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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还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贾珍不是傻子,焉能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变化? 过往,除了西府外,他能镇住整个贾族,凭借的就是天天打儿子换来的威望。 连贾蓉他都当面啐一脸,族长上下谁不敬畏? 可如今,这点威望却让贾蔷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了几回,让他那张脸皮都差点被擦出血来,眼下虽无人明说什么,可私底下看他笑话的人,不知多少。 往后,再想和从前那样在族中一言九鼎,怕是难了。 因为人心散了…… 贾珍活了半辈子,不做官不营商,就好一张脸。 如今连脸都维持不住了,岂能不心中窝火暴怒? 只这两日,就将贾蓉打的起不来身了…… 阖府上下,无不惊恐,只盼他早日能过了这一段。 贾珍望着对面如祸水一般妩媚幽情的儿媳,听着那缥缈琴音,心里居然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他却不知,其实在秦可卿心里,他的形象,已是慢慢崩塌了…… …… 第0138章 大福运 即便是天香国色,即便熟读经史,胸中自有丘壑…… 可秦可卿终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 她一生之中见过的男子,除却老父和手足兄弟,就只有贾家的寥寥数人。 闺阁时,父亲是一年迈体衰的精穷小官儿,生性严谨,说难听点就是胆小,规规矩矩唯唯诺诺,不敢行差半步。 弟弟则是一个秉性极弱的腼腆少年,明显难以立业持家。 嫁到贾家来后,也几乎未迈出过宁国府,所见男丁,除却贾珍、贾蓉父子外,便是贾蔷…… 从前的话,贾蔷、贾蓉兄弟淘气纨绔,在贾珍跟前连大气也不敢喘,落在秦可卿的眼里,愈发以为贾珍雄武神威,恍若这座国公府里的天神。 再加上,贾珍不仅能主宰一府之人,还能掌管一族之人,且本身也是颇有出色才能的。 论武,他会骑马射箭,体力强健。 论文,他虽无功名在身,却也通晓文墨,更难得的是还会一手极佳的丹青之能,尤擅仕女图。 这样一个人,虽然不顾人伦,不避嫌疑,常迫她来送冰糖莲子羹,并以其为模样,勾勒朱笔。 但是…… 不可否认,在秦可卿心里,贾珍曾经真的是神武之极的男儿榜样。 她一度以为,贾珍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而这样霸道的一个人,虽不顾人伦礼法痴迷于她,却从不强迫于她,若说秦可卿心里没有一点反应,那只能是自欺欺人。 终究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人。 丈夫畏畏缩缩甚至窝囊到唾面自干的麻木地步,她心中如何能生出敬意…… 秦可卿虽坚守着最后一步,未堕深渊,但偶尔夜难眠时,心中未尝就没有动摇过…… 然而,事情从那一夜起,就悄悄发生了变化…… 先是贾珍喝醉酒妄图胡作非为,被贾蔷踹倒逃走。 贾珍暴跳如雷,狼狈,难堪。 再到撕破面皮后,贾珍居然拿贾蔷毫无办法,每每陷害结果反而每每受挫…… 令她不可思议。 贾蔷…… 秦可卿自然记得此人,打她进宁国大门起,就认得他。 论相貌,贾蔷比贾蓉还俊俏秀美,生的极好看。 因他和贾蓉关系十分亲近,所以常入内室顽耍,与她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愈多。 秦可卿至今仍记得,那双丹凤眼中炙热的目光,会常常落在她身上的敏感处…… 若非如此,府里也不会渐渐出现一些闲话。 秦可卿心里也很奇怪,为何她并不很是反感那样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贾蔷生的太好了,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贾蔷不敢对她如何。 一来,他和贾蓉关系实在亲近,和亲手足没甚分别,也一直喊她嫂子。 二来,她为宁国大少奶奶,身边随时都跟有嬷嬷丫鬟,除了偷看的目光以外,也没有给他放肆的机会。 所以这样偶尔的肆意,她心里……并不厌恶。 但她再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生的如此好看的少年郎,居然能将贾珍逼到这个地步。 府里明面上没人说什么,可私底下却早就流传开来,连她的丫头宝珠和瑞珠都听说了来,学给她听: 贾珍被贾蔷指着鼻子斥骂…… 贾珍被贾蔷威胁的下不来台,连个屁都不敢放…… 贾珍上了贾蔷的大当,被整的灰头土脸…… 在一出出传闻里,贾珍这个过往里似乎无所不能,威严无人敢触犯的大男人,居然被贾蔷那个俊秀的少年郎,逼的灰头土脸,毫无办法…… 都说谣传不足信,可是秦可卿却愈发相信那些“谣传”的真实性。 盖因贾珍脸上时而流露出的颓丧之气,着实让人扫兴…… 于这等情况下,秦可卿往冰糖莲子羹里加些小料,也就愈发没有负担了。 尤其是在发现,这药果真不会危害性命时…… 如此一来,这男人在他的形象,也就愈发掉落深渊…… “可卿,你琴音清幽,如泣如诉,声如其人,可慰吾心。” 贾珍低沉的声音在琴音结尾后响起。 秦可卿闻言红了红脸,却没有回话。 一个公公喊儿媳妇的乳名,让人实在无法回话。 原先,她或许还会有些心颤惊恐,但现在……居然生出了鄙夷之意。 贾珍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眼前这儿媳给鄙视了,甚至,连能不能石更都在人家的控制下…… 他原想着凭借他的魅力和手段,来征服这个让他心中充满刺激和禁忌感的女人,他不仅想要得到她的人,更想要得到她的心。 和她一起慢慢品尝这座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他静静的欣赏了片刻可卿的美姿,忽又有些想动笔描出,以展示他的才华。 贾珍知道,得知他的才能后,这位儿媳妇其实是敬佩的…… 可是,最近之事实在烦恼,让他静不下心来去提丹青之笔作画。 又看了稍许后,贾珍心里颓然一叹,站起身来走向跟前,只是见秦可卿身子忽地惊恐一颤神情幽惧后,他皱了皱眉,叹息一声道:“夜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说罢,缓步离开。 只是在走到楼梯口时,贾珍忽然有些纳闷,难道是近来实在苦恼的缘故,才让他提不起一点虎狼之心? 否则,心里怎会连一点那样的心思都兴不起? 摇了摇头,他未再多想,只是将贾蔷愈发恨之入骨,要苦思良法,置其于死地方休! …… 扬州府,盐院衙门。 