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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敷衍地挑了挑眉,提醒道:“知道么,一般酒店床头柜里都备着体温计,我觉得比手背准确点儿。” 顾晏:“我习惯先有一个心里预判。” 他淡淡说完,当真打开床头柜看了一眼,确实放着一个电子温度计。 “我看是忘了。”燕绥之哑着嗓子,声音很轻也很慢,透着一股睡得很饱的意味,“上午你们也没用。” “恕我直言,以你上午足够把我手背烫伤的额温,根本用不着借助体温计来判断。”顾晏握着体温计,用测量的那一头随意在燕绥之脸上触了一下。 温度计“嘀”地响了一声,自动显出读数。 “……也恕我直言,我头一回见到用这种温度计往人脸上戳的。”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张脸的燕大教授如是说。 这么有精神,看来烧退得差不多了。 顾晏扫了眼温度计后,又将数值重新归零,垂着眼皮冲燕绥之道,“手。” 燕大教授纡尊降贵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爪子,顾晏又用温度计在他手心点了一下。 嘀—— 燕绥之:“怎么样?退了没?” 顾晏点了点头,“嗯,退了。” 燕绥之:“我觉得你给我挑的药很有问题,吃得我不太想动。” “我有催你动么?”顾晏有些没好气。 燕绥之笑了一下,浑身的懒劲总算过去了,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一副要下床的架势。 顾晏大概是被他作怕了,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当即皱了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洗澡。”燕绥之。 顾晏:“然后再给伤口泼点水,再发一轮烧?你可以试着放过那条腿么?” 燕绥之坐在床边,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看伤腿,啧了一声,“在被子里捂了一天了,我觉得我出了一点汗,不洗会馊的,你能够忍受一个馊馊的实习生?” 顾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绥之,表情很收敛,一时间看不出来他是在做艰难的抉择还是单纯表示无语。 总之,过了好几秒,他才道:“馊着吧。” 燕绥之:“……” 实际上他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他总觉得很不舒坦,于是还是找了点借口,把顾大律师这尊专门气人的大佛请出房间,然后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身体。 这次他终于老实了,全程避开伤口,没再去折腾它。 顾晏再次被他迎进门,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 一起进门的还有酒店的送餐车,他又是发烧又是发炎地折腾了一天,到这个点,饿是很饿,但是并没有特别好的胃口。就算顾晏这回真把什么甜虾蟹冻羊排之类地铺在他面前,他也不大想吃。所以只让酒店给他熬了一锅粥。 也许是上午银钉小哥被他的伤口吓到了,那锅粥送上来的时候,燕绥之发现里面混了不少大补的东西,还特别细心地筛除了各种发物。 这家酒店别的一般,粥倒是熬得很不错,加了那么多东西在里头也不腻。 燕绥之喝了两盅,顾晏也跟着分了一半。 “你居然会吃夜宵?”燕绥之有些惊奇,毕竟他只见过顾晏忙起来干脆省一顿,很少看他在不合适的时间添一顿。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吧?”燕绥之瞥了一眼房间角落的垃圾收纳箱,疑惑道。 “吃了。”顾晏把碗盅收拾好,按铃叫了服务,回了一句。 燕绥之有点将信将疑,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引到了正事上。 客房服务推着餐车离开后,顾晏在燕绥之对面坐下,把光脑里的几段录像调出来给燕绥之看,“上午去找了一趟费克斯。” “怎么样?”燕绥之一边问着,一边点开了视频播放。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顾晏说。 燕绥之:“先说哪个?这个随意吧,也不是没听过坏消息。” 顾晏指了指全息屏:“那辆出租车车主不是费克斯,他是车主杰米·布莱克雇佣的,就是咱们见过的那个中年人。车主每天中午晚上两个饭点时段没法出门拉客,就由费克斯接手。” “好消息是,杰米·布莱克并不抠门,装了行车记录仪,并且是锁车之后也能拍摄的那种,还带红外模式。” 燕绥之挑起了眉,差不多有了猜测:“所以?坏消息是拍到了对约书亚·达勒不利的东西?” 顾晏点了点头,“算是吧。” 燕绥之粗略翻了一下,那些录像刚好拍到了约书亚·达勒翻人家院墙的画面,这么多天的记录里,还拍到了不止一次。 他拖着进度条问顾晏:“你已经看过了?” “看了几遍。” “记笔记了?” 顾晏:“……记了。你不觉得这种话不该由实习生说?” 燕绥之:“……我只是问问。” 他立刻岔开话题:“对了,我昨天记的那些传给你,你看了么?” 顾晏靠上了椅背,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扫了一眼。” 燕绥之:“没细看?为什么?” 顾晏:“给你个建议,以后再把那种天书一样的东西给别人看,记得聘个翻译。” 燕绥之:“……” 老师的良言不看,小心出庭的时候哭出来。 26、约书亚·达勒案(一) 开庭这天, 约书亚·达勒辗转一夜没睡着,清早5点就顶着青黑的眼圈起了床。妹妹罗希蜷缩在另一张床上, 宽大的被子把她裹得像只虾米。 酒店的环境比他们那间旧屋好了不知多少倍,甚至还有安眠定神的香薰。他家的小姑娘睡得很沉。准确地说, 这几天她都睡得很沉,没有半夜受冻、没有因为老鼠蟑螂的动静而感到害怕、也没有被骂街的醉鬼惊醒,前所未有地踏实。 他多希望她能一直过得这么踏实,但他却无法给予任何保证。 因为今天, 他要接受一场审判。 