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先生,这个世道里土生土长的理想主义者,真诚、执着到老,到忘事,不弃初心,声音不免慷慨激昂了几分。 又如他教小风一般,妥协于世道,却不能妥协于心。 “禀陛下,改京察不改监察,评功堂考之间,照旧设有监督、众议,法在前而非权在前,请陛下明鉴。”裴少淮最后道。 皇帝目光扫过众人,众人意会,不管方才发没发言,现在都到了抉择之时了。 以裴少津为首,好些个青袍科官径直走到了裴少淮身后,齐声道:“臣附议。” 那些还没做出抉择的道官,正当他们犹豫之时,都察院正官已然做出了选择,左都御史站到裴少淮这边,道:“臣附议。” 又言:“都察院掌监察,疏于本职,弊端颇多,老臣愿立焚舟破釜之誓,纠改过错,重现奉公无私。” 这才是明眼人。 左都御史明白,到了这一步,京察是非改不可了,而京察之后,裴少淮放入都察院里,显然也是皇帝有意为之。加之,今日杀鸡儆猴处置的是右副都御史,是他的部下,他身为正官,若是不主动“难辞其咎”,表一表态度,皇上这一刀下去,可就不止杀一只鸡了。 左都御史位列九卿之首,常与六部尚书合称“大七卿”,足以见得其职位之重。 吏部尚书王高庠早早当了缩头乌龟,左都御史又当机立断,京察涉及的两大部门已偏向裴少淮这边。 这时,察觉局势不对,“和事佬”站出来了。 只见首辅胡祁笑吟吟站出来,开始“主持大局”,他说道:“陛下,灯芯拔而愈亮,道理辩而愈明,今日廷议,年轻者胆气可嘉,博识敢言,老臣子虽墨守陈规些,却是出于谨慎起见,都是为了大庆着想,都是奉公行事,都是好臣子,有此群臣,大庆日益昌盛。” 说了一番和气话后,转而言道:“不过,老臣以为,朝中并无那么多沽名植党、市恩鬻权,君用臣子以信,臣报君主以忠,奸佞臣子朝朝代代皆有,决计不能因为一个几个而牵连一群,因噎废食。” “京察大计归根结底是为了向皇上举贤能、黜庸贪,诸位同僚们发现明珠,竭力举荐,希望其能在京察中熠熠生辉,为陛下所用,乃是一份忠心。老臣以为,举荐名册呈至陛下案前,重用与否,陛下自可慧眼明鉴。陛下若是不喜,不用便罢,却不能断了臣子们考察举荐的路子,免得伤了这份忠心。” 意思是,京察时,用与不用最终决定权在皇上您那里,皇上您才是坐镇主场的天子。 这是笑眯眯、暗戳戳地说裴少淮的新策僭越了。 接着道:“再者,京中群臣哪个不是十年苦读,历经层层科考磨砺所得明珠,昔日已层层考选,何苦入仕后再设考场焉?莫非科考考得还不够吗?”胡祁列举道,“礼部主考秋闱,内阁主考春闱,天子殿前策问,已达最高规格,如今多设一堂考,又该何人主考?届时未免乱了上下尊卑。” 相较于高阁老,胡祁这个笑面狐狸更为难搞一些。 先用一个“忠”字给众臣子们定性,再道出皇上才是最高决策者,谁都不能僭越,而后暗指堂考多余且不合规矩。 因皇上登基前有过一段磨难,最是看重长幼有序、上下尊卑,他的这番话显然就是瞄准皇帝心头软处来说的。 乱了上下尊卑,就会无序,无序就会生出乱象。 皇帝您何苦为了一个尽在自己掌握中的京察,而涉险令得朝廷生乱呢? 别人都是从新策好与不好的角度来辩,而胡祁佯装调节和气,从皇帝的角度来看此事,找出了新策对皇帝不好的方面。 胡祁找到了裴少淮的弱点,一介小官,要想成事,归根结底还是要依仗皇帝的圣眷,没了圣眷,新策便寸步难行。 若是辩驳,裴少淮心里已然有了一番话,然而他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看的不是辩驳了,而是要看皇帝态度是否如初。 他在等皇帝表态。 “胡先生思虑得周到,此事确实要紧。”皇帝笑道,“那朕只能勉为其难,再当一当这主考官了。” 第222章 第 222 章 既然谁当这个主考官, 都会有失上下尊卑,那干脆就由皇帝自己来担任。 六年一考,也费不了多少事。 皇帝继续说道:“至于胡先生所说的其他问题, 伯……裴爱卿, 你可有解释” 天子与文臣, 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饶是燕柘这般手腕强硬的君主,要动祖宗律法, 推行新策, 也不是拍案即可定夺的。莫不然, 何必劳力费心安排今日这么一场廷议呢 今日廷议,裴少淮先把六科十三道辩下去, 站住一个“理”字, 皇帝再适时表表态,压一压内阁六部这些老狐狸,把事情办得名正言顺了,后面才能避免口诛笔伐, 中途夭折。 见皇帝表了态,裴少淮亦如胡祁一般, 脸上一团和气, 笑道:“胡大学士提点得是, 是下官疏忽了。” 