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实则主干有序不乱。等到年底,韩彬、李晗、张谷、左骧等人全部归来,众正归位,即刻便能稳定朝纲,最艰难的日子早就过去了。这一路走来,朕幸有梓童在,家有贤妻,又岂会在意屑小暗算,因他们而动怒?” 尹皇后俏面动容,道:“皇上非为有臣妾在,而是皇上本为昊天之子,万邪辟易,那些屑小,又如何能暗算得了皇上?” 隆安帝仰头大笑数声,看到皇庭上贾蔷、李暄二人已经打闹完毕,又开始拿起扫帚清扫起广场来,又笑了一起子,最后摇头叹道:“朕有时候,还真有点羡慕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尹皇后笑道:“他们能够没心没肺的活着,还不都是因为皇上在替他们兜着?若没有皇上器重林如海,爱屋及乌之下,善待贾蔷,他有几颗脑袋敢这样胡闹?这就是天大的恩德了。还有五儿,也是因为皇上宠着,才容他惫赖不成器,活的痛快。” 隆安帝轻轻笑了笑,知道事情自然没那么简单,道:“也是他们心底无私,都是纯孝之辈,没那么多贪婪之心。不然,朕也不会纵着他们。” 说罢,不再看外面,转身回到御案边坐下,提笔在一份折子上题了几笔后,以天子之玺印之,抬起头看向尹皇后,笑道:“皇后看看,朕迁高岩出京,调郑思敏入京这一步棋,高明与否?” …… 翌日清晨。 在皇庭折腾一宿的贾蔷出了皇城,在商卓等亲卫护从下,回到宁府。 刚回小院中堂,就看到黛玉正坐着和李婧说话。 不过二人不是隔着桌几对坐,而是坐在一起。 黛玉的手轻轻抚在李婧的小腹上,似在感知一个小生命的跳动。 见贾蔷进来,忙害羞的收回手去,嗔怪道:“你笑甚么?” 贾蔷嘿嘿乐道:“不急,早晚你也有这样一天的。” “呸!” 黛玉俏脸大红,上前要来撕贾蔷的嘴。 不过等看到他头发间、脖颈领口处还有两片银杏叶,她轻轻的拈了下来,面色古怪道:“昨儿个,这是去哪了?” 李婧也站起来道:“爷昨儿下午不是进宫去了么,怎一宿未回来?” 贾蔷无奈道:“别提了,就因为下午出皇城时,在城门口和恪和郡王打了一架,被皇后娘娘罚着打扫皇庭。结果皇后娘娘刚说完,皇上又到了。就这样,我和恪和郡王把凤藻宫的扫完,又去扫皇庭的。那么大的地方,扫了一宿,刚才出宫……” 黛玉又心疼又生气,道:“那王爷,怎么老是欺负你?” 贾蔷摇头叹道:“估计是品性不大好的缘故罢……” 李婧忙对黛玉笑道:“姑娘且莫听爷顽笑,恪和郡王是皇上五子,都说他惫赖荒唐,但极得皇上、皇后娘娘的宠爱,且与爷交情极好。如今外面都说,咱们爷和那位王爷,倒比王爷和他同胞亲兄弟还亲。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每回教训,都是将两人一道绑起教训。实非对头……” 黛玉将信将疑的看向贾蔷,道:“真的?” 贾蔷见她果真有些生气了,笑道:“同你顽笑呢,因为恪和郡王最没有甚么野心,也不掺和天家的一些纷争,所以和我交情是不赖。” 黛玉闻言,没好气白他一眼,道:“随你怎样罢,不过天家子弟,哪有真正好相与的?你自己多思量些就是,我走了!” 贾蔷忙道:“妹妹到哪里去?” 黛玉道:“我来这边好些时日了,也该回家去看看姨娘了。唉,爹爹走时,宫里都下了恩旨,准许爹爹带了姨娘同去照应,可爹爹就是不带……” 听她埋怨,贾蔷笑道:“也是为了影响,哪有钦差出京带妾室的?带上御医,已经是皇恩深重了。不过妹妹也不必急着回,等我睡一觉起来,咱们一起回。” 黛玉闻言心里高兴,面上却道:“又胡说,你算哪门子的回?你且好好睡你的罢……”又对从外面进来的晴雯道:“让厨房给你们爷准备些吃的,多准备些。不过等他吃了后,却不能立刻到床榻上躺着睡下,会伤身子。你们和他顽一会儿,再让他睡。” 晴雯笑道:“姑娘说的容易,我们要是能劝得住爷,那倒好了呢。” 黛玉拿眼睛往贾蔷处一瞟,笑道:“是不是呢?” 贾蔷忙道:“你听晴雯这小蹄子乱说,林妹妹说的话,我多咱不听劝了?” “呸”一声,黛玉啐笑道:“就知道哄人!” 不过还是觉得甜美。 笑完便要走,还不许贾蔷、李婧送。 贾蔷偏要送,黛玉回过头,瞪他一眼,道了声:“少啰嗦!” 待贾蔷老实了,又与李婧、晴雯等笑了笑后,扭身离去。 见贾蔷目送许久,李婧笑道:“爷放心就是,一直安排着人护送。明里暗里加起来不少于三十人,都是好手,断不会有事的。” 贾蔷点了点头,一旁晴雯怔怔出神,心里感叹:这一辈子,女儿家能活到这个地步,便是死也算值了…… 贾蔷似感受到了她的心声,在她俏脸上捏了下,道:“快去给爷准备吃的!再让火房把热水准备好,一会儿还要沐浴。” 晴雯:“……” 不过等贾蔷当着李婧的面在她翘圆小屁股上拍了巴掌后,她立刻将心底的一些幽怨驱散的无影无踪,怒视无良主子一眼后,转身跑了。 待她走后,李婧也顾不得让贾蔷先开口,就先道:“爷,昨儿你走后,夜枭才急急来报,说了西城兵马司的事……” 贾蔷有些想不明白,皱眉问道:“岂有这样的道理?莫非是下面人见你如今有了身子,不能出面理事,所以就开始惰怠了?” 李婧苦笑道:“我倒希望是如此,可惜不是。爷,昨儿观望的人看到这一幕时,正要回来报信儿,可是却被人给拦下了,还警告夜枭,不该插手的事,少插手。” 贾蔷闻言一惊,眉头愈发紧皱,看着李婧问道:“甚么意思?夜枭被警告?这是暴露了?” 李婧忙宽慰道:“爷放心,在外面盯活儿的人是明部的人,常在街面上露头,所以被其他势力的人盯住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先前涉及高家庄案的人手,都是暗部的人,这些人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便是夜枭内部,认识他们的人都没几个。且据孙嬷嬷和几位老纸扇分析,旁的不敢说,可拦截夜枭的那些人,绝不是中车府和绣衣卫的。” 贾蔷沉声道:“那拦截咱们的人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婧有些勉强和自责,摇头道:“现在还不知……孙嬷嬷他们让我劝爷,眼下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就目前来看,至少这些人对爷和夜枭,并没有甚么恶意。京城原是卧虎藏龙地,谁都不知道到底藏着多少龙蛇。唯有谨慎小心,方不会出大差错。” 贾蔷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倒是老成之言,也只能如此了。这次不算你们的过错,机会难得,既然那位心中对我有仇视,还是夺妻之恨,那就绝难善了,注定要成为对手。这回遇到能削弱打击他的机会,岂能错过?纵然会冒些风险,也是值得去做的。畏手畏脚,只能坐以待毙。 行了,这些事你大概知道就好,不要费心劳神,夜枭的事,也可以让他们直接来报我。小婧,眼下还是以蛰伏为主。远还不到我们上场的时候,不急!” 