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情,但他家里不同意,觉得他胡闹,所以他压力很大。” 罗布笑了起来,眼睛就像夜空里的星星,明亮至极,深处藏着无限的温暖,或者名为热情。 陈长生的眼睛也很亮,但那并不源自眼眸深处的光线,而是因为干净,就像被水洗过很多年。 罗布看着他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一面镜子。” 陈长生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嗯了一声。 “明镜可以鉴人,可以反映出天地间的纤毫动静,可以轻易地发现很多问题。” 罗布用两根手指拎着酒壶轻轻摇晃,说道:“你猜得不错,我的问题并不是来自于自己,也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家中,准确地说,把我调离游骑贬到阪崖马场是我父亲的意思。”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他想让你安全一些?” “没有人能够知道我那位父亲究竟在想什么。很多年前,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庸人,所思所想不过是家族利益那些东西,但后来的事情证明了,所有这样想他的人才是真正的庸人。” 罗布说到这里的时候饮了一口酒,才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父亲都待我极好,我曾经怀疑过这种好,但在那件事情之后,我不再怀疑,可是这种真正的好,现在便是我真正的问题。” 他再次想起当年。 父亲顺着山道下山,看也没有看一眼身受重伤的自己。 林中忽有飞鸟惊起,传来父亲快活而欣慰的笑声。 陈长生也想起了当年。 他从天书陵向下走去,师父向陵上走来,在神道上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一般。 “其实我很羡慕这种关心带来的压力。” 他说完这句话后,涧边迎来了片刻时间的安静。 同是年轻人,却各有各的沉重。 忽有水声响起,一尾银白色的寒鱼跃出水面,顺着山涧逐星光而去。 二人的视线随之而移,望向山涧尽处的那片荒野。 “如果你经脉里的伤势好了,仔细望去,或者能够发现那里要稍微明亮一些。” 罗布举起手里的酒壶,指向遥远的北方,似是以为敬,又像是以为祭。 陈长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初随苏离自雪原万里南归,最开始的几个夜晚,偶尔会看到北方的那片光晕,而且很少说话的折袖在国教学院里对他们也提起过数次。 那里的夜空里除了南方的星河,还有一轮明亮的天体。 传说中魔族的月亮。 饮酒是闲事,酒话自然是闲聊,从魔族的月亮开始,聊到雪老城的森严,恐怖的那道深渊,魔族贵族在艺术方面的疯狂颓废倾向,魔帅盔甲上的那些绿宝石,然后聊到大西洲的保守与无趣。 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罗布在说话,陈长生只是偶尔回应两句。 在闲聊里罗布展露出了难以想象的见识,言谈间自有数万里江山,数万年时光。 如果陈长生不是自幼通读道藏,也走过数万里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搭话。 但正因为他自幼通读藏道,也走过数万里路,所以虽然不擅言辞,偶尔也能和上数句,辩上数句。 对天才来说,最缺少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能够明白自己意思的说话对象。 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场酒中闲叙进行的非常愉快,无论罗布还是陈长生都很愉快。 闲聊的时间越长,涉及的领域越广,而且渐深,陈长生越听越是佩服,罗布就像是一口至清的潭水,看着不出奇,却始终不知道深几许,世间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个满脸大胡子的青年军官究竟是谁? 陈长生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真是了不起,无论见识还是风度都是那样的令人心折。 当罗布开始讲述当年大周骑兵第二次北伐中太宗皇帝陛下与王之策犯下了五个错误时,他忍不住再一次回顾平生所见的不凡人物,发现无论是苟寒食,还是折袖、唐棠、苏墨虞,都不如此人。 他甚至觉得,就算苏离前辈在某些方面也不见得比此人强。 像罗布这样的人,再如何能够与卒同乐,在这样偏僻的马场里,难道不会觉得苦闷,或者说孤单? 如果不会的话,为何会在远离篝火的地方孤单地坐在星光下,然后与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 陈长生越想越觉得不能让罗布继续留在阪崖马场,应该让他去松山军府。 罗布看他欲言又止,猜到他想说什么,笑着说道:“魔族已经撤退,这时候再去松山军府又有何用?” 陈长生说道:“总有一天,魔族会再回来的。” 罗布的眼里出现一抹欣赏的神色,说道:“最近这些年像你这么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去松山军府,过些天把你送到松山军府后,我便会离开这里。” 陈长生关心问道:“你要去哪里?” 罗布说道:“归山。” 陈长生想要请他出山。 他却开始想念那座山了。 当然,他一直都在想念另外那座山上的那个姑娘。 就像这两年多时间里的陈长生一样。 想念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传染的,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眼神。 