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我从内袋掏出个绒布小包。 里面是岳君山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枚铜制的五角星。 上辈子我把它当护身符带了三十年,直到住院时才从护士口中得知,这是当年万青林落在野战医院的私人物品。 "麻烦转交给万医生。"我把小包放在后座上,"物归原主。" 小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来连司机都知道这段往事。 走出军区大门时,哨兵朝我敬了个礼。 我回礼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岳君山牵着我的手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当时万青林就站在办公楼窗前,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公交站牌下有个穿军装的身影。 万青林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白大褂下摆沾了灰尘。她跑得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梁姐!"她气喘吁吁地拦住我,"这个你拿着。"她塞过来一个信封,摸起来厚厚的。 我没有接:"岳君山给的?" "是我自己的积蓄。"她咬了咬下唇,那抹牡丹红更鲜艳了,"就当...就当是补偿。" 阳光照在她脸上,年轻姣好的面容上看不见一丝皱纹。 我突然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她,她穿着我亲手熨烫的旗袍,挽着岳君山的手参加他的授衔仪式。 "留着买喜糖吧。"我把信封推回去,"对了,岳君山吃花生过敏,你别忘了。" 万青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她下意识摸了摸发梢,那是她害羞时的小动作。 这个动作我见过无数次——在岳君山夸她手术做得漂亮时,在她收到岳君山送的丝巾时。 "谢谢...谢谢梁姐。"她的声音轻快得像只小鸟,"其实君山哥他..." "车来了。"我打断她,抬腿迈上公交车。 透过脏兮兮的车窗,我看见万青林站在原地没动。 她慢慢把信封收回去,肩膀放松地垂下来,整个人像卸下重担似的轻轻舒了口气。阳光给她镀了层金边,远远看去,像幅被珍藏多年的老照片。 车厢里飘着烟草和汗酸味。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 第一页记着岳君山爱吃的菜谱,第二页是万青林的生日。我慢慢撕下这些纸页,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放飞。 最后一页是市医学院的招生简章,我上辈子偷偷藏了十年没敢拿出来。手指抚过铅印的报名日期,墨迹有些晕开了,但还来得及。 汽车转过街角时,我看见万青林蹦跳着往回走,白大褂在风里荡起欢快的波浪。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腕上那块瑞士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 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的声音惊醒了我。 医学院斑驳的灰砖墙撞进视线时,我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上辈子我偷偷来过这里三次,每次都只敢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那些夹着课本的女生们说笑着进出校门。 "同志,到站了。"售票员敲了敲铁皮票箱。 我拎着行李挤下车,帆布包带子突然断裂,衣物散落一地。 蹲下去捡时,一双磨砂皮鞋停在我面前。 "新生?"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齐耳短发别在耳后,胸牌上写着"解剖教研室 周教授"。 "来报到的。"我把揉皱的招生简章递过去,纸张上还留着行李箱压出的折痕。 周教授扫了眼简章,突然蹲下来帮我捡散落的衣物。 她的手指在碰到那件藏蓝色毛衣时顿了顿——领口还别着岳君山的军徽。 "复员军人?"她递还毛衣时,目光在我空荡荡的无名指上停留了一秒。 "离了。"我摘下军徽扔进路边垃圾桶,金属撞击铁皮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周教授什么也没说,只是拎起我的行李:"跟我走。" 教务处的水泥地刚拖过,湿漉漉地映出我们的倒影。 值班老师推了推眼镜:"插班生?这都开学两个月了..." "特批名额。"周教授把一张盖着红头章的文件拍在桌上,"李校长签过字的。" 我盯着文件末尾的日期看——正是前天,我递交离婚报告的日子。 上辈子在军区医院当护工时就听说,这位周教授是出了名的铁娘子,专收别人不要的女学生。 值班老师不情不愿地递来表格:"住宿只剩老宿舍楼了,八人间..." "我带她。"周教授打断他,转头对我说,"我那儿有空房间,离解剖室近,怕吗?" "不怕。"我接过钢笔,在表格上签下名字,墨水晕开时,我想起昨天万青林病历本上那些娟秀的小字。 周教授的宿舍比想象中整洁,书架上整齐码着泛黄的解剖图谱。 她从樟木箱里抽出套半旧的白大褂扔给我:"先凑合穿,明天带你去领新的。" 白大褂有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袖口还沾着点暗红。 我套上时,周教授突然说:"你前夫是岳君山?" 我的手僵在扣子上。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进来,落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 "昨天军区来电话,说有位首长夫人走失了。"她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我猜是你。" "已经不是了。"我把领子翻好,布料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周教授吐了个烟圈:"我在野战医院见过你。七九年那会儿,你守着个腹部中弹的小战士三天没合眼。"她弹了弹烟灰,"当时我就想,这姑娘该拿手术刀。" 我鼻子突然发酸。 上辈子从没人记得我也曾是个好护士,他们只记得我是"岳首长贤惠的妻子"。 晚饭是食堂的馒头配咸菜。周教授掰开馒头往里夹了勺辣酱:"明天有我的解剖课,七点。" "我没基础..." "那具尸体是你老乡。"她突然说,"前线送来的,弹片卡在第三腰椎。" 我手里的馒头掉在桌上。 上辈子岳君山书房里有张照片,就是那个小战士,才十九岁,笑起来有颗虎牙。 第二天解剖室冷得像冰窖。 周教授掀开白布时,我的手开始发抖。那张青白的脸已经认不出模样,但锁骨上的胎记还在——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镊子。"周教授伸手。我递过去时,看见她白大褂袖口沾着点红,和昨天给我的那件一样。 尸体胸腔打开时,有个女生冲出去吐了。 