入夜。 许是时来运转,诸事进展的都比贾蔷预想的还要顺利。 原本在贾蔷想来,林如海和李福能有一人救过来,便是行大运之事。 却不想,先有金鸡纳霜救活了林如海,如今洋和尚乔治、天宁寺大和尚法善并两名皇宫御医一道,连李福都救了过来! 客房内,一个托盘上盛放着才割下来散发着恶臭味的腐肉。 另一托盘里,则盛放着用上等极品老参熬制的参汤。 用沸水煮过的纱布一卷又一卷的收拢在一起,还有一部分,已经沾满了血迹。 这是贾蔷临时出的主意…… 总之,汇聚了各种方子和法子,用了各种好药,包括天宁寺的秘藏宝药,李福不负名中带一个福字,居然真的聚起天大的福运,让东方西方两地名医与他一个江湖中人治病。 旁的好说,那两名御医,便是寻常二三品大员都未必有资格受用。 也是人家看在这是扬州地面儿,且贾蔷请来的西洋番和尚和天宁寺的秘藏宝药给了他们极大的启发,才会网开一面,给李福看诊用药。 人家也的确不负御医之名,下的药方极稳极平,对稳住李福的性命,功不可没。 总算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一条命来…… “王太医,孙太医,感激的话不多说,李帮主是我爱妾的父亲,也是她唯一的亲人。能救回性命来,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这一千两银票,还请两位太医收下,略表心意。” 见两个太医收了药箱要离去,贾蔷起身相送时,也奉上了诊金。 太医,大概是这个世上危险性最高的职业之一。 而就收入而言,他们的月俸很难和他们的职业相匹配。 若非治好了贵人时常有打赏,怕连度日都难…… 这一千两银子对他们二人来说,绝不算小数目了。 这也是因为贾蔷心中起了结交之意…… 两位中年太医则十分满意的收下了银票,心中原本对于这趟苦差事的怨恼之意,也消散一空。 与贾蔷留下了两句交好之言后,二人离去。 太医离开后,天宁寺的僧人法善大师也走出了净室。 贾蔷同样以千两银子相赠,以为香火人情。 到最后,方见薇薇安和她痴迷中医医术的乔治叔叔出来…… 一个颇为高大的洋人,金发碧眼,用贾蔷前世的审美来看,绝对是一个让人嫉妒的大帅逼。 但在当下,依旧只是一个金毛鬼。 乔治的官话远比薇薇安流畅,且极通大燕的人情世故,居然是他先开口,感激贾蔷道:“贾公子,我听了薇薇安说的全部,你是一个一诺千金,有骑士精神信守承诺的君子。你答应了安德鲁的请求,并做到了。作为薇薇安的亲叔叔,我代表安德拉家族感谢你。” 贾蔷微笑道:“安德鲁神甫是我十分尊重的一位西洋人,尤其是仁慈堂内那么多黑心贼子中,他的品德犹如白雪。” 乔治闻言,叹息一声道:“贾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知识从哪里而来,但从薇薇安的口中,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一个对西方有很多了解的燕国人。那么想来你一定知道,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无数的暴风骤雨,跨过大洋来到燕国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亡命之徒。那些人,用你们燕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都是利欲熏心的人。我不会为他们辩解什么,既然他们做下了恶事,那么被愤怒的百姓杀死,就是上帝对他们的惩罚,他们会在地狱中忏悔他们的恶行的。我只希望,贾公子你能不要将我还有安德鲁,和他们并列。” 从净室内红着眼走出来的李婧听闻这段话后,登时刮目相看,西洋鬼子居然还会用成语? 了不得! …… 第0139章 金鸡纳树 “乔治神甫,我当然不会将你和那些恶徒相提并论,而且,我十分感谢你的药,和你出手相助之情。” 虽然眼下乃至再过一百年,西洋的医术水平和中世纪都没什么区别,但解剖学却已经起步百余年了,李福腐肉的割除,乔治是出了大力的,因此贾蔷不吝感谢之意。 李婧这时走过来,对贾蔷轻声道:“太医和天宁寺的高僧都说,熬过这三天爹爹多半就没事了,如今他们能做的都做了,还说如今有老参吊着,多半无忧。” 贾蔷点头道:“没事了就好,你去和薇薇安休息去吧,我和乔治神甫还有些话要谈。” 李婧摇头道:“我要守着我爹。” 原本对于李福能否救活,她只抱有一成的希望,甚至连一成都没有。 却没有想到,居然有能如此大的造化,能让太医和西洋番和尚给他爹瞧病。 只要李福能好过来,那她身上的压力,就能减轻大半,且这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亲人,失而复得,这几日哪里能放下心去睡觉…… 薇薇安也不满道:“贾,你不能过了河,就拆了我这个桥。我要听你和乔治叔叔说话!” 贾蔷笑了笑,道:“只要你不嫌枯燥。” 薇薇安得意道:“当然不!你那样的迷人……” “……” 李婧已经拿这个不知羞的洋婆子无语了。 乔治却哈哈笑道:“薇薇安说的没错,贾公子是我在大燕这么多年来,看到的最英俊好看的男人了。” 贾蔷摆手道:“不说这些……我想问问,有什么能帮得到神甫的。不管是银子还是其他,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力为之。我十分感谢乔治神甫的救命之恩,愿意付出足够的诚意来回报。” 乔治有所不解,道:“贾公子,你已经帮我把薇薇安救回到我身边,这对我来说,这是最珍贵的。而我所付出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 贾蔷微笑道:“乔治神甫,对你来说,薇薇安是最珍贵的。可对我来说,两个长辈也同样重要。哪怕用燕国的话来说,一命抵一命,我依旧欠你一回。我这人,轻易不愿欠他人人情。” 乔治闻言,耸了耸肩,笑道:“除了诚信外,又是一个美好的品德。不过贾公子,我如今还想不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贾蔷笑了笑,道:“你很快就会有的。” 乔治不明白,贾蔷也不绕弯子,道:“西洋传教士的仁慈堂在津门的勾当,一定会激怒朝廷。大燕,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国家。我相信,用不了太久,朝廷就会传下旨意,要彻查国境之内的洋人教堂。有极大的可能,你们都会被驱逐出大燕。” 乔治作为中国通,之前的话一半是在打遮掩,因为他知道贾蔷一定会报答他,而且也有用到贾蔷的地方。 不过他打算把这个重要的人情,留到以后急需之时。 在中国待了近二十年,乔治早就明白了以退为进的手段。 更明白人情远比金银更贵重,尤其是贵人的人情。