莞尔,又道:“任用官员的决策权仍在皇上手中,堂考结果、功绩册只是一份参考, 正是有了这份参考,能让皇上清楚明了地定夺。”而不是看那几句文采飞扬的考语去定夺。 意思是,堂考不是夺皇帝的权, 而是帮皇帝甄选贤能。 “六科十三道廷推贤能,是出于效忠,既如此,被举荐之人何惧参加堂考堂考中大放异彩,一来可以自证明珠蒙尘,二来也可衬出六科十三道慧眼识珠,岂不是两全其美。” 真金不怕火炼,考一考又何妨 “至于最后一点,京官们皆是科考中的佼佼者,何须再考”裴少淮解释道,“堂考与科考不同,科考重在学问才华,堂考重在经世文才、谋略本事。试问,倘若吏部不知人,户部不知钱,刑部不知法,工部不知算,兵部不知阵,礼部不知典,入官多年,还是日日坐在衙房里,一边品茶一边写官样文章,这样的人岂能当得起如此要职” 连内阁首辅都败下阵来,其后再无什么大异议,新策得以定下来。 这只是迈出第一步,至于如何出题、如何监考、如何定功,还要继续商议,拟出一套章法来。 等诸事落实完毕,京察大计恐怕要安排到年后了。 …… 众官退下后,皇帝从正殿回到御书房。 太子一直都在御书房里旁听廷议,他的案上,记下了十数张纸,摆得有些散乱。 皇帝取来一看,多是官员间你来我往的辩语,略有些失望,问道:“听了今日的廷议,可有什么领会” “先要有所决,而后择人善用,结果才能如所期。”太子应道。 皇帝颔首,笑意替代了方才的失望,赞许道:“不错,有长进。记住,堂下官员不是黑白棋子,你若是没自己主意,不牵着他们走,他们便会牵着你走。” “儿臣谨记。”得了父皇一句赞许,太子心情也很不错。 “还有。”皇帝道,“贤能难得,君明才能臣贤,用人不可行‘蜚鸟尽,良弓藏’之举,否则终成孤家寡人。” 皇帝神色讪讪,想起过往,有些惭愧言道:“朕曾犯过一次错,对此格外感慨些。” 太子听明白了“蜚鸟尽,良弓藏”何意,知道裴少淮便是那弩良弓,却不知道父皇的惭愧是对谁人,只好言道:“儿臣虽不知父皇感慨何人,但已明白父皇苦心。” “琛儿功课学到哪里了”皇帝关心问道。 太子应道:“前日已考过了孔孟之道,这两日在习书、骑射。” 皇帝第二次颔首露出笑意,能在翰林院老学究手下考过孔孟之道,这可不容易,安排道:“等京察忙完,伯渊入了詹事府,让他也给琛儿讲讲课,他的学问可不比翰林院那几个老学究差。” 皇帝偏重裴伯渊,太子似乎已经习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淡淡然地应下了。 …… 廷议结束,也到了散衙的时候,裴家兄弟共乘一架马车归府。 “大哥外任数年,辩驳之道炉火纯青,言辞愈发缜密无遗了。” 裴少淮揉揉太阳穴,松了口气,应道:“眼下才走出了一步,后头的事也并不轻松。京察施行新策,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动乱来,且往前走几步看罢。” “大哥是有什么顾虑”少津问道。 裴少淮打比方道:“京察大计就是一杆秤,称一称官员们几斤几两,它理应在百姓手里握着,现如今没法子把它还到百姓手里,便只能支起个架子撑着它,把它抬得高高的,不让官员们染指。” 兄弟二人志同道同,裴少淮无所隐瞒,继续隐喻道:“一架摇摇欲散的旧船,纵使时常修修补补,它也仍是一架旧船,不会变得焕然一新。我等身在船上,既希望它能摇身变新,又不敢贸贸然把它拆卸成一块块。” 一旦拆散,船就会沉。 “是以,动了其中一处,会不会摧枯拉朽影响到另一处,谁也没法预料,只能多加谨慎着。”裴少淮道。 “我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且先边走边看罢。” …… 随后的时日里,裴少淮较之前更加忙碌了,辗转于御书房、内阁、吏部、都察院之间。 只要这架船没有拆,他就绕不开这些“关节”,他要的是利用这些关节,而不是避开、独揽。 这日,裴少淮去户部找马尚书,谈完公事之后,他想起金陵城里的仓廒,遂多问了几句,道:“尚书大人,以银抵税以推行三年,不知京通仓里积粮如何” 北有京通仓,南有金陵仓。 马尚书笑道:“已积粮九百万石,不输唐宋鼎盛时。”颇有几分骄傲。 又说道:“头一年推行以银抵税时,百姓还是旧时心思,觉得要把粮食牢牢攥在手里,才可心安,那一年当真是有银也买不到粮食,本官还被参了好几本。这两年,百姓家里囤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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