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瑜就要嫁入宁国,宝钗再来当这劳什子才人赞善,就是欺负人了。 看看晴雯当个一等丫头要干甚么事,就知道伺候人是种甚么活计。 宝钗给一个有夫之妇当陪读赞善,少不得要常与贾蔷见面,婚前不是婚后,婚前见见面,勉强还能说成通家之好,尚未成亲,不算太忌讳。 可成家之后,再常见面,宝钗的清誉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往后再说人家,但凡有几分门第的,谁愿意娶这等大妇? 所以贾蔷心中一开始就盘算着,寻机会替她除了这个差事…… 只是,宝钗闻言后,眼中的苦涩简直要溢出眼外,满园的早春晨光,也披上了一层凄然之色,刺她的眼眸都痛,她缓缓低下螓首,轻声道:“我知你好意,只是,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我又还有何面目见人?二哥哥,若果真怜我,就莫要再理此事。且让我当几年女官,静一静罢。” 贾蔷闻言,登时明白过来,是他想当然了。 宝钗的命运,也的确是忐忑。 以其人之才,之貌,之端庄大气,当年进京时,便应当胜任这才人赞善之职。 可惜,因为薛蟠之过,“政审”不合格,被涮了下来。 接着,没多久,贾府就传起了金玉良缘之说。 宝钗当时见宝玉、黛玉与旁的姊妹不同,亲厚一些,因此常有避嫌。 不过后来发现,她虽避嫌,宝玉却会上门来见她,才发觉,也不过是姊妹间的情意,随放开心结,正常来往。 她恪守礼数规矩,藏愚守拙,从不肯逾越半步。 或许等大了,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果真成全了金玉良缘之说,那也是等以后…… 只是没想到,薛蟠又闹出了那么多荒唐的幺蛾子,将她托付给了贾蔷,还闹的两府人尽皆知。 尽管后来,贾蔷为薛蟠出了气,也证明了薛蟠遗言只是一场闹剧,可女儿家的清誉,又岂是“闹剧”二字便打发了…… 再后来,便是宫里忽然指婚,这一次,更加惊险,也更闹的世人皆知。 最后,贾蔷以挽天倾的手段,力挽狂澜,最终才使她落了个“才人赞善”之名,勉强挽回了些体面。 如今,若是再去变…… 那她在人们眼中,会变成甚么样子? 神京城内的名门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其实也远谈不上大。 果真七拉八扯,大家差不离儿都是亲戚。 谁家,会娶一个如此“福薄”的女子作家门大妇? 也难怪宝钗现在甚么都不想,也不愿去想,只愿安静的做几年才人赞善,或许数年后,世情会善待她一二。 贾蔷明白过来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也尊重你的意愿。至于尹家姑娘,我虽只远远与她见了面,但也看得出,是个十分安静,不见轻狂之气的姑娘。这种人,应该是喜欢安安静静她做自己的事,不愿打扰别人,也不喜为别人所打扰的女孩子。薛妹妹若想安静,做她的才人赞善,倒是再合适不过。” 宝钗闻言,面色隐隐古怪起来,看着贾蔷道:“二哥哥,遥遥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来么?” 贾蔷干咳了声,摆手道:“其实是仔细看了眼,我也担心过来一个闹腾的……”不愿多说此事,贾蔷看了看日头,道:“走罢,该回去了,应该都起来了。见了人,我还有事情要忙,今儿就不陪你们逛园子了。” 宝钗闻言,心知贾蔷要回去见黛玉,不愿一起回引起误会,便点了点头道:“二哥哥且先去吧,我去大奶奶那,看看有没有甚么好帮忙的,稍后便回。” 贾蔷也不强求,与她告别后,大步折返回东府…… 第0332章 清理宗族 东路院,惜春院。 正堂。 贾蔷进门时,惜春的丫鬟入画也刚进门儿不久,对堂上诸姑娘道:“老太太说了,今儿她要好好歪着歇一日,松快松快骨头,不然要散架了,让姑娘们就在东府好好合计合计,怎么给林姑娘过生儿,不必去西府请安,也可多给我们姑娘的新院子添添人气。