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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而梅梦在此期间一直低调,每天不是跟崔徽游玩就是窝在下榻处喝酒,一时也将她忽略。 期间栾信也没机会接触梅梦。 “梅惊鹤?” 这个名字让贺信与方衍老友都侧目看来。 崔孝问:“你们认识她?” 老友:“这名字耳熟,有听说过。” 世家圈子彼此联姻频繁,这个圈子随便抓俩看似不相干的人,往上查查族谱,说不定都沾亲带故算远亲。梅惊鹤又属于比较出格的士族女君,名声传得远,自然有耳闻。 贺信却道:“她跟岳母是同宗。” 梅梦年纪比他岳母小,但论辈分却是岳母的姑奶,比贺信大得多,又因梅梦少女时期在四宝郡名声大,情史丰富,恋慕者如过江之鲫,族中长辈对她的私生活有些微词。 她在圈子里算是典型反面教材,推崇她的人非常认可,不喜欢她的人觉得过于放肆。 岳母就不喜欢她。 据说因为梅梦影响了再嫁。 此后教导女儿闺训也用她当错误例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贺信他夫人反而对素未谋面的梅梦相当推崇,认为男女姻缘就是穿鞋,合脚不磨脚最重要。只要脚穿得舒服,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能三夫四侍。 只要妻妾夫侍不反对就行。 贺信也是因此对梅梦的名字记忆深刻。 不过―― 他无法将梅梦、西南分社、文心文士三个词联系到一起,更别说是套在一人身上。 栾信问:“怀疑是她?” “她算是嫌疑目标之一。” 仇人要一个一个排除! 贺信没多余精力去关注此事。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突兀地示警一句:“来了!” 随着云策现身,雷云不再有动作,但也没散去,一直静静笼罩着上方天幕,仿佛一双黑沉的眼睛注视着芸芸众生的一举一动。云策抵达不久,一路兵马也扬着沙尘赶到。 云策瞧了一眼:“是自己人。” 这一路兵马打头的正是将作监大匠。 冰冷面庞露出一丝暖意:“开城门吧。” 尽管带来的兵马不多,但多少也能弥补城内守兵不足的窘迫,高国兵马休想得逞! ----------------- “你以为你能得逞吗?” 河尹郡,治所,孝城民宅。 梅梦回首看向身后不该出现在这的崔徽。 绽开浅笑道:“克五不是在午睡?” 崔徽扶着连廊长柱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步伐虚浮,看着似乎没什么气力,面色也比平日惨白一些,唯有目光坚毅。她咬牙切齿道:“梅惊鹤,你这几日在利用我?” 梅梦笑道:“何出此言?” 说完又叹息一声:“你不该过来。” 不管崔徽发现了什么,最聪明的做法都应该是装作不知道,该午睡午睡,挨到平日醒来的时辰再起身,而不是莽撞过来跟自己说这些:“知道太多的人往往命不久矣。” 死人比活人更让人放心。 梅梦也不准备伤害崔徽什么,只是下了一点儿让她睡得沉一些的药物,待她醒来,自己早已脱身。如今被堵个正着,梅梦只能跟崔徽征求意见了:“你教我如何是好?” 语气带了十足十的苦恼。 崔徽却惊骇看到对方的手搭上了剑柄。 下意识想后退半步,硬生生止住。 二人隔着连廊对峙了几息。 下一瞬,脖颈传来一阵剧痛。 崔徽意识消失之前,眼前划过熟悉的裙摆。她身体不受控制软倒在地上,一双眼皮似灌了铅水般越来越沉。除了远去的步子,还有一声略带苦恼的回应:“乖乖睡到自然醒不好么?非得挨这一下,克五这是何苦来哉?” 不多会儿,眼前只剩黑暗。 梅梦出门拐入巷中。 出了城,与自己人顺利接头。 “路上碰见了一点儿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外头戒备如何?”梅梦上马车,弯腰准备进入车厢。还未等来心腹回应,一阵危机感已经先一步占领大脑,她不假思索撤离。 车厢猛地炸开。 气浪带着车厢残骸散了一地。 梅梦唇角笑意逐渐抚平,双眸左右转动,警惕四下,车队其他人迅速包围过来车夫的位置只剩一滩血肉,五脏六腑挂满枝头。若非她躲得及时,怕是要被波及:“谁?” 