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因为需要魔君仰望的存在,只能是死者的英灵。不知道年轻的魔君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魔帅有意要让他意识到这一点,魔帅留在了倒山獠的头顶,并没有下来。 “死了。” “很好。” 魔君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当初大哥进雪老城的第一夜见得就是他,以为朕不知道?” 黑袍淡然说道:“海笛大人还是指望着能够瞒过陛下的眼睛。” “当年在雪老城外他硬接苏离一剑,只断了一只手臂,现在他更强,父亲却是受了重伤,哪怕天书碑认主,又何至于一招便把他击入雪峰之中?想要趁乱离开,还是想演一出好戏?朕可没兴趣再演下去。” 说完这番满是嘲讽的话,魔君牵起黑袍的手,扶着他向北方走去,显得格外尊重。 魔帅坐在倒山獠的盘山角里,看着雪原上面这对君臣的背影,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难明的笑声。 他的笑声很难,就像是破了的锣。 笑声戛然而止,他望着远方的黑袍问道:“南客殿下呢?” “应该死了。” 黑袍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与说王之策时不同,没有任何嘲讽或怨毒隐藏在后面。 唯一的传人就这样死去,他却没有情绪波动,或者正是因为没有情。 “陈长生呢?” “应该还活着。” 这次回答问题的是年轻的魔君。 听到这个答案,魔帅有些意外。 今夜魔族布下的这个局堪称完美,为此甚至不惜用了数场战争以为铺垫和背景——逃出深渊、令雪老城所有权贵都感觉如芒在背的陛下,当然是他们首先要杀死的对象,但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人族的教宗。 如今陛下死了,南客殿下应该也死了,陈长生却还能活着,为什么? 年轻的魔君想起南客神魂二次苏醒时散发的强大的气息,眼睛微眯说道:“出了些意外。” 相信那个小怪物回到南方后,会给这个世界带去一些别的意外,他默然想着。 黑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那个小怪物不见得能够杀死陈长生。” 魔帅厉声喝道:“是不能杀死,还是你不想它杀死陈长生?” “陈长生修道天赋极高,剑道修为极深,手段层出不穷,那个小怪物虽然极邪,但想杀死他确实很难。” 魔君说这番话本意是不想魔帅与黑袍争吵,但陈长生在战斗里的表现也确实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同时也让他很不解——陈长生根本不像一位教宗,更像位行走在夜色里的刺客。 黑袍没有理会魔帅的质问,对他说道:“陈长生虽是国教正统传人,但传承的并非寅与商,而是苏离。” 以魔君的身份地位,自然知道苏离当年就是一名刺客。 听完这句话,他略有所悟,不再多言。 …… …… 苏离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的精神还在。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已经死了,离山的剑堂前堆满了菊花,还有音容宛在四个大字。 这里说的是,他带着南方圣女去了遥远的异大陆,但他的剑还在这个世界里发挥着作用。 他留下的剑在那几封信里,最后那封被陈长生当着魔君的面拆开了。 同时,他的剑也在陈长生的手里握着。 当然,他的剑一直都被离山弟子们握在手中,从来没有放开过。 两年前,魔族大军非常突然地向南方发起了进攻,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征服了万里沃野,杀到了寒山脚下,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来千年之前那段屈辱的历史,想起了人族曾经面临过的灭族之灾。 除了大周军队,世间所有的宗派山门以及各大学院都参加到了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之中。青藤六院的师生源源不断向着前线而去,从南溪斋到梧院,从秋山家到烈阳宗,无数南方修道者来到了寒冷的北方,开始战斗。 南北合流后,南方诸宗派山门世家不再像以往那般听调不听宣,有更多修道强者参加战斗,有更多阵师辅助战略的实现,有了更完善的配合,人族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非常明显的提升,如今人族能够在原野上都与魔族取得均势甚至偶尔还能进行有力的反攻,除了神秘的朱砂丹能够激励士气,更多的是基于这些变化。 离山剑宗却依然像往年那般。三名剑堂长老带着苟寒食、关飞白、梁半湖等二代弟子还有数量更多的三代弟子于拥雪关、拥蓝关等战略要地,助人族军队做战,却很少听从军府的命令,大多时候都是自行其事。 这样的行事作派自然引来了很多非议,然而长生宗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到离山的决策,圣女峰这两年很低调,而且以南溪斋与离山之间的亲密关系,自然也不会对离山指手画脚,至于朝廷…… 自苏离以降,离山弟子们的眼中向来只有剑,哪有这种事物。 哪怕议论再多,也没有人敢对离山剑宗指手画脚,除了上述这些原因,更主要的是因为人们无话可说。 离山剑宗守的拥雪关还是拥蓝关,都是魔族施加压力最大的地方,离山剑宗的弟子们在战场上厮杀的极苦,不甘人后,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便有十余名三代弟子战死,苟寒食与梁半湖先后身受重伤,一位聚星上境的剑堂长老为给黑山军府的玄甲重骑断后,强行拖住魔族狼骑中队整整一个时辰,最后壮烈战死。 面对这样的离山剑宗,谁还能说什么? 除了洒惯热血的摘星院,再也没有哪个宗派或者学院比离山剑宗牺牲的更多。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国教学院。 