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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要有推卸的心思。” 贾琏闻言一滞,心里气个半死,可看着贾蔷身后铁头、柱子,还有金沙帮四个帮众,都有亡命之气,不敢强犟,只能郁气道:“那你自己说要去请那番和尚还是番道士去,一事何必劳烦二主?你我彼此都看不惯,干脆眼不见为净,岂不更好?” 贾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厮,说他坏,扯不上。这货能为石呆子鸣不平,为此被贾赦打了个半死,可见人性未坏透。 可说他是好人,似也无从谈起。女儿出疹时和鲍二媳妇厮混,最终害人一命。明知尤二姐和贾珍有染,依旧接手过来。他不在家时,贾珍造访尤二姐,他也不在意,还和贾赦的妾侍有染…… 总之,说来就是一个荒唐浪荡且糊涂的公子哥儿。 贾蔷不欲多与他理会,只道:“我去仁慈堂请番医看病,但他多半不会答应随我们南下。先前老太太让老爷给了你一张名帖,你去见津门总镇,劳他出面,强逼番医随我们乘船南下……明白了吗?” 贾琏闻言,抽了抽嘴角,对身后长随小厮们道了声:“我们走。” 贾蔷在其身后提醒了句:“这几天仁慈堂不稳,可能要出大乱子,你最好请津门总镇快一些,迟则生变。” 贾琏闻言顿了顿脚,却没回应甚,带人下了船在码头上租了几匹马后,扬长而去。 贾蔷也不在意,若仁慈堂果真有事,以他的机敏,至少能保全自身。 只是没想到,等他和李婧带人将李福抬出船舱,准备下船前往仁慈堂时,却被紫鹃拦了路,道:“蔷二爷,我们姑娘寻你有事。” …… “林姑姑,你是闺阁小姐,怎好去西洋番人那里抛头露面?” 黛玉房中,贾蔷皱眉说道。 黛玉沉默稍许,随即冷笑道:“蔷哥儿此行南下本是为你那房里人而来,原和我不相干。我怎好劳你去为我爹爹延医问药?” 贾蔷无奈,说事就说事,红哪门子的眼圈儿…… 只是看来,刚才他和贾琏之言,传到了这位林姑姑耳中。 有些头疼…… 贾蔷耐着性子,对这位眸溢灵秀的女孩子正色解释道:“林姑姑误会了,若非我想要相助林姑姑一回,先前在荣庆堂就不会说出西洋番医这回事。之所以提起,本就想给林姑姑提个醒,不必只请中原名医给姑丈瞧病,也可以寻些西洋番医,或有奇效也说不定。至于方才同贾琏之言,是因为荣宁二府的当家男子,无一不视我为眼中钉。我若不逼他,此人断不会拿出名帖去请津门总镇,那么一天之内想带那位医术高明的番道南下,就不可能。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望林姑姑见谅。” “无缘无故的,你会帮我?不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么……” 黛玉一双似氤氲着晨露的黑眸,不掩怀疑的看着贾蔷问道。 自母亲离世后,她性本多疑…… 贾蔷自嘲一笑,淡淡道:“我本失怙失恃之人,知道此等命运有多苦楚,所以不愿世人如我一般。莫说远亲也是亲,即便是寻常路人,能有助益,我也会直言相告。” 黛玉闻言一滞,认真打量了贾蔷稍许,见他面色和态度平平,似果真只是将她当做寻常一路人的模样…… 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果真?” 倒不是希望贾蔷高看她一眼,只是打小至今,谁对她都高看眼,都让她三分。 如今出现个只拿她当寻常人的,她心里反而有些不适应,也有些新奇…… 贾蔷淡淡看她一眼,默然不语。 黛玉便当了真,心里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轻松下来。 她是讲道理的,贾蔷毕竟算是成了年的男子,若果真抱有别的心思,她反倒不好说话了。且人家自己也说了,大家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不过如今人家既然分的清清白白,她也就不需再防范太甚,显得小家子气,况且,人家还为她的事操心…… 念及此,不愿凭白落人人情的黛玉竟反过来细声劝道:“你虽苦过,如今也是苦尽甘来。有太上皇和皇上给你做靠山,你如今威风的紧。不过……” 贾蔷闻言有些震惊莫名,不明白好端端的,黛玉说这些作甚,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黛玉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她漆黑的瞳眸看着贾蔷,细声道:“你方才说有意与我透露西洋番医之事,我承你的情,所以也劝你一回……俗话说,刚过易折。自古以来,锋芒毕露之人,鲜有善果者。我知你不易,也认同你宁死不受屈辱的烈性。可在家里将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都得罪尽了,太上皇在时尚好,可万一到了不忍言之日……你怎么办哪?你始终为贾家子弟啊,孝道大于天,你……” 望向贾蔷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哀悯…… 实是以她之聪慧灵秀,都想不出太上皇大行后,贾蔷的生机在于何处。 一旦太上皇驾崩,贾家从上到下,有太多法子整治于他。 然而贾蔷闻言,却轻笑了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突然同他说这些话,只是不愿欠他人情,倒也恩怨分明。 念及此,他看向黛玉的目光里多了分真诚,少了些套路…… 心中升起许多感叹来:算起来,他已经和红楼里最出众的两个金钗有过稍许交集,他以为此二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宝钗温柔端庄,行事有章法,面面俱到。 对人虽然热情周到也大方,实则极有分寸。 世上杂事万千,可宝钗却能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肯多出一分不该出的心思,恪守身份礼数。 这并非是坏事,若世上人皆如此,当可天下大同。 俗话说的好:逢人不说是非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黛玉则不同,表面上颇为孤冷小气,小毒舌犀利,但内心实有七分暖色。 对她好的人,她总不会白受人情,愿意为人分忧几许。 黛玉今日这番话,显然不是今天才想出来的…… 或许,这就是黛玉多思少眠,身子瘦弱多病,而宝钗心宽量宏,丰美端庄的缘由…… 贾蔷想了想后,同黛玉道:“林姑姑,你所虑之事,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你并未考虑周全一事,也小瞧了一人。” 黛玉冷笑道:“小瞧了一人,自然是小瞧了蔷哥儿你,那思虑不周全之事……我倒想问问,何处思虑不周。” 她柳眉如烟,星眸似有晨露氤氲其上,与之对视,仿佛总能看到心里。 