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贾蔷一开口就击中了他的七寸…… 听闻此言,乔治大吃一惊,连忙道:“哦不,仁慈堂那些可恶的恶棍,他们都被撕成了碎片,他们罪有应得。可是还有安德鲁和我这样的好人,若是全部驱赶出去,那就会冤枉好人的!” 贾蔷微笑道:“别人会不会被驱赶出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乔治神甫你,和薇薇安小姐多半不会有事。” 乔治忙道:“可我还有教堂里的修士们,他们……” 贾蔷挑了挑眉尖,道:“乔治神甫,如果你能担保,你手下的人没有一个像安德鲁神甫手下的人那样邪恶,我可以考虑帮你。” 乔治闻言一滞,随即苦笑摇头道:“贾公子,我无法欺骗你,也欺骗不了你。但是,我至少可以保证四个人,是绝对善良的。” 贾蔷好奇道:“你手下总共有多少人?” 乔治面色隐隐不自然道:“总共二十八个。” 此言一出,别说贾蔷沉默,就是李婧和薇薇安都面色古怪起来。 乔治叹息一声,道:“好吧,看来我也犯了安德鲁一样的错误,他们可以被驱逐出境,只是……往后,我该怎么办呢?” 贾蔷笑道:“冒昧问一下,乔治神甫来我大燕,当真只为传播你们上帝的福音吗?我希望得到真诚的回答。” 乔治正色点头道:“当然,我是父神最虔诚的信徒。将主的光辉传遍世间,是他的仆人最大的荣耀和责任。” 不过看着贾蔷一直静静看着他,乔治添了添有些干裂的嘴皮,面对这个对西洋有所了解的奇怪大燕人,他心里总有些心虚,因而又笑道:“当然,即使主的仆人,也需要一些金币来生存,为传播主的福音建教堂,还要施舍穷人。所以,我们也经营一些小小的生意。” 贾蔷闻言,笑容真诚了许多,道:“如果乔治神甫信得过我的诚意,我们可以合作。我手里有颜色最鲜亮的丝绸和布匹,还会有比如今大燕市面上的瓷器更精美的瓷器,如果我们合作,你将再不会有金银匮乏之忧。” 乔治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在大燕待了二十多年,见惯了汉人的精明和阴险,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他打了个哈哈,笑道:“如果贾公子真有这样精美的货物,我当然不会拒绝和你合作。” 贾蔷自然也没指望着一次就能谈成这样的合作,况且眼下他的确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这个意向,一切都好说。 他打定主意日后要做一个水面之下隐藏起来的大鳄,既然如此,就不能在大燕国内留下明面上大把捞钱的形象。 不过不能在国内捞,不代表不能在国外捞。 再加上大燕原本就和前世所知的我大清不同,并未愚蠢的闭关自守,虽然海外商船进出条件严苛,但总还是能进能出的。 只是大燕的百姓等闲不易出去,当然,也没几个愿意出去。 无论如何,只要没有闭关锁国,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要知道,前世英国那群白畜为何发动牙片战争? 不就是因为巨大的贸易逆差,让他们无可奈何吗? 可见,中国的商品在海外畅销是真的。 只是问题的难点不在于能否卖的出去,而是海路之难。 在大燕,几乎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所以,贾蔷不得不和西洋人合作,借此培养出一批海事方面的人手。 哪怕明知可能是与虎谋皮,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猛虎,还未可知。 “乔治神甫,至于驱逐出境的问题你也不必担忧。一来事情还未发生,二来,即便发生了,我也会想一想办法。不过,若是乔治神甫能多提供一些印第安人用金鸡纳树树皮做成的金鸡纳霜,事情会好办许多。” 贾蔷之言让乔治神甫真正大吃一惊,大声道:“贾,你居然知道印第安人?你还知道金鸡纳树?上帝!” 第0140章 一凝 乔治神甫差点没把下巴惊掉在地上,失声道:“你……你说什么?美洲大陆上的野人,是你们燕国安阳人在殷商时代渡海过去的?!” 贾蔷面色肃穆的点头道:“如果你见过他们,就会看出他们的相貌是东方人的特征,包括肤色。所以,印第安人,就是我大燕遗民。” 其耕耘之土,自古以来,自然也是我汉家江山。 当然,到底能不能发展到这一步,有没有机会喊出这一句,需要看后续发展如何。 达,才能兼济天下…… 乔治神甫到底是中国通,仔细观察了下贾蔷的面色,问道:“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贾蔷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作为印第安人的乡人,燕国人也应该拥有金鸡纳霜。” 乔治闻言海松了口气,笑道:“只要有金币,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当然,也不可能每个燕国人都能拥有。” 贾蔷微笑道:“多多益善……那就以此,作为我们合作的开端吧。” 其实对于疟疾的治疗,中医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但说实话,疗效几近于无。 青蒿当然出现在药方中,但在诸多治疗疟邪的方子里,青蒿极少是主药。 而且此青蒿,非彼青蒿…… 当下治疗疟邪的大部分药方,都十分离奇,譬如黄龙汤。 这么霸气的名字,却要用猪粪或者人的粪便,去熬成…… …… “我还以为,那些洋和尚都和唐三藏一样,只为求取真经,才来的东土大唐呢。” 晚饭时分,在黛玉组织的接风洗尘宴上,李婧说了金鸡纳霜之事,并略略讲了讲贾蔷要和乔治合作之事,并以此取笑道。 紫鹃笑道:“瞧瞧津门仁慈堂里的洋和尚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就知道他们和唐三藏全不是一回事。” 黛玉则凝眸看向贾蔷,问道:“蔷哥儿,那金鸡纳霜莫不是能包治百病的神药?” 若果真如此,岂非造福天下足可留名千古的大事? 那她这位林中客散人,是不是也能出一份力…… 贾蔷却摇了摇头,道:“自然不可能包治百病,但却能治疟邪瘴疠之症。” 因为之前他询问过林如海的病,深入了解了番才知道,前世生活里很少听到的疟疾,在这个时代居然是要命之症,尤其是在南高官江流域,不知多少人因此病而丧命。 黛玉也知此事,她星眼清亮,看着贾蔷道:“汉时武帝征闽越,兵未血刃而病死十之二三。马援征交趾,经瘴疫折十之四五。便是本朝,数度伐安南逆藩,却皆因疟邪无法长立,只能班师回朝。蔷哥儿,若果真能治疟瘴,那……” 贾蔷闻言讶然道:“林姑姑,你连这些都知道?” 谁能想到,扛着花锄泣而葬花的黛玉,能说出这番话来。 果真想以花锄横扫千军不成? 黛玉听出贾蔷取笑之意,横眸觑视之。 她读书博杂,和什么样的人,谈什么样的话,有什么不对? 