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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 万青林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表盘,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周教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正好,把这个转交岳君山。"信封口没封,露出半张病危通知书的一角,"他父亲昨晚脑溢血,现在在我们附属医院。" 万青林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信封飘落在地,她盯着那张纸看了两秒,突然转身往楼下跑,高跟鞋在楼梯上打滑的声音像串凌乱的摩斯密码。 我弯腰捡起信封,病危通知书的日期是今天上午,家属签字栏空着,墨迹还很新。 "他父亲真住院了?" "嗯,特护病房。"周教授摸出第二支烟,"老爷子听说儿子要被调查,气得把茶缸砸在了政委脸上。" 食堂的红烧肉果然快见底了。 我们端着饭盒找座位时,电视里正在重播昨天的军区新闻。 岳君山穿着常服在镜头前讲话,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亮,万青林站在他斜后方,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金笔——正是镶着弹片的那支。 "明天还去解剖室吗?"周教授把肥肉挑到我碗里,"新到了一具遗体,弹片卡在颅骨。" 我摇摇头:"明天要去趟邮局。"从小战士遗物里找到的地址还在我钱夹里,"他妹妹在纺织厂上班,右手残疾。" 周教授的筷子停在半空。 食堂顶灯照在她斑白的鬓角上,那些白发突然让我想起岳君山父亲——上辈子老爷子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晓光,我们岳家对不起你。" 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透过油污斑驳的玻璃,我看见万青林钻进一辆军用吉普。 车子发动时,她摇下车窗呕吐,精心打理的卷发被风吹得像团乱麻。 "她晕车。"周教授突然说,"当年上前线,吐了一路。" 我夹起块红烧肉,酱油的咸香在舌尖漫开。 上辈子万青林总抱怨军区食堂的肉太肥,岳君山就让小灶单独给她做瘦肉。现在想来,那些瘦肉大概都进了我的胃——她每次都会把饭盒推给我,说"梁姐你太瘦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 学生们涌向图书馆,有个女生撞到我们的桌子,饭盒里的汤汁洒在病危通知书上。她慌忙道歉,我摆摆手说没关系,反正已经不需要了。 周教授把烟盒推过来:"试试?" 我抽出一支点燃。 辛辣的烟雾冲进肺里时,电视里的岳君山正对着镜头微笑,露出那颗我擦了二十年的军功章。 现在它别在万青林胸前,在聚光灯下反射着冷冰冰的光。 烟草的苦味在舌尖蔓延,我盯着电视屏幕里万青林胸前的军功章。 那枚铜质徽章边缘有个不明显的凹痕——是上辈子我失手掉在水泥地上磕的。 "咳咳..."我被烟雾呛出了眼泪。 周教授夺过香烟按灭在铝饭盒上:"浪费。"她手指上的老茧刮过烟卷,发出沙沙的响声。 食堂的吊扇吱呀转动,将岳君山的演讲声切得断断续续。 电视画面突然切换成了雪花点,几个学生发出遗憾的嘘声。 "变压器又坏了。"周教授把饭盒摞起来,"走,带你看个东西。" 医学院的标本室在实验楼地下室。 推开门时,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比解剖室浓烈十倍。周教授摸出钥匙打开最里侧的柜子,金属抽屉拉开的瞬间,冷雾顺着边缘溢出来。 "七九年西南战区送来的教学标本。"她戴上橡胶手套,捧出个玻璃罐。 浑浊的液体里悬浮着块弹片,金属表面附着暗红色的组织残骸。罐子标签已经泛黄,但还能看清钢笔写的编号:LYJS-79。 我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 这块扭曲的金属太熟悉了,上辈子它被嵌在岳君山的钢笔里,他批文件时总习惯性摩挲它。 "腰椎第三节左侧入,卡在骶骨神经丛。"周教授转动罐子,弹片上的血丝在液体中缓缓飘动,"取出来时伤员已经没知觉了,但心脏还在跳。" 地下室的灯泡突然闪烁起来。阴影中,玻璃罐反射出无数个变形的我。 "当时处置的实习员吓傻了,是我按着她的手取的弹片。"周教授突然把罐子塞进我怀里,"现在物归原主。" 玻璃的寒意透过毛衣渗进来。 我想起小战士被推进手术室时,攥着我袖口说的最后一句话:"姐,别告诉我妈..."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周教授迅速锁好柜子,把我推到标本架后面。 门被推开时,一束电筒光扫过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标本。 "有人吗?"是万青林的声音,带着鼻音,"周主任?政委让我来取资料..." 我的手紧紧握住玻璃罐。 隔着架子缝隙,看见万青林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她脚上的皮鞋沾满泥点,像是刚从雨里跑过来。 电筒光停在标本柜的锁上。 万青林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地下室格外刺耳。她试到第三把时,周教授突然踢翻了角落的搪瓷盘。 "谁!"万青林吓得倒退两步,电筒光乱晃着照到我们藏身的架子。 周教授大步走出去:"万医生,这里是教学重地。" "我、我来取战地医疗档案..."万青林的电筒照到周教授胸牌,声音突然弱下去,"政委说需要原始记录..." 我抱着玻璃罐慢慢后退,阴影中罐子里的液体微微晃动。弹片撞击玻璃内壁的轻响让万青林猛地转头:"谁在那儿?" "野猫。"周教授挡在架子前,"万医生要是没事就请回吧,这里马上要消毒了。" 万青林狐疑地扫视着标本架。电筒光掠过我的脚边时,她突然弯腰:"地上有血..." 周教授一把拽住她胳膊:"解剖室下来的学生都这样。"她力气很大,万青林被拉得踉跄两步,"对了,岳首长父亲怎么样了?" 万青林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还在昏迷..."她挣脱周教授的手,电筒光扫过墙上的解剖图,"那个...当年猫耳洞的伤员记录..." "在档案室。"周教授推着她往门口走,"需要李校长批条。" 门关上的瞬间,我长出一口气。 玻璃罐上已经结了一层水雾,弹片在冷凝水中若隐若现。周教授摸出钥匙串:"从后门走。"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泛着绿光。 我抱着罐子爬上楼梯,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液体晃动的声响。三楼拐角的窗户没关紧,夜风卷着雨丝扑进来。 "明天会登报。"周教授突然说,"岳君山停职审查。" 雨水打在玻璃罐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里面的弹片。 