤氲模糊,像是被泪水浸泡湿,那样寻常的家书,通篇没有任何煽情的字眼,但是明歌眼眸刺痛了起来。 风眠洲伸手轻轻揽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说道:“没事了,明歌。” 明歌鼻子发酸,原来她的阿爹,欣喜过她的出生,为她埋下过出嫁的酒,幻想过陪她成长,教她读书写字,等她稍大点的时候,就带她去看看外面的繁华世界。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阿娘总是郁郁寡欢,从来不提她阿爹的事情,因为她阿爹那样温柔善良,温柔的人一经岁月沉淀便会慢慢成为一柄锋利的剑,一经想起便刺得人鲜血淋漓。 明歌小心翼翼地收起信,打开木盒子里的画轴,画轴上的是一家三口,杏花吹落满地,阿娘抱着刚出生的她,雪衣墨发的郎君一脸温柔地看着阿娘,眉目如画,像是从冰雪中走出来的人。 明歌垂眸,似有什么滴落下来,她微微一笑,原来,他就是医者长琴啊! 取完暗盒里的长木盒子,明歌回到冰屋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房间的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空灵谷谷主长芦压抑的声音,隐隐破碎。 “是我害死了长琴,若是那时我没有与他大吵,没有让他下山,他便不会死,他性格外柔内刚,被我赶出谷,便死都不肯回来求救……” 大长老泪目:“说起来,是我们大月国亏欠了你们,当时,国主的毒已经入了五脏六腑,是长琴一遍遍将国主身上的毒渡到了自己身上,他中毒太深,就算有解毒的方子和药材,也回天乏术。 此次国主让我带月牙儿前来,就是带她来见见长辈。月牙儿是我们大月国下一任的小国主,也是大月国和空灵谷的后人。” 明歌进屋,就见大长老和长芦等人飞快地背过身去,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长者模样。 她将檀木长匣子放在桌案上,低声说道:“大长老,阿爹的遗物取来了,里面有阿爹写的医书,还有给大伯的信。” 这些遗物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大长老点头,见她眼睛红红的,低低叹气,也难为她了,昨夜受了那么重的伤,伤还没好全,就被守山人和空灵谷的人上赶着赶来,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谷主,明歌身上还有伤,我们还是先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这个檀木盒子里的遗物就交与谷主了。” 长芦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悲痛中,竟然没有发现明歌脸色比雪还苍白,这个小女娘是长琴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了,是他用命换来的。 他抱紧那只檀木盒子,沙哑说道:“雪桐,取我的护心丹来。这是我空灵谷的秘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算阎王来了,也能再续三日的命。” “是,父亲。”跟在长芦身后的年轻郎君取出一个暖玉瓷瓶。 “小明歌,你和你身边的郎君,一人一粒,有伯父在,绝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明歌接过瓷瓶,沙哑说道:“多谢伯父。” 两天一夜,受伤失血加上知晓父亲过世的消息,明歌全靠一口气提着在,吃下护心丹,便觉得提着的那口气瞬间卸了下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半点也不清醒。 “她太累了,让她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事了。” * 明歌睡醒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照在连绵的雪山峰顶,给整座雪山染上神圣的金色。 屋内静悄悄的,窗外雪树下面,茶水煮沸,风眠洲坐在树下和大长老下着棋,满树的雾凇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落下一地的雪花来,两人落了一身的雪,却毫无察觉。 