李婧笑道:“哪有那样娇弱,爷先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罢。等睡好了,再说其他事。也没甚么大事了……” “好。” 第0593章 二婶婶……过来 “爷……” 贾蔷院中堂里间卧房内,黄花梨大床上,晴雯猫儿一样倚在贾蔷怀里,任一只手在她怀中作怪,娇娇的唤了声。 贾蔷酣睡一场后,精神十足,听到晴雯的声音,“嗯”了声,问道:“甚么事?” 晴雯一手放在身前,按住贾蔷的手,似想让这只手距离她的心更近些,然后问道:“爷怎这样疼林姑娘?我当然知道林姑娘是极好的,林老爷又帮了爷许多,可是,世上哪有这样疼女孩子的?我听说,当初林姑娘小时候在西府,宝二爷也对她好,可还是时常惹得她大哭,一哭就是一宿。第二天宝二爷伏低做小认错后,没多久照样还会惹哭。可见,这世上就没有真正一直宠着女孩子的爷们儿。可爷对林姑娘,却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贾蔷笑骂道:“爷哪里会含?你这小蹄子一双桃花眼,最会含了。” “哎呀!” 晴雯不依的啐了口,小圆屁股也往后顶了顶,道:“人家说正经的呢!往日里爷也没功夫和我说这些话,还有平儿姐姐,还有人家二奶奶呢……哎哟!错了错了,爷,人家认错了还不行?爷快说说嘛。” 晴雯也会认错? 原因却是有两个:一个自然是此刻处于私密之地,只他们主仆二人在,且要害被袭…… 其二,晴雯一颗心早许给了贾蔷,不,以她爆炭刚烈的性子,连命也早给贾蔷了,所以没人时,愿意收起骄傲做成的刺,伏个低,认个错。 她这样,贾蔷自然也不会强行做甚么。 他知道晴雯心里一直是打算着正经开了脸给了名分后再将身子全部给他,贾蔷就尊重她这份坚持。 等娶了亲后,再摆上几桌,连平儿、香菱的收房仪式一并办了。 贾蔷不再欺负晴雯,规矩的将她揽入怀中抱好,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微笑道:“这世上又哪有甚么无缘无故的爱恨?早先我也只听过林妹妹的名字,对她的印象不深刻。后来先生病重,还是西府老太太强让我和琏二一道去送。而就是在这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让我对这个瘦弱的姑娘,有了新的认识……” 说着,他将当初如何在津门教堂落入险境,贾琏都见死不救,危难时刻,却是黛玉让马车出现,救了他和李婧一行人的性命。 晴雯还是第一回听说,吃惊道:“香菱那小蹄子,居然没同我说过!”又叹道:“再没看出来,我听说林姑娘当初极爱哭,身子单薄的风一吹就倒了,一年里不穿袄的时候也就那么三四个月。如今看来,她心里原就有胆魄和聪明才智,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 贾蔷笑道:“你当着她的面再好好夸!” 晴雯哼了声,仰着小脸,一双美美的桃花眼看着贾蔷,道:“若是我也在,我虽想不到林姑娘那样高明的法子,可是我会往后面跑,和那些人拼了!” 贾蔷却“啪”的声抽了下她的屁股,用了不小的力道,看着晴雯桃花眼里浮现的水色,沉声道:“这样做才是傻子!我告诉你,我的女人,无论甚么时候都要相信我!当初纵然林妹妹没出手,我还是有别的办法脱困。你要是回头往后冲,想着拼了你的命来救我,那反而会害了我。我可能丢下你自己逃命么?我最烦的就是这种虽是好心反而办成坏事的人了。蠢丫头,记下了没?” 晴雯虽被打骂的不开心,可看着贾蔷严肃的有些吓人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贾蔷仍不放心,又补充道:“你知道香菱为甚么不同你说此事?便是因为当初她和你的心思一样,也想着死就死到一处,结果被林妹妹好一通教训,然后才随马车先出了城,最后非但没成为拖累,还帮了我天大的忙。若不是林妹妹劝阻,她果真跑去寻我,你想想会是甚么后果?日后遇到事,你想做哪样的人?” 晴雯这下真明白了,点头道:“爷,我知道了,真的记下了。” 贾蔷这才放过,又将之后的许多事一一说出,最后道:“对于林妹妹,我爱她,疼她,也敬重她。不仅因为她善解人意,助我良多,还因为她自尊、自重,自强。因为好读书,通道理,有智慧,所以格外有魅力。再者,她自身这样出色,心里想着的却都是我,这让我如何能不疼爱她?” 晴雯终于明白了,她不无难过道:“好些人都说过,我像林姑娘。还说爷喜欢我,便是因为这个。可我自己觉着不像,哪里像?她是她,我是我。如今才知道,果真不像,我是我,她是她。我这样笨,字都写不好,如何能和林姑娘这样的人像?” 贾蔷摇头道:“你说的对,你们怎会像?人若千篇一律都是一个样的,那还了得?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晴雯,不是因为你像谁。且林妹妹一个就够了,她是独一无二的……而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你若果真变成了她那样的,我还不高兴呢,也舍不得。” 晴雯闻言,登时高兴起来,不无得意道:“我就知道!若只是因为我像林姑娘,爷早就该要了龄官才是,她才像林姑娘的紧。可是龄官那样喜欢爷,夜里做梦哭着说梦话,生病了烧糊涂了,念的都是爷的名字,可爷就是不往家里领。可见,不是因为这个才疼我的!” 贾蔷闻言,头疼的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见香菱一阵风跑过来,呼哧呼哧急道:“爷,我想救个人!” 晴雯啐道:“这是灌了甚么风,急眉赤眼的跑来胡吣?” 香菱也不理她,急巴巴的看着贾蔷。 贾蔷奇道:“想救哪个?莫不是门外有卖身葬父的孝子孝女?” 晴雯闻言吃吃笑了起来,香菱却急得涨红了脸,道:“不是外面的,是西府的茜雪!她被太太赶出去了……” 晴雯都坐了起来,“啊”了声,道:“茜雪被赶?她很本分的一人呀,规规矩矩的,见人便笑,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就是生的不算太好,听说西府伺候宝二爷的姑娘里,数她不受待见。那宝二爷也不是个东西,生气的时候,茜雪最容易成受气包!” 贾蔷仔细想了想,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前世读红楼,宝玉唯一一回对女孩子发飙耍酒疯,便是对茜雪。 随后,伺候他许久的茜雪,就成了“走了的茜雪”了…… 这倒还则罢了,关键是,贾蔷仍记得,茜雪一篇时有一脂批,讲的是茜雪至狱神庙,不计前嫌的宽慰宝玉…… 除了刘姥姥、贾芸和小红外,这个丫头,亦是极难得的姑娘。 沉吟稍许,贾蔷问道:“赶她出去,可是没有去处?” 香菱道:“茜雪她娘早死,她老子续娶了后娘,她后娘就把她卖到贾家当丫鬟,那会儿才六七岁。如今她老子病着,家里只一个后娘和弟弟,凡事都是她后娘说的算。茜雪说,她那后娘早就想叫她出去,要将她卖给一个看牢的老鳏夫,那老鳏夫比她爹还大哩,说是许下了足足三百两的彩礼银子。