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便是星海。”他同意徐有容的看法,说道:“看来要走到这条白草路的尽头,才能知道是死亡还是别的。” 徐有容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判断依据来自道源赋,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无论是通往星海还是死亡,都极遥远,这条白草路自然很漫长,陈长生背着她走了很长时间,却仿佛还只在起始处。 日不落草原里的太阳升起然后落下,并不消失,围绕着草原转圈,然后再次升起落下。 他们行走行走再行走,渴的时候就饮些道旁水洼里的清水,饿的时候陈长生弄些兽肉来吃,困意难挡的时候,他就睡会儿,她静静坐在一旁,待她疲惫了,他便会醒来,如此重复交替,陈长生的伤势稍有好转,她却一直非常虚弱。 某天又到了夜晚降临的时刻,不是真的夜,只是光线变得有些晦暗,天空里忽然下起雨来。 陈长生背着她在夜雨里奔走,不知什么时候,黄纸伞被她握在了手里,遮着风雨。 今夜的雨来势太猛,只凭一把伞无法遮蔽,只是这荒草漫烟的世界,到哪里去找蔽雨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撞破雨帘,看见了一座庙。 …… …… 第29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二) 那是一座破旧的小庙,被风雨侵蚀的极为严重,只能从檐上残存着的祭兽,隐约看出当初的规制与用途。 站在雨中庙前,陈长生和徐有容都没有说话,很安静。 这是一座祀庙。 白草为路,直通星海,千里一祀。 这座破旧的祀庙在白草路边,说明他们猜想的没有错,这条路确实通往某座墓陵——不是所有的墓都能称为陵,千年以来,除了大周王朝的前后三任皇帝,只有一个人敢把自己的坟墓称为陵,以此为规制修建,而且无论是谁都不敢有任何意见。 那个人当然就是周独夫。 “这就是传说中的初祀庙吗?”陈长生看着夜雨里的那座破庙,喃喃说道。 大周王朝的三座皇陵,各有各的恢宏,但唯独千里之外的初祀庙早已被圣后娘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拆除。因为娘娘觉得一座远在千里之外的庙,除了用来养一群没用的礼部官员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极为浪费。 这件事情,就像她当初派周通把天书陵的那间碑庐拆掉一样的干净利落,很有道理,又很不讲理。 这间破旧小庙,应该就是整个大陆唯一的初祀庙了。 夜雨继续落着,越来越大,远处草原地面上那轮光团,早已消失无踪,天地一片阴暗。 陈长生背着徐有容站在雨中,没有走进那座庙里避雨,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肯定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类修行者或者魔族强者,像他们一样,找到了这条白草路,看到了这座庙。 然后,那些人继续向那座墓陵进发。 最终,都死了。 他问道:“我们可以回头吗?” “不能,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徐有容摇了摇头。 前两次陈长生沉睡的时候,她用命星盘进行过推演,推演的结果非常不好,虽然算不到准确的自己的命运,但他的命途依旧灰暗,而且如果他们不再继续前行,而是回头,那么就一定会迷失在这片草原里。 他们只能往前走,那么会迎来和那些前人一样的结局吗? 庙前除了啪啪的雨水声,没有任何声音。 陈长生和徐有容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眼神渐渐变得宁静,重新变得从容起来。 没有问也没有答,没有互视,不知道彼此怎么想,但他们都坚信自己必将和那些前人不一样。 …… …… 雨水从檐上落下,在断裂的石阶上砸成水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更多的雨吞没。庙里燃着火堆,不知搁了几百年的木制神像,被劈成废柴后,烧起来味道有些大。陈长生蹲在火堆旁,不停地从里面抽出被打湿的柴火,同时用烛台架翻动火里的那几块根茎。 徐有容靠在草堆上,脸色微白,看着很是虚弱。以她的伤势和真血流失的情况,能够撑到现在,中间还打胜了几场恶战,已经是奇迹。 那几块不知是什么野草的根茎烤熟了,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陈长生从灰里拣了出来,撕掉外皮,走到她的身前。徐有容接过,用手撕着慢慢地吃着。陈长生静静看着她。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夜晚,她是怎么救的自己,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但这一路行来,他亲眼见识过她强大到难以形容的实力,他总认为如果没有自己,或者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平安地离去。 徐有容确实没有说过那些事情,因为她有自己的骄傲,而且她认为这名雪山宗的少年也救过自己,那么便两不亏欠。 没过多长时间,她吃完了,陈长生把打湿了的手帕递了过去,然后开始自己进食。 徐有容拿着湿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唇角,静静看着坐在火堆旁的他,没有说话。 一路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很少说话,但为彼此做了很多事情。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些在世界里最光彩夺目、非常纠连的词汇,就被她和他很简单随意地做到了。 愿圣光与你同在。 看着他那双能够映出篝火的清亮眼眸,她在心里说道。 然后她对他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这句话她说的很淡然,但又很认真。 