对方并未做出任何回答。 不,对方的回答就是一颗高飞人头。 最外层护卫接二连三毙命,眨眼只剩下三人。其中一人喝道:“贼子休伤吾主!” 跟着便是武器交锋的叮叮声响。 三人中武力最强的一个也没走二十多招。 一道腿鞭残影闪过,护卫身躯如炮弹一般倒飞出去,一口气撞断了四棵大树才停。 耳力强一些的,还能清晰听到骨裂声响。那名护卫吐出一口污血,另外两人尸体被一杆长枪狠狠扎入头顶的树干。鲜血顺着树干往下淌,与重伤的护卫鲜血汇合成血泊。 护卫艰难道:“家主……” 立在原地的梅梦仿佛被突如其来一幕吓傻,木头一般没有动静,视线却落在一处。 噗―― 扎穿两具尸体的武器被一只大掌拔出。 随着尸体落地砸中重伤护卫,来人显出身形。此人长着一张梅梦无比熟悉的面孔,不是吕绝还能是谁?吕绝拖着沾血的长枪,缓步走近梅梦,一边走一边问:“夫人这是去哪里?倘若要远行,为何不给机会践行?” 梅梦看着浑身沾血的吕绝,笑容艳丽如盛放牡丹,从容道:“守生要为我践行?” 吕绝道:“自然。” 梅梦似乎没看到一地尸体。 “设宴何处?” 吕绝眸色微黯:“夫人去了便知。” 梅梦将手搭在剑柄上:“世人皆言‘世上无不散之宴席’,一场分离不知何年何月何地再聚,你应该知道我素来厌恶这种。究竟是你忘了,还是你记得,但宴无好宴?” 吕绝依旧是那个回答。 “夫人去了便知。” 梅梦摇头:“倘若我回答‘不’呢?” “夫人可以‘不’,在下也可以拒绝。” 看吕绝的架势是不准备放人了。 梅梦对此却无意外之色。 她太了解吕绝了,对方要是肯松口放自己走才叫古怪。但也正因为了解,她更清楚吕绝将自己带走绝对没有安好心:“我不赴宴,你不放人。守生以为,该如何是好?” 吕绝的回答就是抬起武器对准她。 只见身形一闪,冰冷尖刺已经抵着皮肤。 接触位置传来清晰凉意。 武器上的血腥味也直扑鼻腔。 梅梦一怔,旋即笑开。 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也泛起真实的笑。 “守生当真没让我失望啊。” 梅梦冲他狡黠眨眼。 “不过,我倒是要让守生失望了。” 吕绝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武器再想刺出的时候却发现触感不对,不是伤及皮肉的特有触感,反倒更像劈开木头的滞涩。他定睛再看,前方哪里还有梅梦身影?不仅梅梦是假的,连倒了一地的尸体也成了假的。空气中只剩一句:“派来杀我的人不该是你。” 只要是吕绝就一定会失败。 当然,不是因为吕绝会手下留情。 梅梦捂着脖颈位置,残留的幻觉让她蹙起眉头,若没有提前留下后手,吕绝这一手还真能送她见祖宗。她透过窗外看了一眼某方向,放下车帘:“启程吧,不用管了。” 孰料马车只是行走了一会儿又停了。 梅梦挑眉:“发生何事?” 莫非是吕绝追上来了? 车夫道:“家长,有人。” 梅梦掀开车帘,发现路径之上正挡着人,此人相貌秀丽,眉眼精致却不张扬。她对上对方视线的一瞬便有种微妙的感觉,那是一种看到同道中人的隐秘欣喜,也正是这点让她意识到来人并非普通人。梅梦心中浅浅叹息。 自己不过是想脱身,何苦这般波折? “可否请教女君姓名?” 梅梦面上挂着一缕探究浅笑。 车队护卫同时戒备着对方。 来人道:“在下,乌有。” 梅梦将这个古怪名字细细咀嚼一番。这不像是正经大名,倒像是随口敷衍的化名。 来人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张口解释道:“子虚乌有之人,u看书 net 吾名便是‘乌有’。女君行色匆匆,欲往何处?” 梅梦道:“归家。” “归家何必这般鬼祟?” 乌有这话似有所指,梅梦心中清楚,笑着道:“若非有人阻拦,我也不必这般波折,乌有女君肯行行好,不妨放我们过去。” 乌有摇头拒绝:“这不行。” 梅梦笑容二度消失。 “那真是可惜,今日是非走不可的。” 孝城,民宅。 宁燕正要拍醒倒地昏迷的崔徽。 崔徽不仅中了药,还中了精妙的言灵,短短一刻钟时间做了七八个可怕的梦中梦。 悠悠转醒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长得怪好看的。” 也不知道之前几次梦怎么回事,梦中的人不是无脸人就是奇丑无比,冷不丁闯入她视线能将她心脏吓停。