涧畔再次安静,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看着北方原野隐约可见的残余月华,默默地想念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布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也有喜欢的姑娘?” …… …… 第796章 星空与姑娘(下) 陈长生点点头,说道:“有,只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罗布很感兴趣,问道:“她喜欢你吗?”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罗布微微挑眉,说道:“有情人,为何不相见?” 很明显,他不赞同陈长生的做法。 对他来说,最难便是有情人,既然有情,当然要长相厮守,不能片刻分离。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便相见,而且……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罗布没有再说什么,拎起指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喃喃说道:“互相喜欢……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陈长生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么?” “没什么,酒话。” 罗布望着山涧尽头的荒野,仿佛看到了那座终年云雾不散的山峰,眉间现出一抹淡淡的忧愁。 从醒来的第一眼开始,陈长生眼中的罗布是潇洒却淡然的,是落拓却不羁的,却从未见过他般模样。 那抹忧愁很淡,满脸的胡须却都掩之不住,年轻的眉眼间为何有那么多的沧桑? 他真的很想知道罗布的故事,想知道他经历过些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罗布很快便从那种情绪里摆脱出来,把酒壶递给陈长生,淡然说道:“因为我这一生太过顺利,除了小时候遇到过一次麻烦,再没有任何求之不得的事情。” 陈长生心想,那你为何如此忧愁。 “但世间有很多事情与你自身的努力没有任何关系,比如男女之间的情事,比如生死之间的大事。无论你如何奋斗成长,都不能确定战胜对方,因为这两种关系,需要的是回应。” 罗布指着满天繁星说道:“你对星空说不想归去,星空不回应你,你便会老去,然后死去,你对姑娘说,我喜欢你,然而就算你是最好最好的,可她偏偏就不喜欢,那么你又能怎么办呢?” 星空和姑娘只会静静地看着你,可能会怜悯会同情,又何时改过主意? 会随意更改颜色、形状与规则的星空,那只能是雪老城里的油画。 会因为苦苦哀求或者努力而喜欢上你的姑娘,可能也是好姑娘,遗憾的是,却不是他喜欢的姑娘。 你又能怎么办呢?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陈长生觉得很伤感。 或者是因为当年他也曾经无数次向星空祈求过生死的宽恕。 他有些笨拙地拍了拍罗布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天繁星在上。 姑娘在遥远的南方。 感谢他此时什么都没有说。 …… …… 这场夜谈进行的很愉快,罗布回到自己书房的时候,也依然保持着这般良好的心情。 过往这些年,他在山门里一直扮演着师长的角色,哪怕是面对着平辈的弟子,而且以他的见识学问,能够让他如此畅快谈话的对象真的不多,除了二师弟和师妹。 他本来准备查出那个家伙的身份,看在这夜酒话的份上罢了,不管是哪方势力的人,随他去吧。 略微有些遗憾的是,那个家伙的酒量太糟糕了些,远远不如师妹。 是啊,谁能比得上师妹呢? 他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书架,出神了很长时间,脸上出现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把思绪尽数驱散,开始继续收拾书房,为离开做准备。 他没有骗那个家伙,他是真的准备离开,然后归山。 这时,他看到了书桌上的暗记与离开时有了些变化,知道有人来过。 他从书桌暗匣里取出一封信。 这是家里送来的信。 信里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非常翔实细致,甚至要比最高密级的军部文书还要更完整。 他的视线在信纸上缓缓移动,如剑般的双眉渐渐挑起,仿佛要把脸上的胡须尽数斩开一般。 他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寒冷。 原来那夜除了宁十卫和朱夜、天海沾衣,还有唐家的人。 这些人竟然都死了,竟是因为要去抢夺那些神秘的朱砂丹。 对大周朝廷大人物的作派,他早已经习惯,但依然觉得这做法很是无耻,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自取其死,何辜之有? 他继续看信。 然后,他看到了魔君的名字。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最后,他看到了陈长生的名字。 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拿着信纸的手都僵硬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不知是涧边还是那间永远炖着肉的小屋。 他想起那天山崖上的痕迹,想起昏迷不醒的那个家伙,想起先前在涧边的那场谈话以及谈话里的某些细节…… 他面色数变。 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微红,却不像是愤怒,紧接着,变得有些微白,却不像是受惊。 就像一个饮多了酒的醉汉。