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的学习。 且一辈子绝不是只学一回,想当更大的官,每提拔一回,都要进行一回入校学习。 之后的半年到一年时间内,贾蔷会做德林军校的第一任山长。 军事技能他自然不懂,这倒没关系,有闫平并他的六个老兄弟,还有不少西夷武官出身的水手懂。 贾蔷所能做的,就是设定一套尽可能完整的学院制度,包括针对先生的,和学员的。 另一样重要的事,就是政治思想工作,这是前世我党奇迹一般坐江山的绝对法宝。 贾蔷虽没想过坐江山,但以为若不借鉴一些,那才是暴殄天物。 心里盘算着这些重要的事,贾蔷面上也表现出一丝丝压力,他眺望着海上明月,心里又忽地想起,算算日子,岳之象该进京了…… …… 布政坊,林府。 梅园。 梅姨娘如槁木般躺在床榻上,双目空洞无神的望着头顶的帐子,却又甚么也看不到。 泪水早已沾湿了枕巾,湿了干,干了又湿,快要流尽了…… 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也形容不来此刻梅姨娘的心。 那是看不见一丝光明,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的深渊地狱…… 刻骨铭心的,绝望。 “吱……呀!” 忽地,一道开门声传来。 但又如何能惊动得了梅姨娘,她只愿沉溺于这片死寂中,一起归于寂灭。 “灵韫,我来看你了。” 这道虚弱苍老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让木然的梅姨娘猛然一颤,随即不敢置信的眼中聚光,看向了来人。 “老……老爷?!” 梅姨娘看着由忠伯搀扶着,形容清癯的林如海站在榻前,一时无法相信,哽咽道:“老爷,你来接我和……咱们的孩儿了么?” 眼泪又淌了下来,声音哀绝。 林如海缓缓坐于榻边,温声道:“灵韫,咱们的孩儿没死,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被林如海有些温暖的手握住,梅姨娘这才察觉出来不对,一下坐了起来,声音却愈发颤抖,泪流不止道:“老爷,您……您真的醒来了?” 林如海微笑颔首道:“忠伯见家里出了事,你经不起打击倒下了,担心这样家就要散了,便于我榻前哭了许久,我听说了后,就醒来了。灵韫,相信我,孩儿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没有事,他一定会回来的。” 梅姨娘张着嘴,无声的哀嚎了起来,非痛至骨髓,痛至灵魂最深处,又如何连声都哭不出?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灵韫,往后我哪也不去了,只当还未醒来,好好将养身子骨,好好与你书画琴棋度日。皇恩虽重,你我业已还清。今后,咱们就在府上,等咱们的孩儿归来,可好?” 论相貌,林如海属于当世最顶尖的一拨。 论才学,林如海探花郎出身,诗词赋文海内闻名。 论心情,他儒雅随和,温柔体贴。 这样的男人,又如何不招女人倾心? 梅姨娘在经历了最深的绝望后,却迎来了老天对她的补偿,让她不至于自己埋葬了自己。 “好!老爷,我就和老爷一道,等孩儿回来。谁也,不告诉。” 她欠的恩情,也已还清了…… …… 西苑,龙舟。 御殿内,独帝后并新任储君东宫太子李暄在。 只是,看着忸怩不安的站在那,时而眉飞色舞咧嘴直乐,时而纠结起一张苦瓜脸,难以决断的李暄,隆安帝不由叹息一声,问道:“你不想当太子?” 李暄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尹后,只是尹后却看也不看他,只顾着拿着美人捶与皇上捶腿,不由气馁,干巴巴道:“父皇,儿臣想当,可是也不想当……” “说人话。” 李暄忙道:“儿臣想当,是因为觉着当了太子后,好些事可以做主了,不再让那些荒唐混账事发生。可也不想当……尤其是看到父皇当了皇上后,日夜操劳,太累太苦。且儿臣有自知之明,读书读书不成,武略武略也不通。若非父皇、母后宠爱,儿臣就是宗室里最没用的废物点心。满朝文武也都不喜欢儿臣,说儿臣惫赖荒唐,有辱父皇贤名。父皇,要不还是让大哥来当太子罢。儿臣保证,大哥当太子,贾蔷回来绝不敢闹!” 隆安帝淡淡问道:“你有甚么法子按住他?” 李暄小得意的嘿嘿笑道:“儿臣就同他说,要打骂那群闹事的士子容易,罢了功名流放发配也使得,可其他的不准干。不然,儿臣一头碰死他家大门上!” 听闻此言,隆安帝一时语滞…… 今日这个畜生为了拉李时下水,生生跳进湖里…… 这种事,他的确做的出。 隆安帝不明白,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父皇,儿臣说的是真心话,大哥能当太子,儿臣一百个愿意。” 李暄见隆安帝不说话,以为说动了,忙更劝一步。 隆安帝余光旁观,发现尹后仍一言不发。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李暄道:“你就一点不贪恋太子之位?你莫告诉朕,你不知道天子与亲王、郡王的分别。” 李暄干笑了声,道:“儿臣自然知道,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嘛。且儿孙后代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可是儿臣还是想着,何必手足相争?贾蔷都说了,外面有无边无际广袤的土地,等着大燕去抢占。儿臣果真想当皇上了,去抢片地盘当就是了。大哥当了太子,儿臣还当父皇、母后的皇子,自由自在多好。等将来儿臣在外面占山为王,修个大大的园子,请父皇、母后去临园!儿臣觉得贾蔷说的很对,在大燕内争,都是没出息的。要斗,去和西夷洋番们去斗,那才过瘾,还能利国利民!” 隆安帝闻言,深深看了李暄一眼后,垂下眼帘,遮掩住目光中的失望,摆手道:“皇储之事,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贾蔷你也不必担心,没人想杀他。去罢,朕要安歇了。” 李暄闻言跪安,临出宫殿前又看了一眼,就见其母后仍在恭恭敬敬的为隆安帝捶腿。 一阵夜风吹过,李暄身上生出了些寒意,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他方才哪句话说错了…… 他还未出殿门,却见戴权急急进殿,甚至顾不得与他打个招呼,就匆匆同隆安帝道:“主子爷,林府回报,林相醒来了……” …… 第1002章 住口,你这个契丹女人! “醒了?” 