这会儿她只是哭……爷啊!不要茜雪出去嘛!” 香菱上前抱住贾蔷的胳膊摇啊摇啊摇,小狗一样拿脸在贾蔷脸色腻啊腻啊腻。 晴雯在一旁都气笑了,啐道:“还有没有点样子?” 贾蔷呵呵笑了笑,轻轻捏了捏香菱的俏脸,道:“你拿我的牌子,去给前面说一声,让他们把人带来。以后,就跟着你罢。姨奶奶身边,也是要跟着丫鬟伺候的。” 香菱闻言,俏脸登时红了起来,小声道:“爷,我有晴雯就够了……” 晴雯:“……” 趁着香菱还在贾蔷身上腻乎,晴雯一个猛虎扑食,骑在香菱身上就是一通忘八拳: “姑奶奶我是你的丫鬟?” “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几回,你还不知足,还想让我伺候你一辈子?” “我叫你有我就够了!” “我叫你有我就够了!” “啪啪啪!” “啪啪啪!” 晴雯好一通抽打后,香菱屁股一撅,轻轻松松就把她给顶了下去,香菱还得意道:“赶明儿你伺候爷,我也给你端茶倒水!你一日不伺候爷,就得帮我端哦!” “凭甚么?” 晴雯从床榻上挣扎坐起,瞪眼道。 香菱笑的有些奸,道:“你果真还想让旁人来端?那我可要去寻龄官了哦!” 晴雯:“……” 气呼呼的喘了会儿,又瞪了眼坐岸观火乐呵呵的贾蔷,随后啐香菱道:“你这憨子,还说想去救人,你再不去,茜雪那小蹄子都要被送去和那老鳏夫成亲了!” 香菱闻言面色一滞,再无得意,登时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晴雯气呼呼道:“这小浪蹄子,倒是愈发奸诈阴险了!” “哈哈哈!” …… 西府,厨房西侧的一片空地上。 一口井沿边。 琥珀、素云、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翠缕等大丫鬟,一个个面带悲色的看着背着一个小小包裹的丫头在那哭泣。 这丫头,便是茜雪。 虽然比不得晴雯、香菱等生的秀美,没那样惊艳,但也是个标致的。 琥珀等女唉声叹息,都是小时候一起长起来的,如今见茜雪被赶,想着往后几无再见之日,又岂能不悲伤? 翠墨是探春的姑娘,脾性也类探春,这会儿看着彩霞道:“你是太太跟前人,难道就没同太太说,此事和茜雪并不相干?宝二爷要撵的是李嬷嬷,又不是茜雪……” “快别说了!” 彩霞脸色难看,道:“太太也是没法子,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嬷嬷,府上规矩从来都是奶嬷嬷当半个娘敬着,这话传出去,外人如何看宝玉?所以只能让茜雪受些委屈。若不是这样,太太又怎会不要赎身的银子,反倒给她娘二十两银子?” 翠墨还想说甚么,却被素云、麝月等人劝住。 玉钏儿冷笑一声,道:“宝二爷怎么说?” 麝月摇头道:“太太发了话,宝二爷还能说甚么?” 翠缕笑道:“这话倒有意思,宝二爷惹出来的事,如今只这样就算完事了?那二十两银子看着是不少,在外面重新买个丫头都够了,可茜雪出去后又不是回家过日子,是要被她那后娘逼着嫁给一牢头,还是个老鳏夫,年岁比茜雪她老子还大!果真如此,这辈子岂不毁了?” 麝月也说不出话来,其她女孩子亦纷纷沉默。 她们虽被府上婆子们戏称是“副小姐”,可说到底,终究不过是奴婢罢了。 王夫人开口后,哪有她们说话的余地? 一时间,井边只有茜雪的哭声,让人听着不落忍,翠墨、翠缕几个跟着落下泪来。 正此时,却见鸳鸯和袭人走来,每人还拿着一个小包袱。 众人忙起身,琥珀急忙问道:“老太太怎么说?” 原来,她们方才央了鸳鸯、袭人去求老太太。 只可惜…… 鸳鸯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也不知是哪个烂舌头的,把宝玉要撵李嬷嬷的事传的到处都是。事关宝玉的名声,老太太也没法子,只能如此了。不过,老太太也出了二十两银子。这银子就不给外面那黑心眼的脏婆子了,都给茜雪收起来罢。” 袭人上前,也拿出个包袱,道:“这是我们几个一起凑的二十两,茜雪你拿着。还有你留在屋里的那些衣裳,我也让碧痕收拾妥当了,连冬日的袄和斗篷都有。” 茜雪闻言,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自己也难逃嫁给那老鳏夫牢头的命运,哭的愈发伤心,红肿的眼看了一圈后,道:“我今日出去了,若是将来得闻我不在了,年节时若能得便宜,也该为我上一炷香,不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众人一时间大悲,素云哽咽道:“怪道这些年,你总为可人烧一点纸。你放心,果真你不在了,我必不忘你。只是如我们这样的人,也不知能留几时……” 刚哭成一片,见三个婆子走过来,为首一个管事媳妇先皱眉道:“快都别哭了,你们都是府上的大丫头,难道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最忌讳这个?再者,你们这样哭,又将主子置于何地?”说罢,又催茜雪道:“老太太、太太传话,不必你再去磕头了,直接出府就是了。你娘已经带人在前面等着了……”说罢,管事媳妇后面的两个三等婆子站了出来。 看样子,茜雪若赖着不走,她们就要动手了。 茜雪面色惨白,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知道,这一走,和这些一般长大的姊妹再无相见之日。 这个待了十来年,已经被她当成家一样的地方,也再不是她能进来的地方。 一步步往外走去,其她丫头想哭都不敢哭出声,怕传入王夫人耳中。 那两个婆子见茜雪磨磨唧唧不肯快走,其中一个上前推了一把,“劝”道:“还是快点的好,不要耽搁功夫了。” 正当众人悲怒,却见香菱如同一匹撒欢的小马驹,身后还跟着一只才及小腿高的黄白小狗,一姑娘一小狗欢快的跑过来,和这边摧人心肝的凄惨气氛,实在不合。 见香菱挡在跟前,对一众大丫头还敢撂脸子的管事媳妇却赔起笑脸道:“好姑娘,且让一让罢。不是我们奴婢们的法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呢。” 香菱却一扬下巴,举起手摆了摆手里的腰牌,脸上一下笑开了花儿,道:“刘妈妈,瞧瞧哟,这可是我们爷的腰牌!侯爷说了,茜雪是个好的,既然西府不要了,正巧我们府上最缺这样的好丫头,就到东府来罢!” 这一转变,登时惊呆了众人。 翠墨、翠缕二人最先反应过来,一下跑到茜雪跟前,拉着她的手就开始蹦呀跳呀! 其她丫头们亦是纷纷如此,除了袭人有些不大自在,宝玉的丫头去东府,这…… 那管事媳妇也惊呆了,没想到贾蔷堂堂一个大侯爷,连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插手,她脸色有些难看,同香菱道:“姑娘,若是早先说,不过一个丫头,太太送给侯爷也无妨。先前已经送过一个金钏儿一个玉钏儿了,也不多一个茜雪。可眼下茜雪的身契都还给了人家老子娘,亲事也都说好了,就等着茜雪回家后,一抬轿子抬回家去当奶奶。