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的墓碑也没有。”皇甫南不意听到这句,心弦不觉绷紧了。崔婕妤却疏忽了,没有留意皇甫南的表情。她的笑容淡了点,似是怜悯,“谁让她得罪了太子呢?不死也得死了。” “太子?”皇甫南轻声重复着,盯住了崔婕妤。 “废太子,”透露了一个极大的秘密给皇甫南,崔婕妤有点自得,一双眼眸像猫儿,异常的亮,轻声细语中,她冷诮地笑起来,“所以,就病死了。” 皇甫南克制着冲动,没有极力追问,只懵懵懂懂地松口气,“恶人伏诛,也能告慰她在天之灵吧!” 崔婕妤越发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她说的这话多么好笑。用手指拂去眼角的笑泪,她推了皇甫南一把,嗔道:“好女儿,你真会装模作样。” 似乎也在吊皇甫南的胃口,半含半露地说到这里,崔婕妤又停了。望着外头拂动的花影,她若有所思,“你说,对男人来说,到底是新人好,还是旧人好?” 皇帝对阿普笃慕的那几句话伤到她了。皇甫南也不怎么委婉:“新人有一天也会变成旧人。旧人是死的比活的好。” 崔婕妤忍不住笑,“你怎么不学阮咸?”她舒展着腰肢起身,说:“我物色过许多女子,没有你这样聪明的,稍一调教,准能精通。” 皇甫南咀嚼着物色和调教这两个字,随口道:“我不能吃苦,只学过一点箜篌。” “龟兹人箜篌弹得好。”崔婕妤在宫里多年,也很博闻强识了,她捞起皇甫南的一双手,摩挲了一下,放下了,“你这手指太嫩了,的确是没吃过苦。韦妃的阮咸是绝技,”她兜兜转转,又绕回了韦妃身上,“她从益州进御以后,宫里的伶人才开始时兴用拨子。” 皇甫南的眸光透过纤长的睫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又是那股浓郁的麝香味道逼近,皇甫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苦,我在教坊里吃够了,”崔婕妤轻嗤一声,“也不想再去东施效颦。” 宫婢捧着托盘进来了,有煎的滚茶,还有冰镇的乌梅饮子,皇甫南仍旧摇头,“婕妤自便。” “茶不要,饮子也不要?难道你爱喝酒?”崔婕妤觉得她守礼得奇怪,想到在宫里,皇甫南对黍角和粉团都是一概不碰,她醒悟了,了然地笑起来,“怕我下毒?你对谁都这么戒备吗?” 皇甫南没再否认,微笑道:“婕妤恕罪。” “是我说的太多了,吓着你了。”崔婕妤失了兴致,为示清白,当着皇甫南的面,把一大瓯饮子痛快地喝尽。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她走到门扉上,墙那头登歌乐仅剩余音袅袅,“释奠还没完吗?” 宫婢的声音隔着花木传过来,“陛下请婕妤去正殿……” “你在这里稍等。”崔婕妤把皇甫南推了回去,宫婢捧了铜镜来,大概为了取悦皇帝,崔婕妤对着镜子,仔细地理了理鬓发,把乐伎的短衫袴换成了宫裙,便不紧不慢地走出禅房,“哟,瞧这些飞虫儿,种那么多花树,鬼气森森的……”她轻声地抱怨,“去拿个香炉熏一熏,皇甫娘子的皮肉嫩。” 宫婢捧着一个绿釉莲瓣的蟠龙炉进来了,点的是端午时剩的缠香,掺了碾碎的干浮萍和雄黄,味道很清淡。御驾所至的地方,这些器物都很齐全。皇甫南把目光移开了,望着银背光的阿搓耶,她脑子里反复响起的是崔婕妤那几句话,韦妃,废太子,还有段平…… 阿搓耶的脸变成了萨萨。萨萨的房子里,也常年熏着让她浑浑噩噩的香,廊下有孔雀来回踱步,石碾子辘辘滚动,还有小朴哨赤脚踩在石板上,像一阵疾雨,噼里啪啦地响…… 皇甫南沉重的眼皮合上了。有人把她的花缬肉色衫子解开了,碧玉钗也拔了下来。那轻盈的气息,是崔氏,还是宫婢?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呼吸渐渐平缓了。 禅房的门扉被推开了。 阿普笃慕跟带路的僧人道声谢,张望着走进来。他先看见佛龛里的阿搓耶,目光稍一停留,又遇到了旁边的紫檀木架,上头是赤金盆,案上还有个鎏金鸳鸯纹的银匜,一盒澡豆,都是皇帝盥洗用的。