贾蔷拱手认输笑道:“之前所闻,林姑姑多是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便先入为主,以为林姑姑即便是读书,也只读些风花雪月,悲春伤秋之文字。如今方知是我见识浅薄了,林姑姑才学之出众,不在姑祖丈探花郎之下。” 这番浅白且不要脸的“求生欲”,着实拍爽了某人。 紫鹃在一旁笑道:“我们姑娘读的书多了去呢,老太太这些年给的钱,除了分给我们这样丫头的,都让宝二爷拿去,在外面买了书进来。” 贾蔷好笑道:“宝玉会给你买这样的书?他没劝劝你?” 黛玉懒得理会在她跟前越来越轻松自如,还敢常取笑她的贾蔷,而是对李婧、香菱道:“我家里不比都中国公府,也不及姨妈家豪富,所以这饭菜不及京里奢贵,你们莫要嫌弃。” 李婧苦笑道:“姑娘是没见过我们金沙帮吃什么,当年跑镖时,别说热菜热饭,就是连口热水都难,往两广跑镖的那一回,路上吃了一路的野果子,到有人烟的地儿时,牙齿都快酸倒了。” 黛玉闻言,笑叹道:“原得知父亲病重,命我回扬州侍亲时,当真心肝俱裂,几不能活。本该一路哭至扬州,可是船刚一开,就听到了你的事。没想到,你我身世都那样像,都是早早没了娘,爹爹也都重病在床。不过,我又比你幸运太多,也不如你太多。” 此言一出,李婧忙道:“姑娘哪里话?我不过一跑江湖的粗鄙之人,连文墨也只知一点,远不及姑娘这般厉害,连我们爷都伏你。” 黛玉却抿嘴笑道:“若你在我这个位置,自也能做到,或许,比我做的还好。可我自忖若是在你那个位置,怕只能顾着去哭了,哪里能帮着爹爹支撑偌大一个门户,养起那么多人。一个女孩子,还去跑镖,吃了多少苦呀。” 李婧被轻轻柔柔的女儿声这么一说,居然有些红了眼圈,强笑道:“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哪有姑娘说的那样了得……”压了压心境,又笑道:“姑娘常年练习那《五禽戏》,往后身子骨只会越来越好,再有难处时,也必不会比我差的。” 黛玉笑道:“不是身子骨强弱的事,是心性……”说着,忽对紫鹃道:“再去给蔷哥儿盛碗饭来,给他备的这盆还是不大够。” “噗!” 紫鹃闻言喷出半口清汤来,一边掩口朝一边咳嗽,一边拿眼去瞄贾蔷饭桌旁的饭盆。 果然,快空了…… 老天爷! 紫鹃心里无力叫道,再怎样看,生的清清瘦瘦还如此好看的小蔷二爷,也不该是个饭桶啊。 可怎吃的下这么多? 见紫鹃只是傻看着,黛玉没好气催道:“没见过能吃的?他就这么能吃!快去让人送饭来,到家里来做客,还不让人吃饱?等回去后,还不知怎么编排我们呢。” 紫鹃吃吃笑着,起身大方的看着贾蔷道:“天爷,这吃进去的饭都长到哪里去了?怎吃得下去这样多?” 贾蔷闻言面色不改,抬起头来看着紫鹃道:“我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多吃点,才能长的高壮些。” 紫鹃一边将五彩春草青瓷盆里的饭用饭勺悉数压进贾蔷的碗里,一边笑道:“蔷二爷是读书人,要那么高壮作甚?” 这终究是一个以病弱为美的时代,西子捧心才是王道。 如贾宝玉那种白胖成球的富家公子,没事也要装内里虚,才显得娇贵…… 贾蔷无法理解这种审美,也装不出来,只笑了笑,道:“高壮些,好保护香菱她们。” 此言一出,紫鹃登时不说话了,深深的看了贾蔷一眼后,转身去取饭。 香菱则感动的红了眼圈,濡慕的目光一直看着贾蔷,贾蔷给她夹了筷子笋…… 黛玉在一旁取笑道:“你倒会哄人。”只是如晨露氤氲的美眸中,到底出现了些连她亦不自知的涟漪…… 贾蔷岔开话题问道:“贾琏呢?” 听他直呼贾琏之名,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却也十分无奈,道:“孙嬷嬷说,琏二哥知道我爹安稳了后,天没亮就带人出去了……” 若是来时乘坐的不是包船,而是大客船,船上除了自己,还有其他诸多乘客,那贾琏还不至于此。 以他的手段,再加上年少多金,模样俊俏,也不在意是谁家的姑娘谁的媳妇,只要长的好,他都能下手,通常也都能得手。 那这一路走来,他也不会感到寂寞,说不定当着别人丈夫隔一间房和人媳妇偷着来,还会觉得刺激。 可包一条船来,这大半月却快将他憋出毛病来。 只拿清秀的小厮出火,时间长了也没意思了,他的取向终究还是正常的,极度想念小媳妇。 所以如今到了扬州,一见林如海居然没事了,那他哪里还能待得住…… 贾蔷笑了笑后,忽问黛玉道:“林姑姑,既然姑祖丈身子已无大碍,不知林姑姑何时折返回京?” 黛玉闻言,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凝…… 第0141章 夜游 江南月色,似比北地的月夜朦胧些。 先前因父亲病重而服素色衣裳的黛玉,今也更换了颜色。 上面是一缥碧色撒花烟罗衫,下面是烟霞紫萝花纱裙,脚上则是一双浅红绣鸾鞋。 眉眼如画,眸若星辰,凝望过来,似能看透人心。 黛玉看向贾蔷,轻声道:“爹爹大病未愈,我许是要多留数月,于床前侍疾,直到痊愈为止。想来,总要过了年,等到明年春才可。蔷哥儿是要着急回京么?” 贾蔷微微摇头道:“如今京里风云正盛,我需暂避锋芒,不去触霉头,最好别让人看到我,想起我来。便是林姑姑要回,我暂时也不准备回的。” 黛玉提起的心放下,闻言展颜一笑,没好气道:“那你白话这些作甚……” 贾蔷想了想,道:“若林姑姑赶在年前折返京城,我就需要赶紧去外面寻宅子了……” 话没说完,就见黛玉竖起眷烟眉来,掉下脸道:“蔷哥儿,你还拿我们当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 黛玉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其实也是受不得人情的。 贾蔷帮了她这样大的忙,不仅护送她南下,还为救治她父亲出了大力,本就心生感激,在林如海跟前也多有美言,这才有了林如海让贾蔷入住其小书房之事。 在黛玉看来,这既是回报恩义的一种方式,何尝不是亲戚间亲近的意思? 谁成想,竟是她一厢情愿,贾蔷想的,居然是早早搬出去住! 贾蔷见黛玉果真恼了,便笑道:“林姑姑莫要多心,只是我要在江南留不少时日,除却用心读书外,还有不少其他的事要做,譬如先前和林姑姑商议的开书局……” “那又怎样?” 黛玉依旧生气,简直逼视着贾蔷,让他分辩清楚,不然断是不能依的。 贾蔷忍住笑意,道:“若这盐院衙门只林姑姑在,我自然是赶也赶不走的。可是还有姑祖丈啊!” 黛玉没往旁处想,只奇怪道:“我爹难道还不认你这个亲戚了?” 贾蔷呵呵笑道:“不是认不认亲戚……我也是近来和林姑姑交谈才知晓,姑祖丈一生为官清正端方,在士林中声望极隆。这样的亲长,我怎忍心在其衙府之内,谈些商贾金银俗事?” 黛玉哼了声,道:“我五岁时,爹爹就教过我: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爹爹本就管理盐税要务,岂会以商事为鄙?” 