对了,老太太还叮嘱了句,不要落下宝二爷。” 正说完,贾蔷还没到跟前,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就见一大头男孩有些忸怩的出现了,嘻嘻哈哈的走进来…… 堂上一阵大笑,贾蔷也觉得好笑。 宝玉在姊妹跟前还是放得开,面皮也厚些,索性不理这嘲笑,还陪着笑,神采奕奕道:“你们猜怎么着?” 贾蔷不理他,在黛玉身旁落座后,黛玉递给他了一双筷子,然后道:“你这没头没尾的,甚么好猜的?” 宝玉嘿嘿一笑,在湘云身旁坐下,不过还没开口,湘云提醒道:“这是宝姐姐的座儿。” 宝玉也不理,笑道:“她来了自有她坐的……”然后继续高兴道:“昨儿晚上回去,正好见到老太太和老爷说话,说的就是蔷哥儿先前的那番话。” 湘云恶狠狠道:“爱哥哥说话越发三不着两了,蔷哥儿和老太太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你说的哪一句?” 宝玉摆手道:“罢罢,好蠢的人儿,你不知道,难道旁人也不知道?” 再看姊妹们,大家齐齐摇头。 宝玉见之大恼,迎春最先绷不住笑起来,道:“何苦非招惹他,果真再闹起来,偏又是四妹妹的院子,反倒落不是了。我猜猜,莫不是口中含玉的典故?” 宝玉闻言大喜道:“正是这个!二姐姐原来也是聪明人!” 贾蔷笑骂道:“不会说人话,你就别说话了!” 宝玉反应过来后,忙给迎春道恼,迎春也不恼,只微微摇了摇头。 宝玉顾不得她,大笑道:“往后老爷再不逼我读书了,只要我正经知礼,把字写好了,旁的他便不管我了!怎样,是不是个好消息?” 姊妹们左看看,右看看,探春好奇道:“二哥哥总要做些甚么罢?” 宝玉一脸嫌弃道:“学那些禄蠹们做甚?” 贾蔷也不理,只顾着埋头大吃,黛玉不停的与他添些饭菜,忽地,她问道:“你可见着宝丫头了?” 贾蔷头也不抬,道:“早先去园子里逛逛,正好碰到她和尤氏在里面,说了起子闲话……嗯,就是问了问关于尹家姑娘的事。” 黛玉闻言笑了笑,不再多说甚么。 贾蔷也没多解释,二人若连这点默契和信任都没有,那才不对。 没多会儿,宝钗也回来了,寻了椅子坐下后,众人就着精美小菜,一起用了些早饭。 不过大多吃不多,连宝玉也只吃了半个饽饽,半碗粥。 然后和其他姊妹们一起看某人大吃…… 等贾蔷觉得不大对劲,抬起头来看时,就见贾家姊妹们一个个面色古怪,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探春惊叹道:“乖乖,常听人说大肚如牛,也没正经见过,今儿才算见着了。” 湘云笑了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听这话又笑了起来,道:“你直接说饭桶不更好?” 贾蔷自不会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黛玉也是笑而不语。 宝钗却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上不知道把门儿。” 湘云忙与贾蔷赔不是,道:“你莫恼,都是我的不是。我也知道古之大将,都是一餐能进一头牛!可见蔷哥儿你往后,必然能当一人可敌国的大将军!” 贾蔷呵呵一笑,也不多言,举起黛玉递来的牛乳碗,饱饱喝了一大海碗后,站起身来,道:“有甚么安排,只管打发人告诉前面,都会快快办来。” 黛玉笑道:“知道了,你自忙你的正经事去罢。” 贾蔷也未多言,再与众人点头笑了笑后,大步离去。 等他走后,湘云才沮丧道:“蔷哥儿必是恼了我。” 黛玉忙笑道:“哪里至于,这点子事也放心上,还怎么做大将军?云儿莫多想。” 湘云想不通:“那他怎么也不理我一理?” 黛玉叹息一声,道:“必是又要去做得罪人的事,才不肯泄了利气……回头他必寻你说话,好好理你一理。” 