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换成了微涩的苦笑,尽是满满的自嘲。 …… …… 在星空下喝酒,喝酒的时候说说姑娘,这本来就是年轻男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以前在国教学院的时候,唐三十六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陈长生不愿意陪,今夜过后,才发现确实很愉快。 他想着过些天去汶水见唐三十六,是不是应该拎几瓶好酒,也算是酬答唐老太爷的赠伞之情? 当然,酒中谈话与喝酒本身一样,主要看对象是谁。 陈长生觉得今夜的谈话很愉快,甚至有些隐隐痛快,那是因为谈话的对象是罗布。 这让他想起当初在天书陵草屋里与苟寒食、关飞白等人禀烛夜谈的场景。 当然,与今夜最像的还是在那座雪庙里与徐有容的对话。 那座雪庙在白草道旁。 白草道在日不落草原里。 日不落草原是周园的一部分。 忽然间,陈长生惊醒过来,再没有任何酒意。 前些天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时候他终于想了起来。 周园里还有人。 他接过南客端过来的浓茶喝了口,请她盯着门处的动静,然后取下了手腕上的那串石珠。 五颗石珠里有一颗的颜色是黑色的。 他的神识落在了那颗黑色的石珠上。 下一刻,他便感到了微寒的风吹拂在脸上。 还是在周陵的最高处。 他放眼望去,草原早已恢复如初,青绿一片很是喜人。 忽然间,如雷般的吼声在周陵四周响起,如潮水般的兽群向着这边涌了过来。 那一年,他和那个姑娘看见的画面也是这样。 …… …… 第797章 周园重逢 陈长生望向周陵四周,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寻找的人。 在墓陵石道的最尽头,安华与那名裨将的身影非常清楚。 如果是往日,他能够很轻松地动用身法掠到那里,但现在,他只能很慢的向下爬去。 安华与那名裨将发现了他的身影,不停地挥手,同时喊着什么,应该是提醒他要小心些。 隔得有些远,陈长生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周陵四周的兽群吼叫声真的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来到了石道尽头。 “陛下!” 安华惊喜地拜倒在地,那名裨将也单膝跪倒。 陈长生示意他们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那夜在雪岭湖园里,先是魔将海笛来袭,接着是魔君带着南客出现,他在最危险的时刻,把安华与这名裨将送进了周园,随后他便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醒后竟也没有想起来。 仔细算来,安华与那名裨将在周园里已经停留了好些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夜在雪岭,眼看着便要死在浓郁的魔气里,安华与那名裨将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出现在了一座极其宏伟高大的陵墓里,四周是辽阔无边的草原,还有无数在大陆上已经快要绝迹的异兽。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行走一番,或者能够发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周园,只是妖兽发现了二人的存在后,便把周陵围了起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幸运的是安华的身上带着一些干粮,而且出身青矅十三司的她擅长圣光术,那名裨将的伤势没有恶化,反而逐渐好转,只是被如此凶恶恐怖的兽潮包围着,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直到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我这就带你们离开。” “这些妖兽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进这座陵墓,但它们也不让我们离开。” 安华看着周陵外黑压压的兽潮,心有余悸说道。在她想来,教宗大人就算再如何了不起,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还很年轻,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对付这么多恐怖的妖兽。 陈长生走到石道前方,望向草原上仿佛无边无际的妖兽群。 经过数年时间,周园的自我修复已经完成,日不落草原禁制不复存在,妖兽的数量逐渐增长,甚至已经超过了当初。 陈长生挥了挥手。 无数道或清亮或暴戾的吼叫,从无数只妖兽的嘴里响起,仿佛无数道雷同时炸响。 那名裨将的神情变得异常紧张,安华的脸也变得有些苍白,心想教宗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无数只妖兽同时跪倒,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草原四周蔓延而去,显得极为温顺。 数千只灰鹫在石台之前的空中依次飞过,然后飞向远处。 兽潮渐散,渐渐消逝在草原里。 最后只剩下两只身形如山的妖兽,如果仔细望去,应该还能看见它们的身前还有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传说中的犍兽吗?” 那名裨将看着陵墓前方最高大的那只黑色妖兽,想起了在书中看到过的描述。 他已经认出另外一只大妖兽是倒山獠,也是百兽榜上的恐怖存在,虽然很罕见,但在与魔族的战场上,偶尔能够远远看到这种妖兽的身影,至于犍兽则真的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大陆上出现过了。 