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我佛慈悲,愿弟子余生自由,永离红尘苦海。” 离开龙华寺,许久没听见的鸟鸣让宋茉雪心神一顿。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寺门前那原本干枯的垂柳发了新芽。 春天到了,她该走了。 宋茉雪下了山,却没回北州王府,而是在集市里游走。 街上热闹得很,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一见到她,有人都热情但又不尊敬地打着招呼。 当初宋茉雪和沈熙舟被皇帝指来北州封地时,这里刚刚经历过战乱,百废待兴。 在她和沈熙舟的合力整治重建下,才有了如今的盛状。 “王妃,许久没见您出来了,来份梨花酥吗?刚出锅的!”糕点铺老板笑着招了招手。 宋茉雪回过神,也难得笑了:“好。” 老板油纸包枣泥酥,看了眼她身后忍不住问:“今儿个怎么能就您一人了?平日看您和王爷都如胶似漆走一起的。” 听到这话,宋茉雪的笑僵在嘴上:“……他今日有事。” 她付了钱,匆匆拿上梨花酥离开。 离开嘈杂的街道,宋茉雪走到了马市。 在老板的招呼下,她看中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她将一锭银子递给老板:“这些日子你替我好生养着它,过些日子我会来带走。” 直到晌午,宋茉雪才回王府。 可恰好在府门口遇上来也刚好回来的沈熙舟和桑阿鱼。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宋茉雪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气氛尴尬,沈熙舟率先打开话匣子:“阿鱼,你先回房,我和茉雪有话要说。” 闻言,桑阿鱼脸上闪过抹不情愿,但还是朝宋茉雪行了礼离开。 沈熙舟看着一言不发的宋茉雪,刚张嘴,她迈开腿也走了。 他皱起眉,忙不迭跟上:“茉雪,你到底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这几天你不肯见我,哪怕我淋着雨在你门口站了一整夜,你连句话都不给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难道你真不顾我们多年夫妻,坚持跟我离心离德吗?” 沈熙舟说的越多,宋茉雪走的越快。 直到到了院子外,她被终于忍不住的男人死死箍在怀中。 ‘啪嗒’一声,宋茉雪手中的梨花酥摔在地上。 “茉雪,你别再折磨我了……” 沈熙舟沙哑的声音含着从未有过的恳求,让她心头一颤。 恍惚间,她脑子里闪过那个身穿盔甲,将她挡在身后,替她挡下所有暗箭的将军。 可仅仅一瞬,便被他和桑阿鱼在池塘中相拥的画面所代替。 宋茉雪红着眼,咬着牙还是不说话。 而她的沉默彻底掀起沈熙舟心中不安的猛浪,他只能不断收紧双臂寻求踏实感。 “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你走了,无论我怎么叫怎么追,你就是不肯回头……” “茉雪,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原谅我,可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或许普天之下,只有宋茉雪一人能让权倾朝野的沈熙舟这样低声下气了。 但她脸上已经没有动容:“我只问你,你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时说的话吗?” 闻言,沈熙舟浑身一僵,缓缓放开她。 四目相对,两人思绪不觉回到那个烛火通明的晚上。 “茉雪,我终于娶到你了……你怎么不高兴?” “世间男子多是三妻四妾……熙舟,我虽不是善妒之人,但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你放心,生生世世我也只要你一个,绝没有第二人。” “好,若你违背誓言,我……我就让你生生世世找不到我!” 风吹来,沈熙舟陡然回神,却见宋茉雪捡起地上的梨花酥,进了院子后直接关上了门。 宋茉雪回到房间,打开油纸,里头的梨花酥已经凉了碎了。 但她还是拈起一块放在嘴里。 还是从前的味道。 可惜,她和沈熙舟回不去从前了。 之后的日子,宋茉雪依旧不见沈熙舟,但仍能从问春口中听说他一直陪在桑阿鱼身边。 她不再神伤,而是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 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袱。 外头的鸟鸣悦耳,太阳也照在长了绿叶的树上,一派生机。 宋茉雪沐浴着阳光,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她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轻松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没关系,往后她再也不用秉承着王府主母的稳重端庄,不用维持不得已的贤惠,不用眷恋不再属于自己的真情…… 三天后,春分。 宋茉雪看着不远处天空中的纸鸢,对正清理窗台的问春说:“我饿了,你去给我做几道你拿手的点心吧。” 问春愣了下,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是。” 等人一走,宋茉雪便将问春的卖身契和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问春自幼跟着她,她也来不及为问春挑一个夫婿,何况见自己的前车之鉴,也明白世间没有多少真情,不如随问春自由来去。 