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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妙娘却欣喜若狂地把菜刀拿起来放在身边。 ——护身的东西有了! 又翻开泥块,找到了几件泡烂了的脏衣服, ——裁裁剪剪,缝缝补补也能用。 一想到缝补,就想到自己贷钱买回来的纺车,本来是想着多纺几匹布补贴家用。如今钱还没换上,纺车却没有了。 厄运终是把她击倒了。三十二岁的妙娘扑在废墟上,放声大哭,每一个颤抖、崩溃的哭音都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命运的指责, 不只有她在哭。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哭。 十二岁的小蛋也在哭,他的奶奶也在哭,尖声尖气,抱着唯一的孙子在怀里轻轻捶打:“我苦命的小蛋啊!你今天起就是没爹没娘的小蛋了!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或许命更苦的是小蛋的邻居,那个会给小蛋唱歌的黄花儿姐姐。 黄花儿是个女娃娃,不论是爹还是爷奶,一向不待见她。娘倒是对她还好,但娘落水找不着了。现在房子破破烂烂的,家里人就想少一张嘴吃饭,她爹已经和人谈好了,一袋粮食,就能换走他这个漂亮闺女。 但刚换走一阵子后,她爹气喘吁吁又跑回来,把那人那只伸进黄花儿胸口正摸着的手拽出来,把粮食塞他手里,又把黄花儿拉了回来:“不换了不换了!” 黄家爷奶大为惊愕:“咋就不换了?她留在家里要多吃我们草根的饭的!” 黄花儿她爹咬着牙说:“还不是官府那边!我去领粮食,他们说不给领,一定要女人小孩来领,才能给全家的份儿。” 黄家爷奶说:“那咱们草根也是小孩啊!” 黄花儿她爹就说:“官府说了,咱家有女孩,就必须女孩来领!男孩不算!而且还得在官府眼前把饭吃了才能把剩余的粮食拿回去!” 黄家爷爷瞪眼睛:“你傻啊,就说花儿死了,掉水里捞不着了!” 黄花儿她爹白眼珠子都翻出来了:“你以为我没想过?人家要查的!刚才把花儿卖了,好多家都看着呢。万一他们去告状,官府奖励他们粮食怎么办。” 黄家爷爷哑了嗓。 黄家奶奶拍着膝盖嚎哭:“这谁出的丧尽天良的主意,这不是逼着我们家多养一个人,逼着我们草根饿肚子么!” 这“丧尽天良的主意”是陆安出的。 为了女人小孩在灾后的存活率,赈灾粮每家每户必须由女人小孩来领,如果因灾情,家里的女人小孩失踪了/死了,那官府就必须做好登记,待灾后时常走访其家及四邻,一旦有误,即刻重罚。 房州知州瞧着那排成长龙的灾民队伍,面色愁苦到发沉,但看到陆安时还是挤出了些许笑意:“九郎,你那必须女人小孩来领救灾粮食的主意很是不错,许多人家都不敢卖女人小孩了,这法子该上报朝廷,以后作为惯例。” 陆安沉默一会儿,说:“她们现在是活下来了,但朝廷的赈灾粮只管一个月,后面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这也没办法……”房州知州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房州知州想了想,又道:“如今我正在招灾民做事,让他们铲除城内淤泥,清理废墟,拿粮食当工钱,男女都能干。应当可以抵挡一些时日。等淤泥清理完了,就领人去把田地清理干净,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春耕可不能耽搁。也付粮食。” 以工代赈是古代救灾常见的操作,陆安并不意外。她只是问:“粮食可还够?” 房州知州说:“已经派人去调周边未曾受灾的常平仓的粮食了。也派了人带足钱财去其他州买粮食了,应当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陆安点了点头。 正忧心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九郎!有人来寻你!” 莫非是陆家人? 陆安一时只能想到这些人。这次洪水一退,她第一时间就去寻了陆山岳,做足了孝子贤孙模样——倒不全是虚情假意,毕竟陆山岳死了,她可是要守孝的。到时候什么科举都别考虑了,想办法做个伪装,逃之夭夭吧。 然而陆安惊讶回头,却见是应劭之老远就冲着她挥手,应益之站在应劭之身边,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们听说房州得了水患,担心你出事,就急忙过来了。” 