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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老羞成怒的训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些药材能救人命,却被你们用来满足口舌之欲!你们吃的就是人肉!喝的就是人血!” “你说的当然没有错。”那名黑衣少女稚意未褪的眉眼间一片冷漠:“因为我本来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话音落处,雪亭里响起一声痛苦的惨嚎,那名杨先生的手齐腕而断! 伴着惊恐的呼喊,还有洒向夜空里的那串晶莹血珠,那只断手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控制着,飘到黑衣少女的身前。 她看着那只断手,微微挑眉,暂时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们惊恐地看着这幕血腥的画面,心想难道她真的会把那只断手吃进腹中? 安华注意到黑衣少女的神情格外严肃认真,审慎而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神圣的意味。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了无穷的恐惧,身体异常寒冷,因为这让她想起了今天在高阳镇高栈里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不要胡闹了。”一道声音从湖岸上响起。 那名刚才忽然消失的年轻男子从桥上走了回来。 因为此人的出现,雪亭里的压抑紧张惊恐气氛莫名变得松缓了很多。 不知道是因为他温和的语气,还是那张干净而秀气的脸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黑衣少女看着他恼火说道:“我哪里胡闹了?那可是你给我炖的红焖羊肉,被那个家伙的脏手碰过还怎么吃?” 年轻男子来到亭外,看着她说道:“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去啃他的手?” 黑衣少女生气说道:“我不管!我就要吃人肉!我本来就是吃人肉的,为什么不能吃?” 年轻男子有些无奈说道:“两年前就已经试过了,你不喜欢吃那个,怎么现在还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呢?”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说道:“不能吃人肉的我,还是我吗?” “乖,你刚才也说过,这只手很脏,赶紧扔了。”年轻男子对她说道,声音里有些极细微的宠溺,更多的是无奈,还有关照、责任、义务,就像是长辈对晚辈,很古怪的是又有些畏怯的感觉。 这番对话也很古怪,曾几何时吃人肉这种事情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讨论了? 众人当然觉得很荒谬,但除了已经痛的快要昏厥的杨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希望这名年轻男子能够说服黑衣少女。 没有谁想在今后的余生里每天夜里都做恶梦。 黑衣少女明显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依言把那只断手扔进了湖里。 看到这画面,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我真的没办法给你们,另外……” 年轻男子的视线落在安华的脸上,说道:“羊肉钵与酒壶里确实有药材,但那也不是你们要的东西。” 安华已经确认他便是朱砂丹的主人,不解为何这么多人里他偏要对自己说话,不由怔住了。 年轻男子继续说道:“我不是那般奢侈的人,如果这肉与酒能够救人,当然不会用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安华越发觉得不解,此人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没有任何必要向自己这个青矅十三司的普通教习解释什么。而当她看到正在痛苦呻呤的杨先生后,那抹困惑再次被悲哀取代,说道:“可你们终究是无视普通人生死的大人物。” 年轻男子看着她认真而倔强的神情,有些微微失神,大概是想起了某个曾经也在青矅十三司修行过的姑娘。 他想解释几句,或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是一名纯粹的医者,你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他看着安华和将军说道:“但这个人不同,他不是普通的医官,我看得出来他的贪婪,所以断手便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就像前面的解释一样,没有证据,只是唯心己断,很难令人信服,但看着年轻男子干净而清澈的眼眸,安华和将军都相信了。 接着,年轻男子带着遗憾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么快便会被人找到。” 雪亭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众人握住了刀柄与弩箭,呼吸微急,心想对方准备要灭口吗?如果没有看到黑衣少女悄然无声隔空断了杨先生手腕的画面,众人或者会嘲笑这种想法是异想天开,但现在没有人还敢这样想。 然而年轻男子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把黑衣少女唤出雪亭,便转身向桥上走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一直背着行囊,原来刚才他消失的那段时间,竟是去准备离开的事宜。 