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嫁妆的主意都敢打的地步,你老还问何至于此?有甚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此事你老果真不知?” 诸姊妹们闻言惊骇,黛玉更是垂着眼眸不语。 王夫人脸色跟死人一样,贾政满面羞愧,连凤姐儿都有些不自在…… 贾母羞愧许久后,缓缓道:“他们就是没出息的,想占点便宜……林家的家业,和玉儿她娘留下的嫁妆,有玉儿在,我岂能容他们贪了去?蔷哥儿,话都说到今日,我也不哄你。当日大老爷想要去东府占一份家业,当时我想来,纵被他夺去了些,等你回来,保管教他连本带利吐出来。他都成那样了,还能斗的过你?在我想来,你十亭里有九亭不会出事,即便不看如海的颜面,你也是勋贵武侯,这样贵重,哪怕是当街杀人,也可议贵来赎。一个侯爵位,足以保你平安了。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和尹家。 若你果真坏了事,你又没留下血脉,东府的家业,大半是要被族里收回的,还有一部分,我也会做主,给玉儿……” 贾蔷冷笑一声道:“即便我果真坏了事,东府的家业,也轮不到贾赦这个老不羞的畜生来夺!老太太,此事不必再提,你老既然想等我先生回来,好,念在过往的恩情份上,那就等到我先生回来!” 他和林如海若是如贾政这般居家混日子度日的,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马上就要推行新政,一路走下去,艰难险阻何其多,保不准哪天又要入狱。 这次只是他,下一回会不会连林如海都要牵扯其中? 干大事的,最忌讳的,就是根底后院不稳。 一旦被人里应外合,势必要吃大亏! 所以,贾母若想指望林如海来说情,放过西府一马,却是想偏了! 不过贾母却不这样认为,只要今日贾蔷肯退一步,等到林如海回来,她想尽法子也要劝和一遭,因此精神一振,对贾蔷道:“罢罢,今日你才受了难吃了苦出来,心里火气大,快带她们一道出城去那桃园里散散心罢。凤丫头也去……”旁人则罢,李纨又震惊了。 凤姐儿闻言,倒没推辞。 许多王夫人私下里说的狠话,都是她透露给贾蔷的,连当初王夫人算计贾敏嫁妆的事,都是她学给贾蔷听的。 王夫人不傻,必也猜到了这点。 眼下留下来,还不被这位姑姑给活生生吃了! 因而笑道:“那我听老祖宗的,一道去好好劝劝蔷儿消消气,怎么说都是一家子……咦,老祖宗,你何不也一起去?蔷儿气性虽大,但对你老封君还是敬重的,不然林姑丈也饶不得他!” 贾母苦笑道:“罢了,我就等下回再说罢。”又对黛玉、宝钗、湘云等道:“你们好好去顽你们的,不必为今天的事记挂。这高门大户,家大业大丁口繁多,难免会有这样的事。咱们这些也不算甚么,天家还有夺嫡之争,比这厉害十倍百倍。咱们这样的,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你们去了后,也别只顾着顽,多思量思量,这掌家,到底该怎么掌。是要是是非非都辩个分明,恩恩怨怨都算个清楚的好,还是和和气气的好。我老了,如今看来,管这份家业,也着实管的不着调,唉。” 叹息一声后,带着西府大房、二房离去,宝玉虽然心里十万分想留下,和姐姐妹妹们一道去城外庄子,可他到底还是看清了形势,今日实不是一个好日子,只能满脸沮丧的回头看了看姊妹们,随贾母等一道回了西府…… 第0631章 黛玉殴打贾蔷二三事…… 汤山,贾家桃园。 大门口,数十庄丁候在门口,见十来架马车行来,贾蔷并百余亲卫骑马护从,纷纷跪下见礼。 商卓问了庄头几句话,听其言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庄子里的女人们也都铺好了床褥,此刻都在厨房里候着。 比大队人马先来一步的李婧,已经带着专司安危周全的好手,去来回检查了数遍。 如今有个便利条件,林如海当初给的那位夏春雨,是个极擅养犬的高人,其调教的看家犬,能嗅出近百种毒药的气味。 李婧手下带着七八条这样的好犬,将庄园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没有丝毫遗漏之处。 有这样的看家利器在,也让人安心踏实些。 林如海在山东能躲过多次毒药和袭杀,这样的看家犬功不可没。 等贾蔷单骑上山时,李婧已经带人点起了三大堆篝火。 这次人数比上回还多许多,上回十二戏官并未来。 有好些服侍的丫头也未来,这一回却是全都打包带了来…… 香菱最是无忧无虑,刚下了马车,就带着爱犬小老虎去撒欢。 小老虎当着诸小姐的面抬起后腿撒尿,惹来一片笑骂声…… 丫头们个个背着包袱去茅草屋里铺展床褥,凤姐儿和平儿照例去了半山…… 带来的厨娘们,去了伙房准备做饭。 贾蔷见诸姊妹们已经围着最大的一堆篝火坐下,却都很安静,就走到黛玉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对诸女孩子们笑道:“其实老太太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种事越是在高门大户里,越是寻常。到了顶尖儿的天家,景初朝五子夺嫡,那才叫真正的惨烈。你们眼下早些见识了,日后遇到了,也不必惊慌失措。” 迎春美眸中尽是茫然,她十分不解道:“为何分明是一家人,却要到这个地步?” 探春冷笑道:“还能为甚么,不过是贪心二字!” 迎春摇头道:“也并没短了谁的嚼用,再多得些,又能如何?” 湘云撇嘴道:“这哪有个够的时候,谁都想多占些,多风光些……” 宝钗亦道:“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小门小户,农家有二亩三分地,两个儿子,都要为那多出的一分地打个头破血流。” 贾蔷轻声笑道:“人性如此,我原也想着,能平和的过下去,将就着过下去便是,可惜不能。你们日后面对这样的事,也要记住。可以让一次,可以让两次,但绝不能无休止的忍让下去。第三次时,一定要果决斩断祸根!因为再忍让下去,就会纵容他们的贪婪和野心越来越大。每一次都不付出代价,也就愈发肆无忌惮,最终不可收拾,悔恨晚矣!” “可以平庸,可以碌碌无为,但不能在背后伤害算计,这是底线呢。” 一直未开口的黛玉,轻声说道。 宝琴笑道:“林姐姐看着娇滴滴的,可比咱们都勇毅坚强。林姐姐,你和蔷哥哥好般配哦~”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笑道:“人小鬼大!” 惜春忽然笑道:“前儿还来了个打秋风的刘姥姥。” 贾蔷闻言眉尖一挑,道:“从哪里来的刘姥姥?” 正说着,凤姐儿和平儿从山上下来,远远笑道:“刘姥姥并不同,可别都当坏人了,我王家也是有几门硬气的亲戚的!” “哟!凤丫头你还敢往山上去,你这样的生像,神仙妃子似的,又光彩照人,可别被山大王抢了去当压寨夫人!” 