一来二去几次,眼前这张脸堪称天姿国色,让她不禁发出感慨。 “美人儿。” 这回终于是个美梦了。 宁燕:“……” 她看着崔徽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捂着脖颈位置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疼啊,挨千刀的梅惊鹤,辣手摧花如此无情……” 怎么做梦也会这么疼? 她喃喃出声。 一旁的美人儿道:“因为不是梦。” 崔徽:“……” 美人儿道:“你还活着。” 崔徽还想问什么。 只见眼前美人儿似有顽疾,眉心轻蹙,眼波流转间浮现水雾,面色肉眼可见白了几分。崔徽喃喃:“西子捧心也不过如此了。” 宁燕:“……是乌有散了。” 1068:煽风点火(上) “乌有?那是什么?” 崔徽离得近,听得也清楚,只是听不懂。 眼前美人儿扬手一招,一道文气落地化出了第二个美人儿,瞧得崔徽一愣一愣的。她不是不知文心文士有身外化身的本事,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回,由衷升起一股羡慕。 “是两个美人儿……” 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到窒息。 宁燕道:“它就是乌有。” 崔徽不假思索:“乌有也美!” 宁燕:“……” 冷风灌入衣领,带走为数不多的热气,冻得崔徽打哆嗦,脑子瞬间清醒。这季节的温度偏低,她又在连廊躺了近一刻钟,冻得大脑都要僵硬了:“额,尊下如何称呼?” 宁燕与乌有对视瞬间就交换了情报。 “吾名宁燕,字图南,与你父亲崔善孝同朝为官。”宁燕伸手帮崔徽起身,不忘叮嘱,“地上凉气重,女君还是起来吧。那道言灵虽未伤及根本,但女君作为普通人容易受惊,这几日睡前最好喝一碗安神汤压一压,也好入眠。若有不适,可尽快告知,安排就医。” 连廊风大,宁燕将她送回屋中。 崔徽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段话。 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 惊道:“宁女君,那个梅惊鹤,她……” 宁燕递给她一杯温水暖身,道:“她的事情我已知晓,人已经走了,没能拦住。” “那该怎么办?”崔徽不知梅梦身份藏了几重,但她清楚能被祈元良盯上的,绝对有分量,“这算不算‘纵虎归山放龙入海’?” 宁燕点点头:“算。” “那――” 崔徽话未说完,一道阴影投入屋内。 来人身形魁梧雄壮,威严武铠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略微凑近还能嗅到淡淡血腥,光是体格就带给人极强的视觉压迫。此人入内先是看了一眼崔徽,见崔徽无事才舒了气。 肩膀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宁侍中,末将未能将人带回。” “意料之中,她对你还是手下留情了。”宁燕听过吕绝跟梅梦当年旧事,清楚二人有些理不清的纠葛,“她身边有实力极强的武胆武者保护,若你不是被她支开,而是撞上她本人,这会儿就算杏林医士赶来也回天乏术。虽然乌有找到她本尊,但也被击中命门。” “实力高强的武胆武者?” 宁燕道:“还是熟人。” “熟人?” “早年在郑乔身边见过,是戚苍。” 梅梦那些护卫实力都不强,属于比较正常的世家出行配置,实力超出这水准,底蕴差点的世家也供养不起。但梅梦不仅是世家女,同时也是戚国高官、西南分社的副社。 吕绝这些年进步再大碰见戚苍也是白瞎。 乌有也只是一道比较特殊的文气化身。 “宁侍中贸然前去岂不危险?” “乌有是我的文气化身,不打紧。有些情报也需要乌有亲自去搜集,相较于收获,冒点风险很划算。若非子虚已无,还能省心点。”宁燕回想乌有被击散前听到的话,脑仁儿有些涨疼,那事儿怕是比梅梦跑了还让人烦心,“唉,他真是……惹好大麻烦。” 吕绝:“她?” 宁燕并未接着回应。 只因为乌有听到的那句话是―― 这意味着梅梦的文士之道与栾信的有一定共性,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利用第三者的文士之道为己所用。