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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把刀、他的整个身体和他卡着阿尔巴利诺颈部的那只手把阿尔巴利诺固定在了原地,就好像他们之前谈过的,比喻意义上的那只蝴蝶。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赫斯塔尔在他耳边嘶声说道,声音冷酷,“杀戮?疯狂?当你把一个人逼到这种境地,就只为了——” “本我。”阿尔巴利诺喘息着回答,他的一只手摸索着握上了赫斯塔尔握刀的手,一根一根地从刀柄上掰开了他的手指,“被刻意压制的本质,燃烧的灵魂,你的力量所能到达之处。” 赫斯塔尔松开了那把刀,然后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从阿尔巴利诺喉间溢出的一声小小的痛哼值得铭记,赫斯塔尔能看见鲜血飞溅出来缓慢滑落的轨迹,阿尔巴利诺的牙齿肯定磕破了他的嘴唇。那滴血是如何落入漫溢的血泊之中、激起几星浓重的红色的,几乎是可以仅凭记忆就描摹出来的画面。 然后他们都听见了警察们破门而入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正向这地下深处疾驰。赫斯塔尔松开了阿尔巴利诺的脖子,然后被对方的手臂压进了怀里。 在这一刻他并未意图反抗,于是感觉到阿尔巴利诺的嘴唇潦草地擦过他的嘴,他们都在那里尝到了血的浓重腥味。当警察们终于全副武装地冲进来的时候,阿尔巴利诺未受伤的手已经落在他的头发上面了。 “没事的,”对方重拾起维斯特兰市法医局首席法医官的假面,声音里掺杂了隐约可见的虚伪温柔,“放轻松,已经没事了。” 赫斯塔尔并不是真的没事——各种意义上,首先,他决不能表现得真的没事,而他发自内心地憎恨这一点。 现在他被迫坐在救护车里,因为伤口显然没有严重到足以把他直接送到医院。巴特·哈代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伞,打着伞站在救护车车厢入口处,来来往往的警察或多或少地在这个可怜的受害者身上投掷担忧的目光,就算是哈代警官本人:而他甚至刚刚在那个地下室里看见了赫斯塔尔制造的血案现场。 “呃,”哈代说,声音犹豫,显然,向一个他本来就认识的人问话让整个环节尴尬了不少,“他有没有——你有没有——?” “你是想问,杀手强尼有没有性侵我?”赫斯塔尔单刀直入地问道,看见哈代肉眼可见地畏缩了一下。“如果我们谈论的的话题涉及到具体的插入形式的话,我想没有。” 他懒得在这段对话里注入太多脆弱迷茫游移不定,他们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人。哈代定了定神,然后选择实话实话道:“这很……不寻常,杀手强尼并不是有耐心忍耐那么久的人。” 显然,以赫斯塔尔彻底被毁掉的那条裤子来看,艾略特·埃文斯确实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救护车里的一套病人服,他之前的所有衣服全被警员们收进证据袋里小心翼翼地拿走了。赫斯塔尔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它们了,当然,他也不是很想再见到它们。 “他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赫斯塔尔赞同道,他细心地调整着脸上后怕与脆弱混合的比例,希望不要引起哈代太多的怀疑,“不过,我相信我劝服了他。” 哈代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他是种什么珍稀动物。 赫斯塔尔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惨淡笑容:“他有不射精症——我猜,心因性的。” 当艾略特把手搁在赫斯塔尔腹部的皮肤上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艾略特的手指颤抖,正在跟他的皮带扣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赫斯塔尔注视着他的面孔,从这个年轻人脸上窥见了全然癫狂的激动和一丝怪异的隐忧。他考虑了一下,然后问:“你和之前在这里的那些人,做过这个吗?” 对方卡了一下,然后近乎嗫嚅着回答:“是的,但是我并没有……我没办法——” 是的,从那些受害人身体里没有提取到精液,CSI那边最开始是以为凶手戴安全套了。但是刻薄地说,看现在艾略特的这个状况,赫斯塔尔实在也没法想象他接下来会从哪掏出一个安全套来。这真是一种讽刺的、喜剧性的认知。赫斯塔尔想了想艾略特遮遮掩掩的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忽然意识到了。 “你做不到,对吗?”他问。 艾略特的脸色看上去甚至更潮红了一点:“我——” “那没有关系,况且那又不是你的错。”赫斯塔尔用虚伪的柔软语气说道,对方还没有能辨别出他语气里的虚伪的能力,“以后会好的,你要有耐心。” “……会吗?”对方的声音轻之又轻。 “在我身上的话,必然会。”赫斯塔尔低声说,适量的暗示,如此虚伪又随意,“考虑到我们未来将要相处的时间,你本不该担心所要消耗的时间问题,你可以慢慢来。” 艾略特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赫斯塔尔看着他,微微地偏头,坦露出脖颈顺从的弧度,这个没有品位的连环杀手显然喜欢这东西。