隆安帝陡然听闻此言,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一惊,下意识的去怀疑今日事是否有算计在其中。 不过想到林如海手中的青隼已经上交绣衣卫,且中车府在林府也安插了人手,太医院的太医始终未撤离…… 再加上戴权亲自过目过夭折的婴孩,所以当不会为假。 排除阴谋后,他脸色仍旧阴沉。 当一个天子心生愧疚,无法面对一个臣子时,那绝不会是甚么好事…… 好在…… 戴权又道:“皇上,林如海醒来后知道了林府之事后,强撑着写下一张信笺,让送出去给宁国公,随后又陷入昏迷,太医急救多时也没醒来,感觉像是不大好了……” “纸笺?甚么纸笺?” 隆安帝神情渐渐凌厉,问道。 戴权从袖兜里掏出一个信笺,道:“林府的人刚出城就被拦了下来,奴婢让人取回来了。” “唉……” 听闻此言,打隆安帝立储之后就一直闭口沉默的尹后,终是忍不住叹息了声。 隆安帝眸光一凝,看向尹后问道:“皇后觉得不妥?” 尹后看了戴权一眼后,对隆安帝道:“哪怕是掉包也好,或是寻机会看了就是,怎就将人拦下来取了信回来?将来如何交代……林府又没被圈起来,是功臣非罪臣,这办的都是甚么事呐……” 戴权闻言面色一僵,忙跪地磕头请罪道:“奴才罪该万死,都是奴才担忧会出大乱子,才昏了头……” 隆安帝没多话,打开信笺后,就见纸面上字迹虚浮无力,笔画弯曲的写了两行字: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绝不可鲁莽乱为,社稷为重…… 最后一个“重”字,已经潦草虚无的快看不出来,甚至只写了一半。 但隆安帝面色舒缓了下来,他相信这是林如海所书,也是林如海的心声。 除了当日逼宫外,林如海绝对算得上当世最纯正的儒臣。 身为儒臣,有这种信仰认知,不是很正常的事? 再者,隆安帝认为这也是因为林如海愧疚当日逼宫,存下了忏悔之心。 如此,才对。 且有了这封林如海的绝笔信,再加上李暄为太子,总能叫贾蔷,和军机处暂且安分下来了罢? 念及此,隆安帝看向戴权的目光锋利起来,怒声呵斥道:“哪个叫你拦下林府之人的?此事你好生去解决。因此事惹出乱事来,朕摘了你的狗头!” 戴权唯唯诺诺应下后,出去想法子安顿。 戴权离去后,隆安帝这才将目光又看向尹后,凝视稍许后闭上了眼,问道:“皇后,朕立李暄为太子,皇后为何一言不发?” 尹后闻言苦笑道:“皇上,臣妾总觉着,有些不真实……” “如何不真实?朕金口玉言,岂能为假?” 隆安帝淡淡说道。 尹后憔悴的脸上看着有些迷茫,缓缓道:“臣妾曾以为,皇上会立李景为太子。所以,臣妾从来对他要求极严,尤其教他要和睦手足,断不可让骨肉夺嫡之惨事发生于天家。后来,臣妾以为皇上会立李晓或者李时为太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五儿。五儿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便是皇上疼他,可是,朝野内外,哪个当他是太子?臣妾觉着……” “皇后觉着甚么啊?” 隆安帝抬起眼帘,看向尹后问道。 尹后神情多艰难,道:“臣妾还是觉得,即便,即便四皇儿非臣妾所出,却比五儿,更适合立太子。” 隆安帝目光凝起,看着尹后道:“皇后难道没听韩彬等说,李暄要比李时更好?李时何其愚蠢,当着韩彬等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朕真是,瞎了眼了。” 尹后很怀疑,隆安帝到底是说他看错了李时,还是…… 不过也好理解,君权、相权,原本就是在博弈。 尤其是到了今天,旧党死的死,废的废,荆朝云死后,再无一人能制衡新党。 隆安帝康健时倒也罢,可眼下,隆安帝就算再心生不满,也不可能清洗军机处。 立李暄为皇储,可谓先死而后生之策。 只要给隆安帝三年,时势或许就会大大不同。 毕竟,韩彬亲口所言,其任期只有两年半,不到三年。 林如海必然熬不过今年,韩琮虽刚烈,权势也高,但其御史大夫之位,注定是得罪的人多,培植的羽翼少。 新政大行天下,国力昌盛,天子威望隆高,到那时,换太子岂不是一言而决之? 李暄一身的毛病,随便选出两样来就足矣。 而天子唯一顾忌的,不是两年后就要致仕的韩彬之流,而是尹后,和李暄的铁杆盟友,亲似兄弟的贾蔷。 此二人一个有大义,一个有钱有权如今更有了兵。 所以,隆安帝要确保在他驾崩前,将此二人一并带走…… 尹后何其聪慧,心如明镜一般,岂能想不到这些? 所以,只一味的推辞…… “皇上,四皇儿到底是年轻人,事关大位,他岂能不失态?若是年轻时不犯错误,甚么时候犯错呢?便有些许瑕疵,皇上教诲一二,他也必能反省过来。” “四皇儿不是李景,对李景,不止皇上,连臣妾都没了信心。他能当一辈子贤王,就很不错了。这一点臣妾倒放心,四皇儿也是臣妾教养大的孩子,别的臣妾不敢保证,但善待手足这方面,臣妾再放心不过。” “至于小五,皇上你瞧瞧他,连他自己都没信心,一心想着去和贾蔷混闹,连孩子都有了还是长不大。这样的心性,如何能托付于社稷?再者,连臣妾都知道,天子称孤道寡,岂能有真正的朋友?可五儿他……” 见尹后原本就憔悴的脸上,愁容满满,皆是不安,隆安帝注视良久后,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道:“梓童放心,朕心里有数。” 哪怕果真只能李暄在位,也是要除去祸根的…… …… 香江,观海庄园。 窗外海风呼啸,台风来了…… 内陆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风,一个个唬的厉害,多躲进庄园最里面的屋子里不敢露面。 贾蔷则在黛玉闺房中躺着,嗅着枕边女儿家的香气,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屋内,除了黛玉在外,宝钗和李纨也在。 三人聊着明天去伍家做客,也不知风会不会停…… 宝钗是代子瑜出面,李纨意外也在,是因为贾家族学的队伍终于游历到粤州。 伍元虽为人低调,在外话也不多,但极会办事。 得知贾家族学在行万里路后,即刻安排人带着他们领略粤省风土人情,更安排了几个老举人老秀才,与他们讲粤省的历史和名人名事。 如今贾家族学的百余人都在粤州城,李纨自然想去见见贾兰。 不过到底是女人,三人说着说着,就说起这些日子伍柯与她们说起的伍家内宅事。 伍元是个本分的商人,只六房妾室,十五六个儿女。 而后从伍柯口中就听出了各种明争暗斗,为了家业,撕扯的厉害,哪里还有许多亲情。 也亏伍柯受的是西式教育,家丑不可外扬这种道理,明白的不是很深。 “唉,高门大户内,哪有甚么亲情?” 