确实很急,青年白净的薄衫沾着汗味与肤香,额头上也是汗光闪闪的。 直到看到陆安人还好好的,这才猛松了一口气:“我们还带来了一百一十五万五千斛米过来,不知道够不……” “够了!够了!多谢郎君倾囊相助!” 房州知州从旁边蹿了出来,脸上皱纹笑得跟蜘蛛结网似的,一把握住应劭之的手:“怪不得九思总和本官提到你,如此仗义,真不愧是九思的好兄弟!” 应劭之惊喜:“是吗?九思总提起我?他怎么提的?” 房州知州顿了一下,转进如风:“这可就多了!十天十夜都说不完。如今急着救灾,就先不说了,来!小郎君!请上座!” 第60章 “其实……我爹也来了。”应劭之看了一眼陆安, 心虚地说:“他还想见见你。” 毕竟……话都没说一句,就让自家儿子掏了家里的钱去买一百一十五万五千斛米。 换算成钱财,当有铜钱三十万贯了。这笔钱, 便是在世家大族也不属于小数目了。 陆安讶道:“未曾想伯父来房州了。陆某身为晚辈,应当是陆某去拜见伯父才对。” 又一低头,看到身上为了赈灾,东奔西跑导致灰扑扑的衣袍, 又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如今正在赈灾, 陆某无有时间去换洗衣物,只能失礼了。” 应劭之说:“没事。我爹不在乎,他现在可能比你还脏。” 等见到应伯父时,对方正在帮百姓搬湿木板, 湿木板上一股子江水雨水混杂的腥味,但他也不嫌弃, 姿态和善, 和屋主人有说有笑。身上衣服到处是泥印子, 确实比陆安还脏。 应劭之:“爹——” 应益之拱手:“爹, 九思来了。” 应伯父便“哦?”了一声,看向陆安,表情很是高兴:“这便是九思吧?果真一表人才。” “伯父。”陆安礼貌拱手。 陆安与应伯父交谈了几句后, 对应伯父印象倒不坏。对方是一个说话一团和气, 不爱摆长辈谱的人, 只是也不像他大儿子,三两语就容易亲热, 反倒是像他小儿子, 待人待事比较客气——他客气地对陆安说:“待此次灾情过去了,欢迎九思你来通州玩儿, 让那俩小子做东,一尽地主之谊!” 陆安便也客气地回应:“若有时间,定往!” 双方都没太把这话当真,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算了。 双方一起使力,把泥泞里那根房梁抬了出来,放到一旁,房梁一震,中心一只老鼠惶惶蹿出,奔过应伯父的鞋面跑远了。 应伯父看了一眼那老鼠,笑道:“好肥的耗子,回头抓到他的百姓可有口福了。” 陆安深以为然地点头。 应伯父回首看向陆安,问她:“听闻九思与张通判有私交?” 此人倒是会做人,知道科举在即,哪怕周围没几个人也不能说陆安和房州知州有私交。 陆安略一拱手:“陆某的字是通判取的。陆某视通判为自家叔伯。” “那便好。有个事得请九思转告张通判。” 应伯父严肃起了脸:“救灾再忙,也不能忘了荆襄乃蛮荒之地,百姓好巫轻医——我一路行来,已强破两三处活人祭祀了。” 陆安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但房州通判得知活人祭祀一事,却是没有任何惊讶表情,平静得好似不在意:“此事我已猜到了。” ——但只看他下意识按住自己腰间佩刀,便知不是真的不在意。 房州通判说:“你们可知我在房州处理过多少次巫祝行骗了?” 房州属于荆襄地区。 而荆襄地区虽位处中原腹心,却因其被山地环抱,等同于薪人眼中的蛮荒之地。 当然,蛮荒的不止是其地形,还有其风俗。 ——荆襄乃楚地,信巫鬼,重淫祀。 有多信巫鬼呢?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杀人祭鬼、弃医信巫。 朝廷一直试图以儒释道来教化荆襄百姓,以政令、法律来约束这股巫风,但成效甚微。 除了楚俗大环境的影响外,还有就是此地巫风猖狂,巫祝为了敛财会欺骗和恐吓百姓,令他们不敢不信。 可百姓其实不知自己是受到了恐吓。他们眼里那些巫祝都有真本事,真的能沟通天地神灵。你和他们讲道理完全讲不通,逼急了他们还会自残以谢神灵。你要是强制去搜捕巫祝,他们还会给巫祝通风报信,将巫祝藏起来。你突破重围把巫祝杀死了,他们还会去找第二个第三个,或者不找了,自己自学。 “就是这样。”房州通判轻声对面前几人说:“我刚来房州时,也是信心满满,傲气十足,只觉巫祝有何难破,学西门豹便是。却忘了,我会识字看书,那巫祝难道就不识字不看书了?他们指使百姓庇护他们,让百姓老远见了官兵便向他们通风报信,我们的人连那些巫祝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去向神仙询问,然后杀死他们了。” 