然后,他慢慢地说:“你可以先从你能做到的部分开始,我想,今晚你可以先操我的腿。” “我有的时候感觉我像是山鲁佐德,千方百计只为了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赫斯塔尔干涩地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哈代安慰道,虽然他眼睛里的那点震惊还没有全然褪去。 “你这么说是因为其他人都死了。”赫斯塔尔指出。 哈代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稍微有点尴尬的神情,因为实际上赫斯塔尔说得也是实话:虽然严格来说,现在艾略特·埃文斯的尸首还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显然死得非常惨,但这毕竟也不算是一种胜利。 “你会需要帮助,”然后哈代说,“我建议你去参加心理辅导或者互助小组之类的活动,说真的,那对你有好处。” “在我杀了一个人并且袭击了巴克斯医生之后吗?”赫斯塔尔讥诮地问道。 “你不是有意的,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没人能控制住自己。”哈代真诚地说,“就……放轻松,好吗?” 赫斯塔尔低低地哼了一声,把身上的毯子拉紧了一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不用怎么费心就可以伪装出一副脆弱又苍白的神情,用以掩盖血腥的真相。阿尔巴利诺此时此刻恐怕坐在另外一辆救护车里,让他人缝合他的伤口。 要让赫斯塔尔平心而论,把刀捅进阿尔巴利诺的肩膀里的时候,才是这天最好的部分。 ——这事还没算完。 雨势尚未减小,阿尔巴利诺坐在救护车里,让医生给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低温而微颤。也就是这个时候,奥尔加披着一次性雨衣钻进了救护车里。 “你还好吗?”奥尔加问。 “还好,你下一句是不是就是‘我早就说过了’?”阿尔巴利诺笑着问。 “我真不想真么说,但是我真的早就说过了,我是不是让你等在原地等我们和你会合来着?”奥尔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所想的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这个时候那个医生在包扎好伤口之后已经推开了,阿尔巴利诺赶紧抻了一条毯子给自己披上。 奥尔加揶揄地看着他:“你被人捅了个对穿,而地下室里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结果。” “比杀手强尼再制造出一具尸体会更好些,况且我也不打算因为人身伤害起诉赫斯塔尔,在那种紧张情况下谁都会判断失误,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阿尔巴利诺回答。 他看向另外一辆救护车的方向——隔在好几辆警车交织的灯网之外,赫斯塔尔正在那里,只是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他的伤口不算特别深,只要缝针就好,不需要再去医院。 阿尔巴利诺想了想,然后问:“你觉得检察官办公室会怎么想?” “我想大概率不会起诉他,毕竟凶手持刀,还有那样的前科,如果他不反抗,现在他肯定已经死了。”奥尔加笑了一声,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检察官会参考你刚刚提供的那份鉴伤报告的,等伤口愈合之后他们大概会评定他的伤残等级,虽然我觉得构不成轻微伤……但,你在现在提供的意见会帮他们回溯在地下室里发生了什么。” 阿尔巴利诺保持微笑:他在现场提供的意见会告诉别人,杀手强尼确实是想要用那把刀致赫斯塔尔与死地的。在这一点上,赫斯塔尔倒是很会物尽其用。 他应当明白,阿尔巴利诺并不是很想让执法人员插入到这场竞赛之中。 然后,奥尔加忽然又问道:“但是考虑不会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意义。我倒是很好奇:下到地下室里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我是说,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时候?” 阿尔巴利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我会有感觉?我干这一行以来已经看见太多尸体了,我们亲爱的律师在那个地下室里制造出的惨象根本排不上号。” 奥尔加隐秘地笑了笑,声音放轻了些:“因为色彩是一种精神力量,我想他很适合红色。”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看着警察们在警戒线内外进进出出。艾略特·埃文斯的尸体和他悲惨爱情的残余被装进尸袋里,被警察们用担架抬了出来。地上聚集的水洼之中倒映满了警灯的红蓝色彩,又被雨水撕得粉碎。 这场雨停止之后,强尼再也不会出去玩了。 “你是对的,”片刻之后,阿尔巴利诺坦诚地说,“他是很适合红色。” 注: [1]菲纽斯: 色雷斯国王菲纽斯拥有预言的能力,结果因泄露天机太多而激怒了宙斯。