明歌看着外面的景致,又看了一眼古朴的房间,仿佛回到了大月国。大月国也是这般静谧的岁月,每天她醒来都要赖一会儿床,然后在出去找她捡回来的小动物玩耍,或者去各个长老那里捣乱,听他们找阿娘去告状。 那样的岁月竟然像是一去不复返一样。 明歌动了动胳膊,发现掌心的伤口已经结了疤,被人重新包扎过,冰冰凉凉,不似先前那样疼痛,浑身也轻松了许多,一夜过去伤势好了大半。 她起身,洗漱一番,走出房间,就见大长老哈哈笑道:“小友,你这棋艺很是不错,有时间多来找我下几盘。” 风眠洲温和笑道:“若是明歌同意的话,每日陪大长老下棋也是可以的。” 大长老犯难了,摸着胡子转移话题:“明歌,你可算醒了,你伯父差人来问了好几次。” 明歌笑盈盈地说道:“刚醒,大长老,你们怎么在室外下棋,不冷吗?” 大长老闻言笑容越深,他也并不想在冰天雪地里下棋,只是过来看明歌时,就见风家小子独自一人守在外面看着雪山,来了几次,他连姿势都没换过,他一时心软,便与他说了几句话,下了一盘棋,结果意外发现风眠洲棋艺精湛,若非他钻营棋道几十年,怕也不是对手。 只是他的棋道虽然布局精妙,但是缺少了诡道,过于正直,不适合这个乱世。 他越来越喜欢这个中洲的郎君了。 “不冷,明歌,你饿不饿?”风眠洲起身拍落身上的雪花,笑着问道。 明歌摸着瘪瘪的小肚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饿。” 风眠洲温柔笑道:“那你等一会儿,厨房里给你炖了鸡汤,再做两个菜,很快的。” 明歌弯眼笑道:“好呀,那我们一起吃吧。” 风眠洲点头:“好。” 风眠洲起身去厨房,大长老等他走远了,语气微微凝重:“月牙儿,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这郎君是很不错,长得不错,性格品性都很好,但是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身份,生在中洲,又是那样的大家族,月牙儿总不能嫁去中洲,若是让他入赘,他又不是长琴那样孑然一身的医者,风家郎君身后是整个九洲世家! 明歌坐在雾凇雪树下,弱弱说道:“大长老,我没怎么想呀,我一直都跟他说的很清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伙伴,他现在对我是有些上头,可那都是情蛊的缘故,既然左右无事,我们就把情蛊解了。 日后我回大月国,他回盛京,也很好。若是我想他了,就偷偷下山去找他玩儿,他想见我也可以来南疆呀。” 大长老:…… 大长老见她一副没心没肺懵懵懂懂的模样,恨不能敲开她的脑袋,怪他们,从小就给她灌输那些现实又冷酷的想法,加上她吃的那些毒药和灵药,总之她对情字完全不开窍。 偏偏他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也不懂如何告诉她,什么是情字。 “若是有一日,你纳夫,他另娶,又当如何?” 明歌愣住,她纳夫?风眠洲另娶?她会送上一箩筐的珍珠明玉祝贺,但是她好像也不太想纳夫了! 明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大长老:“大长老,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他吗?您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会不会弄错了?再说了,您以前不是常说,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那人恰巧在合适的时间入了梦,醒来了除了感动自己,感动不了任何人。 都是虚妄。” 大长老:…… 他只恨自己以前胡说八道,都教了她什么歪理。 “这些事情我是不太懂,也没法子传授你经验,等你回去问老六吧,他晓得,你可千万别去问大国主。” “六长老?”