宋茉雪背上自己的包袱去了趟怀桑院。 不为其他,她只想给沈熙舟一个无声的告别。 或许,是永别。 刚到院门口,宋茉雪就听见桑阿鱼铃铛般的笑声。 “熙舟哥哥,再推高一点!” 她抬眼望去,只见在盛开的梅花中央,桑阿鱼坐在新扎的秋千上肆意笑着,沈熙舟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温柔的脸上满是关切。 “不能再高了,你可是有身子的。” 桑阿鱼不满地上停了下来,噘着嘴走到一边:“还说呢,我都快显怀了,咱们的婚事还没定下来。” 见她生气了,沈熙舟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哄:“大夫说了头三个月不能劳累,婚事就先搁着,等过了三个月,我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 桑阿鱼红了脸:“那你前几晚还缠着我,我现在腰还疼着呢……” 宋茉雪站在院外,默默看着这一切。 最终,她不再有任何留恋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微风渐起,沈熙舟一瞥,正好上院门外闪过抹青色衣角。 他心莫名一空,下意识呢喃:“茉雪?” 桑阿鱼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沈熙舟放开手:“没什么……你也玩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待桑阿鱼进屋后,他才走到宋茉雪的院子前。 院门依旧紧闭,仿佛是知道他要来,刻意拦着他似的。 沈熙舟攥紧了双拳,无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压制心里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 良久,他双手缓缓松开,深深看了眼院门后转身离开。 罢了,宋茉雪既然还气着,那自己就等她消气,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日照当头。 宋茉雪骑着马早已出城,她停在山坡上,回望仍旧繁华的北州城。 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喜怒哀乐。 回想曾经,恍如昨日。 “阿弥陀佛。” 宋茉雪闻声回过头,只见龙华寺的方丈正朝自己走来。 她立刻下马,双手合十:“方丈,您怎么在这儿?” 方丈行了礼:“老衲是来送宋施主的。” “宋施主一生坎坷,为情所困,几经生死,如今觉行圆满,实乃幸事。” 闻言,宋茉雪释怀一笑:“缘起缘灭,需应放下,茉雪多谢方丈这些年的开解。” 方丈点点头,沧桑的眼中满是慈悲:“既如此,老衲便求佛祖,保佑宋施主平安顺遂。” 她行了佛礼后翻身上马,高扬马鞭:“驾!” 马蹄南去,扬起一路尘沙。 宋茉雪在这个春日里,去了没有沈熙舟的远方。 亦如化尽的冬雪,她不再回头。 怀桑阁。 回到怀桑阁的沈熙舟心神并不安宁,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又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 还没细想,寝殿里就传来一声娇哼。 桑阿鱼正半躺在榻上,见他回来,立刻撇过头去不看他,佯装生气。 沈熙舟的心思这才被拉回来。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没叫府医来?”他上前坐在榻尾,放软了声音关心道。 桑阿鱼懂得适可而止,坐起身子来。 “已经看过了,还是老毛病,思虑过重导致胎相不稳。”她噘着嘴,显得委屈,“你明明答应跟我一起用膳,却去了姐姐那。” “我知道我不该僭越了姐姐,可我就是忍不住吃醋,要是我像姐姐那般通情达理就好了。”桑阿鱼垂着眸子,一副小女人模样。 沈熙舟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又在胡思乱想。” 他脑海里涌现出刚刚宋茉雪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样子,愣神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茉雪……你们二人各有各的好,不需要像谁。” “熙舟哥哥,你不会不要我的吧,我现在只有你了。”桑阿鱼扑到沈熙舟的怀里。 沈熙舟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回答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宋茉雪。 宋茉雪也只有他了…… 沈熙舟心底又是那股莫名的不安。 他努力回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可却始终抓不住那股不安的苗头。 “熙舟哥哥?”见沈熙舟走神,桑阿鱼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 沈熙舟回过神来,笑了笑回应道:“当然不会。” 桑阿鱼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她拉着沈熙舟说着明日后日的安排,平妻礼的安排。 但沈熙舟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不起来,他的脑海里满是宋茉雪的音容笑貌,就连桑阿鱼的典礼畅想,他带入的都是当初和宋茉雪大婚时候的样子。 