听宝钗感慨一句,一直默不出声的贾蔷提醒道:“目光呢,还是要看向光明。理别人家做甚,瞧瞧咱们家,不就没那么些破事么?” 宝钗被一句“咱们家”闹红了脸,黛玉冷笑道:“别急,还没到时候!” 李纨忙在一旁打圆场笑道:“再不会,有蔷儿和你管着,哪个也不敢作妖。再说,连我也听蔷儿说了,日后外面的地那么大,一个孩子一摊都分不尽,哪里会起这样的乱子?” 黛玉摇头道:“人心哪有足的时候?得了一处,难免想第二处,想全要。不过我也不理会这些,他凭自己能为生的儿女,他自己去管罢。大嫂子,兰哥儿来了,你不接来住几天?” 李纨闻言,笑道:“若是从前,必是要接来的。莫说是接来,压根儿也不能放心让他行万里长路。如今倒看开了,教养儿孙,还是得爷们儿来才行。最近得了兰儿写的信,信里的话都比原先大气沉稳的多。从前只是小小年纪孤拐少言,以为是稳重,如今看着,才是真的好。等明年下了场,得了一功名,也就再不必多理会了。” 黛玉好笑道:“大嫂子可别厚此薄彼,多了个小的,大的就不管了。” 这话臊的李纨一张俏脸红的仿佛能滴血,宝钗忙悄悄拉扯了下黛玉的袖子。 然而黛玉却摇头道:“又何必忸怩害臊?等孩子出生了,还能让他见不得光?哪怕对外说是平儿的双生子,或是哪个的,不还得养在大嫂子膝下,总不好叫母子分开? 大嫂子守寡多年,才这点年纪,换别家早再嫁了。只是身在高门,没法子的事。要说不要脸的,也就躺着的那位太混账。谁还能指摘你?所以,倒也不必总是愧臊的不敢见人。” 贾蔷躺那“无辜”中枪,扭过头来,幽怨的嗔视黛玉。 紫鹃端着茶来添新茶,见贾蔷那神情,忍笑道:“奶奶说你,是为你好。” 贾蔷勃然“大怒”道:“住口,你这个契丹女人!” 紫鹃:“……” “噗嗤!” 宝钗闻言一下喷笑,而后问黛玉道:“这又是甚么典故?” 黛玉俏脸涨红,星眸中羞意如水波,狠啐道:“呸!理他这个疯子!” 契丹女人,爱骑马…… …… 第1003章 必有大变! 神京城,布政坊。 林府忠林堂。 林如海气色看起来真的好了许多,虽然远没有眼前老道长这般,虽满头银白,却面如婴孩,神气清明,却也不似垂垂将死之态。 “残余之人,为苟全性命出此下策,让道长见笑了。” 林如海与老人手谈,棋盘上棋路看起来简单之极,但每走一步,以林如海之智都要思虑良久。 自扬州府秘密进京的老道人摇头笑道:“世间万事皆为因果,故而看一事,只看其因,观其果即可。居士以急流勇退之心行此策,使得朝堂之上少了许多纷争,使得万民得益,老道又岂敢言笑?只是以居士之大才,果真愿意放下?世人皆知此二字,亦皆知此二字之智慧,可真正能做到的,万中无一啊。” 林如海笑道:“道长所言之放下,是大智慧之放下。在下之放下,是凡夫俗子存了私心的放下。一为苟活,二为天伦。比不得,比不得啊。” 老道人沉吟稍许,道:“在扬州齐家时,齐老太爷偶尔亦与老道闲聊几句。齐老太爷说,朝廷新政,大半功于贤师徒。而新政,虽损害许多士绅之利,却的确利于黎庶。听说,还有更进一步的新政,对百姓愈发有益。如今新政不过初行,居士果真放得下?哦,非老道多事,只是虽身在红尘外,却也想为天下黎庶留一大才。” 林如海看了老道人一眼,摇头笑道:“道长过誉了。即便新政之始我与蔷儿多有出力,薄有苦劳。但是,也要信得过后来者。否则只我们师徒二人,又能强行几年?且,在位愈久,反而容易叫天下士绅对朝廷的怨恨更多,于朝廷于新政而言,都非好事。 因此,于公于私,都该退了。” 老道人又置一子后,笑道:“居士果然有大慧根,倒比老道我更看得开些。说句叫居士笑话之言,老道其实凡心甚炽,功名富贵之心更是未熄灭过。只是在文章上的才学平平,屡试不第。若非如此,也不能去齐家做供奉。平日里,就好和齐老太爷论政。他是布衣结交天子的高人……” 林如海心中疑惑尽解,啼笑皆非道:“怎齐家大公子荐老道长进京时,却说老道长为神仙中人,不食人间烟火,一味在齐家清修?” 老道人笑了笑,道:“居士怕是不知,二十年前齐老太爷曾给我捐了一官,在湖州当知府,还是个实缺。结果,呵呵,不提也罢。官场之黑暗,着实让老道开了眼界。若非齐老太爷相救,老道我身陷囹圄不说,连性命也几为不保。哪有甚么天理?哪有甚么王法?哪有甚么是非分明呐?古往今来的官场,应是一般如此。 老道我虽然凡心甚炽,但好在有几分自知之明。从那以后,再不想着往官场里蹦了。但依旧好谈政事,还是想看着朝廷变好呐。若非如此,老道也不会千里迢迢进京来为居士调理身子。 都说大医医国,小医医病。老道我虽然只会医病,可治好了居士,许也等于医国了!” 林如海存下敬意,缓缓道:“道长哪里是凡心甚炽,分明是虽处江湖之远,仍忧黎庶社稷。只是官场不比医术,若无根基背景,就只能随波逐流,和光同尘。否则,粉身碎骨绝非顽笑。” 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官儿,连个同年师长也没有,背后的齐家多半也不想让这样一个医术传神的人跑去做官,不暗下绊子就不错了。 这样一个官,想当清流,可不就是差点性命不保? 老道人再落一子,一双眼睛不见丝毫浑浊,如童子般看着林如海呵呵一笑,道:“虽在化外,却也是读书人。”顿了顿又道:“就居士所言天子之伤势,业已到了用阿芙蓉止痛的地步,且伤及腰髓,腰肢以下俱废。以老道浅薄之识料想,天子难过两载之数。甚至,一载后,龙体难免有溃烂之厄。居士好生将养,两年后亦不到花甲之年,仍可擎天架海呐!” 林如海闻言,神情却有些凝重起来,缓缓道:“且先熬过这一段风高浪险之时日罢。” 连老虎临死前,都要择人而噬,更何况是龙? 天子岂能小觑,这个时候将李暄推出来为太子,安稳局势,由此可见,其心中杀机已现呐…… …… 神京东城,十王街。 恪荣郡王府。 李时面色木然的坐在书房内,三大幕僚慈恩老僧、理连、秋池俱在。 不过相比于李时的绝望,三位幕僚中,慈恩老和尚和秋池二人却仍带笑意。 慈恩老和尚劝道:“王爷,此事究竟是福是祸,仍是未定之说,又何须哀绝?” 李时闻言,惨然一笑道:“大师,如何还是未定之说?便是小五废物,可有母后在,有军机处几位大学士鼎力支持,还有……还有外面一个贾蔷在,哪里还未定?” 慈恩老和尚呵呵笑道:“正是因为如此,贫僧才说仍是未定之数。天子尚在啊,诸大臣就选好了明主,又置天子于何地?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形,皇上圣心正值最敏感多疑之时。内有皇后,外有军机,外省更有掌兵掌财之权臣,合起来都能行废立之事了。皇上是一步步熬到大位上的,历经多少阴谋算计,他会放任这种形势长久?王爷,且静观之罢,必有大变!” 李时闻言,缓缓回过神来,眼睛也渐渐明亮森然起来……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些负了他的奸臣们! …… 翌日清晨,屋外台风吹。 