我想起上辈子在岳君山书房看到的嘉奖令,上面写着"万青林同志在猫耳洞战役中英勇救护伤员..." 医学院后门停着辆三轮车。周教授把白大褂脱下来裹住玻璃罐:"上车。" 雨越下越大。 三轮车穿过小巷时,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车夫哼着小调,是八十年代流行的《军港之夜》。拐过纺织厂围墙时,我突然拍车棚:"停一下!" 厂区公告栏贴着光荣榜,照片里穿工装的女工腼腆地笑着,右手袖管空空地别在腰侧。榜上写着"残疾工人标兵——林小梅"。 周教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就是她?" 雨幕中,厂区下班的铃声响了。工人们涌出车间,有人撑开油布伞,伞面上"八一纺织厂"的红字已经褪色。我数着人群里的空袖管,直到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 林小梅没带伞。她把饭盒顶在头上小跑着,空袖管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我跳下车追上去,玻璃罐在怀里沉甸甸的。 "同志!"我在厂门口拦住她,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滴,"你哥哥..." 她警惕地后退半步,残缺的右臂本能地往身后藏。我慌忙掏出钱夹里的照片,小战士的虎牙在雨水中模糊又清晰。 林小梅的眼神突然变了。她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雨水打在相纸上溅起细小水花:"我哥的..." "他让我告诉你,"我哽了一下,"他一点都不疼。"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林小梅突然抢过照片按在胸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空袖管垂在雨地里,很快浸透了污水。 周教授默默把伞撑在我们头顶。纺织厂的女工们围过来,有人小声说:"小梅终于等到烈士证明了..." 我把玻璃罐塞进林小梅怀里。她抬起泪眼时,我指了指罐子标签上的编号:"这是你哥的..." 林小梅的指尖隔着玻璃描摹弹片的轮廓。 她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纺织厂的棉絮,在雨水中慢慢膨胀,突然,她一把抱住玻璃罐,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雨幕中,一辆军用吉普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光荣榜,岳君山的脸在光荣榜上的报纸上慢慢晕开,墨迹顺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 纺织厂女工宿舍的灯泡瓦数很低,林小梅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着她擦拭玻璃罐的动作轻轻摇晃。 棉絮从她空荡荡的袖口飘出来,落在我们之间的方凳上。 "部队来过人。"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说哥哥是逃兵。" 周教授正在泡茶的手顿了顿,搪瓷缸磕在暖水瓶上发出闷响。雨水顺着我们三个人的衣角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从钱夹抽出那张折叠的处方笺:"认识这个笔迹吗?" 林小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放下玻璃罐,左手接过纸条时在发抖:"那年有个女军医来送抚恤金..."她粗糙的指尖抚过万青林的签名,"就是她写的哥哥的死亡证明。" 周教授把热茶塞进林小梅手里:"喝点水,慢慢说。" 茶缸上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林小梅的脸。 她讲述时一直用左手护着玻璃罐,好像那是她哥的遗骸——某种程度上确实是。 "她说哥哥临阵脱逃,被自己人的流弹打中了后背。"林小梅的指甲刮擦着茶缸上的红双喜图案,"抚恤金只有正常的三分之一。" 窗外的雨更大了,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个小鼓点。 我看向周教授,她正用手术刀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刀刃偶尔反射出冷光。 "弹片是从正面射入的。"周教授突然说,苹果皮断在她指尖,"你哥哥是扑在战友身上挡的子弹。" 林小梅的茶缸砸在地上。 热水溅在我的小腿上,但我没动。她残缺的右臂无意识地抽搐着,像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能...能证明吗?"她声音抖得不成调。 周教授从公文包抽出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她站在野战医院帐篷前,身后担架上躺着个满脸血污的伤员——小战士的虎牙在照片里白得刺眼。 "这是..." "你哥哥被送进来的样子。"周教授指着照片角落,有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写记录,"那就是万青林,她当时负责登记伤员。" 照片边缘还露出半截军装袖口,袖扣上的八一徽章闪着光。 我凑近看时,呼吸突然凝滞——那是岳君山的表,我擦了十年的表。 林小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弯腰时,空袖管扫倒了玻璃罐,弹片在福尔马林液体里转了个圈。周教授拍着她后背,从药瓶倒出两片阿司匹林。 "明天跟我去军区。"周教授把药片塞进林小梅手心,"该还你哥清白了。" 宿舍门突然被敲响。 开门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工,工作服上别着"八一纺织厂先进标兵"的徽章:"小梅,厂门口有人找。" 雨已经小了。 厂门外的路灯下,万青林撑着一把黑伞,白大褂下摆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她看见我们时明显怔了怔,伞沿的水珠串成线落在地上。 "梁姐..."她的目光扫过林小梅的空袖管,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你怎么会..." 林小梅的左拳攥紧了。 她向前迈步时,周教授按住了她的肩膀。 万青林的伞掉在地上。 雨水打湿她精心烫卷的发梢,睫毛膏晕成黑圈挂在眼下:"我是来..."她从公文包抽出个信封,"追加的抚恤金。" 信封口没封严,露出几张大团结的边角。林小梅没接,她残缺的右臂微微发抖,像有电流通过。 "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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