沈熙舟突然很想见到宋茉雪,想要抱抱她,自己好像好久没有跟她好好相处,每天都在惹她生气。 “阿鱼,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困了就先休息,我晚点回来。”沈熙舟打断桑阿鱼的喋喋不休,面露歉意道。 桑阿鱼还想说什么,但沈熙舟却径直转身离开。 沈熙舟踏着月色来到栖云阁,可栖云阁早早的就已经熄灭了所有的灯。 他推开院门,问春正坐在檐下守着门。 “王妃呢?”沈熙舟蹙了蹙眉,朝着问春询问道。 问春上前行礼:“王爷安好,王妃已经睡下了。” 问春的眼眶还有些发红,但在浓浓的夜色中,沈熙舟并没有发现。 “今日休息得这么早?我去看看她。”沈熙舟不解,但听说宋茉雪还在,他的心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不少。 他正想绕过问春往寝殿走,但问春却将他拦下。 “王妃说,今日有些累,就先歇下了。”问春答道,“王爷还是别扰了王妃休息。” 沈熙舟愣了一瞬,看着问春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清。 问春是宋茉雪的贴身丫鬟,她的意思就是宋茉雪的意思。 宋茉雪不想见他。 他矗立在栖云阁良久,开口询问道:“王妃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回王爷,王妃今日去了龙华寺。”问春说。 沈熙舟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宋茉雪今日的异样,定是因为他没有陪宋茉雪一起去祭拜父母,才会如此。 原来宋茉雪又在偷偷生闷气。 沈熙舟笑了笑:“既然王妃已经休息了,那我明日再来看她。” 他转身离开,还在想着明天送些什么礼物给宋茉雪才会让她消气。 走到怀桑院门口时。 沈熙舟罕见的停下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见到桑阿鱼,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起宋茉雪。 他沉默了一会,转身去了书房。 可他刚刚踏入书房还没多久,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沈熙舟疑惑地抬头,便看见桑阿鱼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他不自觉的微微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是因为刚刚被拦在门外,他的语气里还有些微不可察的烦躁。 桑阿鱼盈盈一笑,从食盒里拿出一碟子炸制好的小江鱼,和一碗乳白色的鱼汤。 “熙舟哥哥政务多,定是辛苦。”她脸上略带心疼,“这是我让小厮白日里去集市上买的小江鱼,味道虽然不及淮水的江鱼,但也是极好的。” 沈熙舟看着那一碟小江鱼,微微怔愣,面色柔和了许多。 是啊,桑阿鱼是桑阿鱼,宋茉雪是宋茉雪。 “你有孕在身,怎么还亲自下厨。”沈熙舟拉着桑阿鱼坐到自己身侧。 桑阿鱼继续说道:“我这不是也嘴馋了嘛,你就不馋吗?当初我可就是靠着这些小江鱼才把你救活的。” 她面上满是骄傲。 沈熙舟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辛苦你了。” “要是你不是北州王就好了,我们一起在淮水河畔,面对着日出日落,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该多好。”桑阿鱼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她眼底满是对那段时间的怀恋。 沈熙舟沉默了一会,将她拥入怀里:“抱歉阿鱼,让你受委屈了。” 他眼底满是对桑阿鱼的亏欠。 却全然忘记了宋茉雪的付出。 “我不委屈,只要能陪在熙舟哥哥身边,阿鱼一点也不委屈。”桑阿鱼笑着将一条小江鱼塞进沈熙舟嘴里。 “对了,熙舟哥哥,明日我想要去龙华寺给咱们的孩子求个好兆头,顺便求个婚嫁吉日。” 她双眼亮晶晶地又开口道。 沈熙舟犹豫了,他答应了宋茉雪明日去陪她。 见沈熙舟犹豫,桑阿鱼拉着他的袖子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撒娇道:“熙舟哥哥可不可以嘛。” 他心里摇摆不定,可面对桑阿鱼,最终还是妥协了。 龙华寺。 沈熙舟带着桑阿鱼跪在佛前,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一愿天下安定,二愿吾妻健康,三愿夫妻白头偕老。”沈熙舟在心中默念。 虔诚地拜了三拜后。 桑阿鱼高兴地挽着沈熙舟的手臂询问道:“熙舟哥哥,你许了什么愿?有没有求我们二人白头偕老?” 沈熙舟一愣,白头偕老一直都是他和宋茉雪的愿望。 他刚刚的所求,也都是从前跟宋茉雪来时的愿望,从未改变过,这次也一样。 可他低头看着眼中闪着亮晶晶光芒的桑阿鱼,仿佛看见了当初跟宋茉雪刚刚安定在北州时的样子,明媚张扬。 沉默了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桑阿鱼眉眼弯弯道:“我就知道熙舟哥哥想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她拿着刚刚抛出来的签,拉着沈熙舟来到解签处。 那僧人拿着签,看着沈熙舟,半响叹了一口气才道:“不思旧姻,求尔新君。新君即位,旧人远辞。” 桑阿鱼心跳漏了一拍,这僧人的意思不就是说,她逼走了沈熙舟的原配宋茉雪吗? 