这个时候再要去东府,怕不大合适罢?当然,我一个老奴婢,不是要违逆侯爷的意思,只是怕为了一个丫头,坏了侯爷的名声。” 香菱闻言一怔,眨了眨眼,一时间搞不大赢,然而却见鸳鸯站出来,咬牙冷笑道:“快夹上你这婢嘴离了去,你的好多着呢。侯爷的名声还用你来操心?不过一个想卖女儿给老鳏夫换银子的女昌妇,她敢多嘴试试?至于那牢头,给他八个胆子,敢说咱们家侯爷一句!你这会儿倒拿他们来唬人?” 香菱也反应过来,恼火的看着那管事媳妇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人!小老虎,咬她!” 跟在香菱身后的半大小狗闻言,居然颇通灵性,两只前爪趴地,张着嘴“呜呜”叫了起来,是发动进攻的先兆…… 那管事媳妇唬了跳,鸳鸯劝住香菱,然后对那管事媳妇道:“刘妈妈现在去将茜雪的身契要回来,此事也还作罢,回头我自去寻老太太说,和你不相干。你若要不回来,此事就是你在中间挑唆的,香菱现在就回去和侯爷说,等侯爷恼了,我看你想怎么死!” 管事媳妇唬了个半死,哭声道:“天爷啊!这事和我甚么相干?” 虽如此抱屈,可见鸳鸯和香菱都恼火的看着她,只能带人赶忙去讨身契。 借国公府之威,没一炷香功夫就要了回来,交给了香菱。 等到身契到了香菱手里后,她开心的对茜雪摇了摇,道:“小蹄子,以后是我的人了哦!” 茜雪一颗心从死而生,一下扑到香菱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 西府那边上演了好大一出悲欢离合大悲大喜的戏后,也没多久,凤姐儿就亲往了东府,看到还和晴雯腻在床榻上的贾蔷,也不避讳甚么,冷笑道:“蔷儿,你就好好宠着你这几个丫头罢,一个个都要上天了!” 为了一个丫头,驳了贾母和王夫人的面子,也就贾蔷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晴雯闻言,冷笑一声,被贾蔷拍了下屁股后,方转身离开,去准备热水了,差点没说出甚么好话来: 不宠我们,难道宠你? 凤姐儿也顾不上和她一般见识,催贾蔷道:“快和我去西府。” 贾蔷摇头道:“不去。二婶婶……过来。” 凤姐儿闻言俏脸登时涨红,倒退一步,啐道:“你要死!” 刚才说完晴雯,这会儿她过去,晴雯一步迈进来,像甚么? 凤姐儿问道:“你去不去?” 贾蔷奇道:“不过要了个丫鬟,还是你们不要的,怎么,还想拉我过去批斗一番不成?” 凤姐儿气笑道:“如今你是祖宗,谁敢批斗你!今儿是甚么日子?” 贾蔷想了想,道:“今儿是隆安六年,七月二十九,不是甚么大日子罢?” 凤姐儿提醒道:“再过三天呢?” “再过三天?” 贾蔷不解道:“八月初三?八月初三甚么日子?八月十五我知道是甚么日子,也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回来,估计够呛啊。” 凤姐儿气道:“得亏老太太没听见这番话,不然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八月初三,是老太太的生儿!”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一天,不过…… “过个生日,煮碗寿面,叫我这边的戏班子去唱两台戏,意思意思得了,还专门把我叫过去干甚么?” 凤姐儿正经道:“若是寻常小生儿,果真简便点也就算了。可今年是老太太七十大寿,你就让她吃碗寿面?” “七十大寿?” 贾蔷“啧”了声,站起身道:“那是要拾掇拾掇,虽不好大请亲旧世交,可几个至亲还是要请一请,小小热闹一下。不然,老太太心里多半要怄半年。算了,过去就过去罢。” 说罢,伸手将脑后的头发一挽,取了一旁一金冠随意一束。 凤姐儿见之笑道:“歪了!” 又上前去帮他规整,不想刚弄好,却见贾蔷一双漆黑的眼眸炙热的望着她,再想逃开,已是迟了…… 第0594章 大祝寿?不行 神京东城,皇极坊。 宝郡王府。 书房内,一个老太监板着如若敷粉的苍白脸,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宝郡王李景虽满面不耐,但难得的是,他居然还能坚持坐着听下去…… 这老太监,原是李景八岁那年无意间摔落王府深井中,跳下井里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内侍,后来被调到他身边照顾,这么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 更难得的,是此人足智多谋。 李景遇到的许多难事,都由此人出谋划策所化解。 李景心里也明白,以他的性格,若是再不听此人相劝,怕是此生无缘大宝! 其实对李景而言,他远无隆安帝那样,心怀革新寰宇,清扫万里尘埃,善待亿兆黎庶之伟大抱负,他之所以想要坐那个位置,只因他是天子嫡长,皇后元出,他坐那个位置,天经地义! 他若是坐不上,岂非说明他是个极失败的废物? 这是李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那个位置,就该他坐! “王爷,你怎能这样直白的就打发人去顺天府?” 老太监仍是无法理解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是理解的,但他必须这样做,以防下一回,李景做的更过分。 李景忍耐到了极限,摆手道:“黄伴伴,此事就这样罢。孤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老三,孤不喜欢他藏在背后,以为谁都看不出他的心思,偏又自大的以为非他莫属。孤这个当哥哥的想告诉他,不是他的东西,他少惦记!” 老太监闻言,苦笑不已,道:“王爷,若只凭这个,人家就会退缩,那么古往今来,就没有那么多惨烈夺嫡之争了。不过,王爷今日出手,也并非全是坏事。尤其是经过那位少年侯爷的一番话,在皇上心里,王爷的印象或许将有极大的改善。骄傲而磊落,不屑阴谋诡计。就凭这句话,不止王爷今日之行,便是往日的诸多莽撞行为,都成了王爷磊落无阴私的佐证。这个人情,王爷却是欠大了。” 李景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迟疑了稍许后,也缓缓点头,道:“此事孤王认下了,不过他为孤说话,不是因为敬重孤王,而是因为母后和小五对他太好了,他不好说孤的坏话……” 老太监气急道:“王爷!皇后娘娘有志于大宝,还是五皇子有志于大宝?王爷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皇后娘娘和五皇子苦心积虑的交好贾蔷,是为了甚么,又是为了谁?” 李景被这老奴刺耳的声音刺的皱了皱眉头,面色有些低沉,声音肃穆道:“孤知道,可孤不需要!孤王乃皇上、皇后元出嫡长,那个位置,原本就是属于孤的!何须母后和五弟,为了一个林如海,就如此屈尊降贵,结交一个臣子?” 