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夜色下的草原不停回荡,整个天地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心与怨恨。 忽然,他停止了喊叫,不停地抽着鼻子,像狗一样在夜风里到处嗅着。 伴着沙沙的声响,那只土狲出现在草甸上,用前肢扒着地面,爬到了除苏的身边。 除苏是个驼背,身材矮小,穿着破烂的黑袍,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星空越美丽,除苏就越丑陋,尤其是当他激动挥舞的双手被星光照亮的时候。 他的双手覆着鳞甲,生着黑毛,锋利的爪尖满是污垢,还有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不知来处的血肉。 任何人,哪怕是妖兽,看着这样的怪物也会流露出厌恶或者害怕的情绪。 土狲没有,看着除苏的眼睛满是不解与信任还有崇拜。 “有宝物。” 除苏看着夜色里某个地方,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 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代表着有位强者晋入了神圣领域,就像王破当年在洛水畔破境一样,世间万物对此会生出感应,尤其是那些神圣领域之上的规则或者说存在。 除苏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一道神圣气息波动。 他能感觉的如此清楚,是因为那道神圣气息就在草原里,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道神圣气息的本体,应该正处于沉睡状态或者说虚弱状态。 对贪婪的修道者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更何况除苏修行的是黄泉功法。 他毫不犹豫遁入地下,向着夜色里的那个地方而去。 土狲向草甸四周望去,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以为警告,然后立起身体撒了一泡尿,也随之遁地而去。 …… …… 数十里外有座岩山,外表看着很寻常普通,内里的岩石却是红色的。 在某个山洞的极深处,洞壁上用树浆画着远古朴拙的壁画,光线很是幽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石台。 石台上有树枝与软草组成的一个鸟巢,里面躺着一只灰朴朴的小鸟。 这个山洞深达数里,构造极为繁复,中间不知有多少岔道,哪怕是再厉害的妖兽也不可能走到洞底。 按道理来说,那只灰鸟应该很安全。 然而,再复杂的构造也无法拦住那些能够遁地的物种。 看着那只不起眼的灰鸟,除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破烂的黑袍散发出的臭味越来越浓。 他不是畏惧神圣领域的生命,也不是失望于自己找错了对象,而是兴奋。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坎坷命运到头了。 幸运这个词终于落在了他的头上。 土狲沿着除苏留下的痕迹从地底钻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幕画面。 当它的视线落在那只灰扑扑的小鸟后顿时直了。 换句话说,就连见多识广、极其阴毒无耻的它都傻了眼。 土狲认识那只灰扑扑的小鸟。 不要说只是换了一个形状,就算是真的化成了灰,它也不敢忘记。 那只鸟是金翅大鹏。 日不落草原上,无数妖兽以它为尊。 就像是龙族与凤凰一样,金翅大鹏是天生的神圣生物。 除苏很清楚,吃掉一只金翅大鹏对自己有多少好处。 很明显,这只金翅大鹏正处于漫长的觉醒过程里,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除苏绝对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土狲也很清楚,所以哪怕再如何狡诈阴险,也想不出方法来阻止除苏。 就在这个时候,灰色的小鸟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它便知道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怪物想要做什么。 幼鹏的眼里没有流露出惧意与乞求,满是冷漠。 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在洞里出现。 “你觉得我会被你吓到吗?” 除苏的声音很嘶哑难听。 幼鹏的眼里尽是怒意。 但就像除苏想的那样,它正处于神魂觉醒的关键时刻,无法动弹。 一声满是暴戾与委屈意味的啸叫在山洞里响起。 “你和我一样,都是骄傲而冷漠的毒种,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们没有主人也没有朋友,自然没有人会愿意拯救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融为一体,再与这个世界较量一番?” 除苏看着幼鹏认真说道。 幼鹏白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夜空里忽然多出一道火线。 火线直入岩石。 大地震动,岩浆涌动,炽热难言。 岩山垮塌,烟尘大作。 除苏感觉到了道熟悉的气息,想起了数年前的伤痛,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烟尘里走出,羽翼缓缓收拢,然后消失。 幼鹏看着那道身影叫了起来,显得好生委屈,又像是孩子一样撒娇。 徐有容伸手摸了摸它。 幼鹏似乎很舒服,哼唧了两声,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原来是你……” 看着这幕画面,除苏悲痛说道:“世间所有好东西都是你的,这有天理吗?” 徐有容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有些不公平。” 