黛玉扭过头去,看着凤姐儿过来,似笑非笑道。 在诸姊妹哄笑声中,凤姐儿面皮滚烫,好在夜了,也看不清到底是火光照耀的,还是臊红的脸,她咬牙啐道:“呸!你们一个贵胄显爵,年轻武侯,一个宰相千金,车驾都是凤辇,郎情妾意,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不说低调点惜福,倒来取笑我这苦命人!” 黛玉闻言,也只一笑了之。 一边宝钗冷眼旁观,见黛玉竟然就此作罢,诧异的有点动容…… 不过再一想想,倒也能理解。 贾蔷为了黛玉,当日差点血洗赵国公府和雄武候府,闹的捅破了天。 当初若非贾母以死相逼,甚至不惜辞官让爵,以全黛玉正室之位! 现在回头看看,那时若非贾蔷如此刚烈,说不得贾母和王夫人会让黛玉成为兼祧妻,反倒让尹家郡主来当宁侯夫人。 贾蔷对黛玉的好,众所皆知。 这回又为了林家老爷,身陷囹圄,吃了这样大的苦头…… 可回来后,却不曾抱怨过一句! 而黛玉既明白了贾蔷这份心,又得其如此尊重,其他的事,想来她也愿意纵着他…… 且对于身份贵重皎皎如明月的黛玉而言,一些人卑贱的就和压寨夫人一样,根本见不得光。 她们只是存在而已,没有丝毫威胁…… 别说那些个,就连尹家郡主那样尊贵的人,还不是因为看出黛玉在贾蔷心中的地位,才甘愿先屈膝行礼? 贾蔷做到这个地步,换做是她,她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凤姐儿也是个乖觉伶俐人,在黛玉跟前话里话外,都十分明白她自己的位份…… 待凤姐儿和平儿落座后,贾蔷笑问道:“这刘姥姥又有何不同?” 凤姐儿笑道:“这位与旁个打秋风的不同,她原不过是王家连宗的一位……” 黛玉好笑道:“那算你哪门子的姥姥?” 凤姐儿摇头道:“既然人家认得咱们,还记得上门来,虽只提了一篮地瓜,却也难得。如今愈发看明白了,并不是血脉相连的才是亲戚。有的人没甚血脉勾连,反倒真心实意,盼着你好,不忍多占你太多便宜。有的虽是血脉至亲,可做起事来,却如恶狼猛虎,恨不能吞了你。 那日刘姥姥前来,原是因为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舍了她二十两。后来老太太知道这么个老人上门,就请了去讲古。听说日子过的艰难,又要拿钱给她,太太也是。结果倒把人家唬了一跳,只道空手而来化缘,已是无礼,怎敢再多拿?别说银子,便连晚饭也不肯吃一口,怎么留也留不住,出城家去了。只道明岁收成好了,再来报答。” 宝琴笑道:“她是个好的,但也有人揣摩透了富贵人家的想法,偏故意这样做……” 凤姐儿瞧了眼宝琴,没好气道:“是有心如此,还是故意如此的,你道我们都分不清?你这小丫头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宝钗笑了,提醒道:“凤丫头,好好的说我们琴儿做甚么!” 湘云也笑道:“二嫂子你仔细着,我们琴儿最喜欢蔷哥哥了!” 凤姐儿“哟”了声,惊喜的看向一旁讶然的贾蔷,心里明了,便笑道:“这又是哪来的官司?琴儿还想和林妹妹还有尹家郡主争斗一番不成?” 宝琴红着脸对贾蔷和黛玉道:“云姐姐就会乱说,她们顽游戏,问家里姊妹兄弟中,我最喜欢哪个,我就说最喜欢蔷哥哥,她们便总是取笑我!” 见她一点不忸怩自己这样说出来,黛玉反倒不多想,笑道:“是呢,你云姐姐最是讨人嫌,好似她最喜欢的不是蔷哥哥一样。” 湘云急眉赤眼,气的赌咒:“谁最喜欢他,谁就是头猪!” 贾蔷“咦”了声,道:“云妹妹,你这是甚么意思?” 湘云面红耳赤的跺脚犟道:“怎样?”众人好笑。 贾蔷摇头道:“好端端的,你怎骂自己是猪?” 众人大笑起来,湘云张牙舞爪,看模样是想和贾蔷拼命,到底被宝钗劝了下来。 凤姐儿笑的爽利,道:“云儿这话骂的,范围可海了去了。” 旁人正准备说甚么,就听迎春忽地长叹一声,道:“唉,都是一家人,又不缺少嚼用,为何非要想多占些,背后算计呢?” 众人:“……”场面一冷。 湘云小声提醒:“二姐姐,这是好前面的话局了……” 迎春闻言,见众人都诧异的看她,登时羞的面红耳赤。 贾蔷“啧”的摆摆手,止住凤姐儿想取笑的那张嘴,他同迎春微笑道:“二姑姑,还是那句话,人心不足。方才薛妹妹也说了,便是农家兄弟,为了父母的一分地也要打个头破血流,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一座国公府的家业?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既有得则必有失,天地日月且不全,更何况是人生?咱们生在这样的人家,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所面对的难处,就一定要比寻常百姓多要许多。但总得来说,只要人人都守规矩,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迎春轻声道:“可万一犯了错呢?” 一旁探春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容易叫人误会,迎春是在替贾赦两口子张目…… 贾蔷摇头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果真一二回让贪欲迷了心,犯下错,若果真能改,自然仍是一家子。家人,族亲,原是要多包容些。所谓亲亲相隐,便是如此。但是,即便是家人,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底线!否则,就容易出大乱子,家不成家。这个时候,就需要斩钉截铁果决的止损,要大义灭亲!越早下决定,带来的祸患就越小。 今日那些人欺我,已经不是一两回了罢?所以,这一次,我必不再相让。 二姑姑也不必觉得难为情,这些事一家人说起来,似乎有些尴尬,其实不然。个人的寻常小秘密藏起来没关系,可这样的大是大非,问的越清楚,想的越明白,反倒越好,因为会少了许多误会,和因误会引起的怨恨。 所以,二姑姑有不明白的地方问出来便是极好的,我做这些事,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探春闻言,也不拉扯迎春的衣袖了,倒跟着问了起来,道:“蔷哥儿,二房要搬离国公府么?那我们姊妹往后,岂不是难再见了?”她们这样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准迈的闺阁姑娘,在一家时见面容易,果真分了家,再想出府见面,却是难了。 哪怕,住的十分近。 贾蔷摇头道:“你们一直跟着老太太过活着,不相干。再者,我只让二房搬离国公府中路院,先荣国薨逝这么多年了,大房承爵这么久,还住在偏院,你们自己说,这像一回事么?外面谁家背地里不拿这个当笑话?” 