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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连脖颈上那道极深的伤痕也被她用绣花针仔细缝合,看不出明显针脚。秋丞双眸紧闭,双手合于胸前,乍一看恍若生人。倒是为此操劳的大夫人面色更像死人。 秋丞子女跪了一地。 最年幼的不知发生何事,最年长的已知生死,表情带着对未来的茫然惶恐,中间几个反倒哭得响亮。赶来的几个旧臣见状,纷纷恸哭不止。大夫人与他们都认识。 声音涩然:“文彦既去,去得干干净净,也是不想拖累你们,你们何必来此?” 他们中有不肯降沉棠,只能等待赎身银送过来,或是等不来赎身银,只能撸起袖子去赚工时,也有已经改换门庭的。尤其是后者,他们此时过来也不怕引沉棠猜忌? “主母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谁怕这些?”开口的是一名魁梧壮汉,也是众人中间唯一一个放下身段去赚工时的武胆武者。因为每日睡得是大通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发酵后的汗臭。他收到消息就唤出战马一路疾驰过来,“倒是主公,何至于此?”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大夫人红着眸,用帕擦拭眼泪,无力道:“他的脾气如此……如何劝说得动?” 少年夫妻,最是了解彼此。 “唉,主公他……早知、早知那是最后一面……”魁梧壮汉懊悔自责,手背抹泪,“说什么也不跟主公争执……说那样重话……” 大夫人打断他:“上一炷香吧。” 他口中的“争执”发生在不久前。 苗淑尸体停在棠院天井,无人理会,晾了五六日。他无意间从旧僚那里知道消息,脾气暴躁的他直接冲过来,质问秋丞何时如此凉薄无情。不说苗淑曾是其帐下旧臣更是秋丞妾室,二人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怎得?死后连一具薄棺材都不配了? 秋丞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诘问? 当即便说这是家事,而苗淑是内卷,她身份敏感,如何处置也与外男无关,又说沉棠此举另有深意,他如今的处境不能随便乱来。魁梧壮汉可不听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连个灵堂都没设,将人丢在天井,每天被来来往往的人看热闹,简直奇耻大辱! 魁梧壮汉提刀怒道: 当时他很气秋丞懦弱薄凉。 如今人死灯灭,顾不上这些了。 众人依次来上香,其中有一人格外显目。跛着脚,右手吊在胸前,观面相,明显是气血两亏,应是重伤未愈。他吃力为秋丞上了香,向仆从要蒲团准备给旧主守灵。 大夫人忙道:“先生不便,还是……” 他拒绝:“不碍事。” 大夫人只得答应。 他问:“文彦公为何突然萌生死志?” 大夫人神情麻木地重复已经说了许多遍的话。其他来悼念的人下一句都是宽慰她节哀顺变,唯有此人继续追问:“大夫人可否详细说一说,那名小吏传话的内容?” 大夫人不解,但仍照做。 文士将大夫人的回复咀嚼数遍。 他低垂着眉眼,看不出多少情绪。 大夫人问:“可、可有哪里不对?” 文士摇摇头:“……没有。” 二人两三句话的功夫,棠院外传来一声通传,郡守沉棠前来悼唁。灵堂内寂静一瞬,直到一袭素色便服的沉棠出现。顾池与寥嘉相随,寥嘉罕见换了件绀青直裾。 众人纷纷行礼。 众人:“见过沉君。” 那跛脚文士则道:“见过主公。” “诸位不用多礼。”沉棠还礼,忽略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氛围,转身又对大夫人沉声宽慰,“夫人,还请节哀。倘若文彦公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意夫人如此伤情。” 大夫人行了一福礼。 不管其他人会怎么想,沉棠点了香,看着棺中的秋丞,略有些自责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世道不宁,兵戈未绝,生灵皆苦……文彦公,一路走好。” 作为战胜者的沉棠也没必要说太多的场面话,容易拉仇恨。顾池和寥嘉也跟着上了香,顾池面无表情地听着众人心声。 