他很忐忑, 很抗拒, 且无比消极…… 酒店的房间空气很好, 至少比大街上清新得多,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没法在这种密闭的安静的空间里呆下去, 压抑得快要吐了。 于是他给罗希把被子掖好, 裹紧外套出了门。 5点的清晨,天还没亮, 透着阴沉沉的黑,云层厚重, 像是一个阴天。 约书亚站在酒店楼下,嗅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冷风从鼻腔一直灌进心脏。他现在不算是完全自由的人,以后更是难说。在诸多限制之下,他有很多人不能见,很多地方不能去。 而且他的律师提醒过他, 不要乱跑。 于是他在黑森森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来回穿行,像是一个临死之人,毫无章法地想要抓住末梢那一点儿人生。 他常年混在各种工地,接过各种活计,不知不觉练就出两条耐力超强的腿。银茶酒店到双月街的距离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跑上半个小时。 于是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自己家门前。 很久以前,外祖母还在的时候,屋子里总会有一盏手提灯亮一整夜,为了节省能源,亮度调得很昏暗。如果有谁夜里起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磕磕碰碰。 那时候他不论在外面怎么皮,回来都能看见某个房间里,那盏手提灯的光球安静地映在窗玻璃上,跟扶手椅里的外祖母一起,等他回家。 约书亚·达勒盯着黑洞洞的窗口发了会儿呆,插在口袋里的手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 家门钥匙没带,还搁在酒店里,压在罗希的枕头边。 他又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抬手迟疑着拍了三下屋门。 他低着头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听到外祖母熟悉的沙沙脚步声。 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给他打开门,拽着他絮叨着“冷不冷,是不是碰见不开心的事了,怎么不笑”…… 他倚着自己的家门坐在地上,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发了很久的呆。 双月街的标志钟早晚各敲响一次,早上8点,晚上7点,分毫不差。钟声响了8下,约书亚惊醒一般站起来,搓了搓自己冻麻的手,然后缓缓地往酒店的方向跑。 …… “你去了哪里?”燕绥之和顾晏在酒店走廊上说话,看见他回来问了一句。 约书亚闷闷地道:“晨跑。” 晨跑能跑出奔丧的效果? 燕绥之没有戳穿他,但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很糟糕,阴天,看起来随时要下雨。”约书亚耷拉着眼皮,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燕绥之:“你这话把我们俩一起兜进去了。” 约书亚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今天这日子他实在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难过,就好像没有人会相信我……”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总该有人应他一句:“我相信你。”不管真假。 但是燕绥之却没说什么。他经历过很多事,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有些时候会心软,但在更多时候心都硬得惊人。很遗憾,他无法对着约书亚说这句能够安慰他的话,在他这里,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他需要当事人尽可能地信任他,对他说出所有实话。而事实上在很多时候,他也确实是当事人唯一可以信任的救命稻草。但是他却无法完全相信当事人。 他对他们说的话始终持保留态度。 燕绥之最终只是拍了拍约书亚的肩膀,反倒是顾晏问了一句:“开庭前,我再向你确认一次,是你干的么?” 燕绥之瞥了他一眼。 他问的非常平淡,语气和惯常一样冷,就像是一种例行公事。 但是这时候的约书亚却觉得,哪怕只是问他一句,愿意认真地听他说一回答案,都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于是他看着顾晏的眼睛,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 这句话说出来,他灌满了冷风的心脏突然找到了一点儿着落。 早上9点15分,约书亚·达勒和他的辩护律师顾晏到达了法庭,一起过来的还有拖着一条伤腿死活不肯表现出来身残志坚的燕绥之。 酒城这边的审前会议非常不正规,组织得匆忙且混乱。顾晏和燕绥之也并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出庭,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许多在其他地方通行的规则在这里都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所以他们总会尽可能收集更多的证据,找到尽可能多的漏洞,以保证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立住脚。 顾晏和控方律师相互展示了各自的证据,很快走完了流程。 上午10点,1号庭,法官到位。 顾晏和控方律师跟法官点头示意,燕绥之坐在顾晏身后的席位上,在桌子的遮挡下翘着二郎腿,避免依然肿着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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