迎春迟疑道:“可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要去甘肃镇,大房……” 凤姐儿忍了好久,这会儿脸上都在放光,一挥手道:“你还怕大房没人住?我不是大房的?你不是大房的?再加上你们姊妹们和老太太,是了,我再收留大嫂子他们娘俩儿……还不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到那会儿,尤大嫂子、可卿,你们也可以随便到我这边逛!” 瞧她意气风发简直迫不及待的模样,黛玉好笑道:“敢情闹了大半天,全便宜你了!不过我倒劝你别想的那样美,二房就算搬离了中路院荣禧堂,也能在西路院落脚。国公府这样大,只西路院也容得下二房和老太太。老太太非要和二房过,难不成你还要让老太太也一并搬出去?” 凤姐儿闻言一滞,脸色几乎僵硬,不过她反应快,打了个哈哈后笑道:“我不过随口白话,说甚么撵人,哪有这样的事……林妹妹,可不许乱嚼舌!” 话虽如此,丹凤眼却瞄向了贾蔷。 说心里话,打她进贾家门儿的那一天起,她就盼着二房早早滚蛋! 二房不滚,她何日才能出头? 当然,大房那俩老厌物也一样消失最好。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别说对大家伙儿,便是对贾蔷和平儿,她也不能出口。 孝道为天的年月里,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贾蔷那样的骚操作…… 贾蔷是因为早在太上皇在时,就定下了他是纯孝之人,她如何能比? 她相信,贾蔷不会让她失望的。 果真大闹这样一场,二房还踏踏实实的住在荣禧堂,哪怕是踏踏实实的住在西路院,那也能将她恶心个半死。 不成不成,绝不能如此! 贾蔷却没让她失望,只听他淡淡道:“这些等先生回来再说罢,不过,纵然不离国公府,后院也要起佛庵了。” 此言一出,凤姐儿眼睛却是一亮,看向贾蔷的眼神,透着崇拜和高兴。 还是这位小祖宗有法子…… 众人闻言却是一阵沉默,不过都看得出来,这一回贾蔷深恶王夫人,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不过,大家也没甚么想说的,哪怕因为黛玉的缘故…… 她们方才都有所耳闻,确认了打贾敏留给黛玉嫁妆主意的,不是旁人,正是王夫人! 这还是凤姐儿被逼急了,“无意”间透露出去的。 当然,她将自己摘了出去,当初也有她一份,却是死也不敢承认的…… 这样的事,对于姊妹们来说,虽为尊者讳,不敢直言王夫人的好坏,但心里也都感到心寒。 这些姑娘们,又有几人有娘…… 不过,似乎也有人无辜。 探春给惜春使了几个眼色后,惜春才壮着胆子小心问道:“蔷哥儿,那往后宝二哥哥他……” 众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贾蔷洒然一笑,道:“宝玉还是宝玉,我不会迁怒他甚么。想做甚么就做甚么,只要不害人,想怎样随他。二婶婶方才那番话其实也有理,即便短了二房,可有你们在,还有东府的大奶奶、秦氏并那么些丫头姑娘,贾家照样天天热闹! 龄官呢?你们见天学书,比考秀才还吃力,学的如何了?唱一段来听听!” 黛玉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点戏的?” 另一小火堆边,龄官已经和其她十一戏官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贾蔷笑道:“好好,那我就礼貌些点戏。诸位小老板小名角儿请了,能否来一场《袅晴丝》?” 十二戏官里文官是领头的,她听了贾蔷点戏后,忙应道:“领侯爷钧旨!” 又好言劝龄官道:“快去装扮上罢。” 又对芳官、藕官和豆官三个素来扮小生的戏官道:“你们三个快去取了笛、笙、箫、琵琶和三弦来!” 十二小姑娘好一通忙活后,再出来时,众人的眼睛就离不开了。 当下看戏,却是比前世看电影还要盛行,招人喜爱。 贾家这些女孩子们,个个都是戏迷! 龄官打扮起来,着明衣彩妆,只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眉眼间那抹幽情,着实让人容易生出怜惜之情。 待她一开口,用吴侬软语水磨昆腔唱出:“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火堆边的气氛一下就炸开了,姊妹们都拍起手来。 爽利的探春和湘云更是叫起好来,宝钗都赞叹道:“比原先又进益了许多呢。” 黛玉则跟着龄官,轻声和唱起了下一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段之意是:你说我穿着绛红色的裙衫多么艳丽光彩,颈上戴的宝石锒嵌的花簪多么光彩夺目,可知爱美是我的天性。恰恰这美好的春天却无人赏识。纵然有沉鱼落雁之美,羞花闭月之貌,这青春之美又有谁来赏识呢? 这话有些飘…… “好!!” 贾蔷忍笑大喝一声,唬了身边黛玉等人一跳,前面的龄官也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吹拉弹奏的其他戏官们也顿了下来。 黛玉吓的小脸都白了,捂住了心口,另一只手抬手拿绣帕往贾蔷身上打去。 其她姊妹们反应过来后,也齐齐跑来行凶! 贾蔷哈哈大笑着举手告饶道:“错了错了!我是听林妹妹跟着和唱,唱的实在好听,才忍不住叫好的!” “呸!” 黛玉羞的眼波流转,不可承认,一旁宝钗难得俏皮出了回主意,对黛玉道:“他诬赖你,你便让他也唱一回不就是了?” 黛玉迟疑了下,原是舍不得,可心里又盘算着,今日事到底在姊妹们心里留下了些印记和隔阂,何不趁着今夜这个机会,除去了隔阂? 因而抿嘴笑道:“宝丫头这个主意极好,蔷哥儿,你听了我的,你也该唱一回!” 贾蔷失声笑道:“我唱?我倒是愿意唱,可我不会啊!” 探春等人太喜欢这个节目了,齐齐围了过来,出主意道:“让龄官教!龄官唱的这样好,名师出高徒,她教了你,岂不就会了?” 贾蔷又寻借口:“饿了……” 黛玉目光不善嗔道:“唱完再吃!” 贾蔷只能从命,看向抿嘴含笑走过来的龄官。 龄官此刻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从来,戏子二字,如同一块烙铁烙在她身上的烙印一般,让她难堪,令她羞耻,她因此自卑的不敢直视贾蔷…… 可现在,不仅身份尊贵的林姑娘唱了句戏,连贾蔷也要唱? 见推脱不过,贾蔷也不忸怩,对龄官道:“你就把你唱的最拿手的……《牡丹亭》里,我记得有一折皂罗袍?” 龄官轻轻点头,应了声:“嗯!” 贾蔷豪气,道:“就来这段!” 探春、湘云立刻喧嚣起来,迎春、惜春也一起咯咯直乐。 黛玉、宝钗都是抿嘴笑,望着贾蔷。 凤姐儿、平儿笑的不行,她们都从未听过贾蔷唱过戏,倒是偶尔听他哼过几段怪调,也只当他在乱哼,眼下却是热闹了! 