宁燕笃定梅梦肯定利用祈善的文士之道做了什么,否则不会特地留下这样暧昧的挑拨离间,同时也是对祈善,或者说西北分社的挑衅和示威。 事关祈元良,宁燕要去请示沈棠。 在此之前不能透露给第三者。 除了这些情报,宁燕还通过乌有查到点“意外之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吕绝正沉浸在少有的挫败中,不懂宁侍中为何突然发出如此感慨,倒是旁边的崔徽忙不迭点头赞同美人儿观点:“这话是真理。” 长得貌美说什么都对。 吕绝:“……” 偏僻山道,山路崎岖,车轱辘转得飞快。 置身车内却没有太大的颠簸感。 满面络腮胡的壮汉掀开车帘,未经主人允许便坐进来,大大咧咧往后一靠,完全无视车厢内的原主。坐了一会儿他浑身不得劲儿,坐直身体抱怨:“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文人没意思,坐啥马车?出行骑马跑得快还不闷。几个时辰下来不改改姿势,颠得腚都麻了。” 铁打的腚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 不仅腚麻,腿也麻木。 他就不喜欢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排场。这会儿可是在逃命啊,怎么还能优哉游哉? 梅梦单手支着下巴没有看他。 壮汉哂笑:“还念着你的旧情人?” 他与梅梦在高国境内分别,抽空去给旧主扫墓,重游故地一圈――沈幼梨心胸相当宽广,他都做好旧主坟墓被人抛了,尸骨挂树上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那间废弃的破旧书院被人仔细修缮过,位于其中的旧主坟墓也跟着沾光,坟头干干净净,有哑仆看守。 壮汉跟哑仆连蒙带猜打比划。 从哑仆这边得知附近山头被人买下了。 山头主人可怜哑仆遭遇,让哑仆在此住着,只需每月定期清扫书院就行。那座孤坟倒是没吩咐,哑仆偶尔闲着没事会帮忙拔草。 壮汉对此表示怀疑,险些惹恼哑仆被推搡出去。他讨了个没趣,不再多嘴,下山买了不少丧葬品。 一边烧一边感慨康国日新月异。 郑乔这辈子貌似还没吃过穷困的苦。 看着被火舌吞噬而蜷曲的灰烬,壮汉想到郑乔那张脸,再想想这些粗糙纸人谜一样的大红脸蛋,郑乔要真能收到,真不知谁乐谁。 壮汉又抓了一把写着“文心文士”、“武胆武者”的纸人,一大摞纸人腰部位置画着红色横线,缀着的花押虎符分别配注“二品上中”和“二十等彻侯”: 哑仆看着壮汉给孤坟烧了半个时辰的纸。 误以为孤坟躺着壮汉的亲人。 转身去后厨拿点干粮出来。 孤坟跟前哪还有壮汉? 若非桌上多了几块金子,哑仆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忙冲着四下拜谢,心中想着下次下山买点祭品,也算是感谢这位好心人了。 壮汉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只字不提。 但对梅梦的行踪却了如指掌。 梅梦淡声道:“没有。” 壮汉一副“你不用瞒”的表情。 他这几天才联系上梅梦,康国方面还不知他潜入的消息,只要梅梦狠下心肠,不管她想要将吕绝一整个带回去还是一块一块带回去,理论上都能办到,顶多就是费点劲儿。 “此人确实有天赋,要是跟老夫一个年纪,老夫见他就得跑,但谁让他托生迟了这么多年?不管是杀了他还是废了他,都一样。” 梅梦斜乜了眼壮汉。 玩味道:“将军脑中只有这些?” 壮汉:“……” “我们既带不走他,也杀不了他,正如你还没来之前,沈幼梨不也没杀了我?倘若我只是梅惊鹤,不过是当权者挥手就能烟消云散的蝼蚁,但我还是戚国国主的心腹,是西南分社的副社,亮了身份就不能直接动。暗地怎么做怎么说,明面上也要收着……” 所以吕绝就不能死。 或者说,今日不管谁来阻拦都不能死。 壮汉对此只是嗤之以鼻。 他最不耐烦这些阴谋算计。 “等沈幼梨知道你做了什么……” 梅梦阖眼道:“那只是计划的一环,我的圆满之路,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非得要圆满吗?” 