陈长生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你也一样。” 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问你,请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徐有容微笑说道:“你呢?” 真的很有趣,他们两个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究竟是谁。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周园里也看不到星星。然而看着她的眼睛,陈长生仿佛已经看到雨停后西宁镇的夜空,没有一丝雾气,纤尘不染,又因为夜空里的繁星而无比明亮,明亮的有些令人心慌,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对着这双眼睛撒谎。 徐有容也在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干净透亮,能够清晰在里面看到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只能做出诚实的回答。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一句名言,因为在人世间出现的次数太多,于是,只要不是刚刚启蒙的孩童,没有人会愿意说,大多数时候也不会被想起,但这时候,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想起了这句话。 在汶水城里被民众围观的感觉不好,对方知道自己就是陈长生之后,大概不会像这一路来这般淡然随意。 从很小的时候便过着万众瞩目的日子,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南方,都是所有视线聚集的所在,是所有人爱慕的对象,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徐有容之后,会不会像别的少年一样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言行却变得拘谨无味起来。 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决定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这代表着尊重。 然而,就在他们嘴唇微动,自己的名字便要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们再一次……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们都有一份天下皆知的婚约在身,如果这名秀灵族的白衣少女知道自己是陈长生,那就会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叫做徐有容。如果这名雪山派的隐门弟子知道自己是徐有容,那就会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叫做陈长生。 他们都不喜欢那份婚约,都想退婚,但他不想她知道这件事情,她也不想他知道这件事情。 这种情绪很复杂,这种心思很简单,因为再如何了不起,毕竟是少年,终究是少女。 所以,他们做了一个相同的决定。直到很多年后,夜雨里这座破庙里发生的事情,依然没有答案,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基于怎样的原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对彼此说过当时的想法。 徐有容的笑容渐渐敛没,很是平静。 陈长生的笑容渐渐平静,不想露出破绽。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雪山宗,徐生。” “秀灵族,陈初见。” …… …… 夜庙里很安静,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并不烦心,更添静意。 在崖洞里醒来之前,陈长生曾经隐隐约约听到那名老怪物的声音,知道因为黑龙的原因,对方把自己误认成了雪山宗的隐门弟子,也知道了那少女是秀灵族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于是将错就错,哪里知道徐有容也是这般想的。 她的声音很轻,舌尖微卷,尾音轻轻地拖着,哪怕是说自己的名字,也显得有些生涩,落入他的耳中,觉得很好听,声音好听,名字也好听,姓陈这很好,叫初见也很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他看着她有些浮肿但依然清丽的脸,想着前些天在青草堆畔,她捂着自己双颊时的可爱模样,心想,如果人生能够像这个叫初见的女孩一样,倒也确实不错。 徐有容想的更简单些,知道这名少年原来也姓徐,当初见到昏迷中的他时,竟觉得有些熟悉、很想亲近,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互通姓名完毕,接下来做些什么?雨庙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来一局?”徐有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张棋盘,向他邀请道。 他看着那张棋盘,知道对方像自己一样,还隐藏着很多秘密,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有容也自微笑不语,他们都知道彼此并不寻常,只是何必去谈那些无趣无味的事情,如果不能走出这片周园,那些世事又有什么重要?是的,在生死之外,除了享受生命,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 “我不会下棋。”他有些惭愧说道,看着她略显失望的神情,补充说道:“或者玩些别的?” 徐有容心想如果要打骨牌,还差两个人,如果要玩阳州纸牌,差的人更多,只有两个人,如果不下棋,那能做些什么呢? 