众神诅咒他,使他在一座荒岛上遭受永久的饥饿,眼前有丰富的食物却吃不到。每当菲纽斯想吃东西时,哈耳庇厄(即鹰身女妖)就飞过来抢夺他的食物。 [2]关于狄奥尼索斯: 在本篇中指尼采哲学中的“酒神精神”。尼采认为,酒神精神喻示着情绪的发泄,原则与狂热、过度和不稳定联系在一起。酒神精神早期指从个人的痛苦和毁灭中获得与宇宙生命本体相融合的悲剧性陶醉,后来指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中获得悲剧性陶醉。 [3]神圣的迷狂:即“神灵的禀赋”。 这里涉及到柏拉图的哲学和美学观点:柏拉图认为,物质世界之外还有一个非物质的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是真实(且完美)的,而物质世界是不真实的,是理念世界的模糊反映。 柏拉图认为艺术家的灵感来源于迷狂状态,即:当诗人见到尘世的美,就回忆起了理念世界中真正的美,于是他们的灵魂脱离肉体,飞往天国,达到“迷狂”的境界,从而创作出优秀的诗歌,这种迷狂是神明凭附的结果。 [4]本我:弗洛伊德有名的那一套,本我是原始欲望自然表现,在发挥其功能时,本我寻求解除兴奋和紧张以及释放能量。 [5]山鲁佐德:《一千零一夜(天方夜谭)》里的人物,嫁给了每天杀一个新娘的残暴国王,然后每天夜里给国王讲一个故事来活命的那位新娘。 “我怀疑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是个… 我得记下这一点:只要拉瓦萨·麦卡德那混蛋还在维斯特兰,晚上就谁敲门也别开。 这家伙在他跟他的行为分析小组成员来维斯特兰了三天,到现在为止一声招呼不打地冲到我家来两次。他敲门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一点,雨还没停,他穿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雨衣(其实很有可能是巴特找给他的,我并没有真的问)站在门口,看着就像是个变态杀人狂。 我问他:“你们现在不应该已经回匡提科了吗?” “雨下得太大,航班取消了,我们或许得多住一晚。”麦卡德说,我看他也没显得多遗憾。“而且我本来就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匡提科——我想在回去之前先跟你谈谈。” “白天有那么多机会,你选现在谈?” “私下里。”他强调道,就好像占用我的私人时间天经地义一样。 麦卡德就是这样样子,从我还在FBI那会儿就那样了:每天从走廊里呼啸而过,几乎从不休假,而且不但自己不休假,还经常拦着我休假。因为人人都应该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人必须得休息,但是案子永远不会停止——但是我怀疑我们敬爱的麦卡德探员并不理解。 我永远忘不了我想去意大利度假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麦卡德把我在机场截住,他说什么来着?他说:“咱们浪费每一分钟,都有人会死。” ——他那个笃定的程度,就好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 所以当他之前写邮件说“对你的健康不利”什么什么的鬼话的时候,我知道他肯定指的是心理健康,他才不关心任何人的身体健康,反正整个部门的人都深陷溃疡的泥沼。 正是因为我不幸地太过了解他,我真的很想把门甩在他脸上。而麦卡德,作为一个行动派,立刻用鞋卡住了门缝。他脸上挂着的那个表情是他通用的五号表情,意味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然后他说:“我想跟你谈谈礼拜日园丁和维斯特兰钢琴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我不想跟他谈这两个连环杀手就跟一般人不会想跟父母谈自己的夜生活一样,反正你知道他们不可能赞赏你的 夜生活;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我最不想跟麦卡德谈这两个连环杀手。 我希望一个人对礼拜日园丁和维斯特兰钢琴师的立场至少是——“啊,我确实不喜欢杰克森·波洛克,但是他是个现代绘画大师”。但是如果把麦卡德放在这个比喻里,他不但会大声诅咒杰克森·波洛克,还会跳起来往这位艺术家的墓碑上泼油漆。 但麦卡德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堵在门口,简直像是在暴雨里心痛欲裂的落魄情人。最后我没办法只能把他房间来,他立刻大摇大摆地占领了我的起居室,在桌子上一字排开一串文件袋,其中大部分应该都是我没权限看的。 “你肯定意识到了,”他这样单刀直入地说道,“这几个月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你指的是全球变暖造成的异常气候吗?这个秋天的确是有些过于多雨了。”我问他,然后他不出预料瞪了我一眼。 麦卡德用那种作报告的语气陈述道:“9月14日,维斯特兰钢琴师杀了一个黑帮老大,名叫理查德·诺曼;然后在下一个周日,也就是9月18日,礼拜日园丁杀死了他的弟弟托马斯·诺曼——注意,这两个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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