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越沉默,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院,天道院青葱的树林里再也无法看到他潇洒的身影,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初在周园里看到折袖背着七间进入畔山林语后,梁笑晓会那般决然地死去。 除了死,还能怎么办呢? 他低下头,看着院落里的那口幽井,看着反射着晦暗星光的深处的井水,忽然间打了个寒颤。 他自幼在乡间与母亲相依为命,清苦度日,苦读不辍,来到京都进入天道院,因为父亲是天道院的副院长,而且他的修行天赋极高,所以受到了很多师长的疼爱,同窗的敬爱,但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坚持用冰冷的井水洗浴。 现在已是暮春,京都很是闷热,甚至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他却觉得井水有些冷。 那种冰冷的感觉让人恐惧,绝望。 看着幽深的井口,庄换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转身离开了井畔。 这是好些天来,他第一次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一路上遇到的天道院学生看着他,面露诧异之色,纷纷让到道旁,行礼问安。庄换羽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与这些同窗说话,直接走到了天道院深处的一幢建筑之前。 这里是天道院院长的寓园,当初茅秋雨便住在这里,后来茅秋雨去离宫接任折冲殿大主教,这里便成了新任院长的地方。 天道院的新任院长姓庄,是他的亲生父亲。 站在安静的寓园外,隔着疏疏的梅枝,看着建筑里的灯火与那个男人的身影,庄换羽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却不再像先前那般苍白。 他的父亲当年抛弃了他们母子,进京赶考,与汶水唐家那个女子暖昧不清,很是负恩忘义——这是庄换羽坚持相信的故事,这是他对自己父亲一直以来的看法。所以他对父亲一直怀着极大的仇恨与恶意,从而,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他总会生出最大的勇气。 他不知道今夜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但他发现,因为对窗后那个男人的愤怒,自己内心的绝望与寒冷竟好转了很多。 接着,他离开天道院,走到了离宫的石柱前,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向前。 他是天道院的高才,也是国教重点培养的下一代,他有足够的资格进入离宫,但他没有,因为他来离宫不是为了游览风光,却看那最后几株夜樱,他来离宫是想见一个人,可是就算他走进离宫,也没有办法看到那个人,就像他虽然是天才的庄换羽,也没有资格接近那个人。就像以前在天道院里一样,他只能偶尔在茅秋雨院长的寓园里看到那位仙女般的师妹,然后看着她像仙女一样的远去。 站在离宫前,静静看着夜色里的清贤殿,想象着那位师妹在教宗大人青叶世界里的生活,庄换羽开始回忆。 他想要梳理一下过去数年的时光,弄清楚这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数年前,他与她在天道院里相遇,然后,在青藤宴上再次相遇,他本以为可以相识的时候,却见着她牵着一个叫陈长生的少年的衣袖。 是的,原来一切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在周园的湖畔,当梁笑晓陡然偷袭,魔族强者眼看着就要把陈长生、折袖与七间杀死的时候,他在山林里,没有拔剑,没有相见。 是的,因为他当时害怕了,他还是个少年,他想活下去。 但现在想起来,何尝不是因为他心里对陈长生始终有很深的嫉与恨? 他真的很想陈长生死。 你怎么就不死呢? 京都忽然落雨了,离宫自然也不例外。 暮春之气顿时被雨水一洗而净,湿漉的青石板竟隐隐生出了寒气。 庄换雨没有撑伞,就这样站在雨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有离宫教士前来询问,发现是他,联想到陈长生明日便要回到京都的消息,以为猜到了些什么,不再打扰。 在雨中撑着伞,来来去去的教士与青藤六院的学生们,看着浑身湿透的他,眼神很是复杂,有些怜悯,有些同情,当然,也有嘲弄。 