分明已至辰时,外面还是一片昏暗。 “这天儿也真是的,刮了一宿了,还不见停……” 黛玉闺房内,紫鹃光溜溜的从陪榻上起身,埋怨了句后,赶紧穿衣裳。 另一侧,黛玉俏脸上余韵未散,眼角似仍有泪痕,依偎在贾蔷怀中睡着。 其实,她连三成的恩泽都未承受。 即便是在闺帏纱帐中,贾蔷对她都呵护到了极点。 而后将剩余的粗暴都施展在了她身上…… 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缺心眼儿,紫鹃竟然暗暗发现,她喜欢这样的粗暴…… “一宿就停?不刮个几天,怎能安歇?你烦甚么,又不耽搁你骑马。疾风骤雨中,你不是更欢实?” 贾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欣赏完美人更衣后,懒洋洋的轻声说道。 紫鹃唬了一跳,转过头来红着脸小声咬牙啐道:“爷愈会乱嚼舌!昨儿晚上说错了话,夜里姑娘怎么罚你的?” 贾蔷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怕她?我不过就是喜欢跪搓衣板,个人癖好,你管得着吗?” 紫鹃闻言一下捂住嘴,削瘦的肩膀抖啊抖,娇俏怜人。 而贾蔷怀里的姑娘也“噗嗤”一笑,身子往后顶了顶,抗议他的促狭。 不过不知感受到了甚么,黛玉面色微变,忙警告道:“不许闹了!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昨儿晚上,的确是疾风骤雨。 贾蔷怜惜她,目光又看向紫鹃,紫鹃唬了一跳,忙道:“我去取洗漱热水来。”就匆匆逃开。 等闺房里只二人时,黛玉看着窗外的风雨,不无忧色轻声道:“哥哥,京里那边,爹爹果然无事么?” 贾蔷将她抱紧了些,安抚住她的心口,温声笑道:“你还担心先生?以其之谋略,当他老人家放下身段后,天下何人能伤他?” 黛玉信他,放下心来,迟疑了稍许后,小声道:“你觉不觉得,爹爹用的这些手段,好似不怎么……” 贾蔷嘿嘿笑道:“好啊,你说先生像奸臣么?” 黛玉闻言俏脸大红,小翘臀用力往后撞了下,贾蔷嘿嘿一笑,忙又躲开,然后回过头来瞪贾蔷,道:“我在说正经的。” 贾蔷将她重新拥紧,道:“这世上,尤其是官场上,哪有那么许多阳春白雪?先生之策,看起来的确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是你不能只看过程,要看初衷,要看过程。 如果先生和我的初衷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权势,是想造反,那这番做派肯定是阴谋诡计,青史之上必让人诟病。 可我们不是啊,我们这样做终究是为了避免更剧烈乃至更惨烈的冲突,避免生灵涂炭! 我和先生,忠于社稷、忠于黎庶,只是想摆脱鸟尽弓藏的悲惨下场罢了。” 黛玉闻言,神情豁然开朗,道:“此便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贾蔷在她发间吻了口,笑道:“贤妻所言甚是!” 黛玉眉眼间满是灵动,笑道:“也难怪你们能得逞,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想不到爹爹会如此用计,更何况其他人?” 贾蔷哈哈大笑道:“谁说不是呢?先生一辈子都在大公无私,甘为社稷君父谋福祉,自然没人想的到……但先生也不完全是为己身相谋,一样是在为社稷为君王谋。毕竟,先生最了解我不过。若果真他在京里出了事,或是有人想让我们落不得一个好下场,那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先生从未指望过我能遵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一套。” 黛玉将螓首倚在贾蔷怀里,觉得特别安心。 相比于所谓的迂腐忠臣,她更喜欢贾蔷这样。 黛玉抿嘴笑道:“爹爹也是受了你的影响才会这样……” 贾蔷握手捏了捏,惹得黛玉娇嗔一声后,哈哈笑道:“以我的道行,不妄自菲薄的说,再修行二十年也到不了先生的境界。但愿从齐家上京的那位道家老神仙妙术无双,能让先生再活五十年,我就轻快的多喽!” 黛玉闻言眼睛微微湿润,轻声道:“也不奢求那么久,总要再有十年……二十年就好。” …… 第1004章 嫁女 “不要与我狡辩!是本公不讲道理,还是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们艰难?钱庄、票号到底有多暴利,还用我多说?” “不是朝廷看不得百姓发财,更不是甚么与民争利!” “铸币权,银钱流通的安稳安全性,事关天下民生稳定,绝不允许假于私人之手!” “连本公与天家并宗室、勋贵、九大姓等王公贵族和士绅所建的皇家钱庄,都有军机处、户部、兰台御史等朝廷衙门派人入驻监管,更何况尔等?” 粤州城内,伍宅前厅,贾蔷与代表八大钱庄的七位晋商东家、少东家进行了第四次谈判。 经济商贾之事,并非权贵甚至不是朝廷一纸公文就能决定的。 强行为之,只能落下一个烂摊子。 见贾蔷耐心将尽,动了怒火,旁人不敢开口,三晋源少东家渠泽沉吟稍许缓缓道:“国公爷,非咱们这些草民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只是国公爷划的线太严苛了些。各大钱庄票号每家要交出六百万两保证金……且不说我们哪有如此庞大的一笔银子,就算果真能凑出来,也抽干了家底。再者,一旦朝廷可以随时查看户册,谁还敢往钱庄存钱?财不露白呐。最后,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朝廷却不许我们参股皇家钱庄……国公爷,这等作法,对我们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呐。” 贾蔷皱眉道:“既然嫌一家出六百万两多,那就多几家合并在一起。除了你们八大家外,就我所知,晋商还有不少巨富也开了票号钱庄,只是规模比不上你们。要那么多票号钱庄做甚么?合并之后,你们互为股东,一起制定钱庄规矩,相互派掌柜的坐镇监管,不比你们单打独斗更有利?莫要以为是朝廷或是我在贪图那六百万,你们也不要告诉我,你们真不知道这门营生到底有多大的利! 眼下还只是商贾们在用,等以后朝廷发放官员俸禄银子,发放军饷,甚至发放赈灾银子,通通走钱庄,等到连寻常百姓都将手里的余财寄存在钱庄里,区区六百万两算多么? 