她面色发冷,蹙眉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撇眼看见沈熙舟的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他面色凝重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语气难得阴沉。 僧人只是摇头:“签意如此。” 话落,便不再言语。 沈熙舟盯着僧人半响,转身就要出龙华寺。 桑阿鱼错愕地看着沈熙舟。 “熙舟哥哥,你怎么了?”桑阿鱼连忙拉住沈熙舟一脸不知所措,“这解签词只是一个莫须有的东西,你别想那么多。” 听见这话,沈熙舟这才缓缓冷静下来。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鬼神之说都是假的,这解签词也是胡编乱造。 宋茉雪现在只有他了,怎么会离开他呢?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不适。 “阿鱼,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府去。”沈熙舟看着桑阿鱼,他的眼底还是有一缕焦躁不安泄露在外。 桑阿鱼笑容有些僵硬:“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求吉日,祭拜爹娘吗?” “听话。”沈熙舟拍了拍她的手道。 “她就这么重要吗?”桑阿鱼失望的看着他,这不是她第一次逼着沈熙舟选择了。 沈熙舟没说话,沉默了半晌,却只说:“我让小厮陪着你。晚点我再来接你。” 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转身离开,留下桑阿鱼独自一人站在庙宇中。 看着沈熙舟离开的背影,桑阿鱼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对沈熙舟而言,她好像用尽手段都抵不过关于宋茉雪的一句话。 自己无论做得多惨,他也从未因为自己斥责过宋茉雪一句话。 若不是因为自己怀孕。 他甚至要将她嫁出去。 他说,宋茉雪是他的妻子,那她呢?当初对着淮水落日三拜定终生,难道她就不是沈熙舟的妻子吗? 她知道沈熙舟爱宋茉雪,那她呢?她怎么办? 望着沈熙舟越来越远的背影,桑阿鱼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桑阿鱼也必须争。 沈熙舟骑着马一路狂奔回到了北州王府。 朝着栖云阁飞奔而去。 看着栖云阁紧闭的大门,他推门而入。 院里的丫鬟们都在正常的洒扫着。 “王妃呢?”沈熙舟开口问道。 那些个小丫头都摇了摇头:“王妃应该还在睡着,今晨没瞧见王妃出来。” 沈熙舟抿了抿唇,如今依然日上三竿了,为什么宋茉雪还在睡着? 他站在宋茉雪的寝殿门前,突然有点不敢推开这道门。 他犹豫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可寝殿里,空空荡荡,毫无一人…… 沈熙舟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快步走到内室。 可什么东西都在,一件也没少…… 那宋茉雪去哪了? 他毫无头绪的在这个小小的寝殿里,突然余光一撇。 前些日子作为赔礼送给宋茉雪的白色玉佩还在书案上放着,随着窗外的风吹来,玉佩的红色络子正随风飘扬着。 那玉佩下还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 沈熙舟缓缓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心慌一分。 他颤着手信纸拿在手里,定睛一看。 信纸上的三个大字尤为显眼。 和离书。 窗外小湖边的绿柳已经抽了新芽,随着风飘荡着。 沈熙舟看着这张薄薄的和离书,眼眶早已经通红了。 和离书的底部,宋茉雪的名字上早已按上了红印。 沈熙舟只觉得脚下虚浮,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宋茉雪真的离开了他,离开了北州王府…… 并且走的悄无声息,什么都没带走…… 沈熙舟颓然的瘫坐在小榻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明明……明明昨日,他们还在此互诉衷肠,明明昨日她还答应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明明昨日,他还和宋茉雪约定好今日来陪她。 可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再也看不见宋茉雪了? 要是自己昨天不离开栖云阁,要是今天他不陪桑阿鱼去寺庙。 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不会离开我吗?为什么你这么快就食言了……” 一滴眼泪,顺着沈熙舟的脸颊滴落在那张薄薄的和离书上。 他低着头,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痛苦蔓延了整个寝殿,将他吞噬殆尽。 半晌,他又突然开口。 “茉雪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等她气消了肯定就会回来了,对,肯定是这样的!” 沈熙舟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他突然发现和离书下还有一张只有几行字的小书。 宋茉雪的字迹跃然纸上。 “熙舟,我曾经说过,若是你负了我,我便罚你永生永世再见不到我。” “从今以后,万里江山,再不相见。” 沈熙舟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也这才明白,宋茉雪从始至终都抱着离开的想法,离他越来越远。 