陈长生带着他们向周陵外走去。 想着先前的画面,安华看着他的背影,清丽的脸上写满了仰慕与敬畏。 ——教宗大人只是挥了挥手,兽潮便散了。 难道说这里就是教宗大人的小世界,就像当年离宫里的青叶世界? 走下陵墓,穿过那些只剩下残座的石碑,来到了白草道上。 天气很晴朗,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却看不到那座庙,也许是因为犍兽的身影太过庞大,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陈长生望向犍兽的那只独眼,点了点头,又和倒山獠倒了个招呼,然后望向它们身前。 安华这时候才看清楚,先前在陵墓上的看到的那个小黑点原来是一只土黄色的妖兽。 这只妖兽很瘦小,毛皮破烂、肢体残缺,看着很是可怜,但不知道为何,它的眼睛总给人一种特别阴冷恐怖的感觉,哪怕它这时候已经扑倒在陈长生的身前,抱着他的小腿不停地叽叽叽叽说着什么,显得格外谄媚,就像一只狗。 那名裨将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变得极为不安,声音微颤说道:“这是土狲?” 安华本来还想着稍后是不是要替这只妖兽治治身上的伤,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当年天机阁排百兽榜时,对土狲要不要入榜,要把它放在什么位置一直有极大的争议,因为这种擅长隐匿潜地的妖兽个体战斗力并不是特别强大,远不如倒山獠天生神力,更不如犍兽可敌千军,但是……所有的修道者都宁肯面对倒山獠和犍兽也不愿意单独面对土狲,因为这种妖兽智慧程度太高,或者说太过阴险狡诈,而且无比冷血残酷。 安华和那名裨将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凶名赫赫的土狲与抱着陈长生小腿的这只土狗联系在一起。 陈长生摸了摸土狲的头顶表示亲热,通过它的叽叽怪叫知晓了最近周园的情况,还是没有答应它出周园看看的请求。 如何处理草原里的妖兽,他想过很多次,也与徐有容商量过,是不是要把它们放到那片他送给她的草原上去——日不落草原的禁制破除之后,妖兽不止数量得到了恢复,实力也较诸以前要强大了不少,应该能够安全地生活。但犍兽和倒山獠等妖兽早就已经习惯周园里的生活,知道外面的世界无比险恶,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土狲虽然身体残缺,实力远远不如以前,却依然想着去外面看看,险恶二字对它来说仿佛就是最美的蜂蜜,然而陈长生却不能让它离开周园,一方面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外界的安全。 土狲有些委屈地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没有做更多纠缠,更不敢在眼里流露出任何怨毒,就连失望都不敢有,用两只前肢撑着残缺的身体爬回了倒山獠头上的盘角里,极其乖巧地向他挥了挥手。 第798章 是,陛下 看着向着草原深处缓缓行去的犍兽以及跟在后面的倒山獠,安华与那名裨将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那样的令人震惊。 裨将想起某个家伙以前曾经说过,魔帅喜欢坐在一头倒山獠的盘角里。 而在教宗大人的世界里,一只残废的土狲都能坐在相同的位置上。 “将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震惊联想。 他转身望去,只见陈长生看着自己,赶紧应道:“末将陈酬。” 陈长生问道:“陈将军,我一直有件事情很好奇,当时你决定去高阳镇的时候,难道不担心上级说你擅离职守?” 陈酬苦笑道:“我是从七里奚贬到松山军府的罪将,本就无事可做,当时想着救个人也好,谁想会遇着这么多事。” 陈长生觉得七里奚这个地名很熟悉,但没有多想。 他很欣赏这名叫做陈酬的将军,无论是他冒着风险,送一名阵师去高阳镇求医问药,还是其后面临那些强者时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决心,问道:“那现在呢?你还想不想回松山军府做事?” 陈酬有些不解,问道:“您的意思是?”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去松山军府做神将,想必没有人能再让你无事可做。” 陈酬怔住了,被安华轻声提醒才缓过神来,带着满脸茫然,指着自己问道:“我回松山军府做神将?” 陈长生说道:“不错。” 陈酬觉得这好生荒谬,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被贬之前,我已是游骑主将,再在前线努力十年,积累军功,提升实力,或者还真能争取一下松山军府的位置,但现在……” 现在的他只是个裨将,级别最低的将官,距离神将的位置差了整整六个级别,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他一直觉得父亲给自己的名字起的不好。 陈酬陈酬,有功难酬,只能搁在案卷里慢慢陈旧。 不然那个家伙为何会被贬去阪崖,自己又为何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陈长生忽然发现接下来的话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果他的那位朋友现在不是在汶水城而是在这里,或者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那位朋友一定会拍着陈酬的肩膀,豪气干云说道:“陈长生是谁?他说你行,你不行也能行。”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但陈长生自己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好在旁边还有人。 