她心里,其实巴不得贾蔷能如宝玉一样,放下肩头重担,也能甚么都不想甚么都不顾的任性顽上两天,和姊妹们顽闹说笑,轻快轻快。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极难的事。 不止贾蔷如此,便是她爹爹林如海,又何尝不是如此? 唉…… 明日大宴,若只是为了她的生儿,黛玉无论如何也不肯大办的,没的给贾蔷添麻烦。 可既然老太太说了,是为了帮贾蔷多交际交际世交亲故之门,多添些助力,那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操办好明日大宴! 等丫头们将早饭都收拾妥当了,黛玉又专门使人请了尤氏和平儿来,再加上宝钗、探春几人,一起商议起明日之事来…… …… 黛玉在宁国府请人布置明日事,贾蔷到了西路院旁的宗祠大门前,也请了许多人来议事。 大门前的鹅卵石子甬道上,摆放着三把楠木交椅。 除了贾代儒和贾代修两位各坐一把外,正中那把,便为贾蔷所坐。 三人面前,密密麻麻的站着百余名贾家在京十二房的男丁。 贾家十二房当然不止这么些人,但眼下在京的,且依附贾家宁荣二府过活的,便是这么些人了。 还有许多贾家族人,多年来沾不上贾家甚么光,也有骨气,除了祭祖外,渐渐连过年都不怎么走动了…… 对于这样的人,又不打着宁荣二府的名头行事,贾蔷再强势,也不会喊了来训事。 便是这百余人,此刻不耐烦者甚多。 以宁国近支,曾经想争夺宁国府这份家业的贾菖、贾菱为首…… “甚么事啊,不年不节的叫我们来,连个座儿也不给!” “就是,就算他承了爵儿,可他甚么辈分?那么多爷爷辈儿的祖宗还没坐呢!” “真当他自己是爷了……” “得了那么大的好处,连顿宴席都不请,更别说发点银钱了……” “银钱?你在想屁吃!珍大爷的棺材现在还扔在家庙那边没人理会,怕是尸体都臭了,你想去家庙陪珍大爷?” 贾蔷面色淡淡,看了看日头,算了下时间,大概也就是辰时三刻的样子,距离他让贾芸去通知的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他与两位代字辈的老祖说了两句话后,见两个老头儿连连点头称是,便笑了笑,回头对焦大点了点头。 平日里只要不吃酒便素来沉默寡言的焦大,此刻居然很兴奋的样子。 他从宗祠门楼后面,一个人就抱出了一面大鼓。 这大鼓不是寻常民间的鼓,而是军鼓。 提着两把粗大的鼓槌,开始用力捶了起来。 “咚!” “咚!” “咚!” 一阵阵军鼓声,回荡在贾氏宗祠内,贾蔷搀扶着贾代儒、代修二老起身,他自己也站直腰身,肃然而立。 这般动静,很快让百余人宗族人感到了肃穆之气。 便是跳的最欢的贾菖、贾菱二人,都闭上了嘴。 等鼓声罢,贾蔷看着眼前百余名族人,声音清凛道:“自承爵成了贾家族长以来,一直没和族人见面,并非不睦宗亲,而是要做些准备……” “见自己族人还要准备?怕不是心里有鬼吧?” “得位不正,岂能心里没鬼?” 贾菖、贾菱一唱一和道。 他们自认为是贾蔷同族兄弟,年纪又都比贾蔷大,即便撒泼抱怨几句,贾蔷已经偷走了他们的爵位和家业,还敢将他们如何? 却不想贾蔷连看都没看他们,只问了句:“亲兵何在?” 焦大闻言,猛然连敲军鼓,大声嘶吼将令:“传,亲兵!!” 令罢,二十全身披挂的亲兵,并铁塔般的铁牛,从外面一拥而入。 持戈列队,虎视眈眈。 铁牛更是狰狞着一张脸,站到了贾蔷身边,倒把贾代儒和贾代修唬了一跳。 贾蔷继续说话:“做甚么准备呢?因为我也不是外人,知道族中大部分族亲,过的其实并不算好,也没甚么正经差事生计,全指着两府活着。堂堂国公子孙,游手好闲,这样没骨气的活,实在不成器。” 若非亲兵列阵,铁牛又如恶鬼罗刹一般镇在当场,怕是这百十个指着宁荣二府过活的族人都要骂娘了。 贾蔷讥讽的看了圈后,呵了声,道:“所以,这些日子,我已经使人在城外看地,准备多买一些大庄子和果园,交给你们去管。这些庄子、果园,还是算在祭田里,每年年底产出,五成归你们自己,五成归公中,以供家塾族学并祭祀之用。”