贾蔷耐心解释道:“不是说姑祖丈会轻贱商事,是我不能用个人赚银子的事,影响了他老人家的官声。盐税要务乃国事,我们操办书局,终究是私事。况且就算搬出去,也会时常回来请教林姑……” 话没说完,黛玉忽地起身,重重横了贾蔷一眼后,撂下话道:“你若想搬出去,自去和我爹爹说罢,与我什么相干!” 说罢,竟摇摇离去。 两人交锋期间,旁人都不敢说话。 等她走后,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紫鹃端着满满一盆热饭过来,却发现黛玉人不见了,纳罕问道:“我们姑娘呢?” 在旁边侍候的一个林家丫鬟小声道:“吵架了!” 紫鹃唬了一跳,看向贾蔷,道:“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贾蔷自紫鹃手中接过饭盆,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有些嫌弃道:“下次上大碗,这碗好看是好看,可一碗只能盛三口饭,糊弄人呢。” 紫鹃哭笑不得,忙打发人去取大海碗来,又追问道:“蔷二爷怎和姑娘吵架了?” 贾蔷不知如何说,一旁李婧笑道:“不妨事的,我们爷说在江南待的时日长,若是林姑娘不急着回京,我们就先不急着搬出去了……” 紫鹃闻言又唬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睁圆,道:“我们姑娘让你们搬出去?不可能!!” 李婧在一旁哈哈笑道:“自然不是,我们爷的意思是,我们年前先不急着搬出去寻宅子,年后再搬。” 紫鹃这才明白过来,长呼一口气,没好气道:“你这少帮主果然不是好人,专门捉弄人!”又转头看向贾蔷,难以理解道:“蔷二爷怎会想着搬出去住?你护送我们姑娘南下,还寻来了名医救好了老爷,这样的大恩我们还没回报,你居然连家里都不想住了,如何能让我们姑娘心安?” 贾蔷吃相斯文好看但速度绝不慢的扒完一碗饭后,轻声道:“这样做没有故作清高和划清关系的意思,我又不是矫情之人,也不屑那样做。此事我会和姑祖丈商议的,你转告林姑姑,我确实是为了姑祖丈的官声着想。如今京里风云激荡,若是看到姑祖丈的盐政衙门里大把大把的捞银子,就算此事和姑祖丈无关,旁人也一定会挂在姑祖丈头上。到那时,恐怕有不测之事。” 一旁一直侍奉的吴嬷嬷闻言实在忍不住,笑道:“到底是京里来的公门贵公子,气派果然不同。天下间也只有哥儿能将赚银子想的这样简单……” 显然,在她眼里贾蔷成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牛皮羔子。 贾蔷也不愿解释什么,吃饱喝足后,问紫鹃道:“府上可有散步之处?林姑姑先前在船上将这里描述的很有几分雅意,饭后活动活动,也有助于克化。” 李婧笑道:“爷和香菱去看吧,我回去守着我爹了。” 香菱也不要,小声道:“我还要回去作诗哩。” 贾蔷呵呵一笑,忍不住抚了抚这耿直的傻丫头的额前发梢,道:“好,都回去忙你们的吧。” 紫鹃也极喜欢这等不矫揉造作的亲近,她笑道:“我又不是东道,雪雁才是。走吧,正好我去劝劝姑娘。不过我说的,她也未必听。” 贾蔷笑道:“听不进去也不必勉强,姑祖丈明白就成。” 说笑间,席间诸人各自散去。 因为薇薇安已经跟她乔治叔叔回了扬州教堂,没这个突兀奔放的大洋马在,气氛倒是和谐了许多。 …… 盐政院衙门气势不凡,占地颇大。 三路三进房舍,院落层层相套,但又和北地的院落不同。 江南的宅子,和北地的府第,完全是两回事。 江南白墙黛瓦,常有园林之意,奇石嶙峋,总见自然之趣。 相比之下,北地则威严的多,即便雕梁画栋,却也总有一种灰蒙蒙的厚重感。 盐院内,似乎栽种了成千上万株竹子,郁郁葱葱间,回荡着清新气息。 贾蔷提着灯笼,灯光清幽,婉拒了雪雁陪同的好意,独自一人行走在江南水乡的园林中。 难得的,放下谋算和提防,来享受这份清幽。 正如黛玉所言,西路院最南端有亭林水沼,有一亭轩,轩上有一匾额,书曰“后乐轩”。 想来,取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贾蔷来至轩内,凭栏杆处而坐,夜风柔和温润,去了燥气。 一抹玄月挂于墨空,倒比满月更得几分意趣。 晚风轻拂,竹林中响起阵阵竹叶摇曳的声音,更衬得夜色静谧。 这古风古韵之地,让他十分喜爱。 独坐于此静地,贾蔷心中想起今日之所见。 就今日观之,林如海明显比贾政高明不止一筹。 当代士大夫们,尤其是身居高位者,极少将喜怒形于色。 他前世读红楼时,看到贾敏过世,黛玉乞求留在父亲身边,却被林如海生冷拒绝时,心中是有些寒冷的。 再看其后来与贾政通信,抬举贾雨村,就认为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贾政待宝玉,不也是如此冰冷? 但今日观之,许是林如海于生死间有了大顿悟,身上多了几多的人气,有了父亲之慈爱,甚至不惧在人前表现出来。 这样的人,或许在主流士大夫眼里是有些出格的。 但在贾蔷看来,这样的人才是生动的,才更有灵活的智慧! 而林如海此人到底如何,对贾蔷在江南之处境而言,至关重要。 甚至,林如海不死,对他日后回京后的处境,同样重要。 这些且不谈,只想想黛玉不曾丧父,只此一点,想来她在薄命司的名字,就当被勾勒去。 他能为这个姑娘做的不多,但希望她能有个好结局…… 贾蔷眼眸微微眯起,望着天上的弯弯玄月,似看到了一双眸眼…… 正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丝竹声传来,站起身往西看去,只见点点烛光透过竹林传来。 似有一白衣白裙的绝代佳人在竹林的另一端,抚琴低吟。 贾蔷没有如同话本小说里的书生那样,为琴声吸引过去。 因为他还没有糊涂,这里是林如海的后宅,后宅内还有他的几房姬妾。 哪怕对面那女子果真绝代芳华,也不是他能去招惹的。 更何况,除了绝代佳人外,还有可能是坏人性命的女鬼…… 微微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秉烛夜游的雅兴被破坏,贾蔷拎着灯笼,转身折返。 君子慎独,不欺于暗室。 老祖宗留下的做人准则,用来修己身还是有必要的。 他却不知,这一幕亦落入别人眼中,让人暗中颔首…… 管中窥豹,至少品性难得。 第0142章 对答 翌日清晨。 贾蔷准时醒来,见香菱已经到来,坐在外间拿着本诗集默读着。 一边还放着洗漱用的铜盆、帕子、漱口茶盅和青盐。 “咳咳。” 看着读诗集读的全神贯注的香菱实在忘我,贾蔷轻轻咳嗽了声,就见香菱眼神茫然的抬头望向他,那张娇颜清纯可人。 和他记忆中,与这张脸虽有七分相似,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耶?爷起床了呀?” 终于反应过来的香菱慌忙将手里的诗集合起来,放入一旁桌几上,要上前服侍贾蔷洗漱。 