龄官难得眸眼含笑,望着贾蔷的目光,连旁人看起来都觉得勾着千百根情丝,等贾蔷准备妥当后,她便开口,用吴侬软语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萃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功深镕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 一众原本看热闹的姊妹们,听完龄官这一段,纷纷痴了…… 直到,有人故意压低嗓音如破锣,七拐八拐的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瞬间,那美妙昆腔唱出的意境全散,只有聒噪之音惊起桃林里栖息的几只夜莺…… “打他!” 黛玉“怒极”,甩手又将绣帕丢向了贾蔷。 贾蔷大惊,又见其他人亦纷纷效仿,朝他“杀”来,登时大惊,转身逃跑! 满场哄笑,连龄官都如夜间一朵芙蓉,绽然一笑。 中秋刚过未久,天上一轮明月似玉盘。 月光如银纱般铺满世间,注视着一群小儿女们在桃园中追逐嬉闹…… 第0632章 凤姐儿:今晚上可卿陪我洗温汤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老国公姜铎今日过九十二岁大寿,虽非整寿,但打天亮起,宫里的各色赏赐就如流水般送进赵国公府。 但今年姜家并未大办,早就放出风去,连酒席也不摆。 唯一的亮点,就是下午申时,皇长子宝郡王李景、皇三子恪怀郡王李晓和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齐齐上门,代隆安帝祝姜铎生辰大吉,并带来了隆安帝的墨宝。 一串佛珠,一块汉朝虎符! 只是,也就如此了。 往年也曾有过姜铎发脾气,不让操办的例子。 但即便如此,到了这一日,依旧是满堂满厅不请自来的元平功臣。 顶着姜铎的骂,也要闹一顿寿酒喝,热闹非凡。 但是今年…… 姜家对外放出去不办寿酒的消息后,果真就没几人上门。 除了吴阳侯孙万千和睢阳伯张汉清携子前来外,竟无第三家…… 冷冷清清,着实让姜家人不适应。 夜深。 姜铎长子姜保面色有些阴沉,坐在敬义堂上一言不发。 他如今身上只剩一个赵国公世子位,再无一官半职,被圈起来当废人在养。 不过,眼下他已经能明白其父姜铎的苦心。 当初姜家老三姜安能对外喊出“姜家军”这三个字后,就注定了解决此绝境唯有姜家自残一路可走。 若太上皇未驾崩倒也还好,可太上皇骤然驾崩,隆安帝这位“新皇”想要坐稳江山,巩固皇权,第一件事,必是要将军权拢在手里。 这个时候,姜家在军中的势力,就实在太过显眼。 军权大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一种罪过。 除非姜家造反,否则没有任何一个新君能容忍这种军中巨头存在。 所以,姜铎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国公,才如同疯魔一般,用刀子将姜家这个庞然大物,先砍断四肢,到最后更是连传宗接代的物什都废了,圈了起来…… 废了世子,可不就是废了“传宗接代”的东西。 如今姜家所有势力都集中在西山锐健营,可眼下执掌西山锐健营的,却是老四姜宁。 姜保这个世子,岂不就是废了? 不仅如此,姜铎先杀己,再杀敌。 从京城十二团营始,到兵部,再到九大边关军镇! 不管是不是姜家势力范围内,一个个元平勋臣,曾经跺一跺脚军中和驻军之地都要震颤三震的军中巨头,纷纷下马,失去了权力。 怨声载道啊…… 至今日,姜家总算度过了大劫,可姜家积累的势力,却消失殆尽。 曾经遍布大燕百万军中的庞大权势,如今只余一个西山锐健营,全靠家中子弟支撑…… 念及此,姜保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二弟姜平,摇了摇头。 姜平才能平庸,在西山锐建营,还不如一些子弟干的好。 只是眼下姜保自身也不出彩,所以也断了训斥一番的心思…… 正此时,忽地听到门外垂首而立的青衣小厮传道:“国公爷、四爷到!” 姜保和如梦初醒的姜平忙起身,迎上前去。 姜铎看起来比先前又老几分,不过神情却不似寻常老人那样木然,依旧活灵活现…… 他先看了眼长子姜保,撇了撇早没牙的嘴,又看了看二子姜平,摇了摇头,然后叹息一声,坐到特制的大椅上,整个人如同镶嵌在一块虎皮大褥子中,老头儿哼了声,问姜保道:“今儿是老子的生儿,连宫里皇上都给我祝生儿,你们一个个都顶着一张死鬼脸,是给哪个看的?” 姜保忙道:“父亲,儿子非为此不高兴,只是今岁祝生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都是儿子们的错,儿子们无能,累得父亲这样年岁,还为了姜家存亡,受此委屈……” 见姜保自责的眼圈发红,哽咽难言,姜铎顿了顿,随即还是摇头骂道:“老子原也没怎么指望过!不过,你在家里圈了这么久,装模作样读了那么长时间的书,就读出这个鸟德性来?” 姜保一张脸臊的无地自容,垂头无语…… 被这样骂了一辈子了,或许曾经有过怨恨,想过这老不死的甚么时候才会死。 可到现在,几十年了,他都已经麻木了…… 好在姜铎毕竟老了,精力不济,没有继续毒舌骂下去,老头儿挑了挑稀疏的眉头,撇嘴道:“你们懂个屁!来的人越少越好,老子巴不得一个都不来!” 四子姜宁看了长兄姜保一眼,见他不像是还要说话的样子,便开口轻声道:“父亲,可是咱们姜家的势力,的确已经缩减了太多,大不如前了。缩减的,不是一星半点。此次进京的宣德侯董家、东川候陈家那些人,如今执掌都中十二营,虽是父亲将他们从九边调回京的,但前些年长兴侯耿年和颍川侯傅连当兵部左右侍郎时,对九边苛勒的太狠了些,偏这些人处处打着孝敬父亲的名头……所以,这些人明面上对父亲尊敬,实则与姜家敬而远之。” 姜铎冷笑道:“不止耿年、傅连这两个蠢货罢?当初宣德侯董辅亲自上门求情,你们让人家连老子的面都见不到就打发走了,就嫌人家送你们的礼轻?狗攮的下流种子,你们真缺那点玩意儿?这会儿倒又抱怨人家不来了?” 姜保无言以对,姜铎也懒得再说甚么,道:“眼下声势降下来,是好是坏你们心里没数?” 姜保缓缓道:“自然已经明白父亲的苦心,只是往后再想恢复,却是难了……” 姜铎张口就想骂,最后看了眼长子鬓间的白发,瘪了瘪嘴,难得动了善心,没有骂人,只摆手道:“老子当年位列六大国公之末,何曾被人看得起过?军中之势,远不如现在,怎么就能撑起国公府来?你们若有能为,将来自然能再展开。若没能为,靠老夫留下的最后这点香火情,也能再保几十年富贵。行了,不必一个个垮起一张熊脸,老子还没死呢。别看你们比老子小不少,到底谁先死还说不定呢。去,将老大媳妇叫来,给老子按一按!” …… 荣国府,荣禧堂东三间小正房内。 王夫人快将眼泪都流尽了,她虽早闻“杀人诛心”四个字,但是从没想到,这一日会落到她身上…… 当真是,痛彻心扉!! 