以壮汉的经历来说,梅梦的文士之道不圆满更好,圆满的方式太容易招惹来忌惮。 “文士之道就是叩问本心,将军,你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阻碍而放弃武道吗?” 答案是不会。 壮汉知道自己再说无用。 随着车轱辘滚动带来的颠簸感,壮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无言。好半晌,梅梦被壮汉怀中掏出的册子砸中,册子落在她衣摆。 梅梦疑惑捡起。 只见册子首列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逆袭!开局监牢,天下朕为皇!》 落款是。 梅梦脸上浮现几分怪异。 “将军还看这些?” “什么叫‘还看这些’?雅俗共赏的东西,康国特产!老夫只是觉得有意思,里面一些观念非常合乎心意,写下这书的人必然是个高人。”壮汉含糊着跳过一些内容,将话题引开,“里面有个猜测非常有意思,说是世间女子修炼根源或许在于当权者,换而言之――” 壮汉正色道:“禁锢已经解开。” 梅梦没必要冒险圆满这个文士之道。 她将册子翻到壮汉做了备注那页。 良久,笑了笑,问:“你的意思是说,施加在我身上的禁锢解开与沈幼梨有关?” 计算她能修炼的时间确实符合。 壮汉道:“目前来看是的。” 梅梦垂眸将书册放到一边。 “但,她是她,我是我。她走的这条路,又有多少人能复制?戚彦青,沈幼梨最早成名在十二岁,孝城联盟时期,她是什么实力?她在此之前的十二年经历,世人又知道多少?她就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试问――几十年、数百年之后,王朝更替一轮又一轮,被打开的枷锁再度加身,世间有哪个十二岁女子,能复制一遍她走过的路?有复制的可能吗?” 复制的大前提―― 拥有一定实力,才有资格登上孝城舞台。 这一身实力是一切的基石。 没有基石,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而我走的路……”梅梦睁眼看着戚苍的眼睛,一字一句,“即便没有沈幼梨,我也能成为文心文士。哪怕那本该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的事情,总归有希望。” “我要亲自走一遍。” “证明它是可以被后人复制效仿的。” “哪怕它本就希望渺茫。” 对此,壮汉发出了一声叹息,拍着大腿道:“当年要辅佐你,应该会更带劲儿!”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梅惊鹤身上这股疯劲比如今的主上更纯。 梅梦:“……不了,没兴趣。” 她能借势拥趸王姬上位,因为王姬天生就有着极高的起点,能顺应礼法获得一块不错的封地,待羽翼丰满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做什么都师出有名,远胜白手起家无数倍。 若以自己为主,便少了最重要的“正统”旗帜,不管招兵买马还是其他都会受阻。 她可不是沈幼梨,被多方势力围攻算计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大多时间还占上风…… 从这点想,沈幼梨这条路果真难以复制。 无法给予后人参考。 梅梦回答坚定,奈何壮汉不肯信。 以它为文士之道的人,又岂会甘心人下? 梅梦是窃钩者,窃国者? 抑或,她是诛杀二者的刽子手? “姓沈的要跟永生教那俩玩意儿打起来了吧?”壮汉托着腮,百无聊赖,他想掺和一脚又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不能看热闹,可惜了。不过――看你的热闹也行啊。” 见证文心文士圆满文士之道。 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w`) 棠妹:这样千载难逢的仪式,你其实见证了俩。 1069:煽风点火(中) 梅梦笑了笑,眼底泛起异色。 “看我的热闹也不怕丢了性命。” 