贾蔷也没婉拒,在香菱细心的服侍下,清洗了番后,就听她又说道:“爷,方才紫鹃姑娘来传话说,等爷用过早饭,就去林老爷那边说话。” 贾蔷笑了笑,问道:“昨晚睡的可好?有没有不习惯之处?” 香菱抿了抿嘴,偏头笑道:“爷,我本是南省的人哩!” 贾蔷闻言一滞,随笑道:“是我糊涂了……等得闲了,一起逛逛江南,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老家,认门亲戚来疼你。” 香菱低下头,一边帮贾蔷系汗巾,一边轻声道:“我听爷的。” 贾蔷知其心中畏惧,便不再多言,笑问道:“读了这么些天的诗,可做出一二首了没有?” 香菱闻言登时抬起脸来,眉眼间尽是笑意,看着贾蔷道:“做出了,林姑娘都说好呢!爷,晚上等你得闲了,我拿给你瞧瞧?” 贾蔷呵呵笑道:“好,你拿来我瞧瞧,我也好学习学习!” 香菱闻言飞红了脸,不依嗔道:“爷取笑我!” 贾蔷哈哈一笑,说笑间,二人往西路院斑竹院而去。 那里是黛玉让吴嬷嬷收拾出来,安排香菱、李婧等人的落脚之处。 贾蔷穿越以来苦读总算有了些成绩,至少知道“斑竹”二字的出处。 如何将此千行泪,更洒湘江斑竹枝。 只是将此诗和某人的前世相联,不能不说,冥冥中或许真的有某种因果关联…… 与李婧、香菱一并用了早饭后,还未等贾蔷前往忠林堂,就见紫鹃又来了。 看到贾蔷已经用罢早饭,紫鹃笑道:“正巧儿,我们姑娘也刚服侍完老爷吃过早饭,老爷还想见见蔷二爷呢。” 贾蔷点头道:“好,一并过去罢。”又对李婧道:“一会儿太医会去给你爹上药,我这边完事了就去看望。” 李婧笑道:“没事,爷忙正经的要紧,我爹这边都还好,原先半个身子都是凉的,如今虽在发热,可太医和天宁寺的高僧昨天都说了,眼下能热起来就是好事。” 贾蔷点点头,不再多言,和紫鹃一道离去。 …… 忠林堂上。 许是至亲相见,今日林如海的气色,比昨日竟好了一大截。 贾蔷见礼罢,笑道:“姑祖丈,看来林姑姑回来侍亲是最正确的事了,姑祖丈原非得了恶疾,只是太过思念林姑姑。如今林姑姑回来了,只一夜,姑祖丈的病就好了大半。” 黛玉一双星眸似蕴着晨露,似笑非笑的看了贾蔷一眼,没有搭理,傲娇之极。 显然还在生昨夜之气…… 林如海则已经渐渐恢复了几分探花郎和权比封疆的气度,目光打量了贾蔷片刻后,微笑道:“你林姑姑将你夸了又夸,一句‘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便是我也震撼良多。只是我听了你的事,却又以为你并非刚正不阿之辈。你在醉仙楼所言……亏你也说的出口?” 最后一句,虽是取笑,却也是长辈对晚辈的取笑,至少言语中不含恶意。 不过黛玉还是唬了一跳,她可是看到过某人发起飙来六亲不认的样子。 荣庆堂上连贾母老太太贾蔷都敢一次次驳脸面,对贾赦、贾珍之辈差不多就是指着鼻子痛骂了。 对贾族亲人尚且如此,林如海一个不在五服的亲戚,他骂起人来还了得? 念及此,黛玉心中焦急,连连以目警告贾蔷,不许胡来! 二人在船上书写《白蛇传》,已经有了一些起码的默契。 贾蔷看了她的眼神后,只觉得好笑,暗自摇头,对林如海道:“姑祖丈,当日我着实不知太上皇会在隔壁,还能听到我训长随的话。那番话,确实是我心中真实想法。若是清流听闻此言,多半会唾弃于我。但我想,姑祖丈应该不会。” 闻贾蔷此言,林如海眼睛似明亮了些,“哦”了声,奇道:“难道本官堂堂探花郎出身,还当不得清流二字?莫非我是浊官?” 贾蔷呵呵笑道:“御史自然不是浊官,但巡盐御史……姑祖丈所为之政务,是为国筹集盐税,缉拿私盐,打击黑心盐商。终归到底,其实就是为天子筹措治国之银。” “那又如何?” 贾蔷道:“所以,姑祖丈应该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清流们更明白,治国之难,便是无银之难。我曾听人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自古以来,因兵强马壮而王者何止百人?可最终能成大器者,也不过那几家几姓罢。可见,打得下天下,未必就坐得稳天下。都道大唐强,可大隋又比唐弱到哪去?我尝思之,若炀帝有太上皇之能,隋朝又岂会二世而亡?小子才疏学浅,读书也不多。总以为本朝高祖、世祖之后,是太上皇施政的景初朝,真正让百姓过上了较为富足安宁的日子,因此而深怀敬意。当然,对于太上皇后期的奢侈,我的确有所修饰。可我依旧认为,太上皇之功,远迈其过。” 林如海闻言,沉默稍许后,叹道:“若非你果真这样想,又怎能入得了太上皇之眼?只是,你若果真这般作想,将来入了仕途,必然寸步难行。你的想法本也有不妥之处……” 贾蔷虚心请教道:“姑祖丈,我对天下事又能有几分见解?不过凭借一知半解,私下里教训长随要常怀忠君之心,才斗胆妄言,不想被太上皇听了去。至于我所见解之真伪对错,却是连我自己都没多少信心。”他虽是网络键盘侠,但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 林如海闻言却再度刮目相看,仔细打量了贾蔷几眼后,问道:“你觉得自己说的话,未必是对的?你心里如是作想,又怎会以为未必是真?” 贾蔷肃然道:“姑祖丈,我以为对一件事的判断,是基于对这件事如何发生和发展有所了解之后才做出的。但人对事情的发生和发展,未必会全面,或者说,一定不会全面。那么对一件事的判断,也必然难以周全。 我有自知之明,对本朝国史的了解,实是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也就比我那两个长随多一些罢,所以才会这般想、这般说。但我却从不认为,我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黛玉取笑道:“你自己也未知是对是错,不先去弄明白了,倒忙着教训别人?” 贾蔷摇头道:“何为真,何为假?许多事一辈子都弄不清楚,尤其是天下大政。穷追对错真伪,是无趣之事。” 黛玉横他一眼,林如海亦深深看了贾蔷一眼,道:“你倒是愈发出乎我的意料……存周常书信于我,苦恼贾家后继无人。若知你有这等见解,必会欣喜之极。蔷哥儿,你此番言论,倒颇得几分老庄真谛:‘吾生也有涯,而智也无涯’……我听说,你还不愿做官,不愿与人下跪,于太上皇圣驾前立誓,此生不入朝?” 说至最后,面色已十分肃穆。 其神情…… 怎么说呢,或许因为在林家极危之时,贾蔷出了大力,不仅相助黛玉南下,还设法求医,救了他的性命,这让林如海将五服之外远亲的距离,一下拉到了近乎于至亲的地步。 眼下所谈之事,其实也早已是非至亲不能言之事了。 贾蔷并不很意外,也不抗拒,就他现在暗中观察来看,林如海清廉归清廉,方正归方正,但并非是迂腐不知变通之辈。 想来也是,能在巡盐御史这样位高权重的要紧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若是只顾一味的刚直邀名之辈,他也坐不到现在。 