不过,贾蔷看着她这幅傲娇好强的小模样,又忍不住轻笑了声,让黛玉面色微起飞霞之余,也见薄恼,他忙正色道:“林姑姑说的在理,如今我的确沾着太上皇的光,别无长处。可我贾蔷又非贾家那起子躺在祖宗余荫功劳里坐吃山空之辈,我每一天都在成长壮大自己。总有一日,可以不靠别人,只凭自己的手段,就让那些想害我的人知道我是谁。而这一日,应该不会太晚。 至于何处思虑不周……呵,林姑姑,天下之大,远非一个贾家能一手遮天。若在开国之初,四王八公威震天下时,我这般做,这会儿骨头大概已经凉了。可如今几代人过去,贾家现在虽仍有祖宗余荫在,可相比当初,却早已日薄西山,后继无人。这样的一个家族,我不去对付他们,他们都自去烧高香吧。就凭他们,也想让我送命?不知死活!” 贾蔷说话间,黛玉一双恍若星辰的明眸一直盯着他看,待他说罢,还是失神的望了他一会儿,直到一旁紫鹃轻咳了声,她才回过神来,薄怒道:“好一个自大骄狂的蔷哥儿!既然你这般能为……方才只当我闲话罢,哼!” 贾蔷闻言却是轻轻一笑,作了个揖,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林姑姑的好心,毕竟,这世上愿意关心我的人并不多。但我想告诉林姑姑,哪怕如我父母早逝,族中长辈憎嫌厌恶,肆意践踏羞辱,然蔷不自弃,刀斧加身亦不屈,终一日,定能手擎日月照山河。” 黛玉为此气魄所慑,一时失声无言,一旁紫鹃却又干咳了声。 她不怎么读书,听不出贾蔷的气概,只觉得牛皮滚滚,不愿黛玉受骗,便挤出笑脸道:“我们姑娘毕竟是蔷二爷的长辈,自然要关心二爷。只盼蔷二爷能看在我们姑娘的面上,带我们去瞧瞧那番郎中到底如何。若是有用,花再多银子也要把人请去扬州给老爷瞧病。” 贾蔷皱眉道:“不妥当吧?林姑姑平日里连二门都出不得,小厮长随的面都不得见,更何况是外男?” 紫鹃笑道:“这我难道不知?我们只在马车里等着,等那位李帮主的信儿。他若是能得救,就说明番郎中确实有能为,我们姑娘砸锅卖铁也要请他给我们老爷去瞧。若是沽名钓誉之人,那就别折腾了。” 贾蔷本不欲答应,可看着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下,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中,已是滚下泪珠儿,目光执拗的看着他…… 确像是绛珠仙子,落凡尘。 他轻轻一叹…… 第0097章 祸事 津门城内,仁慈堂。 仁慈堂后街一道偏门内,食铺掌柜的大儿子徐良不时的探出脑袋来看向南街。 这两天风头着实太紧,仁慈堂一口气得罪了三家津门坐地大户,若非安德鲁神甫曾经医治好津门总镇公子的恶疾,让总镇夫人也信了洋教,算是寻得了一大靠山,这会儿仁慈堂早就被掀翻了。 可就算有靠山,似乎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大家坐地大户都丢了孩子,如今已有一家丢失的孩子在乱葬岗里找到了踪迹,人虽不全乎了,但有一块上的胎记有八成像。 待其他两家也确定后,便是津门总镇,也压不住滔滔民意洪流! 到那时,这仁慈堂怕要出大事。 徐良自忖到那时,他怕也要跟着遭殃,所以干脆听他父亲之劝,先趁着机会多捞一分好处算一分。 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事后还有大赏,啧啧,京里的人果然有银子…… 正寻思着,忽地,徐良神情一震,只见一架马车停在了后街巷子口,这马车他虽认不得,却也看得出名贵非常。 莫非是贵人来了? 难道是津门总镇府的马车? 只可惜,就在徐良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只停了稍许,竟又离开了,让徐良大失所望。 这个档口,要是总镇府派人来,这教堂也就转危为安了。 不过那八宝簪缨马车刚走,却见后面又跟来一驾马车,只是这驾马车就粗陋的多了。 马车周遭,还跟着八匹马。 来了! …… “安德鲁神甫,这几位就是我们家在京里的亲戚,听闻安德鲁神甫医术高明,特意前来求医。只要安德鲁神甫能够治好病人的病,我们家亲戚一定献上对主最虔诚的信奉!” 徐良谦卑的对一身着白色祭衣金发碧眼的老神甫说道。 安德鲁神甫先与贾蔷和李婧点了点头,而后对徐良道:“仁慈的主,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信奉他的孩子。” 然后,看向了被担架抬进来的李福,掀开薄被,嗅到臭味后皱起了眉头,再打开衣服…… 没用多长时间,安德鲁就摇头道:“太迟了……” 贾蔷闻言微微皱眉,李婧则面色黯然,眼角也渐渐湿润。 不过贾蔷其实并不意外,李福明显是在外跑镖受外伤后没能及时治疗,伤口感染发炎,一直久治未愈。 中医能够一直延续他的性命,已是实属难得。 西医在青霉素发明前,在治疗外伤时,其实也就是个弟弟。 贾蔷握住李婧的手,还未劝慰,李婧就低头笑了笑,道:“本是意料之中,没甚的。爷,我怕不能和你同下江南了,我爹他怕是坚持不了太久,我不能让他客死异乡。”语气中,难掩至悲之苦。 贾蔷理解,他轻声道:“要不,我随你同归?请动番医南下,我再去不去扬州区别不大。” 李婧摇头道:“不好,你不是说,京里如今闹的正凶,你本就是旋涡中人,若不避开,恐有大难。大爷,非我故意宽你的心,只是父亲他躺在床上三年了,当初一个昂臧大汉,如今瘦的皮包骨头,一把枯柴般,与其这样受罪,不如干净去了。我心里早有准备,不会有事的。” 贾蔷非矫情之人,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地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砰!!” 他面色骤变,和李婧猛然转身看向外面。 安德鲁神甫还有徐良也都齐齐变了脸,徐良脸色惨白,颤声道:“坏了,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安德鲁神甫镇静许多,不过待他看到从教堂后殿涌出来五六人,人人手中都拿着火器时,立刻沉下脸来,喝道:“你们疯了吗?” 贾蔷却是比这些人更震惊,他是知道这个世上有火器在的,因为驻防京城的十二团营里,本就有三营兵马是神机营。 但是,大燕禁民间火器的力道,比贾蔷前世强百倍不止。 历朝历代,私藏弓弩甲胄者为重罪,而私藏火器者,是株连满门的极恶大罪。 便是勋贵府第都不例外,更何况是一个西洋番道士土和尚的地盘? 闯出来的一伙人各个身着马裤和靴子,为首的居然是一个白金卷发一脸雀斑的碧眼姑娘。 她说着带着怪腔的汉话,大声道:“神甫,如今我们生死受到了威胁,若不反抗,连一点活路都没有。神甫,请和我们一起上塔楼吧!”说话间,多看了贾蔷和李婧两眼。 安德鲁摇头道:“这件事虽然是我们信错了人,但你们先前的初衷已经违背了主的教诲。如今苦主上门,我们唯有虔诚赎罪才是。而且,火器一旦用了出去,我们离不开津门的。燕国严禁火器,薇薇安,你们快把火器收起来吧。” 听着大门外越来越恐怖的撞门声,和数不清多少人在怒吼咆哮,仁慈堂内诸人物越来越苍白。 