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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寰纠正:“不是我九哥需要,是他看出来我想证明我的厨艺, 便以此为借口, 让我有理由来此处大展拳脚。” 陆寰又道:“而且你夸的猪肉, 它之所以做得那么好吃, 也是九哥教我的。我九哥教人,喜欢将一件事说得有趣,让人能自然而然听进耳中。正如这猪肉, 他便写了一首词” 言及至此, 陆寰便念起了自己在房州时, 陆安做的词:“净洗铛,少著水, 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 火候足时他自美。房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 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申王听着,几乎痴了:“好词!光是听着,就好像能闻到猪肉的香味了。本王还是爱这种词,好懂。” 陆寰听到这话,才给了申王一个正眼——只在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意识到陆十五郎也是世家子,他心底自有世家子的傲气,不会看到皇室便点头哈腰贴上去。 “大王的品鉴能力极好。”陆寰很是骄傲:“这的确是好词。” 就这么聊着,陆寰做好了回锅肉,将这些菜肴放好,保温,然后洗干净手离开厨房,去寻陆安去了。 刚来到陆安落脚之处,陆寰就听到了自家九哥讲课的声音,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轻轻坐在最后一排。 陆安就坐在众人中间,说着那些天地间本来就存在着,但是被很多人忽视、小觑的道理。 “有一些人认为士族天生高贵,农民天生低贱,将农民称之为泥腿子,但就是这些‘泥腿子’踩在泥里,种出粮食,才让天下人有饭吃。而有一些人,吃着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却视他们为天生低贱,这难道是君子作为吗?这何止不是君子,这都是非人所为。” “还有一些人,瞧不起匠人,说匠人所制乃奇技淫巧,这本是一个好词,它用来夸奖技艺或器物奇异而精巧,却因着常被士大夫用作贬低匠人之言,这词也变得不好了。” “中国士大夫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致用非所学,学非所用。口上斥利器为奇技淫巧,言不必学,手上又迫不及待出书立作,将许多匠人精心制造的器物打造过程,外形内构,还有名称抄录下来,抄满一本书,起个精巧书名,将自己的大名填上去,便能获得诸多称赞。而这时,又不说它是奇技淫巧了。” “我认为,真正高贵的人,是日日劳动,造福万民,且不会对他人加以口舌训斥的人。” “其实,很多农人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埋着头在田里干活,沉默寡言,路过的人讨一碗水喝,他们就送上一碗水,也不会在背后说:这种上路不带足水囊,致使自己无水可用的人,是蠢笨的人。” “那么,是否农人就是高贵,士大夫就是低贱呢?也并非如此。高贵的不是身份,也不是地位,而在于个人是否劳动,在于他做了什么。” “一个士大夫,如果他劳形于案牍,笔耕不断,那他也是高贵的。反之,如果他日日只顾着争名夺利,抨击他人,自诩清流,那他就是低贱的。” 陆寰认真地听着,不像被抄家前上学那样,听课听到一半就神游天外,只要一觉得夫子说得没意思,就开始发呆。 当然,也或许有九哥说的话很有意思的原因在。 陆寰很喜欢陆安这个劳动者才高贵的观点。 如果套入他自身的情况,那就是:虽然我时常待在厨房中,与柴米油盐打交道,但我天天劳动,用心做饭菜,那我就比你们这些只会躺平享乐的世家子高贵。 而在这次听陆安课程的各家子弟眼里,陆九思说的更没有错了。 ‘我好好学习,我比你们高贵。’ ‘我天天练字,我比你们高贵。’ ‘我每天打理花草,以后我还会把侍弄花草积累出来的经验写成书籍,传授给其他人,我比你们高贵。’ 甚至陆安说的这些理念,传到了外界,也会迎得多数人追捧。 谁不想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高贵呢。可在以前,高贵在于血统,在于地位,在于身份,有的人就是天生高贵,有的人却要天生低人一等。如今,陆安告诉他们,高贵只存于心灵,只要你劳动,只要你为世人做贡献,你就是高贵的。 