但真正难得的是,他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势,以为可以随意主宰晚辈命运的姿态。 这种姿态,才是贾蔷深厌恶的德性。 听闻林如海之言,贾蔷想了想,缓缓道:“回姑祖丈,确有此事。除却当初面圣时,不让太上皇误会我有蝇营狗苟钻营之心外,我也的确不喜官场之道。” 这话…… 就相当于前世,贾蔷对长辈说,我不喜欢有个正经工作,是一样的道理。 在当下这个世道里,读书做官,是大好男儿唯一的正经工作。 果不其然,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来,不掩不满地问道:“做官只要不与贪腐之辈同流合污,洁身自好,清廉方正,一样可展胸中所学,为治世之臣。贾家的爵位落不到你头上,你既是个好读书的,为何不愿做官?莫非是贪图享乐,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只想一味的高乐富贵?” 见林如海动了些真怒,一旁,黛玉有些担忧的望向贾蔷。 在她想来,纵贾蔷天资极佳,可到底无长辈护佑。 太上皇夸他,也只拿他当棋子。 若能得她父亲看重爱护,往后的路岂不是安稳许多? 但愿他的回答,能让她父亲满意理解,若如此,日后就好办多了…… 第0143章 长短 面对林如海的怒气,贾蔷面上依旧不起波澜,他欠了欠身,肃声道:“姑祖丈且息怒,我不愿做官,非我心无大志,相反,我实有狂妄之志也。” 林如海闻言,皱了皱眉头,道:“狂妄之志?我却不知,连官都不愿做,你谈何志向?又能狂妄到何处?” 贾蔷理解林如海的心思,莫说是此时,便是前世,月入两千的公务员也远比月入过万的白领更有社会自豪感。 毕竟,公务员是主人,白领是渣渣…… 而在当下这个世道里,更是明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此处的读书,非做学问之读书,而是做官之读书……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林如海又怎能例外? 黛玉一双星眸,也亮晶晶的看着贾蔷,似希冀他能说出什么惊世有趣之言。 贾蔷缓缓道:“姑祖丈,在我看来,所谓官,即便是最好的官,只要做到两点即可。” “哪两点?” 听闻此言,林如海心中愈发不喜,沉声问道。 他一生之志,也不过是做一个能于青史留名的名臣,也不敢奢望做最好的官。 孺子就敢妄言! 在林如海的皱眉注视下,贾蔷却并未怯场,他正声道:“一为廉,二为公。所谓吏不畏吾严,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是而公生明,廉生威。所以,小子以为,当官只要做到廉洁、公正即可成为名宦。” 林如海生生气笑道:“黄口孺子,说得轻巧,你以为廉、公二字,就这样简单能做到?” 贾蔷微笑道:“当然不可能这样简单,因为这要经过不知多少诱惑和斗争。但小子却以为,就算做到了廉和公,又能如何呢?” 林如海闻言面色一凝,道:“又能如何?依你之见,古之名臣都成了废物?” 贾蔷忙摇头道:“岂敢如此狂妄?我只是以为,纵然天下官员,人人皆清廉公正,可于民而言,也只是有一个稳定安全的生活环境罢了。可民能不能生活富足?能不能生活餐餐有肉,不再吃杂粮陈糠,都能吃得起新米?能不能穿得上保暖喜欢的新衣?能不能让家家户户的孩童都能念得起书,无论男女? 不可能的,即便是历朝历代号称君明臣贤的盛世,生活贫贱者,依旧占天下百姓七成以上。故而才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叹。 所以,我以为,就算我去做官,做到宰辅之位,用心辅佐君王,使得天下大治,终究不过是重复前朝盛世之像罢了。” 林如海闻言,一直看着贾蔷,待他停顿下来后,眯眼审视着他,肃声道:“你果然狂妄!那你又想做什么?你的狂妄之志,又是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无商不富?莫非你想让天下人都去经商?” 贾蔷惭愧一笑,道:“并非如此,具体如何去做,还未想明白,只是想摸石头过河,一点点探索。总之,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就好。当然,我并非说做官就没意义。天下若无好官,必然不稳。若天下不安稳,那一切都白搭。所以有姑祖丈这样的好官,是我能任性妄想的前提和保障。只是天下有志于安定天下的大才如过江之鲫,不缺我这一个。我就想去做些异想天开之事……且我以为,只要不虚度年华,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顿了顿,又道:“如今我父母爹娘都不在了,祖宗门楣也轮不到我去光耀,所以,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林如海闻言,看贾蔷良久后,轻轻一叹,道:“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做人,做官,最难者,便是这自知之明四个字。你这点年纪,就能有此悟,可见汝之天资不俗。若是去做官,必然能做到名臣。” 黛玉却奇了,笑道:“老爷这话,是不是太抬举蔷哥儿了?他虽是个好的,可哪里看也不像是名臣呀。” 贾蔷侧目横视,黛玉瞥了眼,嘴角弯起。 林如海呵呵笑道:“古人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蔷哥儿想法清晰有条理,明白己身之长短……” 黛玉好笑道:“他这样骄狂的人,还明白自己的长短?” 贾蔷奇道:“我不明白自己的长短,难道你明白?” 黛玉哼了声,脆声道:“我就明白!” 嗔了贾蔷一眼后,转头对林如海道:“爹爹啊,你不知道蔷哥儿有多骄横,他总说和我们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要不是老太太点了他的将,他都不愿意来呢。” 贾蔷尴尬笑道:“以前并不熟,再者,林姑姑你之前也没说让我送你。你若开了口,我肯定会考虑的。” 黛玉气笑道:“爹爹你听听,可见他对我没甚孝心。” 林如海也好笑,道:“蔷哥儿比你还大几岁,让他有孝心?” 他不扯这些小儿女之事,说罢看着贾蔷道:“既然你不愿意为官,怎听你姑姑说,你还想进学考功名?” 贾蔷道:“当下世道,毕竟还是读书人的天下。有功名在身,往后行事总能便宜些。太上皇虽许我除天地君亲师外可不跪,但或许有人不认也说不准。” 林如海语重心长道:“蔷哥儿,此事你还是要再多想想。你年纪还小,不急于做一生之决定。” 贾蔷苦笑道:“因醉仙楼那番际遇,再加上太上皇三次恩典,我在士林中的名声,如过街之鼠。且我之志,实不在宦海之中。” 黛玉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对林如海道:“爹爹别理他,在家里连老太太都说不服他,大舅舅二舅舅也早没了这个指望了。” 