母亲和幼弟为了他这样做,让李景心里背负了极大的压力。 压力过大,便容易反弹。 好在,李景终究还是理智的,他深吸一口气后,对老太监道:“大伴不必急,孤只是随口埋怨一句罢。你放心,孤不会浪费母后和小五的一番好意。寻个机会,孤会礼贤下士,回报贾蔷一番。” …… 距离宝郡王府不过隔一条街,便是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王府。 李景身边只一个老太监当军师,李时贤名满天下,身边也有三位高才,被他拜为书房先生。 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僧人。 此刻,两个大儒一个和尚,面色都有些凝重。 许多人都能看出的问题,他们三人既然能被李时拜为先生,自然是世间高才,不会看不出。 隆安帝对李时,并无立储之心。 甚至连缘由所在,他们也都想到了。 其一,自然是因为类祖不类父。 李时敬重儒法,接待大臣时,令人如沐春风,是礼贤下士的典范。对于有难处的臣子,犯了过错的臣子,也总能予以极大的宽容,准许他们改过自新。 这在儒家百官看来,是妥妥的明君种子,仁君作风,有这样的君主在,天下岂能不昌盛? 李时的做派,极类景初早期年间的太上皇。 其二,过犹不及。 皇子的名望太高,甚至都要迈过天子去…… 这是哪个君王都无法忍受的。 碌碌之君都不能,更何况雄才大略的隆安帝? 犯了大忌讳! 可是,知道又能如何? 许多事不是说知道就能改变的,太难。 譬如行事作风,李时心中的贤君,或者说,古往今来青史之上的明君,不都是这样的模式? 隆安帝只有一个,而且许多人私下里看来,隆安帝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太上皇选他,只因为他没甚么势力,所以好掌控! 这种做派,哪里能学得? 既然学不得,只能按正常做派来,然而这样一来,许多事就无法控制了。 李时其实也不想自己有那么大的贤名,至少,不想在当皇子的时候拥有。 可百官的嘴,又哪里是他能挡住的。 结果,就造成了眼下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沉默片刻后,那位须眉皆白的老僧缓缓笑道:“其实远非气馁之时,时日还长久。名望太盛,王爷只需日后收敛羽翼,蛰伏些时日,名望自然就淡了下去。” 李时苦笑道:“慈恩大师,孤王倒想蛰伏起来,可是……旁的都好说,只半山公、苍望公他们即将归来,孤王岂有不去拜会之理?” 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这些人,一旦归京,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宰辅。 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大事几乎就成了一半。 若是让别个抢了先去,那个位置也就别去想了…… 慈恩大师笑道:“王爷啊,您以为那些人间龙凤,会是那样容易就投靠别人的人么?王爷更没明白的是,这些人,都是背负着甚么使命的人。” 老僧话音刚落,一旁一年轻些的中年文士呵呵笑道:“大师此言甚是,且不提半山公等人的脾气,单说他们回京之后,怕是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其他?说句难听些的话,他们回京后,已经是礼绝百僚的宰辅大学士了,即便是诸位王爷,也只能敬着,凭甚么去招揽人家?或许为了家族计,数年或是十年后,他们会考虑这些。但眼下,他们归来只有一个目标……” “新政!” 另一个两鬓斑白的文士沉声道:“诸贤归京后,最要紧的,便是即刻着手推行新政!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所以,吾建议,待诸贤归京后,王爷无需刻意前去结交,绝无用处。” 李时忙请教道:“那孤当如何?” 此人笑道:“王爷,如今看来,新政乃大势所趋!古往今来,青史之上记载了数次变法新政。自商鞅起,每一回,都会惊天动地!这样的浪潮中,王爷这样的贤王,岂能不入?” 李时闻言,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是啊,这样的大事,孤岂能不入?不过,历朝历代,主导变法者,又有几个能落个好下场的?变法中,又要得罪多少人,抄没多少家,砍落多少脑袋?” 此人哈哈笑道:“王爷不是正在愁苦声望太高么?如今怎反倒又担心起得罪人来了?” 李时闻言一震,眼睛明亮起来,笑道:“是孤糊涂了,是孤糊涂了!三位先生所言极是,孤王受教了!” “另外……” 慈恩老和尚笑道:“还有一事,王爷且不可大意。” 李时闻言,略略一思量,道:“大师所说的,莫非是贾蔷?” 慈恩老和尚缓缓点头,脸上笑容都敛起大半,轻声道:“王爷,老僧今日才算明白,皇后娘娘和恪和郡王所为之高明。只可惜,已经迟了。不过,幸好也不只有一个林如海,还有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他们亦有子弟,亦有学生。王爷直接去和韩半山等人结交,只会碰一鼻子灰。但是若能和他们家中子弟结交亲善,却仍是大有裨益的!” 李时闻言,登时大喜道:“大师之言,另孤王醍醐灌顶,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善哉,善哉!” …… 荣国府,荣庆堂。 当贾蔷随凤姐儿到来后,发现不仅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在,竟然连邢夫人也在。 还有贾政、宝玉、贾环、贾兰俱在,姊妹们亦是。 贾蔷见礼罢,奇道:“都挤在这做甚么,老太太要请东道了?” 众人笑了起来,贾母埋怨道:“怎去了这样久才回来?” 凤姐儿笑道:“也不算久,才半个时辰……这可不怪我,我去的时候,人家和丫头还在赖床呢。” 众人哄笑,贾母啐道:“这都甚么时候了,还没起?!” 贾蔷目光不善的看了凤姐儿一眼,唬的她连走两步离了他身边,然后才道:“昨儿被皇上关在宫里了,和恪和郡王清扫了一宿的皇庭,凤藻宫的扫完,还把养心殿前的也扫完了。偏昨儿有夜风,我们刚扫完,一阵风吹起,又给吹散了。早上风停了总算才扫干净,被放了出来。” 众人听了又好笑又好奇,薛姨妈笑道:“哟!这话是怎么说的?入夜后皇城要锁钥,后宫里岂容外男过夜?蔷哥儿这圣眷,着实令人羡慕。” 贾母笑道:“他小小人儿,能有甚么圣眷?无非是看在祖宗的功劳,还有他先生的体面,和宫里皇贵妃娘娘的面上。姨妈这样夸赞他,他愈发不知厉害了。今儿不过打发一个丫头出府,还是又免了身契银子,反倒贴不少银子,就这样,都被人一手给拦了回来,将人接到西府去了。他成了好人,我们倒成了坏人了!” 薛姨妈忙笑道:“这里面必是有甚么误会在……” 贾蔷不愿在晚辈跟前太让贾母难堪,因此略略解释道:“打发下人,我自然不会理会。