如她们这样的贵族高门,不缺嚼用吃穿,平日里不就是活一张脸,活一份体面? 今日王夫人却只觉得一张脸丢尽,成为了任人耻笑的笑柄! 若非心中实在挂念宝玉,放心不下,她连死的心都有。 薛姨妈看着她抹泪,叹息一声劝道:“姐姐,可想开些罢,虽说让二房搬离荣禧堂,可我寻思着,似也没说让你们离了国公府不是?他说是让大房入住中路院,可回头又要送你们府的大老爷、大太太去甘肃镇,琮哥儿又要去学里,大房里哪里还有甚么人?只一个凤丫头,她是咱们的亲侄女儿,还不是和自家人一样?” 不提凤姐儿还好,一提凤姐儿,王夫人恨的差点咬断牙,怒道:“快别提这个小女昌妇,原还以为她也算是出身名门,虽打小没念过甚么书,可也该明白自尊自重,好歹知道些礼义廉耻!如今倒好,不以为耻,反倒像是做了多光彩的事!就差把滢妇二字刻在脸上了! 听听那畜生说的甚么话?神仙妃子,彩绣辉煌,要抢了去当压寨夫人,看她听了这番话时那一脸浪样!! 多少事,除了咱们娘们儿,再无外人知道,怎么就让那孽障知道了去?还不是这个滢妇说出去的?她也配姓王?如今仗着在东府里卖骚,倒猖狂起来了!” 薛姨妈闻言,叹息道:“姐姐,凤哥儿和琏二的事,孰是孰非,实在一言难尽。不过,寻常大家子里,这样的事原也不算鲜见,更何况你们这样的人家。真论起血脉来,蔷哥儿和你们快八竿子都打不着,早出五服了。当然,我也没想到,凤哥儿能这样豁得出去。” 其实薛姨妈还是能理解些凤姐儿的,原本嫁到贾家来,以为王夫人能是靠山,结果反倒成了更加压制她的人。荣府里谁最提防着大房?可不就是王夫人。 唯一能倚靠的夫君,又是那个样子,在外女票遍江南成为笑柄不说,在府里连他老子的小老婆也敢偷,偷完了反倒过来要杀凤姐儿。 一大家子里,除了贾蔷,也没哪个真向着她说话的。 当然,凤姐儿能泼辣到眼下这个地步,也是出乎了薛姨妈所料…… 听王夫人又咒骂了一起子后,薛姨妈闻言,苦口婆心好言相劝道:“好姐姐,你又何必非同他过不去?你是皇贵妃的亲母,就凭这个,只要你不和他生事,他就得敬你一头。再者,如今山东那场乱子,林家老爷非但没倒下去,还愈发红火了,如日中天。蔷哥儿在宫里,也跟着愈发得宠,听说和五皇子快成亲兄弟了,我家那孽障听了,难受了好几天。眼见人家这样的声势,连延寿坊大哥那边,如今都指着他。姐姐,你同他过不去,图个甚么?” 王夫人闻言差点气笑,有些激动道:“我同他过不去?你何时看到我同他过不去?不过嘴上说过两句,便有些话说的不到,我到底是他的长辈,是皇贵妃的亲母,他就这样待我?再者,我为何同他过不去?还不是因为那畜生总是欺负宝玉!!林家那位也是黑了心了,他家那病秧子在都中养了六七年,就算养条狗也该喂熟了,林家父女倒好,得了好回了京,全成了那畜生的功劳,甚么好处都给那畜生,倒把宝玉丢到一旁!我能不气?” 在她想来,贾蔷身上如今的所有权贵禄位,合该都是宝玉的才是。 林如海当初把黛玉托付到京城来,一回头,竟帮着贾蔷狠狠欺负宝玉和二房,简直没良心到家了! 薛姨妈叹道:“这里怕就是问题的症结了,你因林姑娘她娘的干系,一直打心里不喜欢她。再加上……蔷哥儿知道了府上曾动过林家家业和嫁妆主意的事,又怎么可能与你和气?姐姐,到了这个地步,我劝你也别刚强着逆他,该顺着的时候先顺着,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宝玉、兰儿他们思量思量……” 王夫人隐隐绝望道:“那孽畜如今巴不得我们早死,若不是顾忌宫里还有一个皇贵妃,怕已经动手了,我又还能如何着想?” 薛姨妈摆手道:“此事终究还是要落在老太太身上,由她和林家老爷谈。林家老爷怕是如今唯一能治住蔷哥儿的人了,不过我劝姐姐,也再别起和他争斗的心。他连宰相公子都敢当街杀,你果真将他惹急了……” 王夫人面色变幻许久后,终究颓丧道:“我何曾惹过他……” 薛姨妈闻言又安抚了几句,虽看得出,这一回王夫人是真的害怕了,也断不敢再招惹说撕破面皮就一点脸面也不留的贾蔷,可是,她心里也没底,林如海到底会怎么说。 她隐隐觉得,恐怕林如海也不会偏向二房。 果真那样,荣府就彻底要变天了…… …… 桃园。 草堂上。 一张长长的木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美味。 有烧烤出来的,有火锅煮的,还有炒菜烹饪出来的,和诸多凉拌的凉菜…… 桃花果酿的酒坛在墙角摞了好高,晚饭开始后,疯顽了大半天的姑娘、丫头们,也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了,混在一起吃喝敬酒,热闹之极。 因为先前又让湘云、探春、宝琴和几个丫头也唱了几句,后面更是贾蔷起哄着连宝钗都哼了句,唱罢,宝钗整个人如同煮熟了…… 总之,似是坦诚相待一场后,大家关系又亲近了许多,大嚼海饮,很是痛快! 等吃罢,已经过了子时了。 好些姑娘困的都睁不开眼,不过提起洗温汤,又都振奋了精神。 山下统共八口池子,除了主子们分去四口外,剩下四口温汤池子,由丫鬟们轮流去洗。 山上还有两口极好的,原自然该是黛玉的,只是她不耐烦爬山,又不愿与姊妹们差异太大,更愿意和打小长大的姊妹们一同进退,所以反倒便宜了凤姐儿。 凤姐儿和平儿上回就霸占了一个,今日更是早早的将衣裳送了上去。 黛玉也懒得理会她许多,照例和宝钗、宝琴共一个大些的温汤池子,湘云和探春共一个小些的,迎春和惜春又是一个小些的,尤氏则和尤三姐还有可卿共一个稍大些的…… 不过这一回,可卿却没和尤氏和尤三姐一道,而是被凤姐儿叫上了山…… …… 篝火旁,众人大多散去,或洗温汤的洗温汤,或去睡觉的睡觉。 独贾蔷、黛玉和李婧还在。 贾蔷看着李婧皱眉道:“你如今这样,怎还好南下?先生身边有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在,又有二百御林军和数百绣衣卫,更不用还有咱们的人暗中护卫着。” 李婧看了眼蹙起眉心的黛玉,迟疑了下,还是说道:“爷,这两天京中各家都派了大批好手南下,虽说他们的动机极可能是截杀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三人,好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不至于回京后咬出太多人来。可仍要防备有人狗胆包天,对林老爷不利。这一回,整个北直隶的绿林都惊动了,有人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暗花来,要取罗士宽三人的性命。还有……还有林老爷的,更是翻了一倍,整整二十万两银子……” 黛玉闻言,骇然惊呼一声,却听贾蔷笑骂道:“扯淡!十万两银子,果真有人杀了罗士宽,他去哪兑现十万两银子去?所谓的江湖绿林,不过乌合之众,谁要是傻乎乎的去兑银子,那就是在作死!你拿这个唬我?说说看,你到底想干甚么?” 