除苏感受着她的气息,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难听,笑容更是难看。 “原来不是你。” 第1122章 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是你,这句话很好懂,紧接着的这句原来不是你,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联系上下文也听不懂。 换作别人大概会一头雾水,觉得除苏是个疯子,徐有容却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除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没,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们之间的缘份真是不浅。” 破败的岩山间弥漫着腐臭的味道,就像他沙哑难听的声音,令人作呕。 除苏是长生宗的怪物,徐有容是南溪斋的圣女。 长生宗和南溪斋之间的渊源极深,如果真要说起缘份,道法,那真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徐有容没有听故事的心情,除苏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地面微微震动,散落的红色岩石在草原表面上不停跳动。 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在草原外围出现,看上去就像洒的极散的血点。 那些红点是妖兽的眼睛。 数百只妖兽借着夜色的掩护,包围了岩山。 “我打不过你。” 除苏看着徐有容尖声说道:“但我现在有很多下属,你怕不怕?” 就像刚才他对金翅大鹏说的那样,他没有师长、亲人、同门、朋友,甚至连主人都没有。 他是独种,也是毒种。 当他来到这片草原,忽然拥有了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很喜欢。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片草原的帝王,挥手间便有千军万马随之而出。 他想向徐有容炫耀一下。 土狲趴在他的身旁,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很畏惧。 除苏很得意。 徐有容静静看着他,有些怜悯。 除苏很生气。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命令让妖兽们发起攻击。 一声鹤唳在遥远的夜空深处响起。 妖兽们抬头望去,无比惊惧,仿佛变成了雕像。 金翅大鹏鸟睁开眼睛看了夜空一眼,感受到那道熟悉的气息,鄙夷至极地转过头去。 她都还没嫁,你就天天被对方骑,要不要脸? …… …… 夜风轻舞,白鹤落在乱山间。 淡青色的道衣,束的很紧的黑发,简单的乌木道髻。 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陈长生的穿着还是那样朴素,任谁也不会联想到教宗陛下。 陈长生出现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妖兽们畏惧而小心翼翼向后退去,连与草枝磨擦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可能是因为他的道衣上有太多玄霜巨龙的味道,也可能是有某些远古妖兽的敬畏意味。 安静的根本原因,是除苏的沉默。 他一直盯着陈长生的脸,盯了很长时间,忽然喊道:“也不是你!” 陈长生说道:“是的,不是我。” 得到确认,除苏的心情变得非常好,难以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果然不是你!”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你!” 他指着陈长生的脸,不停地笑着喊着,直到涕泪乱流。 之所以如此激动,甚至失态,是因为除苏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 他注意到了陈长生这些年的变化。 ——星辉在一百八零窍里敛若无物,剑意在青色道衣之下若有似无。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差半步便能神圣。 像陈长生如此年轻便能离神圣领域如此之近,历史上可曾有过? 陈玄霸? 是的,那个人不是陈长生。 但现在的陈长生也已经不是他能够战胜的对象了。 除苏决定逃走。 他笑的如此夸张,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声音戛然而止,灰色的肉翼破风而出,夜风里腥臭之气大作。 除苏向地底遁去。 徐有容反应稍慢,便无法追上他,即便是燃烧凤火也不行。 真实情形也是如此。 除苏在原地消失。 徐有容没有追上去。 夜色下,乱山与草原看着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一缕很淡的神识在风里飘着。 那缕神识是除苏故意留下来给那只土狲的。 这些年他带着那只土狲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当狗一样在养,哪怕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也不想丢下。 忽然,数里外的草原上忽然隆起了一个数丈高的土堆。 星光落下,青色的草皮被撕裂,黑色的泥土不停地涌出。 嗖的一声。 一道身影像石子般从那个土堆里喷了出来,被震飞到数十丈高的天空里。 片刻后,那个人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哼。 听声音正是除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苏也很茫然。 他惊惧交加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生生咬下来了半个脚掌。 