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鞍撤掉,冲猛打了个手势。猛当即展翅而飞,扑出屋檐纵向山林。 萧驰野转身入内,屋内潮热不减,沈泽川伏在枕上,搭着被,看不出睡没睡着。那半露出来的右耳还戴着耳坠,萧驰野垂手给他摘了,顺便揉了揉他被耳扣夹红的耳廓。 沈泽川发出声音,还没睡熟。他趴了须臾,微睁眼看着萧驰野,哑声说“该走了。” 萧驰野翻身躺在沈泽川侧旁,跟他对视,说“今日沐休,时候还早。” 沈泽川嗯了一声,说“诏狱还有事。” “忙人,”萧驰野攥了他的指尖,拉向自己,“你一朝抬升北镇抚,又被提拔到同知,如今要面对的人皆是世袭罔替的贵子,管理起来多有不便,必定有人要给你使绊子。” 沈泽川说“天子近臣都不好当。” 沈泽川这样趴着,眼角眉梢都写着餍足两个字。两个人对视片刻,像是骤雨疾风后的温存,亲吻又轻又慢。他们在这简陋的茅舍里坦诚相见,仿佛离开阒都的这几个时辰,都能抛开所谓的老成持重,变成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萧驰野低声说“这里太小了,天穹被朱墙遮挡,山野被群城环绕,浪淘雪襟跑不尽兴来日回到了离北,我带你驰骋鸿雁山。” 沈泽川压在他胸口,说“离北的月亮有端州的圆吗” 萧驰野想了半晌,说“我已经忘记了端州的草有离北的高吗” 沈泽川也说“我已经忘记了。” 他们忽然笑出声,把那点愁情驱散。沈泽川闻着萧驰野的味道,萧驰野用下巴压着沈泽川的发顶。 萧驰野说“一起走吧。” 沈泽川说“回家么” 萧驰野收紧手臂,说“回家叫上纪纲师父一起,离北那么大,有的是地方住。” 沈泽川哈哈笑,垂着眸说“师父想回端州,怕是不能同行。” 萧驰野也垂眸,对他说“只要出了阒都,天涯海角都能同行。” 沈泽川迎着萧驰野的目光,说“狼崽该在离北,否则髀肉复生,太可惜了。” 萧驰野眸中沉静,他说“离北有大哥,离北铁骑有父亲,只有跑马适合我。” 沈泽川抬起萧驰野的下巴,注视着他,说“天授奇才必有其用,时候不到罢了。策安策安,离北的盼望皆在这两个字里了。” 萧驰野沉声而笑,猛地翻身压住他,与他抵额相对,说“要我不要” 沈泽川腰酸背痛,缓劲时捏了捏萧驰野的后颈,沙哑地说“给我不给” 萧驰野俯首吻他,拉高了被子。 那夜雨后,阒都转热。 内阁要求革去潘祥杰工部尚书一职,都察院连参潘祥杰十几本,每日朝堂争辩吵得李建恒耳朵疼。 原先魏怀古等世家重臣都是抱团取暖,不会轻易舍弃谁。诸如傅林叶那样的人,最后也仅仅是降职罚俸,没有流放出都。花思谦倒台之后,内阁元辅由海良宜来坐,虽然他重用了世家出身的薛修卓,却也连续提拔了好些个寒门末流,其中以孔湫最为显眼,双方明里暗里地较劲儿。然而此次事关重大,不弹劾掉潘祥杰,那就得弹劾掉魏怀古,官沟堵塞的事情铁定要个人出来担责,这次根本找不了替死鬼。 就如今的局势来看,户部显然比工部更加重要。对世家而言,干苦力的可以丢,管钱的却一定要留。不仅潘祥杰要革职查办,就连他做了户部侍郎的嫡长子也要停职待参。 李建恒在朝堂上不再轻易张口,他散朝后叫了萧驰野,两个人一道游园观春。 “听人讲,你前些日子冒雨出都,”李建恒身着明皇常服,从桌上拣了些果脯,分给萧驰野一半,“干什么去了” “校场挨着枫山,一下雨我就担心。官沟的事情才过去没几日,那夜赶着去瞧瞧。”萧驰野似是没留意李建恒派人盯着自己,笑说,“那校场皇上也知道,砸了禁军不少银子,要是给冲坏了,我那两万人就得去跟八大营凑合。” “你要是带着禁军去八大营的校场,户部明儿就会给你拨款。”李建恒往嘴里丢着果脯,说,“我这些日子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就是防着你呢,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 萧驰野自嘲“都是办差,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心思” 李建恒想起上回萧驰野在朝上被人围攻的事情,立即说“他们一肚子坏水,还鬼得很。做事吧,个个把话讲得漂亮,实际上专门给人下套。别说你,就是朕,他们也照样敢哄。这次要治这个潘祥杰,他自个儿差事没办好,差点害死朕,你猜怎么着昨晚照月郡主就进宫去陪太后了。太后明事理,说自己不管朝政,才把她给打发了。你说她一个马上要出阁的姑娘,哪懂这些门道还不是赫廉侯强迫的,他们两家姻亲呢” 萧驰野随着李建恒下了阶,在那新冒芽的枝条下边走,他说“皇上打定主意要严办潘祥杰吗” 李建恒说“那自然,决计不能轻饶了他。岑愈那边上折子,里头夹着低洼区灾民图,太可怜了。朕做皇帝,待在大内,就跟阁老说的一样,许多事情只能听人讲。潘祥杰怠慢疏通官沟的差事,把人害得那么惨,朕肯定要罚他,阁老也是这个意思。” 他这是从大赏的事情里尝到了甜头,被言官夸了几句,现如今就想拿潘祥杰开刀。 “我跟阁老正好意见相左,”萧驰野冷不丁地说,“潘祥杰该罚,但此人不能轻易革职。” 