安华走到陈酬身前,轻声说了几句。 陈酬这才反应过来,要他去做神将的不是小道殿里的骗钱教士,也不是军部那些贪得无厌的文书,而是教宗大人! 他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又迅速变得茫然,情绪很是复杂。 安华知道这是精神受到了极大冲击后的反应,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走回陈长生身前。 离宫向来不干涉朝政之事,尤其是这几年时间,更是低调至极。 按道理来说,就算陈长生是教宗,也没有办法随意安排一个人做松山军府的神将。 而且正如陈酬自己所言,无论是资历还是背景,他都明显不是合适的对象。 但对安华来说,这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从雪岭到此间,从知道朱砂丹的来历再到挥袖退兽潮,陈长生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无比神圣高大。 她现在是陈长生最忠诚的信徒与追随者。 换句话来说,如果陈长生这时候告诉她明天清晨太阳会从西方升起,她一定会等上整夜只为了向天边望去一眼,如果发现太阳依然从东方升起,那么她会考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说自己弄错了方向。 “你和陈酬一起去松山军府。” 陈长生对她说道:“我会写一封信你随身带着,另外还有些事情要麻烦你做。” 被教宗大人安排做事,安华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压力极大,如临深渊,声音微颤道:“是,陛下。” 陈长生看着她的眉眼,觉得有些眼熟,心头微动问道:“桉琳大主教是你何人?” 安华的神态更显谦顺,轻声应道:“桉琳大主教是我的姑母。” 陈长生没有继续再问什么,无论国教还是朝廷,终究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集合,不必多言。 他的视线顺着白草道向前而去,依然没有看见那间庙,心想难道是那年被天空碎片砸坏了,有时间应该去查访一番,然后他确认了自己留在这里的事物依然完好,不再多做停留,便带着安华与陈酬离开。 群山间的夜风要更加寒冷一些,夜空里的星辰静静地看着涧边的三人。 安华与陈酬没有空间转换的经验,一时间不禁有些恍惚失神,用了些时间才平静下来。 “陛下,我们这是在哪里?”安华问道。 陈长生说道:“阪崖马场,那条路通往松山军府,二十四里外才有马站,你们要辛苦一些了。” 听到阪崖马场四字,陈酬神情微异,望向后方那些偶有灯光的营房,心想那个家伙难道就在这里? 这时安华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把我们救去的那个世界……是哪里?” 陈酬也忍不住望向了他,很想知道答案,又有些紧张。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们猜得不错,那里就是周园,那座陵墓就是周陵。” 得到了最想知道的答案,确认自己在传说中的地方停留了这些天,安华与陈酬的心神微漾,觉得好生满足。 再没有停留的理由,便要分别。 “陛下,请您为天下信徒保重身体。” 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那两道身影,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 离开京都后的这几年里,他做了很多事,但直到今夜,直到他请安华与陈酬去做那两件事,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几年里,他按照教宗师叔的安排,按照那个风雪夜在国教学院里达成的协议,一直隐藏着身份在世间行走,默默地提升着自己,但看起来,他的师父还有很多人并不相信他的沉默。 沉默啊沉默,无论如何沉默,他终究是教宗。 他已经拥有了世上无数信徒的无条件信任与忠诚,就像安华。 那么他便应该无条件地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以教宗陛下的名义。 第799章 春风绿两岸 道门是大周的国教,但并不仅仅是大周的国教,远在大周建国之前,在很多王朝里道门都是国教。 教宗是国教的执神权者,是天下信徒的共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比君王更高的地位。 怎样才能做好一位教宗? 陈长生通读道藏,在书上看过无数代教宗的事迹,但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学习的。 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教宗师叔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做,只是试图通过自己的言行影响他。 比如天下为重,韬光养晦,审慎持重,不在意一时之得失,不在乎万世之毁誉,只为众生。 离开京都后,他像很多年轻的修道者一样直接去往了北方,想要在战场上出力,然而事实证明这样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容易让前线变得混乱、军心动摇。接着他开始用医术救人、炼制朱砂丹,确实救了不少人,但还是不够。 王之策在笔记里说过,位置是相对的,处于不同的位置,自然要选择不同的做事方法。他现在是教宗,想要对这个世界有所贡献,便不能像一名剑客、一名医生那样做事,而应该拿出不一样的手段来。 对这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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