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多好多的红色,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年黎甚至觉得那么多血里面,也有他的血,他的血也要被流干了。 后来不知道哪里又出血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子也被晕染了鲜红的血迹。 在那一刻年黎忽然意识到,可能真的没希望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明白那种绝望,人就是一个装满的水的塑料袋,塑料袋已经千疮百孔了,忽然破了一个洞,水哗啦啦的向外流,好不容易将那个洞堵上,别的地方又破了。 就这样,毫无办法,只能眼看着塑料袋里的水流干。 到了早上七点半,终于不再出血了,奶奶又陷入昏睡,医生和护士打开了ICU的门,允许年黎进去。 年黎看着监护仪上还有微弱的心跳波动,他忽然又燃起了希望,一把拉住医生的衣袖,问:“医生,我奶奶的血已经止住了吗?危险期过了吗?” 医生看着年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年黎的手说:“好好陪着奶奶吧。” 医生让年黎陪着,年黎就陪着,他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从早上七点半一直陪到下午四点半,十个小时,他没吃饭没喝水,就坐在病床边望着监护仪上的起起伏伏一动不动。 到了下午快五点,奶奶的手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不吐血了,目光很清明,甚至还想抬起手摸一摸年黎的脸。 年黎激动的按了好几下呼叫铃,然后半跪在病床前,接住了奶奶的手,他用力的握着,声音颤抖的喊:“奶奶,奶奶.......” 奶奶双眸颤动,很认真的看着年黎,忽然她看见了年黎脸上的红手印,皱起眉头,手指抬了抬说:“怎么.......” 年黎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他说:“是我自己打的,是我自己怪自己......” 奶奶的目光忽然变得好心疼,她拇指一下下的摩挲着年黎的脸,干裂苍白的嘴巴动了动,说:“不能打,奶奶心疼奶奶没事..” 剧烈的酸涩冲上了鼻尖,年黎立刻紧咬住下唇,低头强忍着眼眶的泪,不停地点头,恩恩了两声。 奶奶目光慈爱看了年黎一会,嘴巴又动了动,还想说话,却已经虚弱地发不出声音了。 年黎直起身子,凑近了听,听见奶奶声音虚哑地说:“小年.......我还没见到他......” 年黎以为奶奶说的是她的亲儿子,他眼睛通红,紧握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我通知他了,他马上就回来,他已经在路上了,奶奶你再等等.奶奶你再等等” 奶奶却笑着摇头,嘴巴又张开了两下。 年黎再次将耳朵凑近了听,却听见她笑着说:“我还没有见过.小年的爱人.” 年黎的身体一僵,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恨不得将老人的手捏碎,大颗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床上,哭的泣不成声。 他说:“奶奶......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我这就打.......”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眼泪疯狂的涌出,晕染地看不清手机屏幕,可是他还是拨通了方玉泽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又变成急促地忙音,依旧是永远都拨不通的电话。 年黎将嘴唇咬烂,满嘴是血,他抹了一把眼泪,眼睛也红的滴血,却笑着拼命哀求老人说:“奶奶,我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一定让他来见你,奶奶我一定.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一定把他带过来,奶奶” “奶奶,我现在就去.......” “奶奶,你等我” 说着年黎转过身跌跌撞撞朝病房门口跑,却在即将要跨过大门的时候,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刺入心脏的冗长机械声。 滴 第22章 晚上九点,天黑的彻底,年黎一个人坐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 走廊悠长,空调开得很低,黑沉一直蔓延到深处,年黎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睡衣,手脚冻得苍白却似感受不到,手里紧紧攥着奶奶的死亡证明和医药费账单。 他还要等着奶奶的儿子来,因为他不是直系亲属,无权处理亡人的后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前面的电梯打开,传来一阵极为尖利的吵闹痛哭声。 年黎静静地转过头看过去,护士推着一个铁床出电梯,上面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和奶奶年纪差不多,不同的是她身边围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人,那些人抱着亲人的遗体失声痛哭,喊着奶奶,外婆,妈。 哭嚷声悲戚痛苦,甚至有两个人哭的失态,抱着老人遗体腿脚软的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小护士几分无措的看了一圈,连安慰都安慰不过来,这时忽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哭着晕了过去,护士又慌忙喊了几人将她抬走。 在那一片混乱,只有年黎拿着属于奶奶的死亡证明,坐在角落里,漠然地望着不远处的混乱。 他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只有他一个局外人。 那一刻年黎切身的体会到,人就连死亡也会不同,有的人离开伴随着撕心裂肺惊天动地,而有的人却消失地默默无声,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是掉了一片落叶,不值一提。 耳边的哭喊声刺耳,在空荡的走廊被放大了数倍,年黎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上轻飘飘的几张纸。 一张死亡证明,几张医药费单,这就是奶奶死后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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