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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步了。 恭候多时。 赌桌正前方摆了张座椅,亲自出马监理这场赌局的冯宪君坐在上面。他的身侧站了一名男性荷官,负责整理赌具播报牌局。为防出千,每逢重大赌局还是采用传统的报牌方式。 屋子里安静出了临刑前的那种气氛,荷官开腔,宣布了对赌双方的姓名,如无其他,赌局开始,赌局内容为跑得快,无须筹码下注,三局两胜。 赌跑得快而非梭哈,是前一天周泽楷和叶修在走廊里碰面时定下的。 他们碰面的场合很巧,刚各自赢下分组赛的最后一局,又知道了另一位胜出者――自己的对手是谁。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还算宽敞,却如一条过江锁,危机四伏地横过去。周泽楷和叶修一人一边,面对着面走向对方。 周泽楷视叶修为无物,看都不看一眼地越肩过去,叶修则住了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两个有线有条的肩膀包在立起的料子里一摆一摆,周泽楷走得不快,这个动作看上去有韵律感而且缓慢。 Alpha清寡的信息素散开,滞留原地,味道淡成这样,也只有叶修才嗅得出来,即便这廊里塞满了人,混满了不同味儿的信息素,他也嗅得出来。他叫住周泽楷,问他明天换个玩法怎么样。 “什么玩法?”周泽楷停下,只欠出半个身子给叶修。 “跑得快吧,上次没赌成,这次续上。” 周泽楷这才把眼神也递过去,他略一思索,没什么不可接受的,便道,“可以。” 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双方都同意,随时可以更改赌法,任何人不可横加干涉。 荷官带上白手套,拆开一副新扑克,抽掉两张王牌,请叶修和周泽楷各自验牌、洗牌。 周泽楷掌心朝上,打了个请的手势,意为礼让对方,叶修没有表示,荷官遵从周泽楷的指示,将一摞扑克摆在叶修面前。 这是个可以先声夺人的机会,也不知道叶修是太超然了,还是身子太不方便,不好做过大的动作,要留份力气,他洗牌洗得过于朴素,好像眼下不是一场关乎身后名切身利的决战,只是一场家庭聚会的欢乐时光似的。 他的动作倒不拖拉,仍然是赏心悦目的。他将整副牌从中分开成均匀的两份,对齐,翻书一样快速地捋过,一张摞一张地交叉洗牌,再在手心里一窝,压整齐,正洗一遍,反手再洗一遍,然后抬了三次牌,左手制住牌,右手从下抽牌,抽了三叠,依次叠在最上方。 “该你了。” 叶修洗完牌,抓在右手,拇指和小指向相反的方向捻动,捻得一副扑克呈扇面打开,字面对准周泽楷,给他验牌。接着他一挥胳膊,扑克扇向着周泽楷飞去。 叶修掷出的动作似随手一丢,扑克却有规有矩的,保持着扇形到了周泽楷手中。 周泽楷也不逊色,他快速解决战斗,身子不动,顺手滑了一道弧,收起扇子,收成一叠握在手中。而后他右小臂架在桌面上,笔直地竖立起来,五指灵活有力地弹动,瞬间将贴在手心里的红花纹底扑克分成几份,重复地相互交叉。最后周泽楷手腕一抖,扑克脱手而出,一张一张排着队先后飘落上桌,由桌东贯到桌西,拉成细长的一条红带子,通明的橘色灯光扑在上面,润了层亮膜。 按照洗牌的次序,荷官朗声道,“叶修先生请先取牌。” 叶修一手前一手后的托在腰腹间,费力地站起来,歇口气似的顿了顿,略略倾下身,双手齐出,一前一后,拈花似的迅速从一条扑克龙上点了十三下,摘出十三张牌。 跑得快是四人成局,桌上只有两个人,就要每隔三张牌取一张牌,把扑克均分成四份。 叶修坐下,换周泽楷取牌,他如法炮制,动作轻快得多。周泽楷还负责收尾,右手扫了一下,将作废的底牌扫成一团。 两人都把牌打开,左手持着,右手在上飞掠而过,换位插牌,将牌面理顺。 荷官又报,“黑桃三先出牌,没有黑桃三,黑桃四先出,以此类推,先出牌者至少赢两张牌,才算胜。” 黑桃三没有湮在废牌里,就混在周泽楷的手中,他也不亮出来,直接扔牌,起手两对,对五对六。 叶修接不了,一瞬不停,直接喊过牌。