明歌眼眸亮起来,“原来六长老当年真的喜欢大长公主呀,为了她,杀一人,被半个世家和皇族追杀,那我与六长老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这才算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吧,我与风眠洲好像一路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 大长老见状摇头,有些感情轰轰烈烈,也有些感情细水长流,当年她阿娘和长琴之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但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时光都温柔了起来,谁见了不说一句,神仙眷侣。 依他看,明歌和风家郎君也是如此,她性格太冷太凉薄,就像情爱上面笼了一团冰雪,内里燃烧,外面依旧冰天雪地,唯有风家郎君那样温和的人,才能暖化那一团冰雪。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懂,误以为这是知己。 “六长老的事情,你回去莫要说是我说出去的,免得他知晓来找我拼命。”大长老慌忙叮嘱道,“当年他因为身份和族规,不曾表露心迹,这些年过去,谁都不敢提一句。” 明歌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大长公主好像也很喜欢六长老,若是两情相悦,六长老为何不表明心迹?族规都百年了,若是它有生命,早就腐烂了,人是活的呀。 我一直都忘记问,我阿爹也是外族人呀。祖上传下来的箴言会不会只是吓唬我们的?” 大长老目光幽深,看向远处的雪山,没有言语。 “月牙儿,若你是国主,会为了族人废除族规吗?” 明歌垂眸,许久,低低说道:“会。先祖本意是好的,想开辟出真正的世外桃源,过着男耕女织的淳朴生活,只是传承了数代,大月国人口凋零,很多族人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们存在的意义难道只是为了传承下一代吗?可要不了多少年,当最后一个族人死去的时候,大月国也早晚是要灭国的。 这天底下又何来真正的理想国,不过是入世寻找内心的平静罢了。” 大长老、三长老他们都是一生没有嫁娶生子的,要不了多少年,即使不与外族通婚,大月国也会灭亡。 大长老愣住,没有想到从她嘴里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我此次来中洲的想法,中洲不如我们大月国好,甚至百姓生活很艰难,世家勾心斗角,权势之争践踏人命,他们没有平权,只有压迫和剥削,每个人都在无情的秩序中挣扎生活,可苦海也罢,乐土也罢,都是生活的表象,大长老,怎么能因为外面都是苦海,我们便要将自己封在小岛上? 若是有一日暴风雨袭来,苦海淹没了小岛,那便是岛的归途,谁也无法阻止。人生来就是要死亡的,小岛也终有一日会被苦海吞没。 那我们何不接纳渡海而来的旅人,偶尔也渡海而去呢?” 大长老端坐在雾凇树下,手执棋子,沉默不语。 冰墙树屋下,风眠洲端着一盘子饭菜,眉眼温柔,唇间溢出一丝笑意,原来,她才是深埋在大月山里,最璀璨的明珠呀。 他一生苦读,行走九洲,著书论道,耽于世家之争,可权势从来不是他所求,他所求的那些,被一个女娘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人生本是苦旅,不过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渡过一生,寻找内心的平静罢了。 他从不相信命运,但是这一刻,风眠洲以为,遇见即是宿命! 第518章 中洲的这场梦,该醒了 雪花簌簌下落,祁连山又飘起了雪。 刀客和柳午前来辞行,远远就见月娘子和银发墨瞳的大长老坐在雾凇树下,远处风家郎君站立廊下,长身玉立,犹如芝兰玉树一般。 明明是不远的距离,却像是他们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那是九洲最有名的画师都画不出来的一幕。 今日一早,他们就得知空灵谷的谷主亲至,祁连山一行结束的猝不及防,柳午要带着丽娘父女返回甘州,胡家四郎君也要赶回去,空灵谷的人到了山门前,刀客也无需继续留守山门,打算护送柳午一行人回去,然后回雍州城继续接悬赏赚银子,往后他不需要两边往返,准备安定下来,照顾女儿。 “郎君,女娘的伤好些了吗?我们打算回甘州了,明日一早就出发,特来辞行。”柳午小声地喊着风眠洲。 风眠洲回头,温和点头:“明歌已然好了很多,进屋说吧。” 他看向雾凇树下,喊道:“明歌,吃饭了。” 明歌笑盈盈地回头:“来了。” 