内容多是“这种时候来假慈悲”、“来人灵堂看笑话”之类的讥嘲,也有人轻声道了句“幽冥之中,负此良友。真耶?假耶?”。 顾池不动声色。 借着机会将视线落向那处。 那文士右手吊在胸前,无甚表情。 他对此人有点印象。 便跟寥嘉使眼色。 这俩都在祈善朋友圈,臭味相投,有着天然默契,寥嘉心领神会,也暗瞥了眼。他对这名跛脚文士有印象,据说是秋丞最依仗的文心文士,但也是最先改换门庭的。 主公问他愿不愿意为自己所用,对方并未考虑多久便答应下来,只是伤势过重,目前还在养伤阶段,并未到官署报道。寥嘉跟顾池传音入密: 顾池说了自己听到的内容。 寥嘉听出顾池的疑虑,又道: 顾池: 顾池忍不住内心翻白眼。 653:栾信 退下,让朕来 “沉君!” 有一人开口喊住沉棠。 沉棠闻声望去。 她对魁梧壮汉有印象――北尚县偷袭战跟徐诠干架的八等公乘,险些被徐诠嘴欠气出高血压的武胆武者。若非同行的苗淑搭救,此人估计就交代在那一晚了。之后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宁愿撸起袖子攒工时赎身也不愿意改换门庭,又帮苗淑下葬。 沉棠还让杨公注意此人呢。 对于这种人,她有着天然的好感。 “将军有事?” 魁梧壮汉可不喝沉棠的迷魂汤,抱拳直言道:“一介庶人,不敢妄称将军。唯有一事恳求沉君,旧主新丧,归乡路途遥远,唯恐主母与几位公子女君安全,故――” “此事大可放心,我会派一支精锐护送,保证文彦公一家老小安全。”沉棠要的是秋丞的命,而不是秋丞一家子的命。哪怕为了好名声,他后院这群人也不会出事。 魁梧壮汉反倒露出几分为难。 不待他开口,沉棠已经猜出几分。 “将军是想亲自护送文彦公一程?” 魁梧壮汉毫不犹豫:“对!还欠沉君的赎身银,待主公落叶归根,定会回来还上。” 见沉棠没有答应,他更是豁出去。 “若沉君答应,吾愿以武胆起誓!” 沉棠展颜浅笑道:“用武胆起誓就免了。将军秉性品行,我早有所耳闻,敬佩不已。若真让将军发这个誓,那不止是我沉幼梨识人不明,更是侮辱将军。不是吗?” 魁梧壮汉紧绷的脸也有一瞬松缓,声音口吻也不由自主软和下来,抱拳:“多谢!” 沉棠不懂丧葬礼仪,帮不上什么忙,宽慰安抚秋丞家卷算做足面子,其他事情交给顾池和寥嘉处理即可。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挑了角落位置,这时余光瞥见一人。 问:“公义伤势未愈,也来守灵?” 对方不卑不亢地道:“伤势虽然未愈,但也不是重得起不来身。旧主身陨,曾有恩于信,于情于理也该来送最后一程……” 沉棠点点头。 架不住她是个闲不住嘴的,又过了一会儿,再悄声问那人:“公义可要同去?” “主公缘何这么问?” 沉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这里!我是看到你这里,知道你也很想去。” “想,但是不能。” 沉棠闻言竟是皱了脸。这个小表情由她那张��丽娇逸的脸做出来,视觉冲击可想而知,三分少年娇憨,七分真诚坦率:“成全你与旧主情谊,也算与过去做个了断,没理由不答应。我没有多疑独断到连这种事情都不允许人去做,你不用顾忌这些的。” 文士依旧摇摇头。 沉棠见状也没强求,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言。只是现在天气不好,夜晚冷得很,你又伤势未愈,要保重身体。” 待了一会儿,沉棠才带人离开。 离开棠院,秒变脸。 寥嘉跟顾池暗中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前者开口:“主公似乎挺喜欢那栾公义?” 他口中的栾公义就是跛脚文士。 姓栾,名信,字公义。 沉棠扭头:“表现有这么明显?” 寥嘉:“……” 顾池眉头紧拧得像是要打一串的结,语气添了些许紧张:“为何?主公与栾公义此前似乎没交集?”仅凭栾信那一句心声,便让他很是不喜,主公表现又如此反常。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无数阴险言灵。难道是栾信在他没警觉的时候,给主公下了套?倘若如此,这栾信留不得!顾池正想着何时刀掉栾信,帮助沉棠解除危机、恢复正常,孰料他家主公却道:“他水多。” 顾池:“……” 寥嘉:“……” 什么多??? 主公你可否再说一遍??? 两个虽然单身,但理论知识并不贵乏的主,脑中齐刷刷浮现某些不太健康的东西。 “他的文气很特殊,水多,靠近了很舒服。”沉棠注意到二人还未收回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嘴角抽搐道,“你们在上游倒倒脑子里的水,下游都能开染坊了。” 思想肮脏的成年人! 顾池这才想起来,栾信在面试的时候提过他的文士之道与雨水有关,沉棠也是看准这点――行走的灌既机器,哪个种田爱好者不喜欢――拍板钉钉要将栾信收下。 栾信简直是为种田而生! 再加上栾信不知何故,在孝城守城战打到尾声才一身伤出现,跟沉棠这边结仇不深,接纳起来更加没有难度。至于能力? 哪怕他是个战场战五渣,但在沉棠这边也是个大宝贝。回头跟林风搭个组合,再加上祭祀加成,沉棠地盘上的庶民或许能彻底摆脱饥荒的阴云。她自然喜欢栾信。 顾池迟疑了会儿,说出栾信心声。 又道:“此人不得不防。” “日久见人心,倘若他真有问题,长久相处下来也会露出破绽。”沉棠对此倒是没有太上心。倒不是她真心大,而是栾信这样的归顺降士,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倘若都揣着戒备的心态对待,很难真正让人归心。“望潮还不信我的能力?” 只要她想―― 她可以刷爆任何一人的好感度。 顾池想想也是。 不能一言定人罪名。自己的文士之道可读人心,栾信若有二心,他第一时间知道。 沉棠三人离开,灵堂气氛剑拔弩张。 有人阴阳怪气开腔。 “昔日文彦公待公义不薄啊……” 帐下谋士第一人。 大夫人纵使不知这些人的矛盾,也察觉出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正欲开口缓和,又听一人道:“……这倒是,只是公义却辜负了文彦公信任,当起缩头乌龟第一人。” 魁梧壮汉怒道:“你们这是何意?大丈夫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拐弯抹角欺负谁呢?” 有人道:“你不知?那日――栾公义根本不在战场!倘若他出手,怎会败得这么快?还是说,他以前都是蒙骗文彦公,吹得天花乱坠,实则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吗?” 魁梧壮汉哪里相信? 栾信若没上战场,他上哪儿受的伤? 当即,有人口不择言。 “一个跛子……” 此人声音不大,但在灵堂清晰可闻。 654:flag立下了 退下,让朕来 灵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连几个在哭灵的稚童都被现场气氛感染,止了声音。众人视线在他和栾信之间来回游移,连大气都没出一声。他也懊恼自己嘴快,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有说错?他栾公义不就是个跛子?若非文彦公赏识提拔,他算什么东西?” 哪怕栾信祖上曾经阔绰一时,但传到栾信这一代,朱门已成竹门。栾信还想光宗耀祖?长相平庸的人都难入仕当官,典型例子如章贺,更别说栾信身体有严重残疾。 脚上的残疾是他不可提及的禁忌。 栾信脸色虽阴沉,却未跟那人起冲突,双眸不带一丝感情地无声打量对方。好一会儿,漠声提醒对方发疯也要注意下场合:“你当真,想在文彦公的灵堂上放肆?” “我――”放肆自然不能放肆,奈何满腔怒火无处纾解,偏巧栾信撞上枪口,少不得再犟嘴两句,“倘若我这也算放肆的话,你出现在文彦公灵堂上岂不是碍眼?” 又道:“不,不是碍眼,是晦气!” 听完二人对话,大夫人这才知丈夫最依仗的心腹在关键时刻怯战――哪怕她知道一个文心文士左右不了战争胜负,即便有栾信加入,孝城大概率也只是晚点失守,可心中仍生出了疙瘩,待栾信也不如之前亲热,语气生硬了几分:“诸君皆是文彦生前肱骨,纵有龃龉也该暂罢干戈,让文彦走得安心些……”这句话是对着栾信说的。 栾信知情识趣,找借口离开。 看他一瘸一拐地离去,那名八等公乘忙追上去,想帮一把走路吃力的栾信,但那双粗砺大手却不敢碰人,只得紧张摩挲着:“先生、先生,您慢点儿,天寒路滑。” 笨嘴拙舌的他又想替灵堂那事儿说点什么,酝酿半天也憋不出个屁。他憋不出话,栾信不知何时停下步子,有话与他说:“待赚够工时,获自由身,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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