紧接着,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凉意与痛意,神识微动才发现那是肉翼上被徐有容留下的旧伤竟然重新开裂了! 恐惧会极度加深痛苦的程度,除苏只觉得两处传来的痛楚让头皮都有些发麻,根本无法控制,惨叫了起来。 “谁!是谁偷袭我!” 夜色下的草原响起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拂草枝,也不是蛟蛇潜入地底,是皮毛与草枝的摩擦声。 那只土狲用前肢爬到土堆下方,侧过头去不停地吐着口水。 呸!呸!呸!呸! 土狲吐出来的口水里有血还有腐肉。 “是你?” 看着这幕画面,除苏极度震惊,土狲瘦小的身躯仿佛变成了魔鬼一般。 他想不明白这些年相依为命,为何它会忽然背叛自己,就算平日里自己脾气差些,又何至于要自己死? 土狲转过头来,看了除苏一眼。 除苏觉得在这只妖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恐怖的笑意。 这时候,陈长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够了。” 土狲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跑回到陈长生的身前,然后回头看了除苏一眼。 除苏才知道原来这只土狲并不是残废,居然能够直立行走! 他知道自己养的是只假狗,但今天才知道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被欺骗被玩弄的精神痛苦超过了伤口传来的痛苦。 “这都是你弄的?” 他看着陈长生愤怒地喊道:“我要杀了你!” 狂风大作,腥臭的味道冲天而起,草枝被尽数染黑,红色的山岩簌簌落下。 残破的黑衣被卷动着,呼呼作响。 森然的剑意忽然出现,切碎了星光。 数道血水迸射出来。 第1123章 如果你是除苏 今夜星光极盛,被剑意切碎后,向四周散去,反而让草原变得更加明亮,仿佛来到了白昼,把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那些血是黑色的,落在草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生起刺鼻的雾气,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起来。 厉嚎与狂风不绝,恐怖的气息惊扰着天地。 无数泥土像是倒飞的瀑布一般向着天空喷发,紧接着被无比森然的剑意碾压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安静了。 除苏低着头站在原地。 他生来矮小,而且驼背,这时候低着头,更是看着有些卑微可怜。 黑袍变得更加破烂,上面满是血渍与灰尘,尤其是身前破了两道大口子。 那是剑留下来的口子,直接穿透了覆盖身体的鳞片与黑毛,割开了肋骨,不停地淌着血。 灰色的肉翼有气无力地摆动了两下,洒出数道黑血,原来的旧伤直接撕裂了。 他的断肩插着些草枝,那只假臂已经被剑气切成了碎屑。 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约二十丈方圆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血,血里都是毒。 妖兽受到了波及,但死的不多,绝大多数妖兽在土狲的带领下早就已经远远地避开。 星光照耀着夜空,没有出现一把剑,那些剑已然归鞘。 剑鞘系在衣带上。 陈长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都是假的。” 除苏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无敌是假的,传承是假的,逆天得道也是假的,就连相依为命也是假的,我只是想活着,但我的存在没有意义,所以连活着也是假的,我生来就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土狲,也没有看南方。 长生宗在南方。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是以工具的身份出生,但我想,我们既然存在,自然有其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除苏的身世来历非常相似。 除苏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因为你遇着了一些能够赋予你存在意义的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不错。” 除苏说道:“所以你比我幸运,也比我幸福。” 陈长生说道:“是的,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什么理由?自然是行恶的理由。 悲惨的人生经历可以是精神上的财富,但不能是债务,随便转到别人头上。 童年时的遭遇再如何令人同情,你长大后成为杀人狂魔还是要承担责任。 这些年除苏在草原里没有行什么大恶,当年手上沾过的鲜血可是不少。 除苏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你是我,那你现在会成为除苏还是陈长生?”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身体裂成了十几块,就像崩散的积木一样散落在地面上。 黑色的血水到处飞溅,腐臭阴冷的气息向着四周蔓延。 徐有容伸手,挥出一道火焰。 那道火焰泛着圣洁的金色,在地表不停地燃烧,甚至顺着缝隙向地底燃去。 黑色的血水遇着火焰便化作青烟,不停发出嗤嗤的声音。 腐臭阴冷的气息被渐渐净化,隐约仿佛有幽魂在其间哀嚎,极其怨毒,又无比恐惧。 看着金色火焰里越来越少的痕迹,陈长生说道:“或者对他来说这才是解脱。” “临死依然不服,神魂如何能够安宁?” 徐有容抬起右手对准他。 他颈间有道很小的伤口,伤口里夹着几粒很微小的黑色结晶。 