庄换羽回到了天道院的小院里。 衣衫尽数被雨打湿,哪里还会在意冷热,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他还是没有跳进那口幽深而寒冷的井。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守住了一些骄傲,他用的是剑。 他选择死在自己的剑下。 …… …… 庄换羽的死讯很快便传遍了整座京都。 与皇城不远的那片灰色院落,是最早收到这个消息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清吏司。 周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挑着灯笼,站在菜地里的一株青蒿前,试图找到昨天夜里把自己养的那棵兰花咬至半死的蒿杆子虫。 庄换羽之死自然与陈长生归京有关系。站在陈长生一方的人们,想必会觉得扬眉吐气,那些曾经试图通过此事攻击陈长生甚至国教的人们,难免会有些失望。 周通应该是世间唯一真正认为陈长生可能与魔族勾结的人,但非但没有任何挫败感,反而笑了起来:“死的好啊。” 他是真的很开心,虽然不至于笑到前仰后合,但手里的灯笼都摇晃了起来,以至于青蒿杆的影子在菜地里变出很多残影,仿佛一道栅栏。 从浔阳城之事结束,确认苏离活着,陈长生也还活着,京都里的风声顿时为之一变。 离宫方面和军方,给清吏司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要求他放了折袖。 释放折袖,这是一个礼物,迎接陈长生归来的大礼。 周通当然不会放人,如果不是陈长生的身份太过敏感,他一定会把陈长生也关进前院的大狱里。 所以他认为庄换羽死的好,死无对证的死,死无对证的好。 当然,他很清楚,以陈长生现在的身份地位,庄换羽的死没有太大意义。 但一定会有人利用这件事情。 …… …… 新雨浥轻尘,京都春意不曾变淡,反而更深,明媚至极,甚至显得有些粘腻。 有车队回到了京都。 陈长生坐在车里,感受到剑鞘里传来的波动,知道黑龙即将醒来,很是安慰。 然后,他听到了车外传来的一道声音。 “叛徒!” 很多人都知道车里的人是陈长生,看惯热闹的京都百姓,也忍不住在街道两侧来看热闹,议论纷纷,声音嘈杂,无比热闹。 在这两个字响起之后,京都的大街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第426章 拜见教宗大人 叛徒这两个字其实并不贴切,或者说不够准确,在这个故事里更应该是奸细以及别的说法,比如接下来打破人群安静的这句话:“陈长生你这个恶徒,居然勾结魔族杀害离山高才,现在竟然又逼死了换羽公子!” “逼死?我看是某些大人物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是一场无耻的谋杀!太可耻了!” “你们瞎说什么!” 在天书陵观碑之后,陈长生已经不再是所有京都人敌视仇恨的目标,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把他当作大周的光荣。有人大声指责陈长生,自然有人更大声地替他辩护。一时间京都大街旁争吵之声大作,无比嘈杂热闹。 陈长生看着窗帘,听着车外传来的声音,很是吃惊。在路上,通过华介夫他终于知道了当初在周园外发生的所有细节,原本以为回到京都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和庄换羽对质,谁知道庄换羽昨夜……居然死了? 车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民众争执的越来越激烈,言辞越来越尖锐,嘈杂而令人心烦,陈长生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沉默不语,睫毛轻颤,眉眼间的稚意终究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不管是万众欢呼还是万夫所指,总之,在无数京都百姓的注视下,陈长生回到了京都,直到车队驶进百花巷深处,窗外的世界才终于变得安静了些。 有离宫教士守住百花巷四周,无人能够靠近,陈长生看着国教学院依然很新的院门和上面依然很老的青藤,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庄严静寂意味,觉得有些不适应。 一日观尽前陵碑,一夜星光浴京都,教宗大人确立他国教继承者的地位,到现在没有太长时间。