而且甚么叫做有百害而无一利?有了官方背书,有了皇家钱庄作保,大燕十八省,乃至将来的安南、暹罗等番邦,你们皆可设立分号。 渠泽,说说看,这里面有多大的利?!” 渠泽闻言,不自由的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眼睛放着三晋人特有的幽光,缓缓道:“国公爷,旁的都可以商议,只官府可以随时查户册这一条,真的没法子,这等于掘了票号的根……” 贾蔷皱眉道:“这样,朝廷也退一步。不是随便哪个衙门都能来插手,朝廷会给各州府县衙下令,钱庄不是他们的藩库,唯有户部和皇家钱庄出了正面公文,方可查看。但也不是去看哪些人存了银子,而是看有没有违规借贷,有没有监守自盗,有没有你们联合起来,坑人银子……别说不可能,这个世上就没有商贾不敢干的事!” 渠泽闻言苦笑起来,道:“国公爷许是对我们晋商有些许误会,晋商对百姓,素来以诚信为先。不过既然国公爷都已经让步了,我们……商议一下,最迟明日,就给国公爷答复。” 贾蔷点点头,道:“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们。朝廷并不准备让太多商贾资本涉入钱庄行当,即便你们每家都愿意交六百万保证金,也不可能留下六家。民间最多六家,其中十三行已经确定一家,扬州盐商确定一家,九大姓一家。所以,你们晋商最多,只有三家。如果你们觉得多也没关系,鲁商、浙商他们,想来也愿意入场。” 听闻此言,七位晋商代表人物彻底坐不住了…… …… 中堂。 伍元感慨道:“原以为国公爷是准备对晋商下杀手的……” 贾蔷从不吝啬他对晋商的厌恶,众人猜测,或许是因为宣镇范家私通蒙古叩关的缘故…… 贾蔷摇头道:“岂能仅凭喜恶做事?” 眼下不是明末,晋商远还未到恶事做绝的地步。 总不好以莫须有之罪,斩尽杀绝。 真论起来,盐商也没一个好东西,十三行更不必提了。 清末挟洋自重,倒卖阿芙蓉的事他们没少干。 但眼下,只要他们能一致对外,去外面和西夷洋商们斗,去抢,贾蔷愿意给他们一条好好做人的活路。 “钱庄的建立,对商业的发展促进,将起到莫大的推进作用。如果皇家钱庄发行的银票,其信用足以让世人,包括西夷信任。那么仅仅减少携带金银的成本和避免其损耗所带来的利益,都将是极其惊人的。” “大燕人口万万,单算有钱人,也比劳什子葡里亚、佛郎机百姓加起来还多。单论国力,大燕当之无愧的为当世第一大国!我们愿意与西夷各国通商,可以买进无数商货,也会卖出无数商货。在此过程中,大燕若始终坚持以银票进行贸易的货币,那么用不了太多年,大燕的货币就会成为世界通用的货币。这其中,又蕴藏有多大的利益,禀鉴,你可能想象得出?” 伍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贾蔷震惊道:“国公爷气魄之宏伟,眼界之广远,当真举世无双!” 贾蔷摆手道:“此事远没这样简单,其中还有诸多问题,很棘手,很困难,还会引发各种战争。但不妨将此定为远期的愿景。” 伍元神情依旧钦佩,道:“商贾,贱业也。千百年以来,朝廷皆以商人不事生产于国无益为由,打压商贾。如今,国公爷却为我等指明了一条明路,商贾也不仅唯利是图,亦可于国于民有益啊。此等伟业若办成,天下商人当敬国公爷为圣!” 贾蔷哈哈大笑道:“嗯,果真能办成,这个商贾之圣,本公当了!”顿了顿又道:“接下来一段功夫,我要长驻香江,办一些学院之事。与西夷洋商们打交道的活计,禀鉴你要多用些心。另外告诉叶家,不要光顾着倒卖粮食赚银子,小琉球那边叶家要多上心,早点把佃民都送过去。分他家采买海粮的差事,让叶家做这门生意,就是想让小琉球尽快开发,不是只为了让他家发财的。 十三行的事,我尽量不插手,放手与你们。但也希望十三行莫要辜负这份信任,果真叫我不得不插手,都难堪。” 伍元面色凝重了些,点头道:“国公爷放心,我省得。” 贾蔷颔首道:“另外就是,在大燕商人出海一事上,官面上能做的已经不多了。除非有西夷狗胆包天,敢以兵危临之,则朝廷必还以颜色。否则的话,一切艰难都由你们自己来承担。靠朝廷出面得来的利,你们拿的也不踏实。德林号亦是如此。” 伍元道:“这一点,我等心里早已有所准备。这二月来,不断有江湖大豪携弟子进入安南、暹罗等国,我等就知道,朝廷不会从明面上支持我们。但也都能理解,一旦朝廷插手,就容易失去大义,不仅安南、暹罗诸国会起戒心敌意,朝廷上也必会有人坚决反对。我们也都做了些准备,只要西夷和南洋诸国不动大军镇压,我等绝不叨扰国公爷。” 贾蔷笑道:“他们不敢。再者,头三年,咱们是给他们送银子的。大把的银子,充足的布帛和绫罗绸缎,他们喜欢甚么有甚么,怎舍得对你们下手?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你们也多已成气候了。” 伍元笑道:“有一事,在下想请国公爷给个体面。” 贾蔷道:“几番问你可有甚么要求,你都说没有。今儿竟难得开口,说说罢。” 伍元道:“国公爷,我名下子女众多,然多资质平平。独伍崇、伍荀二子,勉强有些才赋。伍崇嘛,开拓不足堪堪守成,留在我身边帮助打理一二事。伍荀乃三子,锐气重而沉稳不足。在下厚颜,想托付于国公爷。” 贾蔷沉吟稍许问道:“禀鉴是想让伍荀做官,还是想放去海外从商?” 伍元躬身道:“听国公爷先前所言,是想在香江立一讲武学院,草民三子自幼习武,好武事,若还能入国公爷之眼,能入讲武学院内精进,则伍家上下,必感激涕零。学院一应工本耗费,伍家愿全全孝敬!” 见其一揖到底,贾蔷心里感叹了声,甚么是人精,无过于此…… 贾蔷应道:“禀鉴且先起来罢,你三子想入学院,倒也容易,不必你孝敬甚么。他不是自幼好武么?只要过了入学考试,自可入学。这入学考试针对的多是一些大字不识的草莽粗坯,对令公子而言,不在话下。” 伍元闻言大喜过望,正要道谢,就见有内宅管事媳妇前来禀报,道:“老爷,贾家族学里的几位大爷,想要求见国公爷。另,后院奶奶们传话,说国公爷若不嫌弃,可入后园会见几位小爷。”顿了顿又笑道:“太太瞧见那位兰大爷极是喜欢,又见其谈吐十分不俗,虽出身王公高门,却不带丝毫骄奢之气,就说想高攀一门亲事……” 伍元闻言勃然色变,怒道:“去给太太说,要有自知之明。兰大爷何其……” “诶!” 不等伍元说完,贾蔷摆手道:“禀鉴不必说这等话,我家素无门第之见。只是兰哥儿今年才将将十岁,太早了些罢?且不多说,去看看再说。” 总算有些数,只提嫁女,未提求娶。 伍元闻言自不再多言,引着贾蔷往伍家内院行去…… …… 第1005章 成长 以贾蔷成过亲的成年男子的身份,原不该随意进入他家内宅。 但此事又另分。 除了贾蔷身份极为贵重外,若是通家之好,亦是穿堂不避,譬如贾蔷去恪和郡王府。 