壮汉却是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洒脱道:“你见过哪个武胆武者怕死的?武胆武者从踏入武道第一天就该有不得善终的觉悟。怕死就别走这条脑袋别裤腰带的路。老夫连郑乔的热闹都敢看,还怕你一个梅惊鹤的?” 梅梦:“……”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 但是吧,哪个武胆武者是看热闹死的?看热闹看死的,跟追求武道死的,能一样? 壮汉往后一仰,双手抱胸姿势。 颇有些混不吝的架势:“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人会为了怎么死而纠结。在老夫看来,匹夫之死,君王之死,为了苍生大义赴死,还是喝水呛死,死就是死,没有什么高贵低贱区别。要说世上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那就是死!老夫怎么就不能看热闹看死了?” 战死沙场的武将就死得比他高贵? 他死他的,旁人置喙个什么? 梅梦:“……” 无奈看着理直气壮的壮汉,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闭眼在脑中分析各种细节,力求万无一失。这一局也是她近些年唯一圆满文士之道的机会,错过这次,怕是没下次机会。 壮汉也没有出声打搅她。 耳畔只听到车轱辘飞速滚动的响声。 直到车队要离开河尹郡地界,壮汉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冷不丁道:“……女君知道老夫最欣赏郑乔什么吗?哪怕在你们看来,这人烂得不能再烂,是要钉在耻辱柱上受千人万人唾骂的崽种,但在老夫看来,他却有一个优点,也值得女君多学一学。” 梅梦知道壮汉不会突然说这些话。 定然有什么目的。 便顺着问道:“什么优点?” 壮汉道:“他很清楚把握实力、机遇,不会被多余的感情所牵连。不管是万人之上的国主还是仅一人之下的权臣,保障他性命前程的,从来不是什么关系血脉利益……” “是武力。” “是兵权!” “国主是兵强马壮之人才有资格当的。” “所谓礼法道义是兵强马壮之人才有资格定义的。若非郑乔不想其他人好过,控制不住发疯,以他的实力不该这么早就谢幕。至少还能压制沈幼梨十年发展,你懂吗?” 梅梦笑了笑:“所以呢?” “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兵权,迟早会对准自己要害。”壮汉上下打量梅梦的小身板儿,似乎在思量她能撑住几刀不死,“不要过于相信‘同甘共苦’的谎言,那都是骗傻子陪自己吃苦的,只有傻子才会傻愣愣全信。这世上多得是能共苦不能同甘,甜头不给外人尝。” 梅梦脸上笑意一点点收了干净。 “暗示我会被人‘狡兔死,走狗烹’?” 壮汉闻言发出铜铃般嘲笑,越笑越大声,差点笑断气,不雅直拍大腿:“女君啊女君,老夫总算知道为何世上优秀的女君如此多,成功手握大权的却没几个了。人和手握权力的人,那差距比狗和人还要大啊。能让大权在握的人与你畅谈甚欢的,要么是她迁就你,拿你消遣,要么是你对她有用需要拉拢……理由很多很多很多,唯独不会是因为性别。” “狡兔死,走狗烹,为何不可能?” 壮汉只是提醒梅梦不要过于相信她主上。 梅梦想做什么,壮汉很清楚,主上也很清楚,但清楚不意味着彻底信任,以前信任不代表着以后也一如既往信任。人是会变的,特别是手握权力的人,甚至会变成怪物! 梅梦似乎天真以为这份信任不会变。 也以为她与主上有着相同的性别,相同的遭遇,二人会从始至终互相体谅,这种体谅会也会让那位主上对她报以信任:“郑乔有句话说得对,从生到死唯有自己而已!” 唯有自己才会绝对信任自己。 也唯有自己才会永远忠诚自己。 与其将变革的希望寄托于另外一个人,希望对方与自己志同道合,始终如一,还不如将这份希望寄托于自身。将一切力量捏在手中,将定制规则的主动权揽在怀里―― “主动让渡权力不啻于将刀子递给别人,刀子捅不捅到身上全看握刀人的良心。”壮汉摸了摸有些蜷曲的茂密胡须,嘀咕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没见几人这么干。” 