奴仆会去追捧这些理念,书童会去追捧这些理念,农人工匠商人都会去追捧这些理念,甚至,士人也会去追捧这些理念。 ‘虽然我们是同阶级的,但是我做了什么什么,所以我比你高贵。’ ‘虽然你比我高一阶级,但是我做了什么什么,所以我比你高贵。’ 这就是陆安想要出现的发展。此刻,她瞧着围坐在她身边的人眼里,那些兴奋的神色,那些激动的神情,那些炯炯有神的目光,让她在短暂的一瞬间里,仿佛有了回了家的那种美妙感觉。 “天底下,劳作最多的当数农人和匠人……” 时间一点一滴走下去,陆安也在一点一滴地说着。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雨,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代替了磅礴的雨势,劈里啪啦打在耳膜上。 陆安一直讲到有人来请他们去参加宴会,才停止了授课。口舌说得有些干燥,正要去拿水,那杨彭年赶忙盛了一碗水,双手递给她:“先生请用。” 陆安接了过来:“多谢。” 陆寰还看到有一位穿得花团锦簇,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家境又富又贵的郎君上前,正要说话,另外一个同样穿得很华丽的人抢过话头:“先生,学生有一问,不知可否请先生解答?” 而九哥将碗里最后一口凉水喝完,将碗放到一边,便对着那人温和一笑:“你说说看。不过咱们要快一些,不能误了宴席,中途进场很打扰其他人。” 那位穿得很华丽的人便诚恳且有礼地一拱手:“学生晓得。这便快言。” “先生言匠人制奇技淫巧是劳动,匠人高贵,我想,高贵应当就是要尊敬。可若是匠人所制器具乃玩乐之物,诸如风筝、竹蜻蜓这些东西,那也算是劳动,算是值得尊敬吗?” 说到这里时,这人眼神极为平静。他并非是为了找茬,却也确实没有被陆安之前的言语打动。陆安便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让此人信服的话,不仅此人会摇头离去,她刚才说的言论也会大打折扣。 而此人的问话,确实似乎是指出了她方才诉说的理论中的漏洞。 ——似乎。 陆安脸上浮现起笑容。让其他人恍惚升起一种感觉,对方正是在等这个问句。 女郎整了整衣冠,正坐,敛容,答曰—— “自是值得尊敬。” 她说:“竹蜻蜓、风筝,它们能飞天。就像孔明灯能飞天。它们背后必然有着相似的知识,相同的原理,不然为何竹子不能飞天,而竹子做的竹蜻蜓,竹子扎的风筝却可飞天呢?某认为,匠人今日能做出这些玩乐之物,来日未必不能根据这些原理做出能载人飞天的玩乐之物。” “弹弓是孩童玩乐之器,与弹弓相似的弓箭,便是国家攻伐之器了。” “一个器具,只要工匠能将之造出来,并且使它可以运作,不论它初时是何等用途,是取悦孩童,还是取悦女人男人,其背后的运行原理便值得人去深究。” 陆安笑道:“如此,你觉得匠人可值得尊敬否?” 问话那人做了一个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猛地一下抱紧了陆安。 “多谢先生解惑。” 陆安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此时陆安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直到春蒐结束之后,她听说有一个大家族子弟放着士人身份不要,跑去给小孩制作玩具,她才恍然想起今日之景。 便在那一日起,陆安正视起了自己的又一个身份—— 教育家。 一个,传播思想,为人解惑的教育家。 第130章 教育家在此刻得去参加宴席。而且, 还得直面所谓的祥瑞——有人在狩猎时活捉了一头白鹿,将之献与官家。 官家大喜,嘉奖如流水赐下。 自古以来, 白色的东西就象征着罕见祥瑞。 底下人抓到白马硃鬣献给皇帝,就代表皇帝人很贤良;底下人抓到白象献给皇帝,就代表皇帝是有道明君;抓到白狐,那就是皇帝仁慈有智慧;抓到白鹿, 就是皇帝对臣子很好;抓到白虎, 就是皇帝是个不暴虐的君王;抓到白麞,就是皇帝行法很有理性;抓到白兔就是这个皇帝很尊老…… 总之,国家出现祥瑞,出现白色的野兽, 都是因为皇帝有德行。 当然,也有皇帝不喜祥瑞, 认为这会带坏国朝风气, 严令不许献上祥瑞。 但柴稷明显不是这种人, 宴会主位侧, 幼鹿卧于他身侧,在安静地低头舔着那细腻雪白的羊奶。一群内侍和臣子围着他们歌功颂德,柴稷懒洋洋窝在椅子里, 姿态极为放松。 白鹿是第五旉捕到的, 朝臣中仇视第五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 将嘴唇紧紧地闭在一起,整张脸都显得不苟言笑了起来。 