林如海闻言沉默片刻后,道:“总先考取功名再说罢……我书房中,多有存书,你自可翻阅。若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听你姑姑说,年后你想搬出去住?” 贾蔷看了眼俏脸微沉的黛玉,微笑解释道:“姑祖丈,因我之志在俗务,所以难免会有一些经济营生上的勾当。姑祖丈堂堂探花御史,第一流清白官员,养望天下,我实不愿因一点蝇头小利之事,坏了姑祖丈的清名。姑祖丈以后是要入军机当阁臣的,若因我之过为人指摘清名,我这个晚辈又哪里担当得起?实无疏远之心。” 林如海闻言呵呵一笑,道:“这你却是想多了,我病重期间,早已将公务悉数托付于侍御史。请辞致仕的折子连同遗折,也一并送到都中去了,不会受你牵累什么。” 贾蔷闻言摇头道:“姑祖丈如今身子骨最多再将养数月,就能痊愈。以姑祖丈之功勋和名望,以及简在帝心的圣眷,大用是迟早的事。林家四世列侯,姑祖丈更是探花出身,位列天下第一等肥缺十数年,无丝毫瑕疵之过,待姑祖丈身体大愈后,便是直入宰辅军机都不为过。岂能因我之过,坏姑祖丈之大事?” 林如海闻言眸光闪动,盯着贾蔷道:“怪道你姑姑对你刮目相看,你这般眼界,实不像你这年岁该有的。蔷哥儿,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看法?” 他确实是震惊了,若是一个朝中老臣能说出这些,他不在意。 可一个半大少年,能沉稳的说出这番话来,着实有些不俗。 贾蔷却有些惭愧,他自然不能说,前世毕竟看了十来年的新闻联播,又当了七八年的网上“政局委员”,真让他治国肯定完犊子,可是以全局的视角进行“高屋建瓴”的键盘炮,贾蔷当真随时可入陆地真仙哪…… 所以,也就不怪他能语出惊人了。 见林家父女二人齐齐看着他,贾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姑祖丈过誉了,谈不上什么眼界,只是无事时的胡思乱想罢了。” 林如海有些累了,依靠的背靠上,轻声道:“你若果真无意仕途,也并非是坏事。经历此遭,我也有些悟了。若在之前,我断不会与你这样的小辈说这些话,也不认为,有说话的意义。可经历一遭生死,我才明白过来,除却君王天下事外,也还有许多不能放下的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己身不修、小家不齐,又谈何能治国平天下?所以,对家里人愿意分出些功夫来,听听你们的想法,也是好的。你有一句话说的对,只要不虚度春秋,做什么都是有用的,并非一定要当大官。不过,你也有一事想多余了。若是我的官声和名望,是你一个小小孺子做些书局生意就能败坏的,那这些年的官儿,岂不是白做了?放手施为吧,左右不过半年的光景。” 他林家四世列侯,代代皆有人才出。 论官场之人脉,谁敢小觑? 若非如此,他不过林家一孤子,当初一等荣国公贾代善又怎会将掌上明珠许配与他? 身世优越,但因丁口单薄,所以使得两代帝王,都视其为可倚重之臣。 这样的身世,这样的官声名望,的确不是贾蔷那点小动作能影响到的…… 然而听闻此言,贾蔷却忽地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姑祖丈,莫非半年后,你也要回京做官了?!” 黛玉闻言,猛然侧过脸去,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父亲…… 第0144章 读书三境 林如海被救活,已经是脱离了原著世界的路线。 他又上了遗折乞骸骨,隆安帝哪怕以防万一,也一定会安排人来接替巡盐御史这个官缺。 此官缺虽只三品,但论重要性,绝不下于封疆大吏,怎允许长期空缺? 隆安帝既然派出人来,那么就不可能再朝令夕改,哪怕林如海意外被救活。 所以,林如海是一定会离开扬州的。 以他十数年之殊功,再让他经历地方,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且林如海和那位半山公还不同,那位半山公显然是要做军机首辅的,所以历天下州府二十八载,聚养天下之望。 林如海做不得首辅,因为他一直以天子信臣的身份,坐镇扬州,紧盯两淮盐税重地。 而巡盐御史到底只是三品,距离一品大学士相差还有些距离。 所以,也不需要再在外继续打熬经历了,回京慢慢熬就是。 再者,林如海在任上,先丧嫡子,再亡发妻,此次差点连他自己都搭进去…… 若还让他在外省历官,天家就要担上凉薄之名,显然不能。 既然如此,等林如海病体大安后,就必然会回京,担任衣紫大员! 贾蔷的目光落在林黛玉的面上,这个满身灵秀之气的女孩子,有一父在,想来断不会再沦落到泪尽而亡的结局吧…… “爹爹,你……你果然要进京为官?” 黛玉激动的红了眼圈儿,问道。 就算先前她心中和父亲的关系不复早年亲近,但血脉至亲之情,又岂能断个干净? 如果林如海果真能进京,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幸事。 林如海慈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多半如此,不过为人臣子,且先待朝廷旨意吧。” 黛玉听出话音来,心情大好,又思及此事之功臣,眼珠轻转,抿嘴笑道:“爹爹,蔷哥儿好学,只是始终不遇名师,女儿虽指点了他一些,只是他愚笨的很,学不到精髓呢。所以等父亲身子骨养好了,可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探花郎的文章!” 林如海闻言,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又看向贾蔷。 贾蔷惭愧笑道:“我再自大,也不敢以姑祖丈探花郎之锦绣文章来开蒙。只是希望能在如何破题、承题处请教姑祖丈,得到教诲。” 黛玉闻言“噗嗤”一笑,如幽兰绽放,抿嘴取笑道:“还说自己不自大,不敢拿我爹爹的文章开蒙,你都让我爹爹教你如何破题、承题了,岂不是要拜我爹爹为师?” 林如海替难为情的贾蔷解围道:“且先去我书房,读读当年雨村给你姑姑开蒙时留下的文章罢。你姑姑若是个男儿,这会儿纵未中举,也相差不远了,破题承题,都颇有灵性的。雨村在她文章上的留评,也是字字珠玑,我读罢都不忍心丢弃,一直留存着。你好好揣摩一番,必有收益。等看罢那些后,可再看看我闲暇时写的一些文章,或也有进益。过早与你指点,易使汝好高骛远,未必是好事。” 黛玉在一旁还担心贾蔷会误会林如海不愿教他,贾蔷却躬身诚心谢道:“得姑祖丈如此费心,蔷之幸也。” 林家父女见之,齐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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