这桩见面,显然是伍元安排的,以进一步拉近两家的关系,否则只一个内眷,如何敢做这等邀请? 贾蔷对粤州城十分看重,再加上伍元板上钉钉是尹后夹带中人,也乐意亲近。 尹后的水到底有多深,贾蔷至今还未探索出来。 不过他也不准备把甚么都弄清楚,毕竟他的确未想过去谋反坐那张位置,随那艳绝天下的皇后想谋算甚么罢…… 她知道的越多,越能看出贾蔷向外的决心。 贾蔷就不信,一个没威胁的人,以尹后深入瀚海的智慧,还会逼他走绝路…… “请族长大兄安!” 顶着风雨,顺着抄手游廊行至上房抱厦前,已见贾环、贾兰、贾菌三人候在门前,待贾蔷过来忙迎过来拜下。 贾兰、贾菌是跪礼拜见,贾环辈分高些,鞠躬作揖以拜。 贾蔷叫起后,目光却是先落在贾环面上。 便是贾蔷都未想过,在族学读了一年书,仍难改一身酸拐骚气的贾环,此刻居然也能沉稳下来。 不是先前矫揉造作的装成熟,而是可以看得出的规矩了…… “呵呵呵,一路上教员先生没少给你们苦头吃罢?” 贾蔷目光又看了看贾兰、贾菌,都明显有所不同。 贾兰道:“大兄,吃苦倒没甚么,只是我们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多贫苦之人。甚至,甚至……” 见其眼圈隐隐泛红,有些激动,嗓子口处却好似哽咽住一个石块说不出话来,一旁贾菌帮他说道:“路上看到好些活活饿死的,有些还是和我们差不多大,有的比我们小。尤其是女孩子多,男孩子家里还想法子留着养。女孩子……” 贾环在一旁轻声说道:“路过山东的一处庄子,就剩两户人家,两家互换闺女……互换闺女……” 连这素来没心没肺的,这会儿也说不下去,紧紧抿着嘴,眉头锁死。 贾兰缓和稍许后,仰着头看贾蔷道:“大兄,这不是太平盛世么?就因为一场干旱天灾,就出现易子相食的惨状。不是说,不是说大兄已经采买了许多海外粮食,能救旱灾么?” 贾蔷道:“兰哥儿,你这一路走来,除了这些之外,可还有其他甚么感悟?” 贾兰想了想,道:“大燕着实辽阔,我们其实只是顺着运河走了下来,所到之地不及大燕领土之万一。” 贾蔷颔首道:“是啊,大燕实在太大了,百姓也太多了。发生如此天灾,朝廷即便倾尽全力,也无法将所有人都照顾到,尤其是偏远村庄。不过……伍员外。” 贾蔷忽然沉声唤道,伍元忙应道:“在。” 贾蔷道:“告诉十三行、盐商、晋商还有九大姓,招人出海,优先从偏远之地开始。我当然知道这会增加不少嚼用,升高成本,但从绝境中救出来的人,也会更死心塌地的在能活的地方努力活下去。另外,沿途所见的所有被抛弃的女孩子,全部带回来,我德林号负责抚育长大,所需银钱,皆由德林号来出。” 伍元震惊稍许后,抱拳道:“国公爷小觑大燕商贾了,国公爷放心,此事不需国公爷耗费,您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此事交给十三行、盐商、晋商即可。” 贾蔷点了点头,看着抄手游廊外天上变幻不定的风云,道:“其实即便我们努力去救,也难救尽天下所有苦难人。唯有不断的开拓,开拓出新的疆域和市场,让百姓们有肥沃之土可耕种,做工做出的商货能卖的出去,才算真正的救人。” 说着,他看向贾兰、贾环、贾菌三人,沉声道:“但是,这不是哪一个人就能办到的。我要出力,伍员外这样的贤德要出力,然而仍不够,等到将来,你们也要出力!凭你们三个的出身,想无忧无虑过一世富贵安乐的日子很容易。可这样的日子去过一辈子,很快就过完。醉生梦死间哪里有岁月?不过虚度罢了。这样的日子,只会叫人瞧不起。” “像宝二叔?” 贾兰神领会。 贾环、贾菌齐齐点头。 贾蔷笑了笑,没说甚么,只道:“好了,你们,还有学里的那些人,我都寄予了厚望。但我也明白,真正能耐得住孤寂辛苦扎实学本事的人,真正最后能熬出来成大器的,能有五个就谢天谢地了,就算一个都没有,我都不意外。你们都大了,该怎么做,我不复赘言,且看你们自己的决心和造化罢。” 里面已经派了几回人出来催了,这会儿连黛玉身边的雪雁都出来看了。 雪雁是正经从扬州带上京的丫头,只是小丫头子心性孩童一般,不会照顾人,所以贾母才将鹦哥给了黛玉,也就是紫鹃了。 不过如今紫鹃成了通房,就不好随意出门服侍了,便带了雪雁来。 贾蔷不再多言,与诸人进了正堂。 伍家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可能露面相见,宝钗也避进里面,和伍家姑娘在一起。 堂上只伍家太太并几个妯娌和一众站着侍奉的姬妾,贾蔷进来后,起身见礼。 贾蔷叫起后,笑问黛玉道:“可听得懂粤省话?” 黛玉抿嘴笑道:“伍家太太会官话。” 贾蔷笑着往主座上落座后,又问李纨道:“可见着兰哥儿了,感觉如何?” 李纨高兴道:“比原先愈发进益了,就是沉稳的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贾蔷道:“那贾环呢?” 李纨和黛玉都笑了起来,黛玉都笑道:“更像是换了个人,三丫头瞧见了,要高兴坏了。” 贾蔷道:“如今瞧着也不过是一阵罢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底如何,还要多看看。” 黛玉笑道:“兰哥儿是真的好,伍家太太瞧了喜欢的不得了,还想和大嫂子做亲家呢。刚才也见了小七娘,很是怜人。” 贾蔷闻言,看向贾兰,见他羞的满脸通红,笑道:“还是太早了些……” “是我们高……” 不等伍元将“高攀”二字说出,贾蔷就摆手笑道:“不是这个意思,也未拒绝,这种好事拒绝甚么?我也没指望着兰哥儿娶个高门嫡女来勾连声势,且看他自己。再大些,由他自己过来做主罢。婚姻大事,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全是盲婚哑嫁的,将来日子未必过的顺心。嫁女怕遇人不淑,娶妻怕娶之不贤。不若由得他们自己,日子总归是他们自己过的,我们长辈不插手。” 伍家太太脸色并没有太好看,今日算是相看一回未中,还要等着哥儿长大,再相看一回? 若是再不中,伍家姑娘还嫁给哪个去? 奈何人家身份贵重,她是有苦难言。 只是伍元却十分高兴,妇道人家到底不懂男人的话,尤其是贵人的话。 若贾蔷不愿意这桩亲事,一口回绝了就是,由头都是上好的,年岁太小。 如今留下话头,可见是并无反对之意。 伍元高兴道:“国公爷说的在理,还太小了,并不着急。” 贾蔷一行在伍家用过饭后,他又和贾兰等去见过族学先生、学员及卫队,待黄昏时,风雨稍歇时,带着黛玉等回了香江。 李纨虽万分不舍,可贾兰并不愿意离开族学队伍,单独去香江上住。 好在族学还要在粤州停留多日,还有机会…… …… “老爷,宁国公虽贵重,可咱们这些年也上京不少回,每一回都得娘娘接见。