第788章 天上掉下来的军功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国教学院的学生得到了朝廷与离宫的重点回护,最明显的例证便是:国教学院重新招生已经进行了三年时间,师生总数已经超过了三百人,然而如今在前线的只有数名学生,而且做的都是文书之类的工作。 但没有人指责国教学院。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朝廷如此安排里隐藏着的恶意,也能明白离宫为何如此紧张。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几名做文书工作的学生,国教学院还有人在前线。 虽然那个人甚至有可能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但在京都坐镇国教学院的苏墨虞不会忘记,离宫里负责相关事宜的教士尤其是教枢处不会忘记,他是国教学院的人,还是很重要的人。 斡夫折袖,狼族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他还有个身份是国教学院的副院监。 周通死后,折袖便离开了京都,来到前线开始与魔族战斗,回到了他曾经最熟悉的生活里。 不知道在京都国教学院的日子有否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些什么回忆,但很明显他没有国教学院副院监的自觉,这一年多时间里从来没有与国教学院派到前线的几名学生打过照面,更没有指点过这些学生些什么。但他也没有接受军部的任命成为拥蓝关前寨的主将,拒绝了摘星院副院长通过被薛河神将私下传递的好意去黑山军府训练那批最精锐的玄甲轻骑,而是做回了多年前在军队最常做的老本行。 斥候、暗谍、隐匿者、暗杀者……很多名字其实说的都是相同的意思。 折袖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与战斗。 他的生活本来就是由无数场战斗组成的。 至于方式,当然是孤身作战。 还是和过去那些年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他这种战斗方式太过原始、野蛮、血腥然后低级,很难在雪原上撑太久,应该随时都可能会听到他的死讯,然而他偏偏却一直都活了下来,而且不断地收获着战果。 这两年时间,他一个人在前线的军功便抵得过某些普通宗派山门学院全部的军功。 黑山军府以及拥蓝关的将士们再次想起已经流传了很多年的那句话。 折袖,就是为了军功而生的男人。 而现在他的军功便是国教学院的军功。 这种情况下,谁还能对国教学院指责什么? 北方十余座军府,这些年来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够与折袖比较一下军功。 有趣的是,折袖是名人,那人却是个无名之辈。 那人曾经是征北庭军府的一名文职属员,因事被贬至七里奚军寨,成了一名普通的游骑军官,因为擅于军略谋划,实力过人,又或者只是运气太过惊人,在七里奚的那段时光里,他和一位姓陈的上司带领着这批游骑创造了无数奇迹,获得了无数战果,积累下来的军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但不知道因为恃才傲物还是仗势欺人又或者脾气太臭的缘故,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来自天南不是周人,这名军官在军营里的人缘关系非常糟糕,经常顶撞上司、违反军纪,辛苦积累的军功经常被用来冲赎惩罚,就没有一次顺利地入过册,所以始终没能获得折袖那样响亮的名声。 按道理来说,以此人的能力以及军功累积速度,只要他稍微懂事一些,一定会成为征北庭军府的重点培养对象,甚至极有可能在数年后成为大周军方最年轻的神将,但军府里的大人物对他始终没有给他这种机会,到了后来,人们终于明白了这种漠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那名年轻军官的刻意打压,在七里奚军营里引发了很多不满或者说不平,在三个月前一次大战后,这种情绪终于爆发了,七里奚最繁华的半条街被酒后的骑兵砸成了废墟。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那名军官被来自京都军部的一道军令直接逐出了游骑,甚至被逐出了征北庭军府,发配到了一个非常荒僻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阪崖,是寒山东南麓里,这里不是直面魔族攻势的要寨,不是军械运输的必经之路,只是一个很少能够被人想起的偏远马场。 除了满山崖的涂着霜色的草,这里没有任何出产,格外荒凉,甚至就连南去北归的候鸟都不会在这里作片刻停留,之所以会在这里设置马场,只因为那些带着霜色的草是龙骧马发情期最喜欢的食物。 龙骧马是大周军队最重要的坐骑,专门为它们的口味设置这样一个马场,算得上是优待,但对那些被放逐到马场的人们来说,则是完全谈不上了。 那名青年军官便是数百年来被放逐到阪崖的又一个失意者。 阪崖马场的官兵们知道他的来历与功迹,自然生出很多同情,却没有人仔细想过,像他这样优秀的青年军官,为什么会遇到上级的打压,甚至那份压力直接来自京都军部,也没有人仔细想过,这里虽然荒凉偏僻,远离战场,无法再获军功,但也可以不用担心在战场上被魔族的强者们杀死。 总之,所有看似不合情理的事情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些道理,只不过当时没有人知道罢了。 那名军官是当事人,自然知道原因,却没有说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到阪崖马场的这两个月,他的情绪可能有些低沉,在他的身上每天都能闻到酒水的味道。 借酒浇愁,可能不会成功,好在没有误过正事,对他来说最大的影响不过是睡的比较沉,每天夜里都是一觉到天亮,直到某天夜里,营帐后方传来了两声极沉闷的撞击声…… 他撑起身体,看着窗外恼火地喊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再次沉沉睡去,然而没有隔多长时间便被再次被喊醒。 