莫说那些番鬼,就是贾蔷、李婧和自外而入的铁头、柱子和金沙帮四个帮众都面色极为凝重。 贾蔷问徐良道:“仁慈堂可有地道?” 徐良不知,摇了摇头,看向安德鲁神甫。 老神甫看向贾蔷,叹息一声摇头道:“主只有光明之路,愿受世人忏悔,却不会行于地下。” 贾蔷皱眉,担忧的看了眼外面,回过头来,见那西洋姑娘面色怪异,神情一动,道:“若是破了门,暴怒之下的百姓绝对毫无理智可言,没人能逃得过,若没有其他出路,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多半会和乱葬岗上的孩童一个下场,你们没听到有恶犬狂吠之声吗?” 此言一出,那薇薇安本就白皙的脸上,更不见丝毫血色,连那一脸雀斑都变成了白色…… 她颤声道:“西面城堡厨房角,有一处石块可以取出下来,可以出去……不过,那里是别人家的院子,开了很多花,还有果树,是我曾经……” 贾蔷听不得啰嗦,打断道:“立刻带我们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薇薇安点头,却又看向安德鲁,道:“安德鲁神甫,和我们一起去吧!” 安德鲁神甫却摇头道:“死了那么多可怜的孩子,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总要有人为此负责,父神给我们的勇气,不是让我们逃避责任和罪过……” 薇薇安还要请求,安德鲁摆了摆手,对贾蔷道:“徐良说,你们是京里的贵族,也信奉主的光辉。那么,能否看在主的份上,帮我带他们出城?” 贾蔷看着安德鲁,真诚道:“神甫,你的担当和勇气令我钦佩,这个时候,你仍愿意为我的亲人看病,这份慷慨也让我尊敬。我愿意相信,那些婴孩的死和你关系不大。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一起出城。但是,你能否告诉我,其他人也是无辜的?我相信你,如果你说他们都是无辜的,我可以带他们一起出城。但如果不是,那很抱歉。” 安德鲁神甫闻言,注视着贾蔷,缓缓点头道:“你是一个诚恳的人,愿主保佑你。那么,就请你带薇薇安走吧,她是无辜的。” 贾蔷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轰”的一声,无数暴怒的百姓,汹涌而入。 “啪啪!” 安德鲁神甫刚迎上去,想要解释,却不想身后火器声突然响起。 …… 第0098章 逃出 距离仁慈堂一个街道外,荣府赶车长随和两个三等嬷嬷站在马车旁,看着不远处汹涌围向仁慈堂的人潮,无不面色骇然。 面色苍白的黛玉和紫鹃则在马车内一起按住了挣扎着想要下车去找贾蔷的香菱。 紫鹃按的吃力,头上见汗恼火骂道:“你这会儿往里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万一出了事,等小蔷二爷出来了还得再去救你!” 香菱面色惨白,她嘴笨不会说话,只是瘪着嘴流泪,还是想下车去寻贾蔷。 当下的女孩子和贾蔷前世的姑娘多有不同,谈个恋爱有点口角都会分手,合则聚不合则散,潇洒痛快,聪明快意。 而当下的女孩子则没那么会善待自己,认定一人后,那真是会在骨头上都刻上他的姓氏,除非男子早亡,否则多会从一而终,视和离为人生第一大耻辱之事。 香菱是个好姑娘,若是按照前世的命运,果真成了薛蟠的房里人,被那般折磨虐待,依旧对薛家不离不弃,直至枯血而亡。 如今苦了那么久,终于遇到一个体贴相待的贾蔷,又怎忍心看他落入险境而无动于衷? 紫鹃劝不住,黛玉拉着香菱的手,红着眼细声说道:“香菱,蔷哥儿如今在里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难道你以为他不是个聪明人?” 香菱用力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心焦如焚的呜呜哭。 那些如同疯了一般的百姓,着实唬住了她。 她不敢想象贾蔷在这样的冲击之下,会被伤害成什么模样…… 黛玉自己其实也是强撑着,却仍劝道:“既然他不是个笨的,遇到这等形势,必会想法子脱困的。万一一会儿他出来了,你倒陷落进去了,岂不连累他还要再回去救你?再者说,临来时,他千叮咛万嘱咐咱们,若瞧见有意外事发生,让咱们先早早回船上,可见他事先就预料到会有事发生,心里也必有成算。你可不能一时鲁莽,拖累了他。” 香菱闻言登时不挣扎了,泪流满面问道:“姑娘,我们爷果真能出来?” 黛玉强笑着点了点头…… 紫鹃在一旁忍不住好奇问道:“香菱,你才跟了小蔷二爷也没几天,怎这样忠心?” 黛玉瞪她一眼,道:“忠心难道不是好事?都跟你一样,整日里拿我说嘴那还了得?” 紫鹃叫冤道:“姑娘可冤枉死我罢!” 黛玉没理她,本也是为了安抚香菱的顽笑话。 香菱见黛玉主仆看着她,慢慢低下头道:“我连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是个很没来历的人。如今二爷收了我当房里人,他就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我的家人,我不想没了家人……” 此言一出,黛玉和紫鹃一起红了眼,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马车外长随和嬷嬷一起发出恐惧夹杂着兴奋的惊呼声来:“坏事了!坏事了!里面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快走快走,一会儿走不得了!” 香菱闻言“啊”的大叫一声,一下挣脱了紫鹃的手,眼神惊恐的就要往马车下跑,却发现马车车门居然反扣起,甚至行驶了起来,她急的拍车门哭叫道:“停车!快停车!我要下车去找二爷!” 外面的一个嬷嬷却道:“外面太乱了,我们要先离了这地儿回船上去。不然乱起来,害了姑娘可不行。你想下车,等离了这地儿再说。” 外面车夫在“驾驾”的邀赶着车逆着不断汇聚过来的人潮往外行,不断拥挤的人,着实让两个车夫和嬷嬷惊出一头冷汗来。 听到外面喊打喊杀的可怕人潮声,车里的香菱放声大哭,被唬的面色发白的黛玉和紫鹃也被哭声感染,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何时见过这等可怕之事! …… 仁慈堂西侧花园内,贾蔷用袖摆抹去沾染在右脸颊上粘稠的血迹。 他想过来到这世上,或许免不了要杀人见血。 但他没想到,穿越回古代,杀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洋人传教士。 安德鲁神甫应该是个好人,可他手下的牧师却有恶人。 那些津门里丢失的孩童,多是他手下牧师养的地皮恶棍偷来的,一个卖三两银子。 如今苦主杀上门来,牧师自然不敢停留,想要和贾蔷一行人一起出逃。 贾蔷不许就露出凶恶之态,所以贾蔷先允诺答应,待其爬出洞口时,却被一石块砸死。 虽然贾蔷不知他到底干了什么勾当,但既然安德鲁神甫都认为除了薇薇安外再无无辜之人,那么此人必然沾染了大燕婴孩惨死的因果。 