应益之直接问:“难道他们见不到其他人被巫祝骗得家破人亡?” 房州通判道:“见到了。怎么没见到?但他们会以为是其他人亵渎了神明。” 紧接着,房州通判细细说了自己见识过的案例。 有一位身强体壮的农夫,初春时感染了风寒,本来去看看医师,开一剂药就能治好了,他也不是没钱治病,但他不信医师,只信巫师,花钱去买巫祝的符水,人快拉虚脱了都不见好。 巫祝还骗他,说一直拉肚子是神明对他不满,肯定是他触犯神明了。农夫十分惶恐,最后被巫祝诓骗得房子卖了,田地卖了,还是对那巫祝深信不疑,最后喝符水喝出了痢疾,活生生把自己拉死了。 还有巫祝确实会两手医术,那符水其实是加了符灰的中药。但是巫祝的医术也不精通,他们也不能大肆配药,被信徒看到就解释不清了。往往一贴药给好几个人用,但中医讲究一人一方,哪怕同样是感冒,各人症状也不一样,有人高烧,有人低热,有人头昏脑涨,有人目赤肿痛,有人咽喉痛,有人大便秘结……巫祝直接混着用,把人治死了都是常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巫祝特别有本事,特别会医术,也能搞到药材对症下药。巫祝这一行十分鱼龙混杂。 房州通判将事例说完,然后解释:“但是,管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死人了旁人也只会觉得是死者自己的原因——或许有人看穿了真相,却也不敢拆穿。” 应劭之心中存着疑惑,面上也就表现了出来:“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当然要管。”房州通判又是叹气:“我立刻调保康军去围剿这些活人祭祀——我这般说只是给你们交个底,此事治标不治本,且不一定能抓到人,你们莫要报太大希望。毕竟动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我们便是有军队也不敢做得太过,那些巫祝绝对能做得出来煽动一地百姓来反抗我等。” 这确实是令人一筹莫展的事。 你派军队镇压,就会违背民意。违背民意就会导致百姓产生怨恨。百姓心里有怨就很容易闹事。百姓闹事,官府去镇压,就更激化矛盾了。 到时候直接搞出个官逼民反…… 在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应劭之嘟囔:“这巫祝怎么跟个未开缝的蚌壳似的,又圆又滑,这怎么下手嘛。” 陆安听着听着,突然开口:“那如果让百姓不信他们呢?” 房州通判惊喜地看向陆安:“九思可是又有奇策?” 这次洪灾,陆安的亮眼表现太多了,使得房州通判对她有充足的信任。 陆安斟酌着词汇,慢慢说:“我的想法是,可以请人去伪装巫祝装神弄鬼,待百姓信任我们后,再由我们将那些神鬼做派揭穿,打碎他们对巫祝的盲目信任。这装神弄鬼不需要胜过那些巫祝,只需要百姓相信就可以了。” ——陆安就不信,那些巫祝在误以为自己这伙人是来抢饭碗的时候,能直接张嘴把这些骗术拆穿,他们还要不要吃饭了?一般人都会选择试图和新人合作,大伙儿一块分蛋糕,或者……暗地里做掉新人。 这个办法是她从《走近科学》里学来的。有文化的人看《走近科学》会觉得很离谱很搞笑,但这个节目其实是拍给不太有文化,容易被骗的群体看的。 ——比如中老年人。尤其是农村的中老年人。 建国后,《走近科学》用娱乐手段来破除封建迷信,成效颇丰。 “办法确实是好办法……”房州通判提出意见:“但装神弄鬼一事,该如何达成?” 人家练了一辈子巫术,他们上哪去找人也做一样的事? 然后,房州通判就看到应氏兄弟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陆安。 房州通判:“……” 该、该不会…… 陆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其实,我大致能做出相似的骗局。” 陆安:“比如对着蜡烛一吹,火焰猛然变大,江湖人称大火龙术。” ——其实就是嘴巴里藏松香粉,借助巨大肺活量把松香粉喷出去,使火焰剧烈燃烧。 房州通判瞳孔地震,完全想不出来这要怎么做到。 陆安:“还比如火烧绳!但绳不被烧断。” ——很简单,绳子浸盐卤就行。 应劭之瞪大眼睛:“这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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