若是放人家回家团圆,成全天伦,此等福报之事,我赞赏都来不及,又怎会阻拦?可茜雪原无过失,是宝玉自己惹下的麻烦,老太太和二太太担心他名声受累,便让一个无辜的丫头去顶罪,本就立身不正。此其一。再者,那茜雪生父重病在床,难以理事,怕是已经糊涂了。而继母不慈,想要逼她嫁给一个年岁比她老子还大的老鳏夫,只为了那三百两银子的礼金。贾家这个时候迫这丫头出府,岂非害了她一辈子?何况我听说,这丫头素来对宝玉忠心耿耿,是个实诚的。将这样的丫鬟送入死地,简直是在败贾家的气运。” 此言一出,贾母、王夫人就变了面色,果不其然,就见贾政勃然大怒,看着站在王夫人身旁的宝玉厉声斥道:“该死的畜生!又是你做下的好事!” 没等贾母开口,贾蔷就继续扎刀:“宝玉,你自己说,这件事你做的恶心不恶心?” 宝玉落泪道:“此事并非我意……” 贾蔷眉尖一挑,道:“是,是你娘的意思。当娘的为了保护儿子的名声,不择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呢?茜雪好歹伺候你这么多年,这次她是不是无辜的,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你的过错,往死路上走?你可以不好读书,你可以蔑视官蠹禄徒,也可以在你的院子里顽闹受用一辈子。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你连自己身边无辜的女孩子都保不住,都要让她代你去死,你他娘…… 宝玉,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这次是我替你挽回了一次大过。贾环、贾兰面前,我也给你留些余地。但是,这样的事,再有下一次,我必以族长的身份废了你! 贾家族谱上,留不得软骨头的废物。 贾家男人纵然不能顶天立地当世称雄,也绝不该废物到让无辜女孩子替自己顶罪的地步。 记住了没有?” 这番训斥,让宝玉面色惨白,泪水直流。 却也让堂上众人,面色各异。 贾母等心疼之余,觉得有些道理,但多少也嫌贾蔷大惊小怪,不过一个丫头,阿猫阿狗一样的顽意儿,何至于此? 但宝钗、湘云、探春等姊妹们,还有凤姐儿、李纨和堂上的丫鬟们,却无不目光明亮钦慕的看着贾蔷。 这,才是真正的男儿好郎君! 这一刻,贾蔷身上似乎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等宝玉懦懦应下后,贾蔷反倒又宽慰了两句,道:“宝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素来最亲近女孩子,却也该明白不能只亲近,也该保护的道理。她们当你是主子,你就是她们的天。我相信你能做到。另外,遇到不合理的事,即便是亲长压下来的,该抗议的也该抗议。对的,就是对。错的,就是错的。实在反抗不得,还可以来寻我。” 说罢,贾蔷又突然变得没事人一样,问贾母道:“对了老太太,你这生日准备怎么过?” “还过个屁!气都要气死了!” 贾母看着宝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心疼坏了,赌气道。 贾蔷点点头,起身道:“那行,我先回去了,得提前预备起。” 贾母:“……” 凤姐儿“噗嗤”一笑,上前将作势要起身的贾蔷又按了回去,道:“蔷儿,好好说话!一大家子都在,你就胡乱和老太太顽笑。等惹急了,老太太把林妹妹请回来,有你好受的!” 贾蔷嗤笑了声,道:“我铁骨铮铮宁国世侯……开个顽笑都不行?” 原以为他会说出甚么狠话来,姊妹们还准备拿捏住,回头给黛玉告状,谁料会是这样的转折,因此齐齐一怔后,无不放声大笑起来。 贾母心里恼火也散了大半,啐了声道:“我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底还有能治住你的人!” 贾蔷笑了笑,道:“老太太不必如此说,我难道没有敬着你老?只是凡事遇到宝玉的事,你老就一味的宠溺偏袒,甚至快到了是非不明的地步。这对他果真是好的?疼他不是不可以,可如今他大了,也该长进些了。我费心思替你老说他两句,反倒成了不孝的了。你老去我府的门房上看看,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宰相府的请柬,在那堆的都快放不下了。我连亲王郡王大学士都不愿去打交道,费那么多唾沫说他两句,难道还是抱着歹意?” 贾母闻言大为动容,忙道:“我何曾说过你不孝?只是宝玉他……唉,罢了罢了,你们爷们儿的事,你们自己理会就是。只是,宝玉一直是原先那样教养的,你也别逼着他一下就成了你那样的人,太苛勒他了。” 贾蔷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从未想过逼着宝玉成为我这样的人。不止宝玉,贾环、贾兰也是如此,他们只要做好他们自己,不要辜负了他们自己就好。也不是说,非要去为官做宰,做学问也是一样的。行了,不说这些了,且商议商议,老太太的大寿到底该怎么办?即便不请外客,只族里的和几家姻亲之族,加起来也有大几百人。我看不如这样,男客都去东府,女客在这边。好好热闹一天,轮番给老太太磕了头,也就完事了。” 贾母闻言不吭声,贾政却有些坐不住了,道:“若不是整寿,这般安排倒也行得,老太太原非奢遮的性子,关上门来自家过一过就好。可到底是七十大寿,这般简略,老太太纵不会说甚么,族人们,还有那些老亲故旧和世交之族们,都会有说法的。蔷哥儿,你看,是不是变通一下?”其他人亦纷纷点头。 贾蔷皱起眉头来,仔细思索起来,思量了好一阵后,却仍是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来:“不行。” 第0595章 李纨:兰儿,要做你大兄那样的男人! 入夜,东府。 平儿院。 卧房内,才从西斜街那边回来的平儿,就听凤姐儿在里面抱怨贾蔷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就算热闹一回,还能把天捅破喽?非得一点情面余地也不留,你瞧着罢,老太太今晚非得怄的落泪不可。” 贾蔷懒洋洋道:“是把天捅不穿,可捅穿你还是没问题的。头发长见识短,外面的事你不懂少掺和。果真热闹一日,面上倒光鲜了,回头宫里皇贵妃就要作难了。便是我,也要落一堆麻烦事。西府收一堆用不到的礼,又能有甚么用?” 凤姐儿还待要说甚么,贾蔷却一骨碌翻身坐起,笑道:“平儿姐姐回来了!” 平儿绕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走了进来,笑道:“爷和奶奶又在吵甚么?” 凤姐儿正一肚子气没处说,这会儿正好告状道:“还不是你的好爷们儿,老太太过个七十大寿,死活不许人家大办。” 贾蔷不理她,拉着平儿让她坐在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 又将一旁珊瑚木座屏式灯架上的灯烛挑了挑烛芯,让它烧的更明亮了些。 