所以贾蔷杀起来,毫无心里负担。 看着惊恐的薇薇安,贾蔷淡淡道:“既然安德鲁神甫认为只有你一个人是清白的,那其他人一定有问题,只是罪状大小不同。此人形容凶恶,必非善类,所以伏诛。你不同,我答应了安德鲁神甫,就一定会护你平安。” 说罢,却对李婧道:“你带薇薇安去改装一下,换成男儿身,头发遮掩起来,脸抹黑。” 李婧闻言不啰嗦,虽然身量还没薇薇安高,却如拎小鸡一样拎着她去了后面,只听一阵惊呼声响起,一盏茶功夫后再出来,铁头、柱子差点没瞪掉眼珠子。 薇薇安高耸的山峰已平,身上穿的是李婧之前的外裳。 行走江湖时,李婧身上从来都会多穿一件…… 而薇薇安的头上也裹上了简易璞巾,脸被抹上了黑泥,脏兮兮的,除了碧眼外,丝毫看不出西洋番人之态。 贾蔷叮嘱道:“你如果想活命,就不要抬眼看人,切记,不要抬眼看人。” 薇薇安虽然心头惊恐之极,可是听到外面简直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凶残的民乱,和仁慈堂内响起的几道火器击发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凄厉惨叫声,就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贾蔷深吸一口气,对铁头和柱子道:“把尸体拖上,记住,一出去,就先把尸体抛出去,大喊打死番狗!出去之后,我们就是百姓中的一员!他们喊什么,我们就喊什么!”又对四名金沙帮帮众道:“一人背好帮主,其他人护好他,不要让人群挤过来!”最后同李婧道:“我们护着薇薇安,殿后前行!” 李婧点头道:“听你的。” 还有一个徐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跟在众人身后。 …… 与仁慈堂相邻的这座大宅子也不知是哪家津门望族的,后花园不大,也没有门可出去。 贾蔷一行人便前往后宅,铁头和柱子拖着洋传教士的尸体,一路上惊动了不知多少仆婢。 便是闻讯带着家丁匆匆赶来的家主,也被这具尸体给惊呆了。 贾蔷居后拱手大声道:“得罪了!西方番道为祸津门百姓,害了不知多少大燕婴孩,今日我等为民除害,杀了这贼!贵府想来不会与贼同流合污,所以我等也不愿惊扰伤害你们。” 这家老爷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一挥手道:“让他们走。” 贾蔷拱手一礼后,不再耽搁,在此家家丁的引领下,从侧门而出。 此时仁慈堂四周的街道早已被暴怒的津门百姓挤满,这家刚一出门,铁头和柱子就合力将洋传教士的尸体猛然抛了出去,并大声吼道:“这里有一个红毛贼,打死他啊!” “轰”的一下,无数人扑向了尸体方向。 趁这个难得的空档,贾蔷一行人立时混入人海,逆流而上。 …… 第0099章 雪中送炭 在人潮中逆势而返,行路极难。 若非铁头、柱子二人脸上都有刀疤和血迹,凶悍之气让人忌惮,再加上徐良用最纯正的津门本地话一遍又一遍的大喊“让让让让,有兄弟被西洋番狗打伤了,要速去送医”,他们说不得现在已经被人流裹挟回仁慈堂了。 然而眼见距离街道出口只有十余步远,忽地,身后如同声浪一般传来阵阵欢呼声: “打破了打破了!” “抓起来了,抓起来了!” “打死那些狗东西!” “韩家二公子已经牵了十来条大狗过去了,要将那些番道妖僧全部喂狗!” 随着一句句喧闹声传来,贾蔷就感到被他和李婧护在中间的薇薇安身体开始颤栗。 待最后一言传过来,贾蔷就觉得不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薇薇安就痛苦之极的哀声叫了声:“不!魔鬼,不!!”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说的不是汉话,而是她的母语。 这声尖呼,让贾蔷一行人周围十步内瞬间一静。 随即无数双不善的目光瞧了过来,贾蔷轻轻一叹,然后手探入怀兜中,抓出一把金瓜子来,本是留在身上防身之用,这下要大出血了。 不过,他既然先前答应了安德鲁,要送薇薇安出城,就不好失信于人。 虽然有些后悔,但就当做一回一诺千金的信义古人吧。 谁还没个热血冲动之时? 念及此,贾蔷不再犹豫,猛的将手中金瓜子丢向天空,大声道:“快去抢金瓜子!!” 哪里还用他去催促,如西瓜子般的金瓜子在阳光照射下,洒出一片炫目的金灿灿光彩,那些原本充满攻击欲的百姓们登时疯扑了过去! 一颗金瓜子差不离可以兑换七八两银子,将近一头牛的钱。 追打祸害津门的西洋番狗当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没天上掉金元宝重要啊! 而趁着这股乱劲,贾蔷一行人再度逆流往外冲去。 薇薇安也被刚才的阵势吓坏了,不再作妖,死死拉着贾蔷的手,一道冲出了街道。 只是刚出街道,就听到后面居然又传来大吼声:“前面有番鬼,快!拿住他们,前面有番鬼!” 贾蔷还是低估了人的贪婪,那一把金瓜子下去,抢到的人还想抢多些,没抢到的人自然更不甘心,怎会放了金主?! 不过好在,如今贾蔷一行人出了拥挤的街道口,可以撒腿大跑了…… “快跑!”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有害人番狗逃跑了!” 眼见前方居然有人阻挡,贾蔷厉声道:“有拦路的,不要留手!” 这个时候,已难分是非。 贾蔷知道,除却贪婪之人外,还有大多人真的是热心民众。 但此刻,他总不能停留下来和人辩解什么。 真被人截留下来,下场怕会极惨。 有了贾蔷的命令,跑船“悍匪”出身的铁头和柱子开始动起手来。 还有金沙帮的三个好手,甚至连李婧都冷着脸,将抓向她的手狠狠打折。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好胆!当我津门无人?” 作为天下江湖气最浓的漕运之城,津门是真正龙蛇混杂藏龙卧虎之地。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容不得太多江湖人存在。 可津门不同,既近京畿,又有众多流转人口,因此多有江湖游侠在。 眼看贾蔷一行人“肆意”欺凌百姓,一津门本地侠客挺身而出,拦在贾蔷一众人前。 见李婧想上前单打独斗,贾蔷沉声道:“想会江湖同道,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先逃回船上再说,并肩子一起上!” 李婧稍作犹豫,便与铁头、柱子和三个金沙帮帮众一起出手,仗着人多势众,瞬间掀翻了为民出头的大侠,一众人继续往前行去。 只是许是津门江湖气太重,贾蔷仗着人多势众干翻了一人,却惹得前面诸多津门人看不下去。 有的敢直接跳出来相对,有的不正面阻拦,却冷不丁泼一盆油水,或丢两块西瓜皮在街上…… 这一路走来,速度终究慢了下来,而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 眼见前面挡路的人越来越多,两边目光不善的人蠢蠢欲动,后面的追兵更是汇成洪流,贾蔷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而身边的薇薇安,似也到了极限,用生硬的官话大喘气说道:“贾,你丢下我吧,我……我跑不动了。