娘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那样器重老爷……” 虽然方才伍元妻子胡氏做的面面俱到,热情知礼好客,可见伍元如此谦卑,心里着实有口郁气,等伍元送贾蔷出了粤州城折返回宅后,胡氏有些不平地说道。 伍元面色平淡,也未动怒发火,只道:“宫里娘娘礼遇于你,是看重十三行的钱袋子,我们也忠于娘娘。可又如何能与宁国公比?娘娘将娘家嫡亲侄女儿,还是自幼养在身边的心尖尖儿都许给了宁国公,还只是一个兼祧妻的位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胡氏闻言叹息道:“我如何能真不知道?就是不忿老爷这样的人,给一个小年轻低头。” 伍元摇头道:“有志不在年高。莫说我,连扬州齐老太爷都对他格外另眼相待,长子长孙安排到宁国公身边听用,举家相投。你是内宅中人,看不明白这些,就不可多言。” 胡氏忙道:“我如何敢多言一句?也不过当着老爷的面牢骚两句罢。可见我的确只是妇道人家,见识短浅,除了生的极好外,竟看不出这位国公爷到底有多大的能为。老爷还有潘家他们,还有盐商、晋商,还有九大姓,为何天下这么些大富大贵的拔尖儿势力都看好他?” 伍元闻言轻轻笑了笑,道:“大燕立国至今已逾百年,天下的好东西也就那么些,都被人占了个七七八八。朝廷为何要推行新政?就是为了从这些占着好东西的人嘴里抠出好处来。要是不给,就要命。一二千年来,从商鞅变法始,就是这么个路数。九大姓、盐商、晋商包括咱们十三行,都怕极了。这个时候,宁国公站出来,划出了一条道,一条能避开朝廷大动干戈,还能保全富贵,甚至更加富贵的大道来。他带上谁,谁家就能避开大难。你说说,这么些人能不捧着他?” 有一事他并没说,那就是尹后专门派牧笛告诫过他,要他务必交好贾蔷。 伍家一门最大的靠山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既然连尹后都开了口,伍元别无选择。 万幸,贾蔷之才,之志,着实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也让他的交好,愈发有诚意,才想起了联姻结亲之举…… …… 第1006章 爷是阿斗,却有子龙 “果真?我不信!” 贾蔷、黛玉、宝钗、李纨回到观海庄园,与诸姊妹们说了贾兰、贾环的变化后,探春惊喜之余,仍多半不信。 黛玉笑道:“果真不同了,和原先像是变了个人。从前站在那耷头缩肩的,看人也不敢正眼看,只在旁边时不时悄悄的瞄一眼,让人瞧着就觉得不尊重,不似好人。如今却是坦荡荡的做派,站也有站像了。三丫头如今可能放心了,不行,该请我们一东道才是。” 探春闻言,嘴巴懦了懦,又看向李纨。 李纨点头笑道:“连我也唬了一跳,果真大不相同了。” 探春这下才尽信,就开始落泪。 虽说平日里恨的咬牙,可到底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胞亲兄弟,眼瞧着他往歪里长成那样,探春心里都快拧出心病来了。 她心气极高,也自忖将来不会过差,可是有那样一个性子的生母,和歪瓜裂枣的兄弟,她就是想拉扯,也不知从哪处下手。 本来都已经绝望认命了…… 未想,居然还有被掰直溜的那天。 探春被劝着擦了泪后,给贾蔷屈膝福了礼,道:“多亏了你,家里才能出几个长进成器的。环儿素来不成器,没想到也能有正经的一天。我连做梦也不敢想……” 贾蔷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风雨交加,不过在屋子里,反倒会有安心的感觉。 黛玉恼方才探春不信她,探春则赔起笑脸来哄她。 打小一起长大的姊妹,不一会儿又顽笑开了…… 不过李纨说起贾兰的婚事时,一众当姑姑的纷纷笑喷。 “兰哥儿的婚事?!” “他才多大点?” “老天爷哩,兰小子都要说亲事了?” 众人纷纷惊笑,但也不知怎地,说笑完后,又都有些恍惚…… …… “家里女孩子年岁也不小了,尤其是二姑娘,和我一般大呢。” 子瑜房里,一波疾风骤雨与屋外风雨呼应后,贾蔷双臂枕于脑后,子瑜则倚在锦靠上,落笔书道。 贾蔷瞧见后笑道:“你怎还关心起这些个来了?” 平日里姊妹们一道顽耍时,尹子瑜多在海滩散步,要么寻一处阴凉地读书看海。 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强求一定一道一起。 故而贾蔷才有此问。 尹子瑜浅笑落笔道:“忽有此念,便问了。” 贾蔷笑道:“且再等等罢。门当户对的,都讲究一个出身。家里几个姑姑,没一个出身能省事。尤其是二姑姑……” 迎春老子娘如今被圈养着,这在都中高门里不是甚么新鲜事。 再加上,她还是庶出。 贾蔷本身不看重嫡庶之分,自家的女孩子都金贵。 可耐不住世道如此。 瞧瞧贾家自己就知道了,莫说宝玉、贾琏等,就是贾环将来多半都不会娶一个庶出女。 贾蔷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强拉郎配的道理。 且就算有人上门求娶,贾蔷也不敢随便往外嫁。 实难逃居心叵测四字…… 女孩子未娶前,和娶了后,完全是两种人生。 果真进了别家,就算明面上以礼相待,可冷暴力更让人受不了。 且再等等,或许他的地位再高些,更好。 尹子瑜笑了笑,落笔道:“人命天注定,也不必过于生愁。有你在,她们差不到哪去。” 贾蔷不想多聊此事,道:“明儿多半是要放晴了,带你顽一个好顽的。” “甚么好顽的?” “先不告诉你,保证你喜欢。来来来,现在先顽你……” 子瑜红着脸,在手抄本上飞快的画了个爆锤狗头的漫画。 可刚落完笔,人就被抄了起来,随即又按了下去…… 尹子瑜心中羞啐:这个混世魔王…… …… 翌日,神京皇城。 武英殿。 李暄黑着眼圈,不住的打着哈欠,双目空洞无神。 他想不通,这些老头们一个个都是铁打的么? 昨晚熬到半宿,今早天不亮就起了,居然一个个精神抖擞?! 可怜他打被立为太子起,每日里才睡三个时辰不到。 李暄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比他父皇先走一步…… “太子,《君体篇》可背熟了?” 韩琮处理政务之余,过来一看。 李暄震惊了,看着韩琮道:“韩大夫,昨晚上我过了子时才睡,寅时都没过就被那忘八肏……就被内侍叫了起来。这会儿才辰时,我到哪儿去偷功夫去背?!” 韩琮闻言,不掩失望道:“殿下,近几日朝野内外满城风雨,想来殿下也都听说了。这个时候,不刻苦用功上进,岂能服民意?” 天子五子,如今存三位,但是谁也没想到,如今册立太子,会立最不堪的李暄为皇储。 此消息刚一传出,无人相信。 