在下属的陪伴下,他来到马场靠近山崖的那边,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崖坡上到处都是石头滚落的痕迹,烟尘微作,一个男人躺在地面上,不知生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着双膝坐在一边,衣衫破烂,满身泥土,神情痴呆。 …… …… 第789章 盲山相遇 青年军官走到那名不知生死的男人身前。 那个男人满脸血污,但依然可以看出来很年轻。 青年军官闻到了一道很淡的、却很难形容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蹲到那名男人身边,开始替对方检查伤势,发现此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右臂竟是断了十余截。 看见如此重的伤势,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向上方望去,只见满是碎石与霜草的山崖间有两道清楚的痕迹,很容易便判断出来,这两个人应该是从高处跌落的。 青年军官知道在山崖更高处有一条很久以前的运兵道,可以通往寒山东面那些繁华的城镇,已经荒弃多年,但一直都还可以通行,偶尔有些山贼和走私的商贩会冒险,难道这个人是从那里摔下来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怪会受如此重的伤,没有当场死去,已经算是运气相当不错。 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清水与用具,青年军官开始替那个昏迷的年轻伤者清洗伤口,处理伤情,确保暂时稳住情况,不会出问题,待做完这些事情后,他站起身来,净手擦干,走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身前。 他再次蹲下,看着那名小姑娘说道:“你好。” 小姑娘没有说话,抱着双膝,呆滞的目光落在那名年轻伤者的身上,脸色苍白,看着极为柔弱。 青年军官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姑娘向后挪了挪,显得有些害怕。 青年军官看着她眼眸里闪过的那丝惊骇,不由想起多年前独角兽洞窟里那双可怜的眼睛。 “我们问过很多话,这小丫头始终没应,看来不是哑巴就是聋子。” 一名下属想了想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吓傻了。” “知道可能是被吓着了还一个劲儿地问什么?” 青年军官没好气说道,起身向营寨方向走去。 这时,一道有些微弱却很清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饿。” 青年军官转身望过去。 那名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 “我要吃肉。” 听到这句话,青年军官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手指在微寒的山风里再次打响。 “会说话,知道提要求就好。” …… …… 北方的秋天与冬天没有太大区别,阪崖马场在群山深处,气候相对温暖,但一夜北风过后还是冷了起来,好在营寨里的炕早就已经提前烧热,没有士兵被冻伤,反而出了好几起烫伤。 “都这么蠢,难怪会被赶到这里来养马。” 青年军官把下属们训斥了一番,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望向屋子的角落处。 那里炕尾,寒意十足,尤其是靠着北面的墙根处,那些青砖与冰块也没有太大区别。 那个小姑娘却一直不肯离开那里,是因为那个年轻伤者躺在炕上,或者也是因为那里离煤炉最近,而炉上的土钵里一直炖着肉,肉在汤里一直咕噜噜地响。 她手里拿着碗筷,盯着炉子上炖着的肉,眼神专注,所以显得更加呆滞。 “知道怕烫,看来不是真的傻啊。” 青年军官看着她摇头说道,走到炕边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姑娘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可是这名年轻伤者始终还是昏迷不醒。 他开始翻看此人的随身事物,想要找到些线索,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那名年轻伤者的身上没有银钱,没有路引,没有户籍,就连张纸片都没有,衣服用的是最普通的衣料,也没有什么可以提供信息的饰品,只是手腕上系着串石珠。 那些石珠看上去颇为简陋,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着先前在崖下闻到的那股味道,青年军官低下身去,在年轻伤者的颈间、身上认真地闻了闻。虽然无法确定是不是先前闻到的味道,但现在他可以确信,在这名年轻伤者的身上有很多药味。 他至少闻到了十七种药材特有的味道。 “原来是个药商,难怪会连夜冒险赶路。” 他看着那名年轻伤者感慨说道:“人为财死,倒也算是得其所哉。” 战火连绵已然两年,哪怕诸州郡及天南齐心支援,很多资源依然变得有些紧张,尤其是药材。前线诸军府缺药不是什么秘密,对很多没有拿到朝廷许可的药商来说,只要能够把药材送到前线,便能转手卖掉,挣取极大的利润,至于沿途可能遇到的风险以及朝廷的严律,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亲兵端着热水进来,对他说道:“大人,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做便好。” 青年军官准备应下,看着墙根处那个小姑娘,却又摇了摇头。 小姑娘端着碗筷,呆滞的眼神里满是冷漠或者说麻木,只有看着锅里炖着的肉时才会变得温暖些,看着就像一个禁受过无数残酷折磨的小兽,惹人同情。 “还是我来。既然救人,便要把人救活。” 