我不怪你,你……你也尽力了。” 贾蔷一边拽着她很跑,一边摇头道:“我救你,和你无关,只是不想失信于人。” 此言让原本心中对薇薇安这个害人精不满的铁头、柱子和金沙帮四名帮众都变了面色,尤其是金沙帮那四名帮众,心中对贾蔷的看法有了不小的改变。 薇薇安泪眼汪汪道:“贾,可是我……可是我真的跑不动了。” 贾蔷不理,正要拉着她继续强跑,忽地眼睛一亮,眼前出现一条十字路,贾琏正带着七八个随从小厮骑马从横向街道打马而来,竟还有说有笑,不过贾琏看到贾蔷一行人后,脸上笑容一凝,有些傻眼儿了。 怎这般狼狈? 贾蔷装作没认出他来,大声道:“快,去抢了他们的马!我们快逃!” 这声音唬的贾琏又是一愣,不过等他看到铁头、柱子朝他狂奔而去时,居然拨转马头,猛一抽马鞭纵马狂奔而去。 贾蔷见之气个半死,这王八蛋要是装作不认识他,将马给他,津门人也不会寻他的麻烦。 如今却见死不救! 该死,这份族亲至此尽绝! “继续跑!” 眼见七八匹马冲开了一条道,贾蔷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说道。 一行九人,拼尽最后一口气,终于还是逃出了城门口,然而危机依旧未解决,身后狂追不舍的人也不知是为了金瓜子还是为了出气,居然仍旧追着不放。 薇薇安已经彻底跑不动了,整个人几乎软成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便是贾蔷也好不了多少…… 正这时,贾蔷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怎会听到有人在喊他: “二爷!快来这里!” “小蔷二爷,快上车来!” 不是幻觉!! 贾蔷猛然转头,就看到距离城门官道不远处,一架马车快速驶来,后车门半开,拼命朝他招手的,不是香菱和紫鹃,又是何人? 看着流泪哭喊着朝他挥手的香菱,贾蔷弯起嘴角,简直有些幸福的一笑后,大声道:“走,有生路了!” 说罢,和李婧一道拖着死狗一样的薇薇安,跑向马车,在香菱和紫鹃的惊呼声中,费力将薇薇安丢上了马车,然后一把关上马车,又让背着李福的金沙帮帮众坐在车辕上后,对赶车车夫大喝一声:“快走!” 一行人若轻车简从的逃,早就跑出来了。 后面那群没有组织的百姓一个个如同愤怒的小鸟似的,实则战斗力真的有限。 如今把俩大包袱送了出去,接下来就好办了。 待马车启动后,贾蔷和李婧对视一眼,道:“你带人反冲锋一波,不然脱不了身!” 李婧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方才在街道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被欺负死了,这回非出口恶气不可!” 铁头、柱子和剩下三个金沙帮众也都嗷嗷直叫,抄起路边一块青砖,迎着“呼哧呼哧”追来的津门百姓冲了过去! “哎哟!这是嘛啊?!点子扎手,跑吧!” 追的最欢的一个瘦子用津腔惊叫了声,掉头就跑。 …… 八宝簪缨马车内,黛玉、紫鹃和香菱看着被丢进马车的这个脏兮兮的西洋婆子,都有些好奇。 薇薇安因为哭泣泪水冲花了脸上的黑泥,露出一块块白皙带雀斑的皮肤。 再加上她猫眼儿一样的眼睛,和被汗打湿的卷发,无不让黛玉三人感到惊奇。 可惜了,要不是一脸麻子,生的还怪好看。 而香菱看到贾蔷逃出城后,也放下心来,这会儿呆呆的看着薇薇安,看了好一阵问黛玉道:“姑娘,这……这就是女罗刹吗?她吃人不吃人?” 黛玉还没回答,薇薇安就正色道:“小姐,我不吃人,你放心吧。另外,我不是女罗刹,我是佛郎机人,是红毛鬼,不是厄罗斯罗刹鬼。” 香菱:“……” …… 第0100章 鸿沟 上船之后。 贾蔷没有去寻连头都不敢露的贾琏报仇,其实也没什么仇,本就不亲近,人家也没落井下石,只是见死不救罢了。 既然如此,往后只当陌路人便是。 他先让船家开船,待离了码头,城里追逐的人才赶了过来。 方才李婧一行人的一轮反冲锋,着实将追兵的势头打下去一波,让他们知道,不是跑的快就能干掉贾蔷众人,抢得金瓜子。 离开码头后,贾蔷让仓皇失措间跟着上了船的徐良用津门话朝岸上大喊道: “津门的老少爷们儿,你们追错人了!仁慈堂收罗地痞流氓偷小孩的桑托斯就是被我们打死的,不信你们去问问仁慈堂后面的张员外,我们打死了桑托斯后,把尸首从张员外家门口丢出去的!” “津门的老少爷们儿,我们东家是京城里来的,和西洋番道素不相识,今日才来津门,是为了给家大人治病。听说仁慈堂有人为恶,我们东家嫉恶如仇,亲自宰了那恶棍!但他答应了安德鲁神父,把薇薇安小姐救出去。东家虽不是津门人,可也有津门人一诺千金之气概啊!” “那你们打伤我们这么些人,怎么算?!” 一个颇壮硕的男子厉声问道。 周遭有人鼓噪道:“没错!打伤那么多人怎么办?顺海镖局的刘镖头第一个出头,若是单打独斗也认了,可你们不讲究,一拥而上以多欺少才给打倒的,你们这是在糟践人,一点江湖规矩也不懂!” 贾蔷止住了徐良之言,亲自上前朗声道:“此事我们认了!虽说我并非江湖中人,又事急从权,但到底做的不仗义,所以这一节我们认了。少帮主,取银子来。” 李婧轻声问道:“多少?” 贾蔷大声道:“我随行带来的,全部拿出来。” 李婧点了点头,回屋片刻后折身回来,捧出一个包袱来,递给贾蔷。 贾蔷接过后打开,让对岸之人过了眼,并让密密麻麻的人群齐齐发出一道惊叹声后,朗声道:“先前因来不及解释误会,为了逃脱津门老少爷们儿的‘热情款待’,京城贾蔷多有得罪。这二百两银子为我全部所有,赔给你们拿去请医用药。若银子不够,就请打发人去京城太平会馆,报我贾蔷之名便可。” “好!!” 码头上众人都被贾蔷的大气所折服,一出手就是二百两,给足了实惠和面子。 其实这些津门乡人本就是凑热闹的居多,仁慈堂已经被焚烧毁破,十几个西洋番鬼死了大半,气已经出够了,他们连平日里给传教士为虎作伥的地痞青皮都没斩草除根,这边贾蔷一行人自然也不会逼着斩尽杀绝。 这会儿见贾蔷气度不俗,且手笔如此之大。 绝大多数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二百两银子,居然被拿出来赔情。 这出大戏既然看的这么过瘾,再计较就有损津门人的仗义了。 不过…… 忽然,四五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推开人群走出,为首一人拱手道:“在下津门孙家孙光熙,见过京城贾兄弟。贾兄弟如此豪气,我们津门人也不能让贾兄弟小瞧了。既然此事是个误会,那么也别提赔银子之事了,只要贾兄弟答应在下一个请求,津门之事,皆由我孙家摆平。” “何事?” 孙光熙咬牙切齿道:“将那洋婆子交出来,西洋番狗坏事做绝,害我津门那么多婴孩,不将他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如何能解我津门心头之恨?!”