而且他离开天书陵后便进了周园,在日不落草原里度日如年,接下来又是万里雪原,逃亡奔忙,根本来不及、也没有机会感受某些变化,现在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很多事情都变了,曾经被无数愤怒的京都百姓包围的国教学院,现在成了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靠近的地方,虽然还远没能恢复当年的盛景,气象已然一新。 好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变。金玉律依然站在国教学院的院门,身上那件满是铜钱图案显得无比富贵而土气的绸衫依然光滑如水,轩辕破还是那般威武雄壮,手臂比树还要粗,拥抱的时候总让他有种被吞噬的错觉。 落落还是落落,如清风一般入怀,双手搂着他的颈,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小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 …… 站在湖畔的大榕树上,陈长生和落落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他把周园里发生的事情以及随后万里南归旅途中遇到的事情,给小姑娘毫无遗漏地讲了一遍。 “那位秀灵族的姑娘……生的很漂亮吗?” 这么多的事情,有波澜壮阔,有阴谋暗杀,有一剑万里,有万剑出鞘,有铁刀破风雨,落落只关心这个,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长生好奇问道。 陈长生自然无法忘记那位叫做陈初见的少女,却忽然间发现自己竟有些记不清楚她的眉眼,不知为何觉得身体一片寒冷,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一些什么东西。 落落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先生,不要太担心,我再去想办法请人查查。” 从浔阳城回京都,路途很遥远,有很多时间,陈长生除了用来清理这些回忆,准备京都的事情,当然没有忘记请国教里的人们帮助查找初见姑娘的行踪。然而无论是离宫里的教士还是汉秋城方面的人,都不能确定进周园的通幽境修行者里有没有这样一位姑娘。那么,自然更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活了下来。 听着落落的话,陈长生安心了些,秀灵族与白帝城及大西洲的关系都很亲近,落落的母亲是大西洲的长公主殿下,父亲是妖族白帝,她请人去查,应该比较方便。 落落又说道:“庄换羽死了。” 她早就已经忘记当初在天道院里求学时,曾经在茅院长的寓园里看到过那个曾经的天才同窗,这时候提起,只是因为担心庄换羽的死会给自家先生带去些麻烦。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嗯,我知道了。” 落落又说道:“先生,我去过两次皇宫,想要他们放了折袖,但没有成功。” 陈长生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道:“怪你咯?” 落落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虎头虎脑的,好不可爱。 阳光落在春湖里,再反射到大榕树的树枝间,变成无数随时变形的光斑,有一个落在陈长生的脸上。落落盯着那块光斑,咯咯笑了起来。她很开心,因为先生没有怪她,也没有谢她,还为了逗她开心专门学她说话。 …… …… 接下来,陈长生用了半个时辰和三大桶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然后和落落一道去了离宫。 教宗大人在离宫里等他。 不是光明正殿,而是那间清静的偏殿。 殿里的光线很清淡,唯有那盆青叶的嫩绿直接跳进了人们的眼睛里,再然后,他看到了那根随意搁在墙上的神杖,看到了那方清池和那座华美至极的水晶座还有座上那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阴阳冕。最后,他才看到那位穿着麻衣的老人。和世间教徒们充满狂热崇拜的想象不同,至高无上的教宗大人看上去就像一位寻常的老人,甚至比不上神杖、神冕那些外物引人注目。 看着教宗大人给青叶浇水的背影,陈长生的思绪有些纷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教宗选定的继承者,有些大人物甚至知道他是教宗的师侄,换句话说,他本来就是教宗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传人,可问题在于,他和教宗只见过两面,他和教宗真的不熟,更难言亲近。 教宗取手帕擦了擦手,转身看着他微笑说道:“我记得苏离很好美食,你跟着他,可有吃到什么好东西?” 