李婧干笑了声,然后在黛玉瞪大眼睛中,咬牙道:“爷,咱们何不和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合作一回,将各家派去山东的人一网打尽!只要将这些人一口包圆了,往后咱们在京中行事,就要便宜的多。” 贾蔷皱眉道:“你老老实实的在京里待着,肚子没大多少,野心倒是大了几圈!你还想利用绣衣卫?绣衣卫指挥使魏永,你以为他是等闲人?我告诉你,眼下出京的人手,这一回十亭里至少有七八亭回不了京城! 你若带人一道去了,怕是连你都要栽倒在里面!你以为凭山东一件已经办妥大半,只剩收尾的案子,就能劳动皇上的爪牙头子亲自南下?京中眼下多少大事! 先生自然重要,皇上也舍得派魏永亲自来接。 可是没必要,果真担忧先生的安危,派一千士卒也足矣。 甚么狗屁绿林好汉,能打得过一千持戈甲士? 又何必劳烦魏永?” 李婧闻言骤然一惊,道:“爷的意思是说……” 贾蔷笑了笑,道:“乖乖的看热闹罢……小婧,趁着生孩子这一段功夫,你也好好沉一沉心。再提醒你一回,接下来二三年的时间,都不是我们施展的好时候。罗荣栽倒,又带倒一大批官员,再者马上半山公这些当世人杰就要回京了,接下来,是他们和先生的大戏台,还轮不到我们。别东想西想那么多了,往后闷声发大财,稳扎稳打的来!即便在江湖上,咱们也从不想着称王称霸,明白么?” 李婧闻言,长长吐出口气来,点头笑道:“我记下了……”又不甘的啧了声,嘟囔了句:“小瞧绣衣卫了,往后愈发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说罢,起身道:“爷和姑娘也早点安歇罢。” 贾蔷和黛玉起身相送,等李婧走后,二人又重新坐下,黛玉往篝火里丢了根柴,对贾蔷笑道:“小婧姐姐实在太能干了,都这样了,还想着称霸江湖!” 贾蔷笑道:“打小就充男儿养,少帮主嘛,所以江湖习气重了些。不过和你比起来,她到底还差点,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道:“我聪明?我哪里聪明?许多时候,恨不得自己傻一些,不然还要装作听不懂,看不见!” 贾蔷闻言干笑了声,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倒是黛玉,看着贾蔷还带着伤的脸,反而心底一软,岔开了这个话题,轻声问道:“等爹爹回来了,你就不会那样委屈操劳了罢?”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贾蔷脸上还未消退干净的淤痕。 贾蔷笑道:“这算甚么委屈操劳?真正操劳的,是先生。” 黛玉摇摇头,没出声,只是看向贾蔷的目光愈发柔和。 贾蔷当初之志是甚么,她再清楚不过。 贾蔷甚至还写了话本儿故事…… 可是,是她爹爹林如海和那位半山公为了酬志,为实现胸中抱负,才拉了贾蔷下水…… 虽然如今许多人看来,贾蔷沾了林如海好大的光,但黛玉心中却始终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贾蔷不计辛劳危险,也不计得失的帮着林如海。 譬如这一次,更是如此。 她有些心疼地说道:“往后,总要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危周全才是。济世安邦,那是爹爹的志向。” 贾蔷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握住身边黛玉有些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用木棍挑了挑篝火,添了些柴,抬头看了看墨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他温声道:“林妹妹,你知道为何今夜天上有那么多星辰?” 黛玉被握着手,有些暖,也有些羞,担心让姊妹们瞧见了,她轻轻摇头。 贾蔷轻声笑道:“因为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刻,每一息……我每多想你一次,天上便会多出一颗星星来。我日思夜想,想了你无数次,所以今晚,天上就布满了繁星。我也是忧愁呢……” 黛玉有些微醺,似是方才果酒喝多了,却还记得问道:“你忧愁甚么?” 贾蔷笑道:“我忧愁,等你一百岁的那天,我们再坐在这,点一堆篝火看星星时,夜空多半已不够用了呢。” 黛玉闻言,星眸闪亮,凝望着贾蔷,和他对视了许久后,方忽地抿嘴一笑,道:“好了,你可以上山了,我就不留你了呢。再熬下去,不定你还要说出甚么好听的话来!就会哄我!” 说罢,轻啐一口,笑着站起,扭身离去…… 第0633章 飞凤亭夜话 虽名山,却也不到三丈高。 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山巅有两品质极佳的温汤泉眼,每一汤可入三人。 早先宁府管家李用买了山林果园后,于此发现了这些泉眼,就让人在此起了宅子遮拦修缮起来,隐蔽于茂盛树木间。 山上这两处,贾蔷起名一曰漱琼室,一曰飞凤亭。 因飞凤亭里有一凤字,凤姐儿独爱此处。 贾蔷告别黛玉上山时,隐隐从不远处的一片青翠间,听来女子嬉笑顽闹之声,他微微弯起嘴角,然后走向了漱琼室。 漱琼室门前,香菱正在为晴雯表演她的拿手好戏…… “小老虎,坐下!” 花白小狗乖巧的坐在地上。 “小老虎,作揖!” 花白小狗两只前爪拜了拜。 “小老虎,打滚儿!” 花白小狗欢实的在地上滚了滚。 晴雯见着眼热,跟着命令了句:“小老虎,叫姐姐!” 花白小狗和香菱:“……” 贾蔷见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花白小狗看到贾蔷到来,“嗖”的一下躲到了香菱身后,然后才“呜呜”警告起来…… 贾蔷抬脚吓唬,小狗唬了一跳,顶着香菱的脚腕呜咽惨叫起来。 香菱忙低声安抚,认真告诉它来人是主子,是爷…… 晴雯没好气白她一眼,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也是呵呵一笑,不打扰香菱的爱心,和晴雯一道进了漱琼室后,却叹息一声。 晴雯正服侍着他脱去衣裳,听他叹息便奇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又着恼?我服侍的不好?” 柳眉渐渐竖起。 “啪!” 挺翘的小圆屁股上挨了下,晴雯一双桃花眼里浮起滴露,皱起小巧的鼻子,嗔了贾蔷一下。 贾蔷按下了炸刺的小野猫,这才解释道:“我是为香菱愁,这狗的寿命最多也只能活十来年,你说等狗寿命到头了,她得哭成甚么?” 晴雯撇嘴道:“那就不让她养了呗!” 贾蔷又摇头,道:“她打小被人贩子拐卖打卖,心里其实很胆小,养条小狗,能愈合她心里的小不安……算了,往后让这条狗多吃点好的,争取多活几年。不过,改明儿起,让香菱牵起绳子。