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感到有些棘手,一旁孙良却小声同他道:“大爷,这孙光熙素来在薇薇安小姐跟前献殷勤,薇薇安小姐不爱搭理他,因此怀恨在心。孙家为津门第一大户,可这次压根儿就没孙家的事。况且薇薇安小姐整日里都忙着照顾小孩子,和他们玩耍,外面的事根本没掺和过,实在怪不到她头上。” 贾蔷闻言,眉头舒展,再看向对岸的孙光熙,淡淡道:“我救薇薇安小姐出来,原因有二:其一,她不过一介女流,难以为恶,是清白之身。其二,西洋番人所修杏林之术,与我大燕医传不同。今有前科探花郎、兰台寺御史大夫、扬州盐政林大人有重疾在身,需要西洋番医前去救治,需要那薇薇安小姐。孙公子,西洋番人里有坏人,也有好人。坏人自然该死,碎尸万段亦可。可无辜之人,为何也要受到株连?再者,我贾蔷伤了津门百姓,自会赔偿,何须你孙家来代赔?” 孙光熙听闻此言后面露震怒之色,却被林如海官名所慑,不敢出头。 孙家虽为津门大户,家中也有人做官,但距离林如海的位置还太远。 贾蔷见他畏首畏尾的模样心中便有了数,不过如此。 他再加一把猛料,大声道:“孙公子,林盐政如今在扬州身子不适,连宫中天子都派了御医紧急前往救治。林盐政为我贾家至亲,所以贾某特奉荣国太夫人之意来津门请西洋番医,若是耽搁了救治,这津门百姓淳朴无知,不好怪罪,可你津门孙家,长了几颗脑袋,敢裹挟民意行事?” 说罢,看也不看面色大变的孙光熙,将手里的包袱交给柱子,由他猛然扔到码头之上。 贾蔷大声道:“我素知津门人之义,还请有德长者出面,掌管这二百两银子,凡今日受伤者,皆可由此中银子买药看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津门高义,后会有期!” 说罢,躬身一揖,转身折返。 嘴里则小声对铁头道:“速让船家开船。” 精疲力竭的铁头忙去通知,贾蔷则和李婧往船舱里走去。 …… 客船起帆,虽运河自津门往南水流向北,但幸好今日顺风,所以客船还是颇快的离开了码头,沿着运河逆流向南。 进了船舱,贾蔷、李婧往楼上走去,刚走上楼梯拐角,却见贾琏打着哈欠,似想下楼透透气,没想到迎面和贾蔷二人遇上。 贾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转脸看向船外,忽地皱起眉头道:“船怎么动了?我今儿中午和津门总镇刘大人吃酒时,他说会打发人去仁慈堂请个番喇嘛上船,这人还没到,谁让开船的?” 贾蔷只作未闻,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因为中午进饭时被人捧昏了头,贾琏见贾蔷当他是个屁,理也不理,登时沉下脸喝道:“蔷哥儿,我问你话呢!” 贾蔷顿住脚,目光清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道:“贾琏,我劝你不要再端着长辈的架子,你自己不尴尬吗?今日之事,我不怪你见死不救,大家本就是没甚干系的人,袖手旁观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往后大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若你再拿大,只能是恶心你自己。” “你……我……” 贾琏猜想到贾蔷或许会跟他吵,或许会骂他,唯独没想到,贾蔷会把话说的这样清冷决绝。 对于今日见死不救的事,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没救人,而是后悔怎么走了那条道…… 看着贾蔷清冷而去的身影,这一刻,贾琏才意识到,贾蔷在荣庆堂死也不肯回东府,甚至不肯回贾家,不是他在硬撑着想要好处,也不是在拿乔…… 他是真的想要和贾家拉开距离,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鸿沟来。 …… 第0101章 逆臣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就听到房里有笑声传来: “来了来了!” “快快快!” “哎呀,她这里太大了,不好看吧……” “呸!小浪蹄子,这也是你能说的话?” 门外,贾蔷和李婧对视一笑,而后屋门打开,香菱欢喜笑道:“爷和姐姐回来啦!” 因见贾蔷和李婧身上并不素净,又忙道:“我去准备沐桶,烧好了水给爷和姐姐沐浴。” 贾蔷温声笑道:“不慌。” 香菱身后紫鹃露出身影来,对香菱没好气道:“真是呆丫头,说了让你请蔷二爷进来,你倒要先走?” 香菱闻言一怔,露出呆萌的神情。 贾蔷对紫鹃道:“我们就不进了,刚才闹了好大一场,回来也没清洗,见了血的,不好冲撞了林姑姑。” 紫鹃本来觉得没甚,可听说见了血,再看贾蔷身上果然有些血斑,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强笑道:“那我去和我们姑娘说。” 不想她还没转身,就见着一件淡青鹤纹素软缎裙裳,梳着的百合分髾髻的林黛玉转到门前,身旁还跟着一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薇薇安。 贾蔷见之忍不住笑道:“你怎穿成这样?” 眼下虽已深秋,可还不至于批斗篷。 薇薇安闻言,将原本裹合斗篷在身前的双手敞开,怪腔怪调道:“贾,我里面的衣服洗了,我太高了,穿不上她们外面的美丽衣服,里面的也太……” 话没说完,紫鹃和香菱就扑了过来,帮她合上了斗篷。 几个孩子都红了脸…… 虽然薇薇安里面还穿着紫鹃的中衣,可薇薇安的骨架和身高都超出紫鹃一头,那中衣穿在她身上,和紧身衣差不多。 尤其是胸前部分,都快有点快绷不住的感觉…… 黛玉先小眼神犀利的瞪了贾蔷一眼,然后正色对满脸莫名的薇薇安道:“在这里,不能这样的。” 薇薇安好奇:“我穿衣服了啊……” 黛玉不理这洋婆子,对贾蔷道:“薇薇安说,她伯父虽然死……回归父神了,可她还有一个叔父,医术也很高,就在扬州,那里也有一座洋庙。等到了扬州,她会带我去请人。” 看这小模样,有点小傲娇。 救命恩人嘛…… 贾蔷吸了吸鼻子,认了,还给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来,赞道:“林姑姑,了不起。” 黛玉多聪颖,岂会听不出意思来,眷烟眉都竖起来了,咬牙道:“蔷哥儿,你敢笑话人?果真没孝心!” 没孝心没孝心没孝心…… 一连串回音在贾蔷脑中回荡着,让他有点头大。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都说的那样明白了,怎么还一个个都要当他的长辈。 不过他隐隐反应过来,世俗的惯性远比他自以为是的强的多。 莫说贾琏和眼前的黛玉,连贾环那个瘪三见了他不都习惯的拿大装长辈么? 也是,在礼孝为天的世道,还有什么比当长辈更爽的? 贾蔷眨了眨眼,看着黛玉提醒道:“林姑姑,西洋番鬼里,好人的数量远没有坏人多。