青年军官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很容易让他想到多年前往事的痴呆小姑娘是魔族的小公主,更没有想到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伤者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他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看着很可怜。同时,他觉得那个年轻伤者虽然一直昏迷、闭着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很安宁清新的感觉,总之,看着有些顺眼。 就这样,这对从山上跌落的年轻男女留在了阪崖马场,得到了官兵们的细心照料。 青年军官在其中付出了最多精力,因为煮肉和治病,本来都是国之大事。 数天时间后,那名年轻伤者终于醒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用五息时间静神,然后坐照自观,确认伤势。 确认伤情严重程度之后,他才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名青年军官。 他心想,此人虽然满脸大胡子,看着倒不是那等凶神恶煞之辈,不知为何倒有些顺眼。 很久以后,折袖和唐三十六、苟寒食和关飞白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无论国教学院还是离山剑宗的人们都沉默了很久,心想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 …… 第790章 天真白痴两碗汤 在睁开眼睛之前,在静神五息之前,陈长生的视野里是夜空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元气锁,他记忆中的最后画面是南客和他向着地面坠落,黑白两色的雪岭地面越来越近。 然后是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无尽的疼痛,以及随之而至的无边黑暗。 从黑暗中醒来,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还活着,静神五息的同时坐照自观,发现经脉里有多处碎裂,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发现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必然极为慌张甚至可能绝望,但他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依然保持镇定,甚至准确地判断出最重的伤势还是来自魔君的那次反击。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满是胡须的脸,那张脸上的胡须生的极为茂密,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数十年都没有修剪过的灌木,如果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那个人的眼睛在哪里。 但只要看到这个人的眼睛,便再难移开视线,因为那双眼睛很清亮,神华内敛却深藏着热情,就像清晨云后的朝阳,虽然不肯轻易展露真颜,但谁都知道那必然是很动人的风景。 眼睛是神魂的窗户,可以窥见很多。 陈长生见过很多双眼睛,比如教宗师叔浩瀚如星海的双眼,比如徐有容空山新雨后的眸子,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眼睛生得极好,要比这满脸胡须好很多。 “醒了?”那人问道。 陈长生注意到此人的衣服,发现是位大周军官,更加放心。 青年军官猜到他暂时还不能说话,主动说道:“这里是阪崖马场,我是这里的主事官,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罗布。” 陈长生心想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听着总有些怪。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单次眨眼为是,双次眨眼为否。” 那名叫罗布的军官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周人?” 陈长生没有任何犹豫,眨了眨眼睛。 罗布接着问道:“药商?”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眨了两下眼睛。 罗布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白牙,显得特别阳光,同时显出了真实的年龄。 这样的年轻人,蓄着满脸的胡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长生忍不住想着这个问题。 “不敢承认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可能是奸细,好好休息,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好,但应该不会死。另外,那个小丫头,我不知道一直是那样,还是摔出了问题,你不要急。” 说完这句话,罗布便走出了屋子。 南客双手捧着满满一碗肉,从房间角落里走到床边。 她微微偏头,看着陈长生的脸,呆滞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忽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把盛着肉的碗递到了陈长生的脸前,示意他吃肉。 陈长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艰难摇了摇头。 “吃肉了才有力气。”南客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陈长生心想做什么事情需要力气? 