安华毕竟是女子,心思相对纤细,想到的事情更多些。 只用这么短时间便收拾好了行囊,那么说明他们随时在准备离开? 他在避着什么?朱砂丹带来的举世盛誉、不世富贵、无尽风险,还是这个世界本身? 这个年轻男子究竟是谁?他的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 那名将军带着军命前来,自然不甘心任由对方离开,沉喝一声,便向雪亭外掠去。 轰的一声,亭下溅起无数烟尘,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下来,震倒在了地上。 人们才知道,原来对方离去之前已经在雪亭里布下了禁制,或者没有什么危险,却让己方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去。 安华走到亭边,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喊道:“我们只是想求一颗朱砂丹救命。” 年轻男子没有转身,说道:“我这里真没有了,下一炉要几天后,你们回去等吧。” 安华有些绝望地喊道:“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们自己无法决定的,只能认命。” 年轻男子带着黑衣少女继续向木桥尽头走去,一路还在说着什么。 “以后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人家哪里有无理取闹!” “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虐?动不动就要杀人吃人,这样真的很不好。” “那些人是来抢东西的!说不得还想对你动手,我当然要杀了他们,杀都能杀,顺便吃吃又算什么?” “我知道你也不想吃,何必勉强自己……”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想吃人肉?还不是想着你说的有道理,那只手太脏,洗净拔毛太麻烦……” “我那是给你找个台阶,好方便你下来。” “喂!你这样说出来,我岂不是又被架到梯子上了?再说了,拜托你拎拎清楚,我那是给你面子!” 听着这些对话,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雪亭里的人们情绪很是复杂。 就在他们以为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终将变成生命里难以忘记却了无痕迹的一场寒梦时…… 忽然。 满天的星光与碎雪骤然间狂舞起来,一颗巨石从天空里呼啸而落,砸在了木桥上。 湖水翻涌,水浪大作,木屑乱飞,烟尘与雪屑遮蔽了整个天空。 木桥断,雪湖乱。 年轻男子与黑衣少女站在断桥边,衣衫微湿。 沉寂无声,格外压抑。 忽然有风声响起,呼呼不绝,那是寒风吹拂着火苗。 接着又有金属磨擦的声音响起,盔甲撞声的声音响起。 无数火把在湖边依次点燃,渐渐照亮画面。 到处都是人。 第756章 雾重时,杀人无声 雪湖四周原来隐藏着这么多人。 既然是隐藏,自然说明这些人早就已经到了。 这些人来自高阳镇,来自浔阳城,来自松山军府,来自汉秋城甚至京都,都是高手强者。 但他们只是真正大人物们的随侍。 大人物们一直站在山岭间的夜色里。 天海沾衣穿着件薄衫,雪花落在上面便飘走,看着很是潇洒。 年轻人总喜欢用各种方法来展现自己的风度,夸耀自己的境界,但身为朱阀之主,朱夜不需要如此,穿着件极名贵的裘衣,神将宁十卫在这严寒的天气里,依然全身盔甲,显得格外肃杀。他看着山谷下方那片被雾气遮掩、仿佛仙境的庭院,皱眉说道:“这里如此荒僻,而且与魔域极近,竟能修出这样的地方……” “是哪个人拥有这样的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之后,谁能够拥有那个人。” 天海沾衣望松林对面看了一眼,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与轻蔑意味。 哪怕是最愚蠢的人物也能想到,能够炼制出朱砂丹这样的奇宝,那个神秘的主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但他们代表着朱家、天海家以及相王,等若半个大周王朝。他们需要考虑的不是怎样才能抢到那个宝贵的药方以及更重要的那个人,而是要考虑如何避免另外的一些人抢夺。 那些人就在松林对面。 唐十七爷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说道:“真没想到,我汶水唐家的货,居然也有人敢抢。” 看起来,唐家对今夜的局势已然失去了控制,哪怕他提前有所准备,但应该也没有想到,对那个人和药方朝廷里的大人物竟是如此重视,以朱夜和宁十卫的身份居然也悄然潜至这片无名雪岭之间。 天海沾衣看着他身边那些唐家高手,嘲笑说道:“如果你们唐家依然老老实实像过往那样负责发放朱砂丹,那确实可以说是你们的货,可如今你们自己都起了夺宝之心,难道还有脸阻止别人?监守自盗……可要更难听些。” 唐十七爷敛了笑容,说道:“我这是在代表唐家和你们说话。” 自在雪岭里相遇开始,朱夜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到这句话时,笑容陡然更盛,说道:“待你二哥什么时候把大哥毒死,然后再进祠堂把可怜的小三十六打杀,到那一天的时候,你再来说自己代表唐家也不为迟。” 听着这番看似寻常、实则锋芒毕露,无比轻蔑的话,唐十七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渐寒。这里是天凉郡,而且他不是大爷不是二爷,甚至在唐家的地位就连唐棠都远远不如,这番话他只能应着,然而…… 便在这时,宁十卫霍然转身,望向下方雪谷里的庭院,闷哼一声道:“想走?” 声音未落,他的拳头带着寒铁的味道,重重地轰击在了山崖上,只听着一声巨响,一块山石被震飞而出,向着下方坠去。 雪谷里隐隐传来倒塌的声音,湖水似乎起了波澜,那木桥就这般断了。 “走,我们去会会此间的主人。” 宁十卫向着雪湖而去,看都没有看唐十七爷一眼。 但唐十七爷知道,他的这记铁拳事实上就是给自己看的,这是警告,也是决心的展现。 