这个悲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桑阿鱼怀孕,还是从桑阿鱼进府,还是更早?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被他弄丢了…… …… 桑阿鱼踏进栖云阁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沈熙舟双眼通红的颓坐在榻上,面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没羊脂玉佩还有一张有些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纸张。 和离书。 桑阿鱼心中咯噔一下,见到这个场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茉雪真的走了…… 桑阿鱼看着沈熙舟手中的和离书,心底五味杂陈,又暗生欢喜。 “熙舟哥哥……茉雪姐姐她要跟你和离?”她欲言又止,想要确定这件事。 当初她只想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待在沈熙舟的身边,从来没想过要逼走宋茉雪。 可现在,宋茉雪真的走了,就再也没人抢她的沈熙舟了。 沈熙舟红着眼看了一眼桑阿鱼,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嗓子嘶哑:“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桑阿鱼眼中的心疼掩饰不住,她真的很爱沈熙舟。 沈熙舟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疯狂的情绪。 他将和离书慢慢的撕裂成碎片。 “我永远都不会跟她和离,这辈子不会,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不会!”沈熙舟的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在翻涌着。 “来人!去给我找,沿着四方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给我把王妃找回来!” 他大喊道,站起身来就要绕过桑阿鱼离开。 桑阿鱼心中一痛,震惊的看着沈熙舟。 这辈子……下辈子…… 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她的位置。 桑阿鱼攥住沈熙舟的衣袖,悲伤的气氛将她也笼罩在内。 “那我呢?” 那我算什么…… 沈熙舟顿住脚步,他现在根本无法面对桑阿鱼,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跟桑阿鱼无关。 他沉默着不说话。 长久的寂静。 良久,桑阿鱼抽了抽鼻子,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熙舟哥哥,我找大师算过了,下月三日,是个极好的日子,我们就将典礼定在那天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可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现在的情绪。 沈熙舟还是沉默。 半响,他嘶哑着嗓子道:“来人,带桑姑娘回怀桑院,好好照料。” 桑阿鱼扯着他衣袖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沈熙舟是什么意思。 一滴眼泪,在沈熙舟拂开她攥住他衣袖的手那一刻,一起掉落在尘埃里。 沈熙舟走了,又一次将她丢下。 …… 宋茉雪骑着马一路向南,迎着夜色一路狂奔。 越往南走,春风就越和煦。 沉闷许久的心情,在跨上马背,冲出北州城关辖的那一刻,就彻底消散在风中。 她跨过北州的草地平原,跨过真州的黄沙,朝着江南水乡而去。 那是她的家。 是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地方。 宋茉雪一路毫无阻碍的路过了青州和真州。 却在徐州被阻拦住了脚步。 在宋茉雪踏入徐州地界之时,城门忽然关闭,大批士兵把守城门,只进不出。 城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听说,是徐州王府内潜入了刺客,杀了王爷最疼爱的侧妃。” “什么贼人啊,竟然如此嚣张?” “王府守卫如此森严,那贼人竟然也能全身而退?” 宋茉雪听着周边的徐州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不由得蹙眉。 什么贼人冒险进了徐州王府,竟然只是为了杀一个小妾? 徐州王又为了这小妾如此大张旗鼓。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正想着,宋茉雪又豁然开朗。 那又如何,现在这些事跟她可毫无半点关系。 宋茉雪眯着眼看着把守严格的城门,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几日是出不去了。” 正好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自己也该歇歇脚了。 经过徐州,再走过晋安关,她就彻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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