银子,自然是抄家得来的银子。 这些银子贾蔷暂且用不到,也不方便用,容易落人口舌。 正好拿来,和睦宗亲。 不要小瞧这个,许多时候,这一点甚至牵扯到贾蔷个人的德行评判。 亲宗亲的人,才让人觉得信得过,是可靠之人。 若是连一个祖宗的宗亲都苛刻对待,那外人谁还会信你呢? 然而不等这些人高兴的眼睛发红,却听贾蔷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一个条件……这些庄子、果园,不可能永远供给到每一人,这样,都中十二房,除却宁荣二房,再除去今日未来的三房,还有七房。这七房人里,凡有意做事的,都可在芸哥儿处报名。只是,每年年底,会有个审评。连续两年收成排名倒数三位的,自觉换人,贾家不养连坐着等收成都办不好的废物。 当然,也有人自觉擅长管理门铺,也有机会,具体类似,有兴趣的,可以去和芸哥儿详谈,这里就不赘述了。 总之,只要你有一份上进的心,只要你肯付出努力,贾家就一定让你能过上体面有尊严的日子。 这是今日的第一件事,算是好事。 接下来,便是不太好的事,却又不得不办的事。 因为,这涉及到我贾家一族的百世传承! 来啊,与我拿下贾菖、贾菱、贾敦、贾珩、贾琛、贾芹、贾蓁、贾萍八人,先杖二十! 胆敢乱骂乱叫,辱没宗祠祖地者,杖八十!! 有敢喧哗乱动扰我族法者,同罪! 放开了打,死活不论!!” 第0333章 立规矩 “家主,我不是替他们说话,只是,即便要打,总要有个罪名罢?” 文字辈里年岁最大的贾敕,须发都花白了,看着已经被宁国亲兵按倒行刑,却被贾蔷之言唬的连大叫都不敢的八人,忍不住说道。 贾蔷这番“残暴”阵势,是贾家从未有过的。 百余人被吓的鸦雀无声,贾敕能出列,倒是出乎贾蔷的意料。 不过,也只是出乎意料罢。 贾敕是五房家长,五房……比其他房好不到哪去。 贾蔷看着贾敕,淡淡道:“打完再说。” 说罢,不再理会。 不过二十杖,挨打的人度日如年,其他人倒不觉得漫长,杖罢,贾蔷看了贾芸一眼后,贾芸从袖兜中拿出一叠纸笺,开始诵读这八人的罪过。 说起来也没甚新奇事,这八人即便是造孽,也造不出祸国殃民之灾祸来。 无非打着国公府的旗号,行一些插手诉讼,给涉黑帮派、赌坊、青楼当靠山,放印子钱等下作勾当。 这些勾当,都是记到宁荣二府头上的。 顺势时,或许不算甚么。 朝廷上衮衮诸公,还真未必在意一些升斗小民的生死悲苦…… 但到了逆风时,随意哪桩罪过,都可能成为轰垮贾家这座大山的蚁穴。 所以,贾蔷岂容这等事发生? 待贾芸诵罢,贾蔷淡淡道:“贾珍在的时候,为了得一个好名声,也为了省事,不妨碍他高乐,所以祖宗定下的规矩,成了一张废纸。但是,从今天起,敢犯族规者,一定是严惩不贷。这些人不是很有本事,很会弄银子攒家业吗?那好啊,家族分的房宅,分的田产,悉数收回。不义之财没收,我当然不会要,但要拿去偿还你们犯下的罪孽……” “凭甚么?贾蔷,你凭甚么收回我们的房子,凭甚么没收我们家财?” 贾菖闻言差点没疯了,顾不得亲兵在侧和背部剧痛,疯狂嘶吼道。 贾蔷不给其他人起哄的机会,居然退让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服宗族管教,那就直接见官罢!来人,送贾菖一家前往顺天府衙,告诉韩琮大人,贾家在清理门户,自查罪孽,由他秉公执法!” 说罢,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贾菖,一摆手,两个亲兵就要将亡魂大冒的贾菖拖了下去。 贾代修有些坐不住了,颤巍巍道:“家主,家主按祖宗家法治家,自然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这里都是同族之人,你要打要骂要罚都容易,可果真送了官,那……贾家也没光彩哪!贾家没有光彩,家主你作为一家之主,脸上也要遭人抹黑。