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参与公开发言,若有心去比较,也能发现他的身份。 看着他墨镜里的自己,芝华以为她说中了,脸色红白一阵,瓮声瓮气对他说“抱歉”,扭头往教室里逃走。 听着她跑开的脚步声,程濡洱心头第一次浮现一个词——可爱。 昨天晚上,他拿到了唐莺代孕前后的人生轨迹。程荔挑选东西一贯讲究,哪怕是找代孕的女人,程荔也要找个有文凭又好看的,身材身高也得她看得顺眼,哪怕孕母的基因并不会影响胚胎分毫,程荔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从一具不那么美观的肉体里降临。 为了达到程荔较为苛刻的审美目的,她找孕母花了大半年时间。好看又聪明的女孩,几乎没有愿意靠这个换钱的,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唐莺也不会。 第一次联系程荔的,不是唐莺本人,而是唐莺的父母,像公园相亲角那样,拿着唐莺的照片和简历找到程荔,等了一周才见到唐莺本人。 程濡洱无法亲眼见到当年的场景,因此无法判断唐莺是否处于自愿,但从结果来看,唐莺应该是不开心的。 一百万元用在了她弟弟的治疗和康复,肾移植手术五年后,唐莺的弟弟还是撒手人寰。 经历了代孕、剖腹产后,唐莺身体机能受损严重,时不时觉得小腹坠痛,身体支撑不住高强度舞台表演,从A角变B角,一点点被挪到舞台边缘,直至完全退出舞台。 她生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作为报酬的一百万全部投进医疗的无底洞,但弟弟还是去世了,她也失去了舞台。 一场不知处于主动或被动的现身,没能为唐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她失去更多。 从她的视角看,程濡洱理解她避而不见的心态。因此他不再期盼见她一面,唐莺并不欠他什么,而他却真真实实搅乱了唐莺的人生。 只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为了那些纸杯蛋糕和牛轧糖吗?还是为了那个像邮差的女孩? 一个不知道他是谁,也就不存在对他刻意讨好的女孩。她源源不断传递的善意,是出于人性本身,她并不期待他给予什么回报,比如金钱或机会。 这恰好是他最想要的,纯粹的善意。 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濡洱已经分不清,别人对他的尊重和友善,究竟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是程濡洱。 此刻不用担心,在女孩眼里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他自己。 过了一夜,程濡洱的车又停在熟悉的地方。今天是最后一天,程荔的行程即将结束,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 雨一下午绵延不绝,越下越猛烈,车内视野被雨幕冲得一塌糊涂,只能看见模糊的色块在水中晃动。 程濡洱略有失望,这么大的雨,她也许不会出来了。 后来看到雨中穿行的白色身影,程濡洱有微不可查的惊喜。芝华撑着伞出来的,比前两天都光明正大,雨被风吹得斜着往下飞,把她那只瘦小的手淋得湿漉漉。 “唐老师今天不太舒服,我代她看着学生们,所以今天没有小点心。”她的话被风吹跑,吃力地听才能听清。 谈不上失落,程濡洱本就不是为了那些甜食来的。也许她应该转身要走了,她只是前来告知。 意料之外的是,芝华把那只打湿的手伸进口袋,抓了三颗水果糖给他,每一颗糖不过指甲盖大小,包着不同颜色的糖纸,是这个小城流行的款式。 “这种糖也挺好吃,代替甜点送给你吧。”她照旧搁在车门内侧格子里。 外面的雨水被她的手带进来,滴答滴答砸在程濡洱膝头,湮进西裤布料,沾在他干燥的皮肤上。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帮你带话给唐老师。”芝华一脸不设防,拿出便签和笔递给他,眼睛像这场无休无止雨季里,唯一明媚的太阳。 “谢谢你。” 程濡洱忽然开口对她说话,声音低沉好听,却总让人觉得没有生气。 不知疲倦的雨声里,横插进他的声音,像给吵闹不休的雨季按了一秒暂停。 猛然得知他会说话,芝华双眼惊喜地瞪大,愣愣收回纸笔。 “对唐老师说的吗?”她的声音像一捧清冽的甘泉。 风雨交织,沙沙声无限放大,芝华险些听不清他的答复。 “是对你说的,我对她没有话要说。” 他这样说,分不明开心或难过。 今天下午他该离开了,回程的路依旧漫长,一去一来都是枯燥无味的煎熬。前天他准备离开世界,和自己的命运打了赌,是她的出现让他在最后一秒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应该再打扰小城的她们。 芝华撑着伞往回走,已经一脚踏进草坪的石子路。 “请等一下。” 身后有人喊她。芝华在雨中停住,看见是汽车的司机撑伞过来。 “我们明天不会来了,我们那里的雨季要结束了。” 芝华惊讶地往车后座看了一眼,遗憾唐莺和他没能见面。 “明年雨季我们再来。”司机补了一句。 “啊,好的。”芝华愣了愣,暗自替唐莺和他高兴。 仅一分钟前,程濡洱都不打算明年再来。看着雨中远去的那一抹白裙,他忽然改变主意。 他想把每年一度的雨季,当成人生的树洞,隐瞒好自己的身份,再卑鄙地利用她的同情,心安理得接受她传递过来的、滚烫的善意。 颜 第0053章53 第二年雨季颜 第二年的雨季,在也在谷雨前后降临。 平常的日子里,芝华不会无端想起那辆车和车里的人。雨季再次开始后,她撑着伞再次走回水杉林下,听着雨打在伞上的声音,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他说明年雨季还会再来。 口头一句话,不一定能做数的,芝华没有期待他真的会来。 况且来了也不赶巧,唐莺带着父母去省城体验,顺带旅游几天,把培训班交给芝华看着。 芝华的学校也在省城,高铁回来只要十几分钟。原本唐莺怕麻烦芝华,但芝华倒喜欢这份差事,她的专业课程不多,大部分时候是自己训练,她愿意和一堆栀子般的小女孩们一起训练。 头一次独自带培训班,到底不如唐莺经验丰富,她没料到雨天进进出出,踩在地板上的水印是多大的隐患。 一个又一个打湿的脚印叠在一起,等到芝华一脚踩上去时,鞋底噗呲一声往前滑去,她踉跄跌倒,摔得不太体面。 受了惊吓的小女孩们围过来,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七手八脚将她扶起来送医。 再回来时,门口多了吸水的防滑垫,芝华右脚多了一个石膏。 每到这时节,芝华看着无边无际蔓延的雨丝,觉得天像破了个洞。她崴了脚,勉强站着也费劲,挪了一张板凳,靠着玻璃门坐下,一会儿看练功的小女孩,一会儿看外面的雨。 今天正好是周末,严丁青也会从学校回来,他知道芝华崴了脚,便给她发消息说,等她培训班下课来接。 芝华看了眼时间,离下课不到二十分钟,她拿出手机,给严丁青发去消息。 教室里小女孩们心都散了,心不在焉地练着动作。芝华收起手机,板起脸学唐莺的样子,扯开嗓子喊:“手!眼神!动作要做到位!” 气氛被强行拉得热火朝天,芝华卖力喊了一顿,喊得出了一层汗,本就闷热潮湿的空气,现在更汗津津。 她把玻璃门推开一扇,发现外面雨停了,微风吹得清爽,芝华翕动鼻尖,心满意足吹了会儿风,收到严丁青的短信:“出发过来了,大约10分钟。” 几乎同一秒,街边传来车轮卷动声,越行越缓直至停下。 乌云被风吹散,芝华扶着门框看那辆车,正对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几片金黄色余晖像锋利的刀片,把密集的云层横向切开,晃得她不由自主眯眼。 是那个异地车牌号。 芝华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说来,就真的会来。可是唐莺不在这里,他仍然等不到想见的人。 倚着门框思索片刻,芝华觉得她还是应该过去一趟,尽管她现在腿脚不便,至少她要过去告知一声,省得他千里迢迢白跑一趟。 这趟出去麻烦不少,她不能一蹦一跳从草坪穿过,打湿的石子路危险四伏。她需要从这栋楼的正门出去,扶着建筑墙体一点点挪到车的背后,再扶着车身到他的车窗边。 一路艰难地过去,刚被风吹下的汗又浮出来,芝华扶着墙根歇气,匆匆喘了两下,一鼓作气蹦到车边,脸颊蹦得红彤彤,还未伸手敲车窗,玻璃便降下来。 还是那张全副武装的脸,还是那种海晏河清的姿态,却大幅度歪着头,似乎正从上而下打量她,最后停在她绑着绷带的右脚上。 芝华有点尴尬,受伤的脚虚放在另一只脚上,“这个啊,我不小心滑了一跤。” “你没必要出来。”程濡洱停了片刻,“地上是湿的。” “没关系,我扶着墙过来的。”芝华挑起斜挎包的肩带,满不在乎地笑,“而且已经快下课了,我本来就是要走的,包都背好了。” 她嗫嚅片刻,似乎怕自己接下来的话打击了他,“那个……唐老师这几天都不在,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果然话一出口,他便抬起头,墨镜正对她的眼睛,几缕阳光反射过来,落在她脸上。 “芝华,走吧。”严丁青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街角,拨弄着铃铛朝她靠来。 清脆的铃声像催促,芝华不想严丁青看见车里的人,毕竟这是唐莺的秘密。她惊慌失措地扭头要走,被车里的声音喊住。 “明天把你在骨科拍的片子带来。”程濡洱放低音量,不想让那个逐渐靠近的男孩听到。 “啊?为什么?”芝华眨巴眼,以为自己听错。 “这样我就不算白跑一趟。” 伴随着他风轻云淡的声音,车窗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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