我盯着那片嵌在脊椎旁的金属,突然想起小战士临终前塞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他妹妹的地址。上辈子我把纸条交给了岳君山,他说会处理。 "你来取。"周教授突然把手术刀递给我。 刀柄冰凉。 我俯下身时,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和当年猫耳洞里的一模一样。 弹片取出来的瞬间,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晓光!" 岳君山的声音像记闷雷。 他穿着常服站在门口,肩章上的星徽闪着冷光。万青林跟在他身后,白大褂崭新得刺眼。 周教授头也不抬:"出去,非教学人员禁止入内。" "我是她丈夫。"岳君山大步走过来,军靴在地板上敲出沉重的声响。 "前夫。"我放下手术刀。金属碰撞声中,万青林轻轻"啊"了一声——她看见了台子上的尸体。 岳君山抓住我手腕:"跟我回去。"他手心滚烫,力道大得让我皱眉,"你根本不懂解剖,在这添什么乱?" "她昨天刚取出一块弹片。"周教授突然把托盘推过来,"比你当年取的那块干净。" 托盘里的金属片沾着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岳君山脸色变了——他认得这个,七九年他亲手从万青林肩上取出的弹片,被他镶在钢笔上天天别在胸前。 万青林突然冲进房间,抓住岳君山的手臂:"君山哥,政委在找你..." "万医生。"我打断她,指向解剖台,"认识他吗?你经手的最后一个伤员。" 万青林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往后退了半步,高跟鞋踩在排水槽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妹妹等烈士证明等了六年。"我摘下手套,塑料橡胶弹开的声音像记耳光,"就夹在你送给岳君山的《战地急救手册》里。" 岳君山的手松开了。 他望向万青林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说破的秘密,现在像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样摊开在日光下。 周教授点燃酒精灯,蓝火苗窜起来的时候,她说了句"闲杂人等都出去"。 走廊上的穿堂风卷着福尔马林味。 岳君山追出来时,我正把染血的白大褂扔进回收桶。 "晓光,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你知道。"我按下电梯按钮,"你只是觉得,这些小事不值得首长夫人操心。" 电梯门打开时,万青林突然冲过来按住按钮:"梁姐,君山哥他胃病又犯了..." 我看着她精心修饰的指甲,想起昨天她蹦跳着离开的背影。 现在她眼里的慌乱真实得多。 "万医生,"我掰开她的手指,"你的病人来了。"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岳君山弯腰捂住上腹,而万青林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瓶——就像上辈子无数次上演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没人提前把胃药放在他军装内袋里。 …… 解剖室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指甲缝里。 我搓了搓手指,推开医学院图书馆的玻璃门。 借阅台的老式座钟指向四点,阳光斜斜地穿过尘雾,在目录卡片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同志,查资料?"管理员从老花镜上方打量我。 "想找七九年的《战地医疗记录》。"我递过借书证,崭新的塑封膜反射着阳光。 管理员的手指在借阅本上顿了顿:"复员军人?那年的资料在禁阅区。" "我是烈士家属。"我从钱夹抽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小战士的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妹妹需要手术记录申请补助。" 钢制书架在禁阅区最里侧,落满灰尘的合订本散发着霉味。 我踮脚抽出标着"1979-西南战区"的册子时,一张折叠的纸片从书脊滑落。 展开是张处方笺,上面是万青林的字迹:"猫耳洞伤员处置记录:岳君山,左肩贯穿伤,处置人万青林"。日期后面跟着个模糊的指印,已经氧化成了褐色。 我盯着那个指印发愣。 上辈子岳君山书房的保险柜里有张一模一样的纸,被他裱在相框里。现在这张纸的边缘有撕痕,像是从什么本子上匆忙扯下来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下意识把纸片塞进袖口,转身看见周教授倚在书架旁,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钢笔。 "找到你要的了?"她伸手接过我怀里的资料,最上面那本正好翻到战地医院人员名单。 万青林的名字在第三页,职务栏却写着"药剂科实习员"。 周教授突然笑了:"有意思。当年在前线,实习员连包扎都不让碰。" 我们走出禁阅区时,走廊上的广播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军委表彰大会将于明日举行..."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几辆军牌吉普驶过林荫道。 "岳君山明天授衔。"周教授点燃一支烟,"听说他打了三次报告,要求重新调查七九年战地医疗记录。" 我把资料塞进帆布包,金属书架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正熬夜给他熨烫明天要穿的礼服,万青林在客厅里帮他修改演讲稿。 "食堂今天有红烧肉。"周教授把烟头按灭在盆栽里,"去晚了就没了。" 刚走到楼梯口,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楼上追下来。 万青林气喘吁吁地拦住我们,白大褂下摆沾着碘酒痕迹,她头发散了,精心描画的眼线晕成了熊猫眼。 "梁姐!"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皮肤,"君山哥被纪检带走了!" 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古怪的腥甜。 她的瑞士表表带松了,表盘歪在手腕内侧,像只垂死的蝴蝶。 周教授嗤笑一声:"万医生,这里是教学区。" 万青林突然哭了。 眼泪冲开她的粉底,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那份记录是你伪造的对不对?君山哥说当年明明是..." "明明是你在猫耳洞救了他?"我掰开她的手指,她无名指上的钻戒硌得我掌心生疼,"那你应该记得,他受伤时穿的什么颜色内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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