明明教宗的神情是那样的和蔼,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就像长辈对远游归来的晚辈的问话,而且为了不想晚辈太紧张,所以一开始问的是很琐碎的小事……但陈长生却觉得一座横亘于天地间的大山,迎面压了下来。 从魔域雪原到浔阳城,很多人都想杀死苏离。在那些人的身后站着一座仿佛神明般的高大身影。 正是教宗大人。 但苏离活了下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陈长生,所以他无法不认为教宗这句话隐有所指,无法不紧张。 …… …… 第427章 四季皆梅,秋实渐坠 在世人眼中,教宗大人对陈长生的信任与疼爱无以复加,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按理来说,陈长生当然应该按照他的意志行事,可事实上,从军寨到浔阳城,陈长生做了很多违背教宗意志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教宗大人都应该很有些失望,至少会问些理由。 教宗大人没有问,他静静看着陈长生说道:“真的很难想象,师兄会教出来你这样一个学生。” 陈长生怔住,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师父的印象其实很模糊,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教宗大人看来,他教出来的学生应该是什么样子呢?他不知道答案,但他很确定地知道,教宗的这句话是对的,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师父教出来的,他是师兄教出来的…… 想着西宁镇的旧庙,山后的雾与雾里的那些声音,还有师兄及野花,他有些出神。 教宗大人看着他平静微笑,心想在这种时候,换作谁都应该会紧张,结果小家伙居然还有闲情想别的事情,真是了不起。 “坐吧。”他对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嗯了声,很老实地听话坐到椅中,没有靠着椅背,也没有刻意只沾着点臀,总之是真的老实,没有任何刻意的地方。 教宗大人指了指茶壶。 陈长生明白过来,拎起茶壶把教宗身前的茶杯斟满,想了想,把自己面前的那个茶杯也斟满,然后又开始走神。 因为他想起了在百草园里的那两个夜晚,那张小桌,与自己对坐饮茶无话的那个妇人。 教宗搁下茶杯,随意说道:“说说周园里的事情。” 说的随意,要听的也是随意的内容,因为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周园里没有苏离。 “在周园里……我遇到了一位姑娘。”陈长生下意识里说道。 教宗微怔,问道:“嗯?” 陈长生这才醒过神来,觉得脸有些发热,赶紧把周园里的事情,详尽地讲述了一遍,从在汶水唐家拿到那把黄纸伞开始,一直说到周独夫的陵墓,基本上没有任何遗漏,只是有些与大事无关的细节,比如姑娘,他自然不会提,再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提到周陵里的两断刀诀和那些失落的天书碑…… 天光从殿檐间漏下,落在光滑如玉的地板上,把地面照耀成很多格子,仿佛棋盘。 教宗大人坐在椅中,看着地面沉默了很长时间。 周陵,遮天剑,黄纸伞,离山,剑池,兽潮,这个前后数百年的故事,两个世界之间的机缘,便是他听完后,也不禁有所感慨。 “原来……剑池就是剑海,就是日不落草原,那个人的坟墓也在里面。” 教宗大人的声音在安静的殿里响起。 作为人类世界至高无上的圣人,他对这个世界的掌握要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象,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很多年前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片草原里,竟然隐藏着那么多秘密。 “周陵里的黑矅石棺是空的。”陈长生自然不会忘记这个很重要的细节。 教宗大人微笑不语,那个人的生死对很多人来说是个谜团,但时间终究是世间最强大的事物,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怎么关心。 相对而言,教宗大人更关心别的事情:“如此说来,那些剑现在都在你的手里?” 陈长生没有任何犹豫,从腰间解下短剑,双手奉了过去。 当初在李子园客栈里,唐三十六想要拿他的剑,都被他拒绝,但现在他无法拒绝,因为教宗大人是教宗,还是他的师叔。 