有的人天生怕狗,方便自己的时候,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不方便。” 晴雯想了想,不大明白,不过她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出主意:“等香菱生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狗?” 贾蔷闻言,顿时觉得大有道理,看着晴雯略有深意的目光,笑道:“你们两个商量好,看看到底谁先生谁后生。当然,要是想一起生,也可以。” 晴雯俏脸登时滚烫,桃花眼媚的让人心酥,咬牙轻啐了贾蔷一口,道:“呸!爷尽想坏事!” 贾蔷哈哈一笑,身上衣衫已经被晴雯去尽,他下了水,见温汤略略有些发黄,水质却澄清,是极好的温泉,入水后,舒服叹道:“比起家中沐浴,温汤内更得暄暖,乃宜于体。你们也可常来洗洗,又驻颜美容之效。” 晴雯撇嘴道:“爷不来,谁有心思往这边来?” 贾蔷笑道:“好!那往后我常来便是。” 正说着,忽见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瓜,不是香菱又是谁? 下面门缝处,还有一个狗头…… 只见香菱谄媚一张俏脸,看着贾蔷问道:“爷,能不能让小老虎也来洗洗?” 贾蔷:“……” 晴雯气的头晕,咬牙切齿道:“你敢带它进来,一会儿下山我把它烤了!” 门口处一人一狗闻言,“嗖”的一下,都消失了。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起来。 晴雯恼道:“爷还笑,瞧把这蹄子惯成甚么样了,再没点规矩!” 贾蔷双手枕于脑后,靠在池边莹润的汉白玉石上,轻声道:“便是这般,我才觉着这是个家。你们不仅是我喜爱的人,更是我的家人。” 晴雯闻言,桃花眼里的恼火瞬间湮灭,涌出浓浓的柔软。 尽管她也是孤儿身,可不知为何,每回听到贾蔷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总忍不住疼爱怜惜这个主子,只觉得,如他这样的人儿,实不该没有父母疼宠…… 似感觉到了晴雯的柔软,贾蔷反手,将晴雯从池子边抱入温汤中,晴雯在其怀中嗔怪了声:“衣裳都湿了!” 贾蔷哈哈一笑,道:“少糊弄我,我方才进门时就瞧见了,你带了换洗衣裳的。” 晴雯“哼”了声,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想出甚么别的借口…… 贾蔷抱着她的身子,爱怜不尽,让她面色愈发红润,不过因为心底始终有一份坚持,但也觉得这份坚持在贾蔷跟前愈发没有抵抗力,趁着还清明些,晴雯从贾蔷怀中起开,走到一边,偏着头道:“就这样说说话罢!” 贾蔷也非色中恶魔,点头笑道:“好。”虽然一身绫罗衣裳贴在这俏婢身上,若隐若现反倒更加馋人。 贾蔷问道:“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有时也顾不上问你,在家里可待着无聊?” 这种思维晴雯不大能明白,道:“无聊甚么?” 贾蔷换个问法:“你每日里在家做甚么?” 晴雯白他一眼,道:“想问我是不是偷懒就直说!我可没偷懒,每日里起来就要收拾屋子,擦洗桌子和地面。眼下好了些,金钏儿来了后,她那小主子虽不干,她倒能干,每日里帮着将庭院清扫干净。又一起认字写字,烦也烦死了。不过识字后,再和龄官去听她们练戏,听着有趣了许多。晚上再教训教训香菱,再给她洗洗衣裳,一天就过去了。” 贾蔷吃惊道:“洒扫洒扫擦洗擦洗倒可以,家里不是有专门浆洗的婆子?你怎还要自己动手洗?” 晴雯撇嘴道:“自己穿的衣裳,怎好让她们洗?金钏儿、玉钏儿倒是想帮着洗,我又舍不下脸来。她们原也是大丫头,和我一样。算了,还是自己洗罢。爷根本没听明白我在说甚么!” 贾蔷笑道:“你在说甚么?” 晴雯嘟嘴道:“我在告香菱的状!她每天起来甚么也不干,连被子也不叠了,都让我来做。回来衣裳脏兮兮的,也得我来洗!” 贾蔷笑道:“这个官司我可断不了,你们俩我哪个也没偏袒。” 晴雯闻言,眉毛恼成八字眉,看的贾蔷哈哈大笑。 正笑着,香菱又跑了进来,一脸欢快的模样,看着贾蔷笑道:“爷还没洗完?不是说最好只洗一炷香功夫?飞凤亭那边,二奶奶、平儿姐姐和秦大奶奶在亭轩里说话哩,看到我就让我来瞧瞧,若是爷洗完了,就过去说话。” 贾蔷挑起眉尖道:“你晴雯姐姐告你状呢,每天还让晴雯给你叠被子洗衣裳?” 香菱闻言,羞愧的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小声道:“我也没白让她干,我的月钱和我娘的月钱,都借给她了,她要养赖老嬷嬷,还要给她哥哥娶亲……” 贾蔷哈哈笑道:“不是这样算的,晴雯帮你这些,是因为她心疼你,拿你当妹妹护着。若她缺银子,同我说一声,多少没有?” 香菱忙道:“我也不要她还的,说是借,不这样说她又不要,我的同她的又有甚么分别?我和我娘存了银子也没用,就都给她了,不是借。我娘说,晴雯和我是亲姊妹一样。”又嘟嘴道:“好嘛,明儿起我自己叠被子……” 晴雯没好气道:“你自己叠的,还不如小老虎刨的!” 香菱闻言眼睛一亮,道:“对呀!我可以让小老虎帮我……” 话没说完,看到晴雯从汤池子里跑了出来,誓要将这个逆妹斩于马下! 贾蔷没有去管这两个丫头打闹,呵呵笑着往飞凤亭去了。 …… 飞凤亭前,的确有一亭轩。 亭轩内,凤姐儿、平儿、可卿三人围着一石桌坐着。 桌上摆了一泥炉,即可取暖,又可煮茶。 不过,今晚三人没有煮茶,而是温热着黄酒…… 贾蔷来时,凤姐儿脸上浮着的也不是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笑容,而是满面清泪。 摆手让三人落座后,贾蔷看着拿绣帕擦眼泪的凤姐儿,温声问道:“怎么了?” 凤姐儿也没藏着掖着,笑道:“不过是娘们儿间的一些话,能有甚么?吃酒不吃?” 贾蔷也不等她再去斟酒,就拿起她的酒盅,仰头喝了一个。 “哎呀!你这人……” 凤姐儿羞的满面臊红,伸手夺过了贾蔷手里的酒盅。 一旁平儿和可卿也都红了脸…… 莫要以为有过肌肤之亲,大家成了自己人,在人前也能胡天胡地为所欲为。 那叫轻佻放荡不尊重,也没品。 如凤姐儿这样的,即便闺房里由贾蔷胡闹,人前一样要强尊重。 这般,才是真正的贵妇。 她如此,其他两人,同样如此。 贾蔷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受了许多委屈,入了贾家门儿,你也没享福受用过几天。不过往后就好了……” 凤姐儿没好气道:“好甚么好?往后怕是连老太太都不待见我了。若是……若是今日事再没个结果,我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贾蔷笑道:“这你放心,此次贾赦夫妇一定离京,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二房也必须搬离中路院……” 凤姐儿急道:“他们若是往西路院一搬,那和从前有甚么两样?” 