还帮平儿将脚上的绣鞋去了,换了双宽松些的家居绒鞋,还从屏风外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用莲瓣纹鸡心碗斟了半碗温茶,递给了平儿。 凤姐儿见平儿居然接过来吃了,整个人酸的坐不住了,咬牙道:“你们两个,一个倒是舍得下来敢伺候,一个倒是也敢厚着面皮受用,我看你们两个要疯!!” 贾蔷嗤笑一声笑道:“你吃的哪门子的邪醋?平儿每日里天不亮就去西斜街那边忙,到入夜了才回来。她是为了她自个儿?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样的老婆,不该多疼些,多敬重些?” 凤姐儿怒火中烧,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噗嗤!” 平儿本来被贾蔷服侍的心都要化了,一双眼里满满是他。 可听闻凤姐儿这句话话,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贾蔷也是哈哈大笑道:“你也是好老婆!来来来,相公也给你脱鞋去袜,端茶倒水。” 说罢,将凤姐儿按到了陪榻上坐下。 凤姐儿一张俏脸如同火烧云般,想挣扎可哪里挣扎得起? 等也被去了鞋袜,手里接过奉上的茶水后,又忍不住弯起嘴角来,啐了声道:“这还差不多!” 左右屋里没有外人,甚么话不能敞开了说? 平儿气笑道:“还是当婶婶的呢,要不要面皮了?” 凤姐儿立刻上手,平儿左支右挡的闹了起来。 贾蔷看着二人打闹了会儿,觉得赏心悦目,不过可惜,不能继续下去了,道:“闹的差不离儿就行了,你们俩这几天身子都不舒服,一会儿让金钏儿、玉钏儿多准备些热水,泡泡脚。前儿寻人开的那个暖身子的茶方子,也别嫌麻烦,平儿还好些,二婶婶却是倒霉身子,疼起来要半条命,偏还逞能强撑着。泡完了脚,吃完了茶再回那边去,左右现在西府也没甚大事。” 听他这叮嘱之言,二女虽红了脸,不过听话听音,凤姐儿奇道:“你这是要出去?” 贾蔷点点头,笑道:“先前你不是也在怀疑,赵姨娘手段高明的有些过了么?” 凤姐儿闻言精神一振,道:“后面果然有高人?” 平儿也看了过来,毕竟前几回赵姨娘的表现,连她也感到侧目动容。 一个妾室,和马道婆那样的淫道姑勾结一起,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手段,全天下的姨娘堆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贾蔷点点头道:“是有高人,这就去瞧瞧,和小婧一起。” 凤姐儿使狠道:“敢戏耍国公府的人,还和赵姨娘那样的人内外勾结,理他是哪个,先抓起来打个半死再说!” 贾蔷笑道:“我倒无所谓,不过小婧觉得人才难得,想去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 凤姐儿气笑道:“怎么甚么样的人都能用?再说,你那少帮主还是个女人。” 贾蔷眉尖轻挑,道:“你还别瞧不起女人,给赵姨娘出谋划策的,就是个女人。” 听闻此言,别说凤姐儿,连平儿都坐不住了。 贾蔷笑道:“想一起去见识见识?” 凤姐儿、平儿连连点头,贾蔷呵呵一笑。 …… 荣府西,后廊下一排原是给贾家下人们住的宅子。 最西头的两间房,外墙已经斑驳,但门前小院齐齐整整,不见一片落叶杂草。 地面虽是泥土,也被夯实平整。 是个持家过日子的模样…… 贾蔷与凤姐儿、平儿下车后,李婧从院内出来,看到竟来了三个,与二人点头微笑后,对贾蔷道:“人还算平静,起初唬了一跳,不过听说爷要来,反倒不怕了。” 贾蔷“哈”了声,回头对凤姐儿、平儿道:“看到了么?甚么叫绝顶聪明?” 凤姐儿若有所思,平儿微微不解,李婧笑道:“如只是为了惩罚她,或是杀了她,何须爷出面?” 平儿亦是冰雪聪明之人,瞬间明白过来,却咋舌道:“她一下就想通了?” 李婧笑道:“有天赋之人,便是如此。” 凤姐儿却想不通,道:“这样了得的一个女人,就甘心嫁给一个赶车的?” 李婧摇头道:“陶家和赵家原有些渊源,不过打小举人门庭出身的陶二娘就瞧不起世奴之家出身的赵姨娘,赵姨娘也一直记在心里。陶家大郎卷入命案官司时,陶二娘还小,陶家也没甚么人能出上力,陶家老爷早死了。走投无路时,为了救兄,陶二娘就找到了赵姨娘。赵姨娘那时才生下三姑娘,很得老爷喜爱,正忙着在西府内四处寻丫鬟给赵国基说亲事。陶二娘求上门来,正撞到刀口上。她记着陶二娘幼时瞧不起她和赵国基,如今偏要举人家小姐出身的陶二娘嫁给赵国基,管她叫声奶奶。陶二娘不得不嫁,或许早二年还有些心不甘,可生下儿子赵栋后,就认命了。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和赵姨娘走动,直到赵栋到了上学的年纪……” 凤姐儿和平儿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女人通常,不都是如此么…… 贾蔷眉尖轻挑,道:“也就是说,她为赵姨娘出谋划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赵栋进族学?” 李婧点了点头,道:“我让人细细查过,背后没甚么人,这陶二娘自幼读书,学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等闲不见外男。” 贾蔷点点头,道:“赵国基回来了么?” 李婧笑道:“人家男人没回来,咱们这么些人上门,岂不坏人清白?” 这话让凤姐儿和平儿一起看着某人笑了起来。 不过就听李婧又摇头道:“那赵国基也是个没用的,我们一帮人进了家里,他只是唬的蹲下,抱着头,还不如他老婆,好歹知道护住儿子。” 凤姐儿冷笑道:“但凡这男人有点用,陶二娘还用落下脸来,跑去巴结赵姨娘?” 贾蔷闻言,却和李婧对视了眼,笑了笑。 有一个能让她奋不顾身的,也是好的。 “走罢,进去瞧瞧。” 贾蔷一马当先,进了赵国基家里。 屋里还有两个人,都是李婧身边的好手,因是两个年轻的,所以凤姐儿和平儿还刻意留意了眼。 直到看到相貌平平,方才不再关注。 二人与贾蔷见礼后,李婧对她二人道:“先将赵国基带出去。” 二人走到赵国基跟前,赵国基埋着头才缓缓抬起,满眼畏惧的看了眼满屋的人,最后落在贾蔷面上,跪了下去,紧张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 贾蔷淡淡道:“没甚么大事,赵姨娘请托,想让你儿子赵栋入贾家族学读书。我闲来无事,就过来瞧瞧。你且在外面等等,我问他几句话。” 赵国基闻言,忙应下,然后瞪眼对一个才五六岁小男孩道:“好好回大老爷的话,不然打不断你的腿!” 小男孩有些瘦弱,明显畏惧的点了点头。 再看将他抱在怀里的那形容已经有些沧桑,眼睛却仍明亮清冷的妇人,贾蔷忽然觉得,前世读红楼时,赵国基死的那么早,或许未必就是寿终正寝…… 等赵国基出去后,贾蔷先寻了把木凳子,试了试还算结实,让李婧坐下。 