长夜漫漫,冷雨凄迷,并不是睡觉的好时辰,更何况,这一路上她睡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那么便只有闲聊了,而且可以不用消耗精神与体力。 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并不是在相亲,那么自然不会聊到一些太深入的问题,比如你家里有几口人?你爸爸妈妈好吗?你今年二十几了?你眼睛怎么这么好看?你身上是不是残留着玄霜巨龙的血脉?你可曾婚配吗? 这是真正意义上他们第一次聊天,他们是修行者,并不是太熟,所以他们只好聊修行。 这里的修行是真的修行,与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这种酸话没有任何关系。 雨庙里的篝火照亮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脸,这时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人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 …… 第300章 天才夜话以及追赶 这场发生在雨夜破庙里的闲谈,氛围很好。 每个修行者在漫长的修行路上,都会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而那些问题与他们自身的情况息息相关,即便是师长也很难给出解答,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想通,而那些问题的难易程度,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修行者的水平。 陈长生在这场关于修行的谈话中,提出来的问题都很难,水平很高,徐有容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话,然而那几句话每每就像黑夜里的篝火,非常醒目,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让他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让他很是吃惊,然后很是佩服,这名少女在修行方面的学识素养高的难以想象,像唐三十六和苏墨虞修道天赋也极高,但和她一比则明显要差出一大截,在他平生所见的同龄人中,竟只有苟寒食能够与她较一高低,当然,还有他那位看似不会修行的余人师兄。 因为这些修行问题的层次与奇异的思考角度,徐有容对他也生出很多佩服之意,心想在自己见过的年轻一代修行者里,除了秋山师兄和苟寒食,竟没有人及得上他,要知道雪山宗虽然传承万年,底蕴深厚,曾经无限风光,但毕竟偏在西北,不像京都里的那些学院或长生宗、圣女峰一样,能够随时接触到修行界最新的知识,他居然能够拥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只能说是天赋其才。 寒雨在庙外越来越大,谈话的声音被压的越来越轻,草堆被烘的越来越暖,两个人隔着一尺的距离,靠着墙壁坐着,轻声交谈,偶尔会沉默思考片刻,眉头微蹙,被火光照耀成有趣的形状,然后他提出某种猜想,她又说出另一种可能。 能够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从不能修行到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除了老师和师兄自幼给他打下的基础太厚实,陈长生当然也是一位修行的天才,要知道只靠博览群书,通读道藏,是绝对没有办法在大朝试里拿到首榜首名,更不可能一夜观尽前陵碑。至于徐有容那更是不言自明的修道天才,要知道,如果仔细算来,历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并不见得是陈长生,更有可能应该是她,因为她比陈长生要小三天。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已经越来越肯定对方是个修行方面的天才,而天才往往是孤单的,因为缺少能够在精神世界里平等交流的对象,这句话看上去似乎有些老套,但非常真实,所有的天才都希望能够遇到一个同伴,遇到一个能够轻松听懂自己意思的谈话对象,能够与对方讨论一些平时无处讨论的问题,这就像是背后挠不到的某个地方痒了很多年,忽然有人伸手在那里替你挠了挠,这便是挠到了痒处,如何能不舒服? 这场谈话进行的越来越愉快,即便是平静自持的徐有容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直到夜深,陈长生提出一个有些大逆不道的设想,说可不可以用脾脏之间空隙替代疏二脉的作用,这让徐有容沉思了很长时间,在她刚刚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时候,忽然间感觉到肩头微沉,然后闻到了一道很淡的体息。 看着靠着自己肩膀酣睡的陈长生,她怔了怔,眼里生出一抹微羞的恼意。 她不喜欢被男子接近,更不要说是如此亲密的姿式,这一路行来,她被陈长生背着,已经让她觉得极为负担,更不要说,此时对方竟然靠了过来。 她伸出手指,缓缓抵住陈长生的眉心,准备把他推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用力。 如雷般的鼾声,响彻旧庙,竟把外面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徐有容看着沉睡中陈长生,想起来这一路上他都极为嗜睡,只要有时间,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应该是雪山宗那套功法带来的副作用……今夜想必也不例外,先前他应该早就困的不行,却一直在陪她说话,这让她感觉有些温暖。 同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羞,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 当然,她在他的背上已经好些天,但……那是不得已,那是伤势的原因,那是从权……总之,她有无数种方法开解自己、找到借口,但现在,她没有办法找到借口,他就这样靠着她的肩,眉眼近在她的眼前,无比清楚。 