这么干的,无一例外没好下场。 梅梦静默了良久。 长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她没有选择啊。 她不收敛锋芒去辅助主上,而是独立自己干,且不说白手起家难度有多大,她一个普通女子如何招贤纳士迈出第一步?她是世家女子,但她不是男子,家族如何会帮她? 或者篡主上基业,摘现成的桃子,这么做她是得益了,但也留下恶名,对后人而言不仅不是助力,反而是阻碍,防范只会更严! 梅梦没得选。 她也只能信任主上。 也希望能一如既往信任她。 壮汉见梅梦看得明白也不再多嘴。 道理大家都懂,但照样有人不肯遵守。 估计梅梦心里也清楚,她的文士之道有多惹人忌惮。是什么不好,偏偏是,哪个听了心里不打鼓?偏偏梅梦还铁心想要将其圆满,圆满方式又充满血腥背叛,谁能保证这份背叛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当然,现在说这些也还早。 即便真要“狡兔死走狗烹”也要等“飞鸟尽”那一日,只要林间还有猎物,还需要良弓狩猎,或者良弓替代物未出现,梅梦就是安全的。壮汉自己说不定比梅梦还短命。 他没事儿操这些心作甚? 自此,一路无言。 宁燕这边整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沈棠。 上回收到崔孝的青鸟,沈棠便派了斥候印证上面的情报真伪。从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大部分都是真的: 不知哪里挖坑等自己跳。 沈棠只是犹豫了半天就拍板钉钉。 不考虑那么多,先打了再说。 甭管吴贤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管永生教有什么底牌,明面上自己是可以啃下天海郡的。既然如此,这块肉为何不啃?沈棠毫无征兆就下了战贴,天海兵马高挂免战牌。 看到偌大免战牌,众将丝毫不鸟。 免战牌挂出来又不代表这一仗打不起来,打仗哪有那么多礼节?不过是告知另一方不想应战,你要是想打就打过来。于是,沈棠直接率领兵马打过去了,也懒得等吴贤。 这一仗,沈棠摆出了踏平天海的阵势。 天海的兵力尚能抵挡一阵子,立即将消息告知邑汝,邑汝兵力整装待发突袭河尹。 结果―― 碰上了本该在天海作战的沈棠兵马。 这一仗打得中规中矩,高国方面也未派出能颠覆文武的永生教供奉,沈棠这边的主力不过是虚晃一招,真正的重心还是放在天海战场。待吴贤反应过来,天海数县失守。 派兵增援却屡次被打断。 沈棠总觉得事情进展过于顺利。 “吴昭德究竟要憋到什么时候啊?” “他是便秘习惯了还是怎么的,这么能忍?”沈棠看着快要被自己翻烂的文心文士基础课程,太阳穴突突疼,眼珠子也疼,“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何不来点儿痛快的?每天学习那些言灵都快怨气冲天……” 顾池几个文心文士也被折腾得不轻。 特别是顾池。 一天天习武不仅没有长出腱子肉,精气神反而更萎靡了,让人忍不住怀疑顾池是不是夜夜笙歌,被什么妖精吸走元气。沈棠去看他习武进度,总觉得康国未来希望渺茫。 沈棠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上补药。 什么药大补就让杏林医士上什么药。 只要顾池需要,她可以短时间催出任何植物药材,能补一点是一点,喝得顾池脸都绿了,笑容生硬: 沈棠道: 他这副身子实在是教人发愁。 顾池闻言只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其实他想说,自己停下习武就能好转,偏偏不能说。褚无晦几个都日夜操练不停,自己作为主上最器重的老臣,岂能落后于人?只能在心中将永生教那个老登问候数遍。 一边补,一边练。 结果就是补过头了狂流鼻血。 沈棠看看顾池的脸色,视线在他眼底的青色停留数息,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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