以他的境界实力,还有徐有容在一旁看着,想要彻底杀死除苏这样的怪物,依然需要付出些代价,或者说冒险。 一道淡青色的、充满圣洁意味的光从徐有容手心生出,落在陈长生的脖子上。 那几粒黑色结晶如遇着烈日的雪花,瞬间消融,同时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徐有容说道:“按道理来说,你不怕黄泉功法的侵噬,但还是小心为好。” 陈长生说道:“谢谢。” 徐有容说道:“愿圣光与你同在。” 陈长生认真说道:“那我要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这是情话,虽然他很不擅长说情话,说的太认真,于是显得有些笨,但更加动人。 徐有容却没有什么反应,显得有些冷淡。 陈长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要问的时候,却被打断了。 土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前,跪在地上不停地亲吻着他脚前的土地,显得非常敬畏又极富热情。 陈长生忽然发现了一个道理。 虽然土狲是最著名狡猾阴险可怕的妖兽,但弄清楚它在想什么要比弄清楚女孩子在想什么要简单的多。 “我刚才阻止你继续出手,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对你有意见。” 陈长生看了徐有容一眼,说道:“我也不是同情他,只是觉得这样没有必要。” 当年他就不是太喜欢户三十二的安排。 除苏确实有取死之道,但何必一定要他死于背叛? 他这话是对土狲说的,其实也是在对徐有容做解释。 他不确定徐有容此时的平静(冷淡)是不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地面的火渐渐熄了,地里的火却还在燃烧,火光顺着裂缝散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凝固的闪电,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徐有容的视线越过地火落在远处,问道:“你确认他会从这里走?” 陈长生说道:“那年他出拥蓝关之前,与陈酬见过一面,约好的印记和这次的一样。” 作为被国教强行推上位的松山军府神将,那人与陈酬见面的意思自然非常清楚。 徐有容说道:“那人脾气如此糟糕,为何如此信你?” 陈长生说道:“那年你闭关的时候,我与他见过。” 这件事情徐有容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对那人来说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夜风微作,白鹤落在她的身边。 她倚着鹤背闭目歇息。 前些天她收到消息后离开圣女峰,今夜收到金翅大鹏的神识传讯赶了过来,已经很是疲惫。 陈长生从更远的地方归来,要比她更疲惫,却没有办法睡。 他看着远处那片荒凉的石山,沉默地等待着。 越过那片荒凉的石山,便是魔族的世界。 今夜谁会从那边归来? …… …… 第1124章 八大山人 …… …… 今夜的星光真的很亮,远处那片起伏的石山看上去就像是白面做的馒头。 不,那些山有些矮,更像是西宁镇上宋姐做的白面馍馍。 陈长生觉得有些饿,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急着赶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 为什么如此之亮?当然是因为那颗星星。 那颗星星在变暗,但还是比平日里亮很多倍。 那代表着有修道者破境进入神圣领域。 对此,除苏很愤怒,当他发现那个人不是徐有容也不是陈长生后,才稍微高兴了些。 那个人究竟是谁? 陈长生与徐有容没有提及那个人的名字,但很明显,他们知道那个人是谁。 看着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陈长生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安。 以那个人的性情,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人求援,更何况他已经成功破境,还会怕谁? 那天他正在红河泛舟。 听着水里于京低沉的歌曲,吃着落落小手喂到嘴边的小红果,生活很幸福。 然后,白鹤来了,带着那个消息。 那个消息最早来自熊族,由一名熊族的奸细交给一名药商,由药商带到松山军府,亲手交到了陈酬的手里。 那个消息是一个日期和一道看似潦草、没有任何规律的线。 陈长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条,看着上面的那道细线,与识海里的地图叠在一起。 如果消息没有错,今夜那人应该会在这里出现。 星光下的草原非常安静。 土狲感知到陈长生的情绪,安静地趴在他的身前,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些妖兽退到远处,但不敢离开,紧张地看着土狲,随时准备接受命令。 看来,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除苏,而是这只土狲。 看着那颗明亮的星星,土狲眯着眼睛,有些困惑。 它虽然狡诈阴险,但毕竟不是智慧生命,不懂得修道,自然也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忽然,土狲直起身体,望向远处的石山,眼里流露出警惕不安的神情。 下一刻,它以极快的速度绕到陈长生的身后,只露出了脑袋,对着那边的夜空发出低沉的叫声。 徐有容起身望向那边,说道:“来了。” 白鹤振翅,向着夜空高处飞去,准备接应。 夜风骤疾,呼啸作响,野草向着南方偃倒。 四野平阔,并没有树,但不知道为何有哗哗的声音响起。 那是大风拂动纸张的声音。 明亮的星空里,一只巨大的风筝从北方的夜空里飘了过来。 那只巨大风筝的下面有根线,似乎系着一个人。 风筝飞过了白色的石山,沐浴着星光来到了草原。 啪的一声轻响,那根线从中断开。 风筝飘摇而上,渐渐消失,仿佛去了星空之上,再也找不到踪迹。 草原地面微微一震。 那个人落在陈长生与徐有容的身前。 