贾蔷啧了声,道:“怎会没两样?你那姑母要么回王家,要么入佛庵修行,绝没有再出来祸祸的可能,先生回来也一样。你放心,此事是贾家内务,先生不会多加干涉的。再者,王氏对林妹妹心存厌恨之心,又怎能逃过先生法眼?如此,贾赦夫妇滚蛋了,王氏也滚蛋了,剩下的人,哪个是你的对手?老太太一心希望家族安宁,祸害走后,她也称心如意了。安心,好日子才刚来呢。” 凤姐儿闻言放下心来,又啐了口,道:“说的倒轻巧!” 贾蔷呵呵一笑,看着三张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轻声道:“平儿且不说,你们两人,虽给不了你们名分,但除此之外,我却可以让世上任何人都欺负不得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再受任何委屈。家里许多风声,都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警告一些人,让她们知道,你们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你们,就是在欺负我。 我知道会有些流言蜚语,但希望你们不要受此影响。其实对比一下就知道了,看看王氏在贾政跟前,邢氏在贾赦跟前,虽说是夫人太太,却一样的伏低做小,说起话来,好似直不起腰身一样,大声说话也不敢。 她们果真活的自在荣耀?我想不是吧。 你们却不同,我希望你们能永远逍遥自在,活的痛痛快快。瞧瞧香菱,旁个都越活年岁越大,她倒是往小里活。我却觉得,让自己的女人活成这样,是一份荣耀。 香菱如是,你们也如是。 人生短短几十年,一年一年过的飞快,可我并没甚么大志愿,只盼着等咱们白发苍苍时,再坐此地温酒闲谈时,你们能说一句,跟了我,你们这辈子没白活,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飞凤亭下,三人动容。 当世,何曾有男人会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来? 即便是贾赦、贾琏之流,耽于享福受用,连正经官都不去做的人,谈起志向来,一定也是要光宗耀祖的。 可贾蔷,分明做出好大的事业,可却是如此志向,更能于她们跟前坦然。 这简直比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还让她们更发自肺腑的感动舒心,更安心。 凤姐儿情动之下,又吃了一盏酒,仗着酒意,看着贾蔷红着脸道:“也不必等老了再说,只你这番话,蔷儿,我这辈子就没白活。” 贾蔷笑着与她点点头,又看向可卿,可卿声音幽幽柔柔,温声道:“我也是如此呢。”俏脸如晕。 平儿不必说甚么,只笑着看贾蔷。 贾蔷哈哈一笑,忽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去安歇了罢?” 三女:“……” 见三人都竖起柳眉来,贾蔷忙道:“你们想甚么呢?你们自去北屋,我回南屋!” 三人齐齐轻啐了口,也不理他胡说八道,起身说笑着下山了…… 天上,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彩,轻轻遮住了月亮的脸,似不敢多看这人间才有的精彩…… 第0634章 点四香! 翌日清晨。 山东曲阜,赵府。 书房内,林如海正听着老仆回报青隼诸事,就听有人来报,礼部左侍郎曹叡求见。 林如海微微颔首,让人进来。 待曹叡见礼罢,林如海微笑问道:“子扬见完孔赵氏了?可有定论否?” 曹叡感慨道:“回相爷,已经见罢。这孔赵氏不愧出身圣府啊,实在难得。非寻常妇人可比……”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问道:“何出此言?只因她会背《论语》?” 曹叡正色道:“绝不止此!相爷,您可知,孔赵氏准备如何安置圣人苗裔?” 林如海点点头,道:“倒是听说过一点,无非是耕读传家罢。” 曹叡连连摇头道:“不止如此。孔赵氏愿将衍圣公府所有的家业,包括田产、门铺、园子和京城里的宅第,全部捐献给朝廷。她说她读书虽不多,也不精,却亦知圣人曾言:‘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并说孔族前些年蒙圣恩富贵的忒过了些,不合至圣先师安贫乐道之祖训,故而愿将不合家训之富贵,悉数捐给朝廷,赈济山东乡梓百姓。从今往后,只守着安贫乐道四个字来过日子。 表示孔家不该要许多田和宅子,更不该有许多金银,只该有许多书…… 林相,难得啊!可见此人是真正读透了圣人经义的。” 林如海点头道:“子扬言之有理。这些年来,曲阜圣府之排场,一年比一年大,嚼用耗费惊人。土地兼并之烈,蓄养仆婢之广,令人侧目。若孔赵氏果真能有此心,殊为难得!宫里皇上知道了,必是要赐下诰命来的。” 曹叡忙正色道:“理应如此!其子为衍圣公,孔赵氏自然为衍圣公太夫人。” 衍圣公太夫人的位份,甚至不在诸王妃之下! 再想想赵氏的身份…… 这才真真叫造化! 林如海淡淡一笑后问道:“那……现在可以交接山东诸事了么?毕竟时间不等人呐,子扬你身上的担子,极重。” 曹叡沉声道:“林相,下官昨夜已经连夜将所有卷宗记录在案,今日一早送回京城,下官在礼部任事,已经结束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摆摆手,林家老仆便捧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一方大印来,一面蓝旗,和一块令牌。 林如海道:“这便是山东巡抚大印和王命旗牌,子扬,山东大地,两千余万百姓,受重灾颗粒无收需要赈济者达六百万之巨,先前勉强接济了不足三百万,也救济的不足。接下来,山东百姓就都看你的了!老夫自山亭和八县缴获的粮米,未必尽够。这几日缴获的金银也清点的差不多了,你要即刻派人沿着运河去江南采买。另外,不止要赈灾,还要除匪!灾年多匪,虽情有可原,但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者,务必要做到除恶务尽,一个不留!山匪不除,则百姓永无宁日!” 曹叡闻言变了面色,迟疑道:“林相,剿匪乃各府县兵备,和山东大营之军务……” 林如海摆手道:“山东虽隶属北直隶,然直隶总督却管不到山东。天下巡抚皆从二品,独山东巡抚正二品,与九大总督平齐。再者,你为封疆,手中有王命旗牌,该行霹雳手段时,绝不可推诿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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