她起身,见大长老端坐树下,满身都是落雪,伸出小爪子,拂开他银发上的雪花,弯眼笑道:“大爷爷,我要去吃饭啦,我扶你回屋子烤烤火吧。” 大长老笑道:“好,年纪大了,只能靠小月牙儿来扶了。” 刀客和柳午看着笑容满面的老先生,莫名觉得这老先生在秀! 刀客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有女儿。” 风眠洲眼眸含笑:“我也喜欢女儿,机灵可爱会撒娇。” 柳午:? 不是,他以后和丽娘成亲了也可以养个女儿呀,都秀到他脸上来了,这些人!谁不知道女娘好呀! 一行人进屋烤火。 明歌和风眠洲都还未吃饭,两人坐在桌前吃饭,柳午和刀客就陪着大长老坐在屋子里烤火,陪着老人家唠嗑。 没一会儿,胡家四郎君也来了,挤在小炭盆前面,乐呵呵地拍着马屁,时不时地看向风眠洲,愁的眉头都打结了。 刀客和柳午要回去了,他自然也要蹭他们的队伍,但是胡家的事情还没有找到机会跟风郎君说呢!主要他没脸开口,这一路当个拖油瓶,什么作用都没有,还要厚着脸皮抱风家的大腿,多少有些厚颜无耻! 大长老笑呵呵道:“小胖郎君,你家中不缺银钱,何故发愁呀?” 胡家四郎君垮着脸抗议:“老先生,为何要叫我胖郎君,胖字前面还要加个小字?我不胖也不小!自然跟风郎君比起来,是胖那么一丢丢的,但是九洲世家郎君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少家主的。” 胡四见缝插针地拍着马屁,那点子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惹来众人的一脸嫌弃。 明歌喝着鸡汤都险些被呛到。 “喝慢点!”风眠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明歌拽着他的袖摆,使了个眼色。赶紧的吧,这胡家四郎根本就不让人好好吃饭,那马屁拍的一个比一个响!她都已经呛到三回了! 风眠洲莞尔,这才看向胡家四郎君,淡淡说道:“甘州的事情我会写信回盛京,告知昭和太子,盛京那边会派官员过来接手西北事宜,只是西北离边城有些近,那里是晋国公秋慕白的势力,胡家若是不想站队,不如散些家财,两边都不得罪。 他日无论谁上位,都不会对商人动手。 至于西北到盛京的商路,此事风家不适合掺和进来,不过我与姑苏的林府有些交情,郎君若是想将生意做到江南去,我可以修书一封。” 这话点的极透!西北这一带离边城近,边城是秋慕白的大本营,也是皇族最想削弱的地方,昭和太子肯定乐意派官员前来,只是风家不适合掺和进来。 胡家目前最好的出路就是花钱买平安,两边都讨好,在这乱世活下去,做一个商贩! 胡家四郎君闻言大惊,呆滞了数秒钟,本以为是胡钱两家之争,没有想到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内情来。 胡家四郎君感恩戴德:“多谢郎君提点,胡家愿意散金银钱财保平安,只是郎君的意思是,九洲将乱?那甘州的百姓怎么办?” 胡家四郎君急道,他以前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但是祁连山一行,被这些游侠所救,突然发现穷人的命也是命,与风眠洲这样的人物说话,不自觉就思想就拔高了一个度! 风眠洲垂眸,淡淡说道:“九洲若乱,无论是甘州百姓还是盛京百姓,都如烈火烹油,希望不会有那么一日。” 胡家四郎等人脸色微变,他们的眼界注定看不到更远的路,但是既然风眠洲这样说,也许世家和皇族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了,到了不可缓和的地步了。 大长老微笑道:“不过是历史的轮回,眼前还是要操心晚饭吃什么,明日又要吃什么的。” 明歌笑盈盈道:“明日我想去雪地里抓野鸡,不知道雪山上面有没有野鸡野鸭,有没有被冻成冰坨子,雪地里抓小动物最容易了,它们被冻的跑不动。” 众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陡然就缓和了下来。 是了,就算明日死,今日也是要吃饱饭的,何必担心明日的事情。 “女娘,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祁连山,要去甘州吗?我可以带你们游玩甘州!”胡家四郎君笑眯眯地说道。 明歌笑道:“大约不去甘州了,此次出来时间太久,等离开祁连山就要回家去了。” 