一族之人,合该亲亲相隐才是正理……” 贾蔷闻言,若有所思,但还是摇头道:“贾菖不服管教,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就让顺天府去管罢。凭他那些罪孽,就不止没收家财那么简单了,他不蹲十年八年的大牢,韩琮大人铁面判官的美名算是白得的。” 贾菖闻言,整个人都崩溃了,连连大喊道:“我伏了,我伏了,贾蔷……家主,我伏了!” 贾蔷又看向其他七人,问道:“你们呢?可伏不伏?” 这七人干过甚么自己最清楚,果真去见了官,最少也要三五年大牢要蹲。 越是上面的人,就越知道牢里那种地方,到底有多黑暗,有多凶险。 别说三五年,三五天都可能暴毙掉一个人。 所以他们还能说甚么,只能认了。 贾代儒反倒也动了恻隐之心,道:“家主,这些孽障虽罪责深重,可他们家人却是无辜的……” 贾蔷摇头道:“既然享受不义之财时没落下,受罪过时,岂是一句无辜不知就能服人心的?” 贾代儒缓缓道:“果真一家人净身出户,连个落脚地也没有,那怕是要一家人都要冻饿而死,总还是给留条活路吧?家主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贾家在黑辽有两处庄子做祭田用,不如打发了他们,去那边当个庄头……” 贾蔷冷笑道:“当庄头?岂不便宜了他们?从祭田里分出二十亩地来,让他们自己去种,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愿意不愿意苦干赎罪了。就这样罢!” 说罢,一挥手,让人把这八人带下。 贾蔷又看向其他人,道:“你们以为,只他们八个在胡作非为么?我告诉你们,远远不止!屁股下面有屎的,你们这些人一大半都逃不掉。不要心存侥幸,不是没查出来,也不是不愿发作,更不是因为劳什子法不责众。贾琼、贾藻,贾蘅,还有你,你,你……”贾蔷在人群中又一连串点了十几人的名字,每点一人,那人必面色瞬间惨白,最后,贾蔷冷笑道:“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哪一桩能瞒得过我的眼?今日不发作你们,不是不能,而是想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因为至少,你们还不算太无底线。 从今往后,贾家人必须人人熟读《大燕律》,上面能干甚么不能干甚么,都写的明明白白!做不了贾家的栋梁,也不能再给家族拖后腿抹黑! 咱们都是同宗族亲,同一个祖宗,是天底下最亲近的贾家人。 果真再遇到这种知法犯法的糊涂人怎么办? 你们私下里劝是没法劝的,谁发现了,来告诉我,我来让他清醒。 但是记住,这不叫出卖,更不叫反叛,这叫同族之亲,这才是大亲! 帮犯错的人矫正错误,避免犯下更大的罪过,难道不是真正的亲情? 但凡有这样讲亲情的,族里都会重赏!查实罪证后,最少也奖十亩地! 对于这样不避骂名,也要为宗族亲人好的,贾家绝不吝奖励。 亲亲相隐那是对外,不是对内,对内,咱们要真心帮助他!” 这番话一出,百余名贾家宗族人,一个个都和对方拉开了距离,隐隐防备起来…… 明白人则纷纷于心中大吸冷气,狂呼一句: 真狠啊! 就像帮助贾菖、贾菱他们八个那样,真心帮助吗? 从今往后,谁还敢作奸犯科?虽说都是亲戚,可大多数人在族里总会有一两个不对付的,往后岂不是时时有人在背后盯着? 那可是十亩地啊! …… 荣国府,荣庆堂。 听到东面遥遥传来的战鼓声,贾母唬了一跳,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东面,好似能看破重重院落,看到宗祠大院。 凤姐儿正在同她和王夫人汇报抄家所得之财,见贾母站起身,笑道:“这必是蔷儿又在弄鬼!弄个破鼓来敲,没安生的时候。也怪道老祖宗就喜欢女孩子,男孩子实在淘气……” 谁料素来疼她的贾母却呵斥道:“你懂甚么?这是国公爷当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聚将鼓!