他的脸上覆着一张白纸。 原来哗哗的声音并不是来自那只巨大的风筝,而是来自于这张白纸。 白纸上挖着几个洞,黑洞洞的,看着很恐怖,尤其是今天,上面满是血点,更显得狰狞。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铁枪,姿式显得特别随意,就像提着一个包裹,或是一个人。 但那把铁枪很直,就像他的人一样直。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肖张,曾经的逍遥榜首,中生代强者里著名的狂人,或者说疯子。 多年前,他被整个大周朝廷追杀,血战数载,最终被迫进入雪原,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谁也没有想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破境,成为了一名神圣领域强者。 星光落在肖张的脸上,被白纸反射散开,隐有晶莹闪烁。 陈长生感受到他的气息,确认刚才破境的就是他,很是高兴。 但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肖张伸手阻止了。 “我累了,要歇会儿。” 说完这句话,肖张便向后倒去。 即便是此时,他依然保持着笔直的姿式,就这样直挺挺地砸到了地面上。 草屑与湿泥溅起。 陈长生怔住了。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与苏离逃亡南归时的很多画面。 片刻后,他醒过神来,取下绕指的金针刺入肖张颈间,开始诊治。 对神圣领域的强者,圣光术的效用比较微弱,徐有容站在一旁看着,微微挑眉,不知在想什么。 很明显,肖张受了很重的伤,应该是被谁追杀了一路。 无论他是在破境入神圣之前受伤,还是之后受伤,都只能证明追杀者无比强者。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带着肖张离开,再强的对手也很难追上徐有容与白鹤。 但陈长生与徐有容没有这样做,可能是因为肖张的伤势太重,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夜色的变化。 星光渐暗,夜色渐渐变得深沉起来,幽暗森冷,仿佛拥有了某种重量。 夜色渐渐向着某个位置聚拢,重叠,变得越来越深,直至变成了真实的黑色的山。 那是三道如山般的巨大影影,分别出现在草原,相隔数百里,刚好把他们围在中间。 地面微微震动,青草挣脱了夜风的束缚,开始跳起舞来。 与草一道舞动的还有石砾。 那是因为三道如山般的巨大黑影正在移动,很短的时间,便来了前方不远的地方。 仿佛是真正的黑山,有数十丈高。 高处有两道火把,仿佛正在燃烧,那是他的眼睛。 土狲躲在陈长生的身后,神情恐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害怕却又不敢自行离开。 看着那些如山般的黑影,徐有容说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八大山人是一个人。” 正前方的那座黑山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嗡鸣,就像是风在山洞里回荡。 草原上寒意骤盛,星光变得更加黯淡。 那道如山般的黑影,就像是真正的夜色,落在陈长生与徐有容的眼里,带来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八大山人,自然是八个。” 传闻里,旧时的魔族有八位绝世强者。 对魔族各部落的子民们来说,这八位强者便是八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所以被称为八大山人。 今天陈长生才确定,原来这些魔族强者真的存在,而且他们是真正的山。 第1125章 黑袍的杀局 道典上一直都有关于八大山人的记载,为何陈长生直到今天才确定对方的存在,为何对人族民众以及修道者来说,八大山人更像是近乎神话的传闻?因为这个名词确实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当年北伐之时,八大山人还是魔族的战斗主力,在雪老城下一战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祁连山人与贺兰山人先后战死,但在那之后他们便消失了,没有谁知晓他们去了何处,随着时间流逝,甚至连他们的存在本身也开始被怀疑。 今夜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些传闻里的存在,陈长生在道典上看过的那些记载自然也是真的。 八大山人的出现与通古斯大学者有很大的关系,极可能与当时那位人族教宗也有关系,所以名号里才会有一个人字。当然,作为魔族的远古强者,近乎图腾般的存在,不可能指望他们会放弃对魔族的忠诚站到人族一边。 只是他们当年为何会忽然消失?今夜为何又会忽然出现? 陈长生的神识落在北方那道巨大的黑影上。 他感知到了一无形的屏障,就像是实质化的夜色——不愧是魔族的远古强者,气息要比当年在雪岭见到的第二魔将海笛还要更加强大恐怖。难怪肖张今夜成功破境晋入神圣领域,依然受了如此重的伤,就此昏迷不醒。 肖张脸上的白纸颤动间隔的频率已经平缓下来,呼吸已经平稳,只是失血过多,不知何时能醒。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那道巨大的黑影,问道:“前辈如何称呼?” 他想要通过对话来拖延一些时间,并没有指望对方会回答,没想到下一刻对方的声音居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依然像是大山地底洞穴里穿出的风,嗡鸣回响,其间隐藏着极其复杂的变奏。 胭脂山人?道典上没有详细记载八大山人的姓名,陈长生只能凭读音猜字,不知道对方其实叫做焉支山人。紧接着,南方草原上也响起两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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