直到六月十三册立大典后,李暄去奉先殿告祭了列祖列宗,众人才相信。 继而就是轩然大波…… 老官油子们多观望中不出声,可别忘了还有一些的确有风骨的老儒,和绝大多数视李暄为仇寇的年轻士子。 李暄在布政坊林府外鞭笞国子监生员,得罪尽天下士子之心。 别说他,连举荐他为太子的韩彬、韩琮等,都因其牵连,威望大跌。 原本许多人对韩彬二年后去相颇为不安,多有挽留之言。 然而现在…… 弹劾其立刻辞去相位的折子,络绎不绝。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李暄太烂,名声臭不可闻…… 再加上,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武英殿压力极大。 偏偏,李暄还不争气,怎么看也像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儿…… 然而李暄比他还委屈,梗着脖颈叫骂道:“韩大夫,外面那些忘八肏的,没一个好东西!人家林如海满门孤寡躺在家里生死不知,他们球攮的跑上门去骂人,连林如海最后的骨肉血脉都骂没了,如今倒派上爷的不是? 爷也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就等贾蔷回来后,看看那些人怎么好死!以为谁都像爷一样好说话?一群忘八肏的,不说好好溜溜爷巴结巴结爷,等贾蔷回来爷好给他们求个好死法。 如今等着吧,等贾蔷回来一个个捏爆他们狗头时,才知道爷的好!” 听他叫骂开来,左骧面色苍白的从外面进来,冷淡道:“如今新政中以考成法和刑法最严,贾蔷回来后亦不敢乱为之。” 李暄闻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左骧,道:“那群忘八在布政坊外骂街时,你怎么不说刑法最严?” 左骧皱眉道:“那是两码事!太子若想摆脱恶名,最好友善交好士子。需知,那些读书种子,才是大燕的根基!” 这话,连韩琮都不会反驳。 因为治理天下的,本就是读书种子。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李暄闻言却气的脸色涨红,怒道:“就那群忘八,也配得上大燕的根基?怪道国朝每况愈下,历朝历代到了百年后就必走下坡路,原来是以这群野牛肏的当根基,那不完蛋谁完蛋?” 武英殿内连大学士到行走,一个个都变了面色。 这话传出去,又是一场天大的风波。 这位是可着劲儿把自己从太子大位上不断的往下坠…… “住口!” 正当气氛僵硬时,就听门口处传来一道呵斥声,众人侧目过去,就见李时面带怒色的进来,看着李暄沉声道:“小五,你如今都当了太子了,还这般不着调!你知道前儿那场使狠,惹下多大的麻烦?要不是我连续几日跑去国子监给人赔情,见了多少大儒,这会儿受你连累挨骂的,连父皇母后都包进去了。几位大学士教诲你,你还不服?” 李暄闻言差点炸了,他娘的,眼下到底谁是太子? 不过没等他开口,韩琮就沉声道:“王爷还请自重,须知储君亦是君,君臣有别!” 李时闻言面色一滞,眼中闪过一抹羞恨,不过转眼即逝,温润笑道:“邃庵公说的是,小王只是见五弟对诸大人们不敬,又口出妄言,才有些急了。毕竟这些话传出去一言半语,他的骂名又得高几分。” “高就高!” 李暄倔脾气上来了,他认为他没错,分明是那些士子生员们不是人,怎怪到他头上来了? 李暄冷笑道:“四哥你也别做好人,读书种子怎么了?读书种子就刀枪不入,犯了错也能赖别人身上了?我也是奇了,贾蔷在南边儿为了搜刮外面的粮食,驾着船在海上和西夷罗刹鬼拼命!你们倒好,在背后生生骂的人家恩师绝后!人家都死了大半了,还赖人家是活曹操,是董卓?! 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没个黑白公道! 他们不是想骂么?那就只管去骂!爷是昏君种子,是惫赖混不吝的,是秦二世,是扶不起的阿斗……秦二世就算了,到底爷没个文武双全的兄长在九边戍镇。阿斗嘛,爷倒是愿认。诸军机大才,当得诸葛孔明,贾蔷那球攮的爷调理的好,当得一个赵子龙! 嘿嘿,不过这个赵子龙脾气可不好,回京后,不把那些忘八肏的狗嘴撕烂了喂狗,算爷瞧不起他!” 好一通怒骂后,李暄撂挑子走人,留下李时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站在那,心里也有几分惊疑。 他这个五弟,倒没他料想的那样废物啊…… …… 第1007章 好球! “五儿?” 西苑龙舟上,御殿内,见李暄怒气冲冲的到来,尹后眉尖微扬,沉声问道:“你这会儿不在武英殿随太傅学习政事,跑这来做甚么?” 李暄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来。 尹后见之大怒,上前揪住李暄的耳朵,恼道:“可是又顽劣偷懒?” 李暄疼的“哎哟哎哟”叫唤,忙求饶道:“母后轻点母后轻点,不是儿臣偷懒,是被人骂惨啦!” 尹后闻言,缓缓松开手道:“被人骂惨了?除了几位大学士,谁还会骂你?再者,他们只会劝诫你,怎会骂你?” 李暄先小心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隆安帝,然后惴惴不安道:“上回不是有一群黑了心的下流种子跑去布政坊闹事?儿臣见义勇为,果断出手打了他们,然后那群清流们就记了仇,尤其是听说儿臣被册立为太子后,更是日夜不休的骂儿臣……” 尹后恨铁不成钢道:“你先前的确是做差了,原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围,你偏选择最没出息的,不骂你骂哪个?既然不愿被骂,就该好好跟师傅们学,做出点功绩来,不就好了?缘何偷懒跑开?” 李暄一张脸纠结成苦瓜了,道:“儿臣正和御史大夫他们讨教来着……听他们教训,结果四哥就来了,劈头盖脸一通骂……” 尹后闻言一滞,道:“你四哥……去武英殿骂你?”御榻上,隆安帝亦眯起了眼。 李暄扯了扯嘴角,道:“现在想来,也是好心。他说这几日四处奔波,到国子监还有好些名士家里代儿臣赔不是,不然遭骂的更狠……” 尹后眯了眯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四哥骂了你,你就跑了?” 李暄点了点头,尹后温声道:“他是当哥哥的,教训你也是疼爱你,你大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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