剑池里的剑在他手里,这件事情也没有办法隐瞒,当初在荒野里与薛河神将战斗的时候,那些剑已经现过踪迹。 “你知道这剑鞘是什么吗?”教宗大人没有接短剑,看着他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 教宗有些感慨,说道:“这是当年国教学院的镇院之宝,后来消失于那场血火之间,原来是被你师父带走了。”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与师兄乃是同窗,更是同门,说起来,他的修道天赋与智慧,始终远在我之上,最后却是我继承了教宗之位,他去了国教学院作院长。” 教宗看着殿外的天空,双眼里的星辰海洋缓生缓灭,仿佛云与时光:“因为他的执念太盛,你不要学他。” 陈长生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当年国教学院的事情,直到今天为止,他都不知道真实的内幕,就算知道,他也没有资格说话。 “剑池里的那些剑怎么办?” “离宫会发文诏告天下,那些还有后人的宗派,先行登记,然后把剑还给他们,至于已经断了传承的宗派,那些剑则由你自行保管。” 陈长生明白,如此此事这般安排,那么继星耀天书陵之后,自己算是为人类世界再立大功,梁笑晓和庄换羽之死带来的那些非议,会得到极大程度的减轻,说道:“都依您安排。” 没有恭称冕下,没有拉着衣袖唤师叔,只是轻轻说个您字,已经是某种进步,某种终于回到师门的天然亲近世界里的进步。 教宗很满意,对他说道:“去吧,好好歇息一下。” 看着他的神情,教宗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说道:“折袖会很快出来的。” 从始至终,教宗大人没有问他一句与苏离有关的事情。 …… …… 初回京都,哪里可能好好歇息,出了离宫,回不得国教学院,没有办法去探视折袖,陈长生便被辛教士接到了教枢处。 一排红枫本应如火,但在深春初夏时节,却是浓绿胜翠,就仿佛枫树后那幢建筑,有着朝廷教育机构与国教文华殿的双重身份。 教殿最深处那间到处种满梅花里的房间里,梅里砂坐在桌后,闭着眼睛,似睡未睡,脸上的老人斑愈发的清晰,就像桌上那盆胭脂梅一般。陈长生站在桌前,隔着那盆胭脂梅看着主教大人,心情有些复杂。 和教宗大人相比,梅里砂主教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按道理来说,应该更加陌生才是,但不知为何,他一直觉得主教大人是真的对自己极好,无论是大朝试还是周园之行,梅里砂大主教都给他提供了太多便利与帮助,虽然有时候,那些事情会让他觉得压力有些大,但让他心情复杂的真正原因,不在于此,而在于主教大人正在变老。 陈长生不知道梅里砂大主教的境界修为,但以他在国教里堪与教宗大人分庭抗礼的资历与影响力,还有朱洛等人对他的态度,便应该能够想到,他距离神圣领域应该并不远。这种境界的教士,和别的修道者相同,活过八百岁是很常见的事情,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境界高深的强者们即便渐老,也只有须发眉眼间的神态与些许皱纹,绝对不会有虚弱的苍老之态,只有到生命的最后阶段,才会思考后裔的问题,留下血脉,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急剧变老。 死如秋叶之静美?不,更像是狂风间坠落的果实。 这一年时间里,整个大陆都知道,梅里砂大主教在变老。 这意味着,大主教留在世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随时有可能回归星海。 胭脂梅里那样的艳丽,房间里的梅花盛开的仿佛不是深春,而是春夏秋冬任意一时,任意适合梅花怒放的那时。 和满室花色比较起来,主教大人的苍老越发触目惊心。 陈长生觉得有些难过。 便在这时,主教大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过来。” 陈长生依言走到他的身前。 梅里砂看着他感慨说道:“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很喜悦,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过。” 陈长生听不懂这句话,不知因何,心里忽然生出很多不安甚至是恐惧。 “既然苏离没有死,那么目光还是得收回来,落在京都里,就像你终究还是要回到京都。” 梅里砂说道:“煮石大会是明年的事情,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但我至少还能把你的这一年看完。” 