周泽楷指尖在牌面上一抹,出9、10、J、Q、K,杂色顺子。 叶修笑着摇了下头,这只是个惯性动作,没有迷惑的意思,他扔出一套牌,6、7、8、9、10,同花顺,压住顺子。 荷官小幅度地左右摆头,一来一回唱喏似的高喊出双方牌面。 这下轮到叶修出牌,周泽楷手里还剩四张牌,叶修连出了两套三同张,周泽楷都叫了过牌。 截止到此,叶修剩两张牌,周泽楷剩四张,依旧该叶修发牌。 叶修难得地迟疑了,右手手指虚搭,沉缓的落下,就在这几乎不存在的一刹那间,一声扯开嗓子的呼号莽撞地隔着厚木门跌进赌厅。整层楼都浸在松散的安静中,使得这样惊惧的嗓音和内容锥刺一样浮凸出来。 “着火了――着火了――楼上着火了!!” 有了这一声领头,四面八方的应和也跟着响了起来,没新鲜的内容,一个人、两个人,更多人重复着危险时只会说的那几句话,着火了,快跑,救命。 赌厅内没人听不懂这几句话,只是有人反应慢,还在发懵,有人反应快,反应快得又未必会当真。但观众们的注意都被吸走了,有几个人还倏地站了起来,到处张望。声源被隔绝在外,真假无从分辨,他们只能焦急又茫然地互相打量,小声问着怎么回事。 被拦出来的赌台之上,荷官定力浅,惊得一直看向紧闭的厅门,呼救声还在持续又模糊地传过来,连冯宪君也维持不住,动了容,但碍于身份,不好站起来求证,只是频频看向人多的地方。 不为所动紧盯牌局的只有叶修和周泽楷。叶修已经下了牌,比起碰运气,他选择搏一把,出了红桃K。 其实没差别,最后关头,不管他出哪张,周泽楷一定会动手上最大牌面的牌截他。 果然,周泽楷甩出方块2,荷官慢了几拍,还是继续报了牌面,听声音听得出心不在焉。 屋顶在震,地面也在震,纷乱的脚步声涌过来了,隔音不错,声音并不响,隐隐约约的,但隐出了集体逃难的感觉,楼上楼下一齐造出来地动山摇的效果。 满屋子的人更呆不住了,嗡嗡的交谈声让赌厅危险地热闹起来。 叶修手中仅余一张牌,周泽楷出了一对10,叶修叫过牌。 第一局结局已定,周泽楷还有一张牌,只待落桌,按照规则,虽然他是先跑完手里的牌那个,可也是先出牌的那个,这局只能算平局。 看牌面,第一局战况远没不知真假的火灾插曲震撼,倒显出真正的高手过招风范,无限消减了心计手段的差距,反而回归平时无华。 赌局还是在第二局开始前被打扰了,厅门叫一股力气从外面撞开,撞门人的着急都含在那“咚”的一声里面,听着肉疼。 周泽楷和叶修的赌局设在七楼最里面的赌厅,这赌厅独自占据东南一隅,用来接待贵宾,平时就安静,现在整层楼都被封了,统共只装了几十人,赌厅更是被隔绝在了这个暂时的、因突发灾难而起的世界之外。这下门开了,逃难的脚步声便显出了厉害,无孔不入的涌来,通过钢筋水泥的传导,模糊成骇人的一整片。 来人是冯宪君的下属,冯宪君站起来,连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真着火了。 下属一路从楼上跑下来,从人肉堆中挤出来,洁净全失,领带歪斜,脸上身上都是灰,气都喘不匀地咳嗽几下,强压住,惊惶失措地报告,冯先生,十五楼着火了,火越来越大,正往上下两头烧,不一会儿就烧到这了,你们赶紧疏散吧。 观众席上的人在他说第一句话后就奔着围过来,十几个人争先往门外看,似乎灼热的焰气已经舔到门口。 生命受到威胁,他们都还难得地维系着剩余不多的体面,没有拔腿往外跑,纷纷七嘴八舌地催促起冯宪君。赌局既然由他主持,发生突变,他理应顾全大局,终止或延期赌局,分出天下第一再重要,也没命贵。 冯宪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着急,额上泌出一层虚汗,但他不是平白坐上这个位置的,至少远比看上去的要镇定。他掏出手帕巾拭了拭汗,表情严峻地看向叶修和周泽楷。 他俩同时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牌,都是3,叶修的是方块3,周泽楷的是给他出牌机会的黑桃3。 两人虽专心赌局,也不是不知道赌场了火,得跑,尤其是一屋子的眼睛,都黏在他们身上,惊异于他们的无动于衷。 