天海沾衣满脸嘲讽地摇了摇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朱夜看着他平静点头致意,也随之离去。 那位前英武殿主教看了始终不动的唐十七爷一眼,有些忧虑,又有些不解。 看着远处雪湖四周的火把依次点燃,看着那片因为湖水激荡而越发浓郁的水雾,唐十七爷忽然皱了皱眉。 …… …… 山石砸断了木桥,惊了湖水,起了一场大雾。四季皆有的庭院被水雾笼罩着,无数火把释放出的昏黄光线,被散射成极梦幻的图景,较诸先前更多了几分仙意,当然,在不同心情的人看来,也可以说是添了几份诡异。 天海沾衣站在雪湖边,看着雾里断桥上隐隐若见的两个身影,微微挑眉说道:“阁下自然是了不起的人物,闲云野鹤,世外高人,奈何……哪能真正不食烟火?既然早晚要入红尘,何妨与我等同行?” 他觉得这段话说的极雅,比较满意,然而雾里传来的回答,却表明并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那名黑衣少女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没有情绪,却又极容易撩动他人的情绪:“你是妖族?不会说人话?” 天海沾衣闻言怒极,轻哼一声,便准备如何,却被朱夜用眼神止住。 “简单一些,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见了天日,便再没有回到夜里的可能。” 朱夜看着雾里那两人平静说道:“没有人能够私吞朱砂丹,唐家不行,我也不行,谁都不行,这是朝廷的,我们要的只是首献之功,至于你的酬劳,一分都不会少你,甚至,你有可能得到道尊的欣赏。” 水雾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东西。” 朱夜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像对晚辈耐心解释的师长:“我说的谁都不行里的谁,也包括你。” 雾里那名年轻男子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呢?” 朱夜肃容说道:“既然是天下至宝,便应由天下所有。” 雾里再次安静。 天海沾衣冷笑道:“身怀重宝,又不愿意与世共享,就应该藏得更隐秘些,不然便是取死之道。” 无论说的文雅还是婉转或者耐心,其实大人物们的道理始终都很清楚。 朱砂丹是世间至宝,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实力或者说权势,便没有资格保存,想要强行保留,那就去死。 雾里再次响起黑衣少女的声音,那是对天海沾衣的回答:“呀!你真是妖族吗?” 还是不会好好说人话那个梗。天海沾衣大怒,厉喝道:“把药方交出来,饶你不死!”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身后暗中比了个手式。 他根本没有等着对方回答的意思,要的就是突然动手。 朱夜与宁十卫都看见了,眉头微挑,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们也想看看会如何,哪怕只是试探也会有些回音。 一名天海家的高手悄然无声地掠过湖面,极为诡异地消失在了水雾里。 然后……就只是消失了。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时间缓慢地流逝,雾里依然安静,哪有什么回音。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真正的诡异。 天海沾衣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朱夜与宁十卫的神情凝重了几分。 忽有水声响起,水雾里莲叶轻动,那名天海家高手的尸首从里面飘了出来。 就像一只舟,经过之处,湖水渐染,殷红夺目。 第757章 只是打了个照面 看着湖水里轻轻飘荡的那具尸首,天海沾衣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如纸亦如雪,与他那位更出名的兄长多了几分相似。 这并不代表着他恐惧,而是代表着愤怒。 “再去!”他看着雾里隐约可见的那对身影沉声喝道。 破空声随之响起,这一次未作任何遮掩,数名天海家的高手从湖岸上一掠十余丈,便进入了浓雾之中。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音,很快便到来,那是数声轻响,仿佛是盛满水的皮囊被利箭刺破。 啪啪啪啪,数名天海家高手还在空中,便碎裂了开来,化作难以数清的肉团,纷纷落下。 湖水瞬间被染得更红,浪花难安。 雾没有散去的征兆,依然浓稠,那对年轻男女在其间若隐若现,也看不到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动作。 宁十卫与朱夜神情凝重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内心的那抹警意。对于这位神秘的朱砂丹主人,他们知道必然不是凡俗之辈,正是因为有这种心理准备,他们才会亲自前来这片荒僻的雪岭。然而他们还是没能预想到,此人竟然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境界,诡异难明的手段,更可怕的是对方的心志竟是如此冷酷强硬。 他们不禁想到,先前唐家临阵而退,莫不是知道更多内情,才故意让他们当作前锋? 就像他们暗中安派此时雪亭里那个小队一样。 但到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做别的安排了。 “你这是在找死!”天海沾衣愤怒的浑身颤抖,厉声喊道:“给我放箭!” 宁十卫没有说话,神情漠然看着雾里,盔甲上的寒霜骤然间变得重了数分。 弩弦渐渐绷紧的声音,在湖畔的雪林里四处响起,百余把松山军府最强硬的神弩,对准了湖雾深处那对身影。 朱夜也没有说话,眼睛微微眯着,裘衣上的毛不知何时纷纷翘起刺向夜空,看着就像是准备跃涧搏杀的猛虎。 