今日虽然仁慈堂被烧,安德鲁神父遇难,但其他那么多洋鬼子,大半死有余辜。你知道他们害死多少婴孩?他们和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们眼里,白皮肤的人才是人,其他有色人种,和牲口没多少差异。” “不不不,贾,你不能这样说,我们也有好人的。” 听到贾蔷的话,黛玉等人还在震惊中,薇薇安却急着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反驳道。 贾蔷看着她道:“我对你了解还不多,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我相信安德鲁神父,一个愿意为自身罪孽从容赴死之人,应该不会说谎。所以我才会说,西洋番鬼不全是坏人,但一个仁慈堂十几号人,只你们两个好人,好人少坏人多,我也没说错吧?” 薇薇安一时语滞,贾蔷继续对黛玉道:“所以,这种事你最好不要出面,出了事,我不好交代的。毕竟,我是你的监护人,琏二若是靠谱也罢,可那人担不起事……” 黛玉有些懵,监护人是什么鬼? 贾蔷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对薇薇安道:“跟我走罢,回去说一说,你叔叔医术到底如何。” 他救这洋妞,一是因为承诺,二则是想凭借救命之恩,为日后谋一条可能的退路。 若非如此,前世的素质教育,其实教不到这个地步的…… 等贾蔷、李婧和薇薇安下楼后,黛玉才渐渐琢磨过味来,恼的她咬牙啐道:“呸!好好的侄儿不当,还想当我的长辈不成?监护我,也是想瞎了心了!” 紫鹃在一旁看着好笑,却也没劝解什么,能有个人置气,转移黛玉的悲伤心情也是好的。 稍许后,黛玉又有些不解的道:“蔷哥儿此人真是让人看不透,看他先前做事,貌似鲁莽,实则大有分寸,跟大舅舅他们硬顶,可对上老太太却始终守着礼。可今日,却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薇薇安陷入险境。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紫鹃抽了抽嘴角道:“姑娘想赞小蔷二爷就直说,奴婢又不是傻子……” 连雪雁都笑嘻嘻道:“小蔷二爷说话算话嘛,答应了那个番和尚,就一定要做到,差点死了也不怕。就像戏里唱的,宋太祖千里送京娘!” 黛玉好笑道:“宋太祖是千里送京娘,他这才走几步路?” 紫鹃也笑:“要不是姑娘说狠话逼得嬷嬷和长随把马车停在城门口,小蔷二爷这义事也未必能成功。那女罗刹已经跑不动了,还有那少帮主的爹也要人背着,哪里逃得开?所以,姑娘才是义人哩。” 黛玉先是有些自得的抿了抿嘴,不过随即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话在屋里自家人跟前说有甚用,她虽不指望贾蔷回报她个大礼,可总也能抵了他千里相送的一份人情了吧? 咦,千里相送?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呸呸呸! 人家宋太祖千里送京娘是为义主动送的,蔷哥儿却是被老太太逼的,他原本就不想送来着。 再者,京娘还想以身相许报恩,不成还要投河自尽,呵呵,她林黛玉怎么可能?她可是姑姑! 瞥了眼楼船窗外滚滚河水,黛玉又轻轻啐了口。 呸! 却不知,这时喜时怨,时而咬牙轻啐,时而傲娇自得的模样,早已看呆了旁边的紫鹃和雪雁…… …… 神京城,大明宫。 太和殿! 今日,京城大雨,殿前白玉龙台边排水用的石雕龙头,呈现出千龙吐水的奇观。 大殿门前的日晷、铜龟、铜鹤等,也为雨水冲刷一新。 今日十月初一,大朝。 太和殿内,金砖铺地,正上方,放一金漆云龙纹宝座,镶嵌了成千上万条金龙纹。 …… 宝座上,隆安帝面沉如水,目光一片阴翳! 熟悉他的大太监只用余光瞥了眼,就能看出这位天子此刻正处于极度压抑的暴怒状态中! 隆安帝没有想到,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竟敢如此大胆! 三品以上衣紫大员中谁不知隆安帝的心思,在外省历练二十八载功勋卓著,官声威望更是享誉海内的韩彬是他认定的宰辅之臣,未来多半是军机处首席大臣。 如今眼见就要入阁为相,这等最要紧的关头,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却不想,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居然敢将韩彬拖下这塘烂泥沼中,更逼着他当成枪来使。 太上皇已经第三次传旨出九华宫,几乎算是明言了。 所以,朝中大臣也无法再装聋作哑,继续让太上皇继续顶着污名荣养深宫。 真要逼得五载不过问朝事的太上皇重出深宫,那才是惊天动地的泼天大事。 历朝历代,如太上皇这般在世之君,主动传位皇子的情况前所未有,太上皇威望未失,满朝朱紫皆景初旧臣。 从皇宫御林军再到京城十二团营,执掌兵权的武勋大将,也皆是太上皇一手简拔起来的心腹。 这等情况下,谁敢逼急了太上皇? 可是,真要捏着鼻子去澄清关于太上皇名声的“谣言”,打压那些无君无父的“毁谤”之声,却是谁都难下决定的。 若太上皇仍在位,亦或是他龙体康健,那这样的选择并不难。 可太上皇已经退居深宫内,不再操持九州权柄,再加上龙体一直都不算康健,很难说还有几年光景,这个时候替他洗白,必将自绝于士林清流,遗臭万年。 待太上皇龙御归天之日,便是被弹劾成筛子狼狈下台之时。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太上皇当初之所以传位隆安帝,便是因为国库财政被他折腾的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折磨的年老体衰的太上皇日夜难安,几乎要下罪己诏,龙体也受不得煎熬,不得已为之。 若是这等污名都洗白了,那…… 费了莫大力气熬干心思才力挽天倾的当今天子又该如何看? 总之,谁做这个出头的椽子,谁就多半难得善终。 而荆朝云等人,却安排兰台御史,逼问韩彬于码头上和贾蔷一番争锋后,对此人和此人之言辞到底如何相看…… 此意为何,不言而喻。 隆安帝面色铁青,眼神如刀子一般看着殿上诸臣,心中咆哮: 这起子无君无父的逆臣,你们怎么敢?! …… 第0102章 风波大恶 韩彬一身朱紫朝服立于金銮殿上,面沉如水,但目光执着而沉稳。 他半生都在苦寒边塞为官,哪怕是隆安帝登基后,将他调任两广总督,依旧不改勤俭之风,且一年到头,坐衙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总是轻车简从的往下面各州府县查水利,查农耕,查桑麻,查教化,查诉讼律法之公正。 近三十年来,遇到的难险之题不知凡几。 又怎会在这等官场狙击之下,心生慌乱? 对方妄图君子欺之以方,却是将他想得太简单了。 