他们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看着对方,叶修的眼里有周泽楷和周泽楷的执着,周泽楷的眼里有叶修和叶修的执着。 这轮是平局。 那就再来。 见两人没散场的打算,冯宪君不得不发话了,他的话多少斟酌了一点,官话中带着有强度的商量,“两位贤侄,眼下什么形势你们也看到了,既然这局不分胜负,不如暂停赌局,改天再继续吧。” 然后他得到了两人的回应―― “周先生不会同意的吧?”叶修的话,这个时候还粘着若有似无的笑音。 “你就同意了?”周泽楷让也不让地反问。 “我看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过来,时间够了。” “嗯。” 这两人的固执,不激烈也不花哨,却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比一百句一千句口号更有力度,令人感到不可转移,不可更改、不可抗拒。 想赢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而且,也只有胜负能让他们从这件屋子里走出去。 不知道哪一层的火警警报声响起,哨子一样又尖又利,走廊里的自动灭火系统喷出虚软无力的细小水柱。 赌厅里仍是安全的,却因为观众的骚乱,加重了危机的迫在眉睫。 冯宪君知道多说无益,不再浪费唇舌,已经有人扯开衣领,脱下西装包住脸,要往外冲了,他没想阻拦,拦不起也拦不住,他没资格让一屋子人跟周泽楷叶修陪葬,他们要疯是他们的事,干脆趁场面可控,让他们先逃。冯宪君张开双臂,在空中上下比划,要把人声压下来似的,可没人听他的,他说了几句话,效果不佳。他拉过愣在一边、跑也不是不跑又想要命的荷官,贴在他耳边吩咐,荷官熟门熟户,冯宪君让他带着这些人先跑,他留下来等周泽楷和叶修再赌一局。 荷官当即声嘶力竭地喊,指挥人往消防通道跑,十几个人不失秩序地行动起来,冯宪君抽空再看周叶二人,已经是坐下开始第二轮洗牌了。 冯宪君舍命陪君子,半是责任,半靠胆识撑起的底气,他决定已下,也敛目定神,拿出赌协主席应有的魄力坐下了,盯着赌局。 周叶二人交换洗牌,切牌,发牌,摸牌,流程与上一局雷同,没因为火烧眉毛就马虎应对。一套牌分拆完毕,握在手里,赌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真实情况是火势比冯宪君下属形容得要猛,也烧得要快,这是跑出去的人进了消防通道后才发现的。白烟积攒到分不清来向的地步,楼上楼下地窜到一起,在逃难的人眼前集结,又致命地弥漫开,填充到任何没被染指的空间,还在持续增加厚度。 咳嗽声此起彼伏,衣物挡不住呛人的刺鼻气味,浓烟害了鼻子害眼睛,好在还辨得出方向,给了逃生的希望。这时就算有人见了厉害,能想到该去拉拽冯宪君等人,也没那个心力了,都个人顾个人地沿着楼梯朝楼下猛跑。 赌场外面聚了不少看大场面的人,远远地围着裹在滚烟中的皇风赌场,微风,更助火势,最先起火的那两层楼,几乎被烧透了,哔剥作响,残存的窗框变了形,摇摇欲坠。 人群像被砸了窝的马蜂一样从各个出口蜂拥出来,跑到大公路上,扯着嗓子,叫喊嚎哭,乱不可言。 七楼的赌厅还是一方净土――被周泽楷和叶修的淡然强制出来的净土。白烟拍门,从上下门缝里钻进来,顷刻灌满了屋顶,自上而下,在坐着的周叶冯三人头顶盘绕,等待着发起总攻。 冯宪君最先受不住,拉高衣襟挡住口鼻,不住地咳嗽,他一只手压在上衣口袋处,那里面有瓶急救药。 扑克你来我往地在他浑浊的两眼间滑动。 周泽楷和叶修都被捂了满头薄汗,呼吸也是颇为困难,叶修尤甚,费力抽气的难堪不时地浮到脸上。即便是这样,他们的狼狈也是有限,领口和袖口还算整齐,只是为了呼吸,领带领结放松出一指宽的空隙。 叶修撂下最后一张牌,秀长的中指在桌上点了几下,神情从牌局中化冻出来,带了玩味的无奈去看周泽楷。 周泽楷整齐的眉毛整齐地抖了一下,抖出和叶修一样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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