中洲之行,祁连山是最后一站,等她找到血藤叶,交给风眠洲,了却中洲的所有事情,和他解了情蛊,便要回大月国。 这一行就如同大长老所说的那样,也许只是她镜花水月的一场梦,是羊皮小卷上记载的一页游记,是她日后回忆里的一段往事。 风眠洲吃饭的动作一顿,眼眸一暗,不自觉地握紧了筷子。 刀客问道:“女娘找到血藤叶了吗?” 胡家四郎君:“听说血藤叶乃是世间罕见的珍稀药材,我之前听都没有听过,不知道空灵谷内有没有血藤叶,如果有的话,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才肯割爱,我也想为女娘出一份力。” “空灵谷内自然有血藤叶!不过有且只有一株。”年轻郎君捧着一个玉盒站在屋外,轻轻敲了敲门,垂眉顺目地说道,“明歌姐姐,这是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数日前,父亲收到守山人的来信,得知姐姐想要血藤叶,便去雪地火山中挖出了一株血藤叶,余下的都放了一把火烧尽。 这是世上仅存的一株血藤叶。” 众人愣住,柳午失声叫道:“为何要烧掉这样的稀世药材?” 年轻郎君淡淡说道:“为了空灵谷的安宁,血藤叶流落九洲,日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会觊觎,父亲说,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唯一的那株自然是要留给自家人的。” 明歌站起身来,接过那个玉盒,打开,只见玉盒内躺着一株一半青绿一半血红的双生藤叶,绿的如翡翠,红的如火焰,通体泛着氤氲的光泽。 这便是血藤叶了! “多谢伯父赠药。”明歌握紧玉盒,低哑说道,“是我扰了空灵谷的清净。” 年轻郎君微微一笑:“姐姐莫要如此说,父亲这些年一直沉浸在懊恼悔恨中,如今得知二叔尚且有后,多年心结解开,先前能活到六十已经是极限,如今少不得要活到九十九。是雪桐要多谢姐姐。 区区血藤叶而已,因他有用才是药,平日里也只是雪地火山中的一株野草。若是能以草换来一个亲人,于我们空灵谷而言,是幸事。” 明歌微微一笑:“多谢雪桐弟弟,你且稍等。” 明歌拉着他进屋,见他脸都红了,弯眼一笑,飞快地朝着大长老伸手:“大爷爷,这是我弟弟,有没有见面礼呀!” 大长老摸着胡子笑道:“小月牙儿,你这是要掏空我的老底呀,此次下山匆忙,并未带什么东西,只带了一些机关小玩意儿。” 大长老说着笑眯眯地从宽大的袖笼里掏呀掏,掏出一个机关鸟来,那小鸟通体乌黑,只要按一下鸟头,就能振翅飞起来。 众人惊呼一声,这小黑鸟竟然做的跟真鸟一样栩栩如生,而且能飞起来,这也太神奇了。难怪老先生之前坐的马车也能行走,都是机关术吧! 年轻郎君眼睛一亮,想要又觉得不好意思。 明歌笑盈盈地将那只小黑鸟塞到雪桐的手中,笑道:“你就收下吧,雪桐,日后你要回空灵谷还是下山?” 雪桐收下那只小黑鸟,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的雀跃,说道:“本是要随父亲回空灵谷的,不过父亲说想下山看一看,可能要像二叔那样下山行医。” 明歌解下腰间的锦袋,将满袋子珠玉递给他,笑道:“若是你要下山行医,那就带上这些珠玉,可以买很多的药材,我这次上山还带了一盏花灯,悬挂在马车上,夜间行路也不怕黑了。” 明歌回头看向风眠洲,风眠洲去提起屋内的那盏新月灯,这盏灯明歌一路悬挂在马车上,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新月,大约是大月国的图腾。 风眠洲想起大月国这些年来每一代人行走九洲时,结下的善缘,这盏新月灯的力量,也许远超他的想象。 年轻郎君看着这精致的花灯,欢喜道:“多谢姐姐。” 相比满袋子珠玉,他更喜欢这盏花灯,常年生活在空灵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花灯,而且这是姐姐送他的花灯。 风眠洲将花灯递给他,然后取出一柄匕首递给他:“下山行医,也要有武器防身,郎君可以拿着这匕首去九洲任何一家风氏店铺,但有所求,必有回应。” “这是风氏的玉匕首!”胡家四郎惊呼道,“听说风家的玉匕首有求必应,可以支取金银钱财,珍稀药材或者是求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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