韩彬侧身看着那御史言官淡淡道:“与一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言谈几句,又能看得出什么来?再者,黄口孺子,纵说错什么,谁又能当真计较?” 那兰台寺御史闻言一怔,心道怎和想的不一样,顿了顿又道:“韩大人,贾蔷已非是黄口孺子,都十六岁了。况且,其言得太上皇称赞,又岂能以寻常顽童之言视之?” 韩彬摇头道:“我初临都中,对此事不甚了然。对贾蔷所言之事,却是听人说过。在本官看来,少年人,读了几本书,至少忠孝之心可嘉。”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什么意思? 名满天下的士林标杆人物,清流道德巨擘半山公,居然认为贾蔷说的是对的?! 然而不等目瞪口呆的御史回过神来,金銮殿上就再闻韩彬洪亮之声: “其所言自然是对的,因为此言非一竖子之言,而是千年以前管子之策,又怎能说荒谬?但贾蔷之言,未免过于想当然。促富户花费银子,难道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们不知?难道历朝历代贤君明相不知?不过是知易行难罢。” 然而此言并不能说服兰台御史,他追问道:“韩大人,贾蔷以为太上皇在景初年间花费巨靡之资,大兴土木,并数度南巡,皆是依照此法,想要带动富户用银,韩大人以为此言对否?” 韩彬脸色一沉,道:“圣心如何作想,非臣工妄自揣测。况本官宦游外省二十八载,对京中诸事不甚明了。此等朝政大计,谏官若有疑问,何不直接问宰辅,问本官又是何意?便是觉得景初后期之政有所偏差,也问不到本官头上。莫非朝中言路已是不通,谏官不敢直接告问阁臣?” 此言一出,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位军机宰辅大学士无不面色一沉,目光阴翳。 隆安帝宣韩彬进京之意,便如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虽然定下的,是韩彬这“后辈”先入阁,位居军机末位。 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隆安帝对他们这几个景初老臣早已不耐,若非太上皇还在,他们怕早就要退下去给人挪位置了。 韩彬,就是取代他们之人。 朝野几乎皆知,身子骨颇差的太上皇龙御归天之日,便是韩彬位居首辅之时。 然而虽明知此事为大势所趋,可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又如何肯甘心?! 若非太上皇身子骨着实难以再临大宝,隆安帝又已经御宇大宝五载,大义已定,帝位不可动摇,那么三位权倾天下的军机大臣,说不得还会有其他动作。 但现在,却只能用眼下这种手段来给韩彬一个下马威了。 起码让他知道,在他们还未致仕前,最好恭敬些! 却不想,此人如此不知好歹,竟敢直指军机处大学士! 见那位御史已是慌了神,荆朝云心中骂了声废物后,与何振使了个眼色。 何振见之瞳孔一缩,这种事本来自有下臣替他们出头攻战,他们高居岸上,既可自保,也可暗中调度。 谁曾想韩彬如此老奸巨猾,居然将箭头直指军机处,就由不得他们再藏身于后了。 何振无奈出列,侧过身来,看向韩彬微笑道:“韩大人误会了,柳御史之意,是韩大人见过那位贾蔷,并和他有过交谈,这是朝中诸位大人都没有过的。所以,才询问韩大人此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忠是奸?” 韩彬沉声道:“贾蔷一不满十六的黄口孺子,谈何正邪忠奸?更何况,彼小儿辈狷狂,自言除天地君亲师外,余者一律不跪,因此不愿入朝堂,连太上皇都许了他一世闲人。既是一世闲人,朝堂之上又何须再谈论此人?” 何振闻言,脸色一凝,笑容敛去,淡淡道:“韩大人,贾蔷是何人的确不重要,但是,太上皇钦赐其表字良臣却重要!太上皇因何赐字,韩大人不会不知吧?” 韩彬冷哼一声,平平无奇的面上此刻看起来却满是威严之意,看着保养明显比他好的多的何振,一字一句道:“何相,本官不是不知,是本不愿多言,只为了保全阁臣的体面。既然眼下你追问本官太上皇为何赐一黄口小儿冠‘良臣’为表字,本官可以告诉你,那便是因为,贾蔷小儿于醉仙楼说出心腹之言后,即便暗流激荡,骂其佞幸之人不计其数,然这少年,却从未改口,始终如一!即便他年幼无知,就凭这一份忠孝之心和担当,太上皇赐其良臣二字,纵荣宠过甚,亦可理解。” 此言一出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都黑下脸来。 彼其娘兮,这叫什么话? 贾家黄口孺子从未改口,始终如一,那他们三位军机大臣就没这份忠孝之心,没这份担当了吗?! 照韩彬之意,太上皇说贾蔷是良臣,是始终如一的忠臣,那么他们就是奸臣贰臣了不成? 韩彬这分明是在取笑他们,太上皇在位时,他们趋奉太上皇,如今隆安天子在位,他们就改换门庭,投了隆安天子。 不当人子!! 首席军机大臣荆朝云侧过身来,虽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身量依旧高大,他近乎俯视的看着韩彬,颇有力度的低沉声音缓缓问道:“韩大人清名誉海内,仕宦三十载,本心如一,本官敬之佩之,比我等尸位素餐之辈,强得多。本想待你入阁后,我等老朽废物再将公务移交给你,不过既然何大人今日便要我等一个交代,本官给你便是。” 听闻此言,龙椅上的隆安帝和殿内韩彬都变了脸色,一时间难看之极。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一步以退为进,顿时翻转局面,让韩彬处于咄咄逼人的劣势。 隆安帝眼眸微眯,看向这位历三朝辅二主的军机老臣,在他不出手的情况下,朝野上下,谁还能与其抗衡? 可是,他又万万不能出手。 因为太上皇出手后,他但凡有一丝违逆之势,必将造成惊天撼地的后果。 甚至,会影响到他帝位之根本! 所以,隆安帝只能作壁上观,看着他心中给予厚望的爱臣,被一群活成人精的大臣围攻。 可恼! 可恨!! 荆朝云侧着半身,说完话后,似一直在等龙椅上那位至尊的反应,然而一直未等到,虽在他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他干脆再转半边,正面面对韩彬,声音轻漠道:“我等景初老臣,当日辅佐太上皇施以‘新法’,希冀推行天下,以促天下富户花销银两,如此一来,则可使万民不再饱受银贵钱贱之苦。不想,最终功败垂成。然本官至今依旧以为,管子之策,并非一无是处。上皇之心,亦是眷爱亿万黎庶之心。却不知韩大人以为,此策如何?” 金銮殿上,一片宁寂,文武百官都将目光投在了韩彬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这已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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