小镇里的嫂子们总说臭男人、臭男人,他倒不怎么臭,没什么味道。 好吧,看在你伤重的份上,而且我也伤重,不好移动,便容了你。 徐有容这样想着,收回了手指,然后她闭上眼睛,准备伴着夜雨睡去,然而直到很久以前,睫毛依然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打呼声太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 “好一对奸夫淫妇。” 雨不知何时停了,旧庙外响起南客冷漠的声音。 伴着脚步声,她和弹琴老者、两名侍女,还有那对魔将夫妇走进了庙里。 她的视线从已经熄灭的火堆移到墙边的草堆上,看着那些凌乱的草枝和身体碾压后的痕迹,很轻易便推断出来,昨夜徐有容和陈长生应该是相拥着睡去。 两名侍女知道大人她自幼便谨守礼数规矩,以道德君子自居,把德之一字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对她此时的反应不以为异。那对魔将夫妇却不免有些吃惊,然后觉得有些好笑。刘小婉笑着说道:“他们有婚约在身,如何说得上是奸夫淫妇。” 南客一时语塞,这对魔将夫妇实力高强,而且不是她的下属,她没办法像对待侍女一般训斥,但依然强自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未婚夫妻,一日未成亲,便要保持距离,这一路行来,她让他背着,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这又算是什么?” 刘小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徐有容和陈长生已经离开,魔族一行强者自然没有停留,出庙而去。 白草道的两侧,草原里到处都是妖兽的气息,有些妖兽强大到就连这对魔将夫妇都觉得有些忌惮。 那名弹琴老者虽然说可以用琴声操控一些低级妖兽,但绝对没有能力控制如此强大的妖兽,更何况他的古琴此时负在身后,根本没有弹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强大的妖兽非但没有向他们发起攻击,甚至隐隐表现出来了一种臣服的感觉。 那是因为南客的手里拿着一块黑木。 这块黑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向四周的草原里不停散发着某种信号。 弹琴老者的目光落在那块黑木上,回想起前些天第一次看到南客大人取出黑木时自己的震惊——这样一块看不出任何神奇之处的黑木,居然能够让日不落草原里的妖兽听命,就连那些最强大、同时也是最骄傲暴戾的妖兽,在最初的有些不安份后,很快也都表示了臣服。 很明显,这块黑木是黑袍军师留给南客最强大的手段,南客都没有想到这块黑木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奇威力。黑袍大人在这些魔族强者的心里变得越发神秘而伟大起来,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对周园如此了解,甚至拥有黑木这个明显属于周园的法器? 这是他们无法理解、也无从去追问的事情,弹琴老者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南客大人没有利用这块黑木,命令草原里难以计数的妖兽,直接把徐有容和陈长生撕成碎片,相反却命令那些妖兽不得擅自发起攻击,她究竟想做什么? “老师把这块黑木交到我的手里,应该便是算到,我可能会走进这片草原,但老师没有提前告诉我这块黑木的来历,说明老师把最终的选择权让我自行处理,我可以用黑木把他们杀死,但也可以去追求更大的梦想。” 南客看着白草道的远方,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却仿佛看到了,神情漠然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明显他们知道周独夫的墓地在哪里,知道剑池的位置,那么当然不能让他们死。” 弹琴老者低声说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白草道,何必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 南客说道:“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永远不可能在这片浩瀚的草原里找到这条白草道,同样,我无法确定想要走进周独夫的陵墓,还要经过怎样的考验,我永远不会拿没有把握的事情去赌对方已经拥有的东西。” 弹琴老者明白了,不再多言,恭顺地退到一旁。腾小明走到道旁某处蹲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徐有容和陈长生留下的痕迹,对徐有容和陈长生有很多敬意,心想果然不愧是人类世界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男女,能够坚持到现在。 南客抬头确认雨后太阳在天空里的位置,继续向前,皮靴碾压着如霜般的白草,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迹。弹琴老者、两名魔族美人还有腾小明、刘小婉夫妇,跟在后面。在更后面的地方,在更广阔的草原里,无数妖兽,像潮水一般漫过水泊与荒地,悄无声息地跟随。 好一幕因为壮观而恐怖的画面。 …… …… 第301章 孩童雪话以及吵架 陈长生和徐有容也在白草道上,一路前行,无论落雨还是晴朗,那把黄纸伞始终都是撑开的。到了现在,徐有容大概已经猜到,他能够确信剑池的位置,从而带着自己走上这条通往星海墓陵的道路,应该与这把伞有关。 而当天空忽然落下飘舞的雪花时,这把看着有些破旧的伞,才发挥出了它最原始的功能。悄然无声,极厚的雪片落在伞面上,渐积渐厚,白草道更是如此,积雪渐渐没过脚踝,再也很难看到草枝的腰身。 陈长生和徐有容有些奇怪,明明先前还是一片春和景明的画面,为何此时却忽然落下雪来。 