他与宁十卫很清楚,只凭松山军府的这百余把神弩,并不见得能够对付得了浓雾里的那对年轻男女,相反,极有可能激发对方的真正凶性,对方想要杀出重围,必然会全力出手,那么今夜能否获得全面的胜利,就看下一个照面了。 照面之间,便要结束这场战斗,自然不能留手,必须出全力。 朱夜与宁十卫的神情如常,实际上已经默运真元,把气息提升至了巅峰状态,准备一击将对方制服或者杀死。 一位是朱家家主,一位是大周神将,都是毫无争议的聚星上境强者,二人以如此决然的姿态出手,再加上百余把神弩的配合,不要说雾里那对男女还很年轻,即便是肖张或者梁王孙这等级数的逍遥榜强者,只怕也要暂避其锋。 一触即发之时,忽有清风徐来。 这片雪岭极北,已经靠近魔域,又逢隆冬时节,山间的夜风自然极冷,可以说得上是刺骨,只是这片园林湖亭有温泉汇流,便是再寒冽的罡风吹拂到湖面上,也被变成了再无寒意、拂面令人清醒的清风一阵。 这阵清风拂动了湖面上莲叶,拂动了死尸上的衣衫,那片浓郁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浓雾也渐渐淡了。 星光从夜穹里落下,被满山遍野的白雪无穷映照,将湖面照的清清楚楚。 这里极似南方的园林,湖山相映,花树对掩,水间有莲,莲里有亭,亭之南北有条木桥,这时候桥断了。 星光落在断桥处,首先落在了一只手上。 那只手很小,洁白如玉,但这时候上面满是鲜血。 黑衣少女看着自己的手,紧蹙着眉尖,小嘴微张,隐隐可见丁香般的舌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舔一下。 在她身边,一名年轻男子低着头,正在手帕擦着身上的水,应该是先前山石砸断木桥时,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接着,他把手帕递给黑衣少女,应该是想让她擦掉手上的鲜血。 一片安静。 无论是被禁制困在亭里的那些人,还是湖畔的更多人,都看着这幕画面,情绪复杂,沉默不语。 对雪亭里的那些人来说,这时候应该知道了自己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所以沉默。对湖畔的军士高手们来说,他们沉默是因为震惊于对方真的就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虽然容颜俊美,但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令人不解的是,宁十卫和朱夜也一直沉默着,直到看清楚了那名年轻男子的正脸。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的脸色变幻了无数次,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从唇间挤出了一些声音。 那声音很复杂,很古怪,仿佛是叹息,却又更加无奈,还带着一些痛苦,更像是呻吟。 然后,他们的身体忽然向下沉去。 不多,只是半尺。 他们的脚陷进了湖岸里。 两道恐怖而强大的气息狂暴而出。 无数的泥石被震得激射而飞,仿佛劲矢。 离他们稍近些的数名军士与一名绝情宗的高手,直接被震成了血沫,便是更远些的人们也纷纷受伤,惨叫连连。 即将出发的弩箭就这样消失在这场混乱之中。 宁十卫的盔甲上蒙满了灰尘,面色如铁,极其难看。 朱夜不停地咳着,显得有些痛苦,连腰都弯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天海沾衣的情绪同样很混乱。 他的境界不够高,但毕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很多强者,所以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一刻,朱夜与宁十卫的气息提升至了巅峰,举手投足间,自有开山破云之力。 但就如大江东去,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想要停下来,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是寻常时节,他们完全可以徐徐散之,但那一刻,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立刻做到,所以出了些问题,虽然绝大多数气息被他们强行灌进了大地里,但还有些余波震荡了出来。 两名聚星上境强者的巅峰气息有多可怕?哪怕只是余波。 所以场间一片混乱,他们自己竟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天海沾衣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愈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朱夜和宁十卫会忽然散去气息?而且竟是如此决然? 要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修道强者,而是世家之主,一方重将,都是真正的枭雄人物! 战意暴发之时,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也会照样出手!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名年轻男子的脸时,便知道自己无法出手。甚至,哪怕会震死自己身边的亲信下属,甚至还要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他们都必须立刻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会出手,立刻! 让一名世家之主和一名大周神将忌惮甚至畏惧到了这种程度,断桥上站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天海沾衣终于想到了那名年轻男人是谁。 他的脸瞬间苍白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心里生出了无穷的茫然与惶恐。 …… …… 第758章 夜色难散 如果到这个时候,天海沾衣还猜不出来那人的身份,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与天海胜雪争家主之位? 当初在万柳园里,他甚至就已经提到过这种可能,还曾经说过,如果真是那位,自己倒很想遇上一遇。 谁能想到,今夜他真的遇到了那位,那么接下来他会如何做?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任何提前的设想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真实情况出现之前,人们往往会比真实的自己拥有更多勇气——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平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很少有人拿那位与别的年轻一代强者比较,不是因为那位的境界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而是因为那位早已超越了所谓年轻天才的范畴,他已不再是凡俗中人,而是真正的圣人。 看着断桥上那道身影,天海沾衣的身体无比僵硬,无比希望自己今夜没有出现。 朱夜还在不停地咳嗽。 朱家家主受的伤似乎比人们猜想中的更重,咳的非常痛苦,低着头,弯着腰,根本直不起身体,仿佛肺都要咳烂了。然后他有些艰难地举起右手摆了摆,绝世宗的高手们会意,上前把他扶住,就这样向夜色里退去。 看清桥上那人的容颜后,宁十卫的脸色便变得很难看,这时候看着朱夜退走,他的脸色更是变得阴沉无比。 因为他看懂了。 朱夜一直在痛苦地咳嗽,就是为了不抬起头来。他只要不抬起头,便不会看到桥上那位,或者说,不会让桥上那位看到他。如此,他便可以假装先前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宁十卫的反应没有朱夜快,没有办法假装,那他该怎么办? 这时天海沾衣也醒过神来,看着以难以想象速度退入夜色里的朱夜等人,在心里恨恨骂声老狐狸。 绝世宗的高手们扶着朱夜退走了,雪湖四周还有很多人。 再没有神弩上弦之声,刀锋出鞘之声,金属磨擦之声,肃杀而沉重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弩营士兵与与天海家高手们,此时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情紧张不安到了极点。 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本来很短的数息时间,在人们的感觉里,便变得很漫长。 那个满身盔甲的肃杀身影,终于向着湖心拜了下去。 看着这幕画面,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他坚持不跪,不管今夜结局如何,事后在场的数百人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 …… “松山军府宁十卫,拜见教宗陛下。” 宁十卫单膝跪在岸边的雪泥里。 天海沾衣跪在不远的地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金属的磨擦声,再次打破雪湖的沉寂,密集响起,不是刀剑出鞘,而是盔甲的变形。 数百人在湖畔的雪地树林里跪下,对着湖里桥上那个身影,齐声道:“拜见教宗陛下!” 人们声音很整齐,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畏怯。 那名年轻男子明显有些不适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 盔甲的摩擦声再次密集响起。 年轻男子说道:“散了吧。” 无数双视线落在了宁十卫和天海沾衣的身上。 天海沾衣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唇,一言不发,显得有些阴厉,但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倔强味道。 宁十卫面无表情说道:“谨遵陛下诰令。” 盔甲的摩擦声与脚步声匆匆而响。 雪泥被踩烂,仿佛很多人此时的心境。 …… …… 散了吧。 简单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散了。 火把无踪,星光复盛,夜色愈浓,幽静无声。 转瞬间,雪湖便回到了先前无人打扰时的模样,只有断桥上的那对年轻男女,还有亭中那些无法离开的人们。 年轻男子自然便是消失了两年的陈长生,黑衣少女便是小黑龙,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朱砂。 雪湖静美无声,陈长生看着湖水里莲叶,沉默想着事情。 有人通过朱砂丹找到线索查到自己的踪迹,这很正常。 那些人发现朱砂丹的主人是自己,于是不战而疾退,这也正常。 ——大概只有肖张那个疯子才敢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对当代教宗出手。 但这前后两样正常在一起发生,便显出了异常。 很明显,无论亭子里的那些人还是刚刚离开的那些人,都是被人利用的角色。 今夜的事情,看来还没有结束。 雪湖很安静,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山石自天而落,没有强者围湖,没有雾中杀人,也没有被血染红的湖还有那阵险些发出的弩雨。但木桥终究还是断了,湖水还是红了,那些人终究还是来过,那么此间便不宜长留。 他看了朱砂一眼。 朱砂白了他一眼——到底是玄霜巨龙,哪怕小女孩翻白眼的动作,效果也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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