一直放在宗祠里,老宁国公在时,出征前必擂鼓聚家将。” 凤姐儿闻言面色微变,又赔笑道:“我原道来家里这么几年,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家里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不想,竟还有这样的大事我不清楚……” 贾母又在鸳鸯的搀扶下,缓缓坐下来,啐笑道:“你才见识了多少,也敢夸口。莫说你,便是太太也未见识全乎呢。”说着又是疲惫一叹,道:“原想着能素净两日,瞧着罢,用不了多久,必又来事。唉,摊上个这样不省心的重孙,我怕也熬不了多长时日喽!” 王夫人和薛姨妈忙劝不至于,贾母也不怎么听得进去,对凤姐儿道:“抄出这么些来,除了现银被拿出去大半赔给受他们造孽的人家,其余的房宅、田庄、门铺、园子,就有这么多?” 凤姐儿点头道:“谁能料到,这几个管家,竟会这么富!这份家底儿,连我也是比不了的。” 贾母笑了笑,却道:“这有甚么稀奇的,你看看朝廷上,那些官儿家里比皇帝还有钱的,多得是。哪一个天子不爱民,不想国富民安?不照样禁不住下面的官儿,打着皇帝老子的名头在下面搜刮。这国一般,家也一般,什么时候都禁绝不了。天子圣明了,下面的官儿贪的就少一些,家主有能为,下面人弄鬼的事也就不多见。” 凤姐儿听闻觉得大长见识,忽又笑道:“老祖宗果然英明,这事都能看的这样透彻,不得不服!我昨儿还奇了呢,清点抄家所得的人,都是东府蔷儿从外面寻来的。原以为必是十分妥帖靠谱的,谁知道清点的时候,居然也被拿下了三个,原来这三人抄家时趁机往兜里藏了些。本来顾及蔷儿的体面,我没打算说出来。可听了老祖宗的话,这才明白,原来便是再贤明的主子,也禁不绝这样的奴才啊!” 王夫人听了面色却微微一变,轻声道:“他连他自己手下的人,都这样防着么?” 贾母摆手道:“用人原该这样用,咱们里面的娘们儿,只用人不防人,结果养出这么一群背主的奴才来,都成笑话了。太太是个菩萨性子,做不得这恶人,忙完这几天,我让林之孝家的带些管事媳妇来,我和凤丫头亲自盯着,这一回,可不能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说罢此事,贾母又问熙凤道:“明日的大宴都准备的如何了?各家的请柬都送出去了?” 凤姐儿笑道:“听平儿说,准备的还算妥当。珍大哥在时,尤大嫂子虽然管不得事,但也有几分能为。再加上平儿,还有林妹妹带着宝妹妹、三妹妹她们一起合计,已是八九不离十。请柬也都让人送出去了,南安、西宁、东平、北静四家王府的,再加上除了修国公和平原侯府外的那些家公候府第,也都送去了。只是有一家,我也拿不准主意,到底该不该送,还求老太太赏个主意……” 贾母奇道:“这请柬送不送,还要我来拿主意?哪一家啊?” 凤姐儿还未说话,薛姨妈笑道:“莫非是尹家?” 凤姐儿一拍手笑道:“可不就是她家嘛!” 贾母闻言,果然也迟疑了起来,道:“咱们往外送的请柬,说的并不是玉儿的生儿。她的生儿不好请这么多人家来,倒显得咱们拿大了,对玉儿也不好。既然说是为了给蔷哥儿封侯办宴,那……请一请,也无妨。想来,他家也是打发人送份礼罢了。” 第0334章 重头戏 宗祠大门前,贾蔷说完了族规族法之事,又提起了另一桩大事。 族学。 宗族子弟,凡姓贾的,皆可在贾家义学读书。 不要束脩不说,中午还管饭。 唯有外姓子弟,多是哪一房的亲戚,送到贾家义学读书,会交些束脩给夫子…… 贾蔷所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凡外姓弟子,不管是谁家的亲戚,来读书可以,但要经过考试。考得好,连束脩都不必交。 我是在族学里读过书的,有几个正经读书的?乌烟瘴气,胡作非为! 所以,我会请人来,专门进行一次考试,以后每年一次,凡考试不过关者,就自觉走人,也莫要怪我们贾家无情义。” 