李婧慌忙避让,平儿笑道:“姐姐有身子的人,快坐下罢。” 凤姐儿懒得吃醋,只一双丹凤眼里,满满都是艳羡的看着李婧的肚子…… 贾蔷又寻了两个小杌子,让凤姐儿和平儿坐下,他自己倒只是站在那,并对三人笑道:“躺一天了,站站。” 说罢,目光落在陶二娘面上,与那双清冷的眼睛对上后,叹息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未必是对的,但可怜天下做娘的心,却没甚大问题。陶二娘,你为了赵栋入族学之事,掺和进国公府的家事里,按规矩,原是要重罚于你。不过念及你一片慈爱之心,委实不易,再加上……”他指了指李婧,道:“本侯的爱妾,认为你人才难得,所以决定给你个机会。” “甚么机会?” 陶二娘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低沉,看向李婧问道。 李婧笑道:“如二娘这样聪明的人,实在难寻。世上人,连我在内,多是平凡的普通人,没甚才智可言。如我们爷和二娘这样的天授聪慧之人,难能可贵。” 陶二娘做梦都没想到,这些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的人寻上门来,竟会是这样的理由,一时都懵了。 贾蔷淡淡道:“本侯麾下做事的,不分男女性别,只看聪明才智。此事,往后你自然明白。我只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真有能为,果真有你给赵姨娘出的那几个主意的才智,那么即便你不是赵姨娘的亲戚,也足以送你儿子入贾家族学。小婧麾下有个孙嬷嬷,和贾家无亲无故,只因孙嬷嬷足智多谋,对小婧助益良多,所以她的孙子,如今就在学里读书。将来下场考试,金榜题名后去做官,本侯也都会出手相助。你也如此,不需要靠赵家,一样能养好你的儿子。你是否愿意?” 陶二娘清冷的眼中浮现出激动之色,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问道:“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甚么见识,能做甚么呢?” 见她如此,贾蔷和李婧再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人常言一人兴邦,又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说法,可见个人的才智只要在而合适的平台上,将能起到无比重大的作用。 然可以兴邦之人,可以领百胜之师的将军,却难得。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便是这个道理。 世上绝大多数人,芸芸众生,其实多是平庸之人。 也因此,贾蔷和李婧才会重用孙嬷嬷这样的老妪,还有七八个从扬州盐商处得来的人才。 这批人的确了得,尤其是孙嬷嬷,对江湖布局,对人心之揣测,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是,他们毕竟老了,精力也不足了。 所以搜寻可以接班他们的人才,十分重要。 陶二娘没甚么江湖经验和见识,这不要紧。 李婧的江湖经验和见识倒是足,但她却做不来孙嬷嬷她们做的事。 因为李婧的身手了得,可惜才智嘛…… 陶二娘虽无底子,却可以学,可以当孙嬷嬷等人的弟子。 以她的聪明才智,想来用不了几年,就能出师。 将能说的稍稍透露了点后,陶二娘就果断答应,不过,她说了一个要求: “我要和赵国基和离,赵栋改姓陶。” …… 回程的马车上,贾蔷见凤姐儿沉默许久,便轻声宽慰道:“你和陶二娘的处境不同,她只要思量她的儿子,而你,比她肩负的东西多了太多。不过,若有一日你也想这样做,只管去做便是,万事有我在。” 凤姐儿闻言红了红眼圈,不过到底没落甚么泪,自嘲一笑道:“我寻思的不是这个,而是原以为这世上的女子,多只是附在男人身上求活的可怜人,我实瞧不起那样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了得的奇女子。她也真有这份魄力,当晚就带着儿子跟小婧走了。” 平儿笑道:“这也不算甚么,陶二娘的确聪明,不过西斜街会馆那边,也有几个姑娘,真是聪明到家了,做事愈发有条理和主见。又都识文通墨,很是了不得。跟着爷当了半年先生,如今那边的账房都有些算不赢她们了。” 凤姐儿闻言,愈发受打击道:“也是奇了,从前怎没见这么多能干的,如今倒成不值钱的了,一秃噜一秃噜的往外冒。” 平儿笑道:“从前即便是有,可谁敢让她们做这些大事?便是奶奶这样的能为,也不过在家里操持伺候人罢了。说到底,还是爷不凡,给了她们那样的机会。” 凤姐儿气道:“你这话酸的让我想啐你!” 平儿偏着头,笑颜如花。 贾蔷难为的看着凤姐儿道:“我倒是也可以安排你做个好差事,可是……你又不识字啊。” “噗嗤!” 平儿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 她原也不识字,可这半年多来,一直跟着身边人学,如今倒也认得几百大字,至少平日里认个账簿书信甚么的不成问题。 且她仍在勤学着。 这话却惹恼了凤姐儿,扑到贾蔷身上就要和她拼命。 结果自然被收拾了一通,可惜这几日身子不受用,见喜了。 等送到西府二门时,气呼呼的回宅子了。 贾蔷则和平儿回到了东府,因平儿身上也不受用,就让她早早回后院歇下了。 而贾蔷,则就着月色,往东路院行去。 至一处小院,推门而入,轻轻叩门,门开,一丫鬟见竟是贾蔷前来,登时惊喜,回头对另一丫头说:“瑞珠,快去告诉奶奶,侯爷来了!” …… 荣国府,大花厅后。 宝玉院。 卧房好似姑娘的房间,门上挂着葱绿绣花软帘,屋里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的,床上的床帐,也是最精致不过的暖黄纱。 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些不大对,宝玉伏在床榻上哭泣不止,袭人、麝月、秋纹、碧痕等丫鬟在一旁面色难看,似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宝玉今日被贾蔷骂了个狗血淋头,贾蔷走后,要不是贾母、王夫人拦着,他就要被贾政打死! 贾政旁的不敢自吹,可在保护自己身边女人一事上,他觉得贾蔷都没他做的出色! 最让宝玉心痛的是,姊妹们看他的眼神,都分明已经变了,好难过…… 碧痕素来是个牙尖嘴利的,只不过也不敢骂贾蔷甚么,只将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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