阿普笃慕才不在乎僭不僭越,他反手合上门,把刀往案上一放,解开沾血的侍卫袍服,刚往金盆里伸出手,他一怔——盆里的水是淡淡的绯色,上头飘着一层铅粉。 有女人! 阿普笃慕悚然一惊,一把抓起刀和袍服,抬脚就往外走,到了门边,猛然又停住了。 有一种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他盯了一会那扇屏风,握着刀,慢慢绕到了屏风后头,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人——这个人,化成灰他也能认得。 阿普笃慕想到了皇帝意兴阑珊的样子。经过披香殿,他踌躇着改了主意,只叫阿普笃慕随便找个庑房去更衣净面,就径自走了。 愣神地站着,阿普笃慕说不上什么滋味,不敢置信,恍惚,失望,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咬牙,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他又掉头闯了回来。 把刀和袍服往旁边抛去,阿普笃慕往榻边一坐,别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皇甫南。 是阿姹,又不是阿姹。眉眼和小时候一样,还有那爱嘟起的红嘴巴。以前的阿姹爱耍脾气,但不是这样的冷漠傲慢,目中无人。他甚至觉得,这个“皇甫南”有点让人讨厌的做作。 怒从心头起,阿普伸手,毫不留情地在皇甫南的脸上拧了一下。 黑压压的睫毛盖着眼睛,没有反应,呼吸很细匀。 是睡死了,还是被迷晕了?她以前不肯承认,但他记得她爱打呼噜。 阿普粗鲁地拍了拍她的脸,“喂,你等的皇帝来了。” 没有醒。 他冷冷地换了一句,“你的情郎李灵钧来了!” 还不醒。 阿普顿了顿,凑到她耳畔,学着小时候那种腔调,轻声叫了几遍“阿姹”,还憋着点坏笑,“到龙首关啦,阿普给蛇咬死了……” 睫毛颤动着,眉头微蹙,皇甫南勉强地睁开迷迷蒙蒙的眼,辨认了他一会,她好像要伸手推开他,却只羸弱地动了动指尖。 她的脸蛋绯红,稍一移动,露出了玉雪似的锁骨和肩膀。阿普眼睛没往那些地方去一下,他皱起眉,“笨呐,中迷香了。” 他转头一看,掀开蟠龙炉,把里头没燃尽的缠香倒进金盆里,回来一看,皇甫南的意识清醒了些,她朦胧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声音还很细弱,像在梦呓,“你杀人了?” 阿普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洗脸,他冷笑一声:“我把李灵钧杀了!” 阿姹剜了他一眼。以她现在弱不胜衣的姿态,就算要发怒,也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阿普笃慕注视了她一会,淡淡一笑,用湿手在脸上随便揉了一把,给她看,“是牛血,不是人血。”这一揉,脸上的血迹更显狰狞了。 皇甫南没有力气起身,也不方便起身,索性闭上了眼不理他,脸上露出冷漠傲慢的样子。 阿普这段时间来的不甘心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出口,他用乌爨话低声催促她,“你还不承认你是阿姹?” 皇甫南装作听不懂。 阿普继续逼问她,“你是被骗走的,掳走的?还是……自己愿意跟他们走的?” 皇甫南仍然倔强地不做声。阿普怒了,拽一把她散乱的乌发,“还不说话,我把你从榻上拖下来。” 他大概是想故技重施,用小时候打架的方法威胁她,皇甫南却担心自己衣衫不整,脸越发泛起了羞愤的桃花色,她迫不得已地开口,“我是。”感觉到阿普笃慕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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