陈长生想出言安慰一番,却发现自己不擅长,有些自责地低下了头。 梅里砂看着他平静说道:“这一年对你来说很重要。” 陈长生说道:“我不明白。” “你要尽快成熟起来。” 说完这句话,梅里砂的神情变得有些沉重,眼神变得有些黯淡,接下来却又明亮如前:“相信我,最终你和我们会获得胜利。” 陈长生真的听不明白,心想这是和谁的战斗呢?和圣后娘娘吗?就算是,自己又有什么力量能够参与到这种层次的战斗中? “国教与娘娘之间的问题,依然还是皇宫里的那个位置。” 梅里砂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带着陈长生走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皇宫方向,说道:“在这场斗争里,你会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陈长生说道:“就因为我是……老师的学生?代表着支持皇族的态度?” 梅里砂感慨说道:“当然不止于此。” 主教大人没有做更详细的解释,因为这件事情很难解释,甚至无法解释,也因为这时候房门恰到好处地被敲响了。 门被推开后,出现了一个陈长生意想不到的人物。 …… …… 第428章 介尔昭明 来的人是陈留王,陈氏皇族在京都唯一的代表,也是圣后娘娘唯一能够接受的晚辈。 陈留王在京都的风评向来极佳,被认为温润如玉却又极富魄力,当初这位年轻的郡王曾经不顾议论,两次帮助陈长生和国教学院,陈长生对他的印象也非常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唐三十六很不喜欢他。 陈留王对主教大人行了晚辈礼,然后看着陈长生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这次见面太早了些?” 梅里砂没有理会这句话的隐义,直接说道:“国教想要请娘娘尽早表明态度,天海家的人们自然不会同意,天海胜雪是聪明人,但他家里的人不见得都有他的智慧,就算有,也会被看似触手可及的皇位所粉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得住那种诱惑。” 陈留王正色道:“身为陈氏皇族,我与诸郡兄弟当正意直行。” 这两句话都是对陈长生说的。 “国教会一直站在皇族的身后,从太祖年间开始,便一直如此。”梅里砂继续说道:“现在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庄换羽的死,天道院方面可能会有些问题,六位大主教里,还有两人没有转过弯来,因为教宗大人的弯转的太快。” 陈长生心想既然如此,那十几年前国教学院的那场血案又是怎么回事,教宗大人为何会支持圣后娘娘这么多年时间?他明白这是在给自己分析当前的局势,可是依然不理解,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主教大人安排陈留王与自己相见的意义何在。 梅里砂的下一句话,揭开了谜底,但那又是一个新的谜,对于听到这句话的陈长生及陈留王来说,都是如此。 “请王爷你将来一定要记住陈长生曾经付出了些什么。” 陈留王闻言若有所思,却思无所得。 陈长生思无所得,思及其余,问道:“折袖怎么办?” 教宗大人说折袖会很快出来,但他依然很着急——折袖还在大狱里,而且那可是周狱! 他无法想象,在这段日子里,那名狼族少年禁受了怎样可怕的折磨。 梅里砂说道:“如果朝廷还不放人,过些天,我会亲自走一遭。” 陈留王看着他抱歉说道:“折袖下狱的第二天,我便把名帖递了过去……但你也知道,我这个王爷在周通大人面前,说话并不好使。” …… …… 站在那排春意盎然的枫树间,陈长生看着传闻里周狱的方向,又望向天书陵的方向,最后望向皇宫与离宫,叹了口气。 他不是普通少年,但终究还是少年,世间有些事情对他来说太复杂,太沉重,有些难以承受,甚至让他有些艰于呼吸。和京都相比,他反而觉得浔阳城的风雨来得更加清爽直接一些,他宁肯与那把铁刀站在一起,简单地去做些事情,哪怕那些事情并不简单。 在教士们谦卑的目光里,他离开了教枢处,没有回国教学院,而是去坊里买了好些吃食,然后去了北新桥,借着西落的阳光的闪耀一瞬,身法虚幻,跳进了那口枯井。 地下空间里依然寒意彻骨,黑龙却在沉睡,仿佛山脉般的巨大身躯,安静地伏在地面上,那道铁链依然锈死在石壁里。 陈长生取出那些肉食,用荷叶承着,在黑龙身前摆好,最后从腰间解下那块如意,搁到了地面。 黑龙的离魂还在如意里沉睡,不知何时能够醒来。 做完这些后,他想了想,在地面的冰霜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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