怎么就让这个阉人碰上白鹿了呢! 也有人急切地去寻了黄远柔。 作为尚书左仆射, 黄远柔早已历尽千帆, 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喜怒形于色。 他的回答也非常沉稳且简单:“慌什么。一头白鹿罢了。” 来报信的小官一脸复杂地看向这位尚书左仆射:“可那是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祥瑞,说不得官家还会因此改元。” 改元, 是一个政治倾向。尤其是官家之前本来就十分倚重这第五旉,谁知道官家会不会借此将更多的权力给予第五旉,本来他们这些文官就被这条疯狗咬掉很多同僚了,如果他比之前更势大,那还得了? 黄远柔笃定地点头:“你说的不错,以官家的脾性,他定然会因此改元。” 小官的表情变得呆滞了。 他是想说这个吗? 但黄远柔是他直属上司,又是左相,他就是想说什么,也只能咽回去,不甘不愿地一拱手:“既然仆射心中有所计较,那下官便告退了。” 黄远柔淡然地点头。 小官身影一消,帘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另一个人就那么从暗处十分自然地行了出来,缓缓笑道:“看来这小官不理解你的深意。” 走出来的这人正是那御史中丞范奇。 黄远柔亦捧着一碗羊乳,不紧不慢地喝着。他喝的羊乳和白鹿喝的不一样,幼鹿要喝奶水才能长成,他却是要喝细细熬煮成奶羹的羊奶,美味可口,如同流动的固体。 “不理解也无妨。”黄远柔瞥了一眼范奇:“只要听从我等指令,且不擅自做事便是一个聪明人了。” 范奇轻微一哂:“相公说的是。” 又道:“他一个小官,也的确看不明白,那第五旉身上再有官职,也是官家内臣,内臣寻了稀有祥瑞来哄主上开心,是他分内之事。我们这些外臣出手算是个什么事儿。何况,所谓祥瑞,不过是用来糊弄不晓事之人的由头,大薪养士百年,我等士人何曾因祥瑞退让过。” 换句话说,你皇帝和太监爱怎么玩祥瑞就怎么玩,用这个来搞名声都行,但别想用来伪装圣主,让我们退让。 祥瑞这种事情,谁还不知道谁啊。 黄远柔又勺了一匙羊乳羹,一口羹奶入口,奶水溢出口角,便又用手帕擦了擦,还不忘点点头赞同范奇。 范奇在他身边坐下,又说:“说起来,那位新贵……他是陆家人,应当是支持旧法,要不要派人去接触一下,将他收进来?” 这说的就是陆安了。 黄远柔道:“只瞧他传播出去的学问来看,他非是新党,也非是旧党。先不急,一急就容易出错,他如今连官场都还未进,到底是什么想法,日后又当如何,尚未可知。” 范奇回想了一下陆安提出的思想,十分赞同地点头。 陆九思所提的东西,也许看上去是惊世骇俗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其实和儒家那一套“分类治经、融通诸经、经世救民”相差不大。 是,他陆九思是提了“君民共贵”,但那又怎么了,儒家还有“民贵君轻”呢。 他陆九思是提了“劳动者高贵”,但那又怎么了,孔子还说“吾不如老农”呢。 思想这种东西,陆九思随便提,没脱离儒家就行。就算脱离了儒家,成了异教徒,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一说执政理念,说不得还能握手言和,取长补短。 ——毕竟陆九思的所作所为还没到异端的地步。 什么是异端呢?你信佛祖,我信天尊,是异教徒。 但你对着一个三个头,脸上十八只眼睛,动不动要吸血的玩意儿,诚挚地相信这就是如来佛祖,那就是异端了。 异教徒可以交谈,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必要时刻可以合作。只有异端,必须死。 陆安还不打算当异端。 以前她很不解,甚至有些嘲讽,春秋战国之后,儒家的那些所谓大儒,连述说自己的学说的勇气都没有,不管说什么都要披上一层儒学外衣,去曲解孔子意图,把自己的想法填进去。 现在她开始传播自己的思想后她就懂了——千百年来的传承,使得学说界已经畸形了。你要打破这种畸形,你就得费尽心思先去碾碎所有人的三观,再重塑他们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中去剔除对于先贤的个人崇拜。 从古至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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