李建恒回头,皱眉道“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不办他,还留着他等下回吗” 萧驰野看了眼头顶的晴空,想起沈泽川说的话,忽而一笑,对李建恒说“皇上当然要办他,但革了他的职,就等于断了他的仕途。潘祥杰如今一把年纪了,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还是有过功劳的。皇上,此次官沟堵塞使得泔水骤涨,确实冲坏了街,但开灵河的堤坝却固若金汤。往年地方遇水患,能稳住的堤坝少之又少,可见潘祥杰在这上边确实费了心思,没有偷工减料。” “可他疏忽官沟也确有其事,没道理为着个开灵河,就轻而易举地饶了他。” “皇上,”萧驰野说,“今日朝会谈及春耕拨款,户部跟地方打擂台,这事儿已经僵持半个月了,再等下去,就会误了时候。” “这跟不革潘祥杰的职有什么关系”李建恒不大乐意,“留着他户部也不会拨款,魏怀古下边那群人个个都能说会道,阁老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就都察院的言官还能跟他们骂个平局。” “户部么,如今往下能办差的人都是魏怀古的门生,自然以魏怀古的意思行事。可是潘祥杰的儿子潘蔺正好任职户部侍郎,皇上这次若是能对潘祥杰点到为止,他潘氏就是垂沐圣恩,必然会把皇上的恩情铭记于心。那他的儿子,就好比皇上的儿子。皇上往后再跟户部打交道,在户部也有个能说上话的自己人。再者,潘祥杰一旦革职查办,工部就要另提人来担任尚书一职,新人未必就比潘祥杰更忠心。”萧驰野顿在这里,由李建恒自个儿想。 李建恒走了几步,犹疑道“可他不革职,总得有个能服众的处罚。” “潘、费是姻亲,费氏又跟奚氏走得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皇上就罚潘祥杰填充此次疏通官沟的所有花销,再赏他廷杖。” “廷杖”李建恒惊讶地说,“他那么大岁数了,这不得打死了” “不让他尝到死的滋味,他怎么痛改前非、感激淋涕”萧驰野笑,“让言官把他骂够,等到皇上再召见他,别说让他填充花销,就是皇上让他当众犬吠,他也会铭感五内。”138阅读网 李建恒高兴,绕了回来,对萧驰野说“还是你有办法” “此次稽核花销的事情也是魏怀古办的,我怕他心思不纯,在账目里搞名堂,皇上还是要三审才行。” 李建恒果然面露慢色,说“这是户部的差事,朕哪有人这事别的部也插不了手。” “就找户部自己人办,上边的官员说不清,可下边的吏胥却是实实在在为皇上办差的人。”萧驰野拨着枝条,似是想了想,说,“我这次在昭罪寺,见了个能干的吏胥,前头禁军交的药材账簿就是他记的,阁老那边也赞不绝口。皇上,让他试试么” 李建恒大喜,说“阁老都夸,那自然没错了叫什么名儿就由他办” 萧驰野稳声说“这人名叫梁漼山。” 奚鸿轩收押被关在刑狱,他原本琢磨着有李建恒力保,再有薛修卓使力,很快便能出去。谁知这一关好几日,也没人递进消息,便猜测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沈泽川到刑狱时带着腰牌,他跟孔湫吃过酒,又是近来擢升最快的新贵,乔天涯用几斤酒就说通了狱卒。 奚鸿轩见到沈泽川连忙起身,隔着栏杆问“怎么样怎么没个消息,潘祥杰办了吗他要是办了,我也该出去了” 沈泽川虽然挂了腰牌,却没穿官袍,他着着鸦青常服,领口束得紧,在进来时眉眼笼着昏光,肤色被常服衬得白,有点冷意。 “还等着查办潘祥杰”沈泽川说,“这几日压根没有潘祥杰的事。” “他掌管工部,官沟出了这样大的问题,不办他,哪能说得过去皇上也交代不了。”奚鸿轩捏着拳,问,“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魏怀古为了推卸责任,抓着潘祥杰不放。可你也知道,物极必反,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潘祥杰呢潘氏为了减罪,要填充此次的花销,昭罪寺那头的粥棚还没撤,潘家女眷已经去施粥灾民,面上功夫做得仔细,又是任人打骂的姿态,不看僧面看佛面,阁老也得重新参酌对他的处罚。”沈泽川面上没笑,说,“户部拖账的事情盖不过去,为着大家好,魏怀古也该认个错,挨个骂的事情,他却这样不知进退。二少,潘祥杰不革职,魏怀古不受罚,那此次就只能拿你开刀了。” 奚鸿轩沉默少顷,说“魏怀古是掉钱眼里了,他压着此事不低头,无非是怕认了错以后,户部空缺的事情遮掩不住,被海良宜拿住了命门。依照他的脾性,踢不出潘祥杰顶罪,就要逼着我掏钱,左右不能让他自己受罪。他妈的,老奸巨猾” 他们一块打萧驰野的时候,可都要在八大营上分一杯羹,如今萧驰野还没打掉,自己先内斗起来了。奚鸿轩心里不忿,他先前在奚固安的事情上花了笔银子,好在家里的盐矿没抄,照样是财源滚滚,反正朝廷不清楚奚家的私账。但是魏怀古要钱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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