南客好像能够看懂他眼神的意思,把碗搁到枕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眉心,非常认真地说了两个字。 “治病。” 看到这里,陈长生才终于明白了。 在雪岭夜战最后,为了突破魔君与黑袍的布置,她强行让神魂第二次完全苏醒,终究还是没能闯过那道关隘,识海受到了极重的损害,用最普通的语言解释就是:她现在真的痴呆了。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包括陈长生是谁,却还记得陈长生答应过给她治病。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当然,他现在本来就没有办法说话。 他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对别人说。 ——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治好你,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信心。 现在的南客,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记得这件事情。 但她再一次看懂了他的眼神,觉得很开心,憨憨地笑了起来,天真可爱至极。 在周园和雪岭,陈长生不记得自己看见南客笑过,在他和世人的认知里,她永远是那样的冷血无情残忍好杀,哪里能和眼前这个语笑嫣然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陈长生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布棉袄,头上梳着两个髻,是很随便,不知道是谁的手艺,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大周军营,如果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惹出极大的麻烦。 她是皇族成员,魔角隐而不见,可是她的双翼又去了哪里? 一块炖肉送到唇边,打断了他的思绪,肉里没有什么盐,偏淡,但炖的极糯。 最关键的是,喂他吃肉的是魔族的小公主。 很自然的,陈长生想起了龙族的小公主吱吱以及当年娶了位魔族小公主的苏离。 小黑龙如今在何处? 作为教宗指定的守护者,她与陈长生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感应,陈长生可以想办法通知她过来。 但他不会这样做。 一年半前,他在战场上被海笛击伤,全靠着小黑龙才得以逃生,谁想到,在随后的归山途中,连续遭到了几名朝廷强者的追杀,他事后没有让离宫追究此事,但不免还是有些心寒。 以苏离的能力与气魄,当年自雪原归来,也要隐忍,更何况是他? 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才知道,当初自己在浔阳城的春光里一语喊破苏离在此,那是怎样的天真。 如今没有自保之力,他绝对不会与吱吱主动联系,更不会让她过来,暴露自己的行踪。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天真了。 南客开始喂他喝肉汤,不冷也不烫,温度正好。 石珠还在腕间,别的事物都已经送进了周园里,腹中微暖,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可以平静地休息,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或者说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事。 那名叫罗布的军官,真的没有察觉什么吗?他为什么就能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和南客?这个叫阪崖的马场明显很是荒僻,但如此年轻便能成为主官,又怎么可能是如此天真的人呢? 屋门前的布帘被掀起,寒风灌了进来,罗布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第791章 阪崖一大将 罗布要用药汤换南客手里的肉汤,南客不想。 她望向陈长生。陈长生有些困难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更加困难地转头望向罗布,用眼神表达了谢意。 药汤被送到他的唇边,他注意到碗被洗的很干净,没有残余的菜味,更看不到油腥。 然后他在碗里闻到了十七种药材的味道,那些药材在京都远远谈不上珍贵,但在这样偏远的马场应该很难备齐,当然,最让他感到吃惊的不是碗的干净、药材的齐全,而是罗布通过这碗药汤展现出来的医术。 时间就在药汤与肉汤的替换里缓慢向前行走着,陈长生和南客在阪崖马场已经住到了第四天。 南客依然痴痴呆呆,不知道陈长生是谁,自己是谁,只隐约记得陈长生对自己很重要,每天都守在他的身边,替他凉药煮肉擦洗,就像个侍女一般,并且警惕地盯着所有试图靠近这间屋子的人,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罗布。 在无法言语的最初三天里,陈长生时常在想,或者是因为罗布给了她很多肉吃? 到第四天的时候,他还是无法下床,身体已经能够做轻微的动作,比如转身抬手,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说话了,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那名叫做罗布的军官没有重新查问自己的来历。 虽然是偏远的马场,还是有很多事务,罗布身为主官,自然无法一直偷懒留在屋子里,很多时候来送药汤的是他的亲兵下属或者马场里其余的属官,因为血脉传承的关系,更因为自幼修行顺心意法门的缘故,陈长生先天拥有一种令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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