二人眼前的草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道旁近处的草丛原来早已经枯萎,草间的水泊被冰冻成了实地。 雪间夹杂着寒风,黄纸伞能够承雪,却无法遮住所有的风,温度骤然下降,寒意笼罩四野。 徐有容失血太多,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寒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陈长生感觉到了,不敢再继续前行,把她放下后,解下衣裳替她穿上,然后把袖口与衣襟下摆全部系紧。看着他身上那件单衣,徐有容有些担心,准备拒绝他好意,然后想起来他是雪山宗的隐门弟子,修练的是最正宗的玄霜寒意。 她没有向他道谢,如果要说谢谢,这一路行来,两个人就不用说别的了,轻声说道:“愿圣光与你同在。” 陈长生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徐有容说道:“没什么,还有多远到第二座庙?” 陈长生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如果把时间流速的差异抹掉,应该……快了。” 确实很快,他们便在风雪里看到了第二座祀庙。 同时,他们知道距离周独夫的陵墓,还剩下九百里。 …… …… 风雪里的祀庙,非常破旧,异常寒冷。 到处都是白色的雪,无论屋檐还是庙前的石阶。 于是石阶上的那一大滩血迹,便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徐有容靠着柱子,低头静静坐着,脸色苍白,看着虚弱不堪。 陈长生看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以后……不要这样。” 就在他们走进这座风雪庙里的那一刻,一只雪貂从庙旁的雪堆里钻了出来,向陈长生的颈间咬去。 雪貂这个名字听着很普通,可如果放在周园外的世界,那是足以令通幽境的修行者也感到畏惧的名字,这种妖兽智商极高,极为狡猾,而且有不输于狼族的耐心,最可怕的是它的体内蕴藏着剧毒,只需要一滴便可以毒死数百名人类。 有些难以理解的是,陈长生和徐有容虽说都是重伤未愈,但他们散发的气息,应该会让这种极聪慧的妖兽了解他们不是普通的通幽境修行者,更不要说南客已经通过那块黑木,向整个日不落草原传达了自己的意志。 可是这只雪貂依然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似乎他们的血肉对它来说,拥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就在这只雪貂卷起风雪,忽然出现的时候,一直伏在陈长生背上,仿佛在沉睡的徐有容,忽然睁开了眼睛,伸手将这只雪貂变成了一道青烟。 为此,她很艰难才重新积蓄起来的一些真元,再次消耗一空。 “以后不要怎样?”她看着陈长生问道。 陈长生一面拨弄着火堆,一面想着措辞,说道:“不要这么……逞强。” 徐有容说道:“你觉得我是在逞强?” 陈长生看着渐渐变大的火苗,听出她的情绪有些问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总之,以后不要随便出手。” 先前在那只雪貂发起攻击的瞬间,他已经抽出了短剑,只是没有徐有容快。 徐有容没有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不惜消耗真元,也要抢先出手,是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很明显,那只雪貂是嗅到了她体内残余的天凤真血的味道,才会变得那般疯狂。 陈长生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对她说这些话,是因为他有些内疚,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很明显,那只雪貂是嗅到了他体内血液里的味道,才会变得那般疯狂。 燃烧的柴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座庙比前面那座庙更加破旧,被陈长生劈成木柴的神像都带着雪,有些湿。 庙里一片安静,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忽然,徐有容盯着他说道:“你觉得我是在逞强?” 陈长生依然没有抬头,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词不好听,我可以换一个。” 徐有容沉默了会儿,说道:“无所谓,这个词我从小听了无数遍,早已习惯。” 陈长生把烤好的雪貂肉,递到她的身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如果累,就闭着眼睛歇会儿。” 徐有容接过雪貂肉,却没有即刻吃。 累这个字和逞强这个词,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如此虚弱的境况下,那些回忆并不是太美妙,让她真的觉得很累。 从很小的时候,天凤的血脉觉醒,她便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家国族这三个字都在她的肩上。 怎能不累,但是怎能放下。 她把貂肉搁到身前的草上,低头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所以哪怕是逞强,也要这样一直做下去。” 陈长生看着她的模样,生出很多怜意。 这个少女的修道天赋极高,想必承受着整个秀灵族的希望,然而秀灵族在这千年里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数次险些灭族,如今故土已被魔族占领,大陆上诸多强大的势力冷眼旁观,秀灵族想要复兴,谈何容易。 她要背着整个部族前行,何其辛苦。 他安慰道:“能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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