顿了顿,见几人面色微变,贾蔷冷笑一声,道:“至于贾家自己的弟子,因为都姓贾,所以我也不愿一棒子打死。果真都赶出族学,往后更是败类,到头来还是族里费心!但是从今往后,族学会封闭起来,读书期间,不准外出,也不准家里探视。读书就好好读书,用心读书,不是来当大爷的。不仅读书,我还会派人去教弓马骑射,锻炼体魄,以军法相治!等大了,到时候了,自有人领着他们游学,见识见识大燕万里江山的人情世故……我就不信了,养废了一代又一代,贾家果真就不能出人才了!这一代,贾家一定要养出一批人才来!” 还别说,这一点,一下就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 烂泥是知道他们自己是烂泥的。 这些人也知道他们这辈子算是废了,所以更希望后代能有点出息。 就好比贾蔷前世,大人们读书时偷懒耍滑,水平不高,也就愈发逼着孩子往清北的路上冲。 “这事族长做的好!合该如此!我贾璜举双手赞成!” “那群球攮的小畜生,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管不过来,族长若是能帮我们管教成才,我们给你磕头都成啊!” “果真能教出文武双全来,只要不打死打残,一天打八遍都成!” “打打打打打,往死里打!只要能成器!” “族长英明,放手去打!” 这个世道里,老子若是不打儿子,简直就是无能的象征。 所以他们是不吝儿子挨打的。 再者,贾蔷近一年来的表现,族里其实也都看在眼里。 他们谁家不希望自家子侄能如贾蔷这般争气? 眼下贾蔷愿意花大气力整顿贾家,教他们子孙成才,这一举动,才是真正收服人心之举。 若果真日后从贾族义学里出来几个成器的,那贾蔷在贾家的地位,将固若金汤! 最后,贾蔷对贾代儒道:“太爷春秋太高,往后不必再去族学了。但太爷之功,贾家必然牢记,往后每月依旧按时发放钱米,给您老养老送终。” 贾代儒闻言,苦笑着点头,道:“族学成了这个样子,皆是老朽无能。老朽别的不求,只盼家主能将我家那孽障,一并严管了。他果真能学出些名堂来,才算是老朽一家莫大的造化。” 贾蔷闻言,清洌的目光扫过了代儒之孙贾瑞,对贾代儒点头道:“太爷放心就是,半岁之后,太爷再见他,想来会大不一样。” 教一群熊孩子,如何让他们脱胎换骨? 无他,唯军训尔! 不是前世大学里过场面的军训,是部队里,往死里训的军训! …… “侯爷,齐家大公子来了,要见侯爷!” 贾蔷忙完宗族事,正要回内宅看看,就见门子来报。 贾蔷眉尖一挑,道:“请至前厅。” 说罢,他先往前厅去了。 未几,就见齐筠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到来。 真是同人不同命,齐筠这厮在江南便有四大公子之名。 除了甄家的甄頫外,无人能压过他。 在扬州,更是一枝独秀。 结果到了京城,满神京城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居然一样压不住他的风采。 也没人敢欺负他,齐筠到京城后,先进宫往九华宫以为齐太忠送信为由,陛见太上皇。 对于齐太忠这个几十年的布衣旧友,太上皇还是颇为念旧的。 因此,也对孤身带着齐家女入京的齐筠爱屋及乌。 九华宫总管大太监魏五放出风声来,说太上皇很喜欢齐家的孩子,自然也就少了被诸权贵敲骨吸髓的麻烦。 真正论起来,九华宫里的那位,对齐家要比对贾蔷真诚的多…… 若不是如此,就凭一个齐家也敢在神京城内开万宝楼? 总之,这小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样子,实在让人生气。 他不去欺负别人,别人也欺负不得他。 这不就是贾蔷的终极目标么? 果然,有的人出身就在终点! 当然,等到太上皇晏驾归天后,这层金钟罩想来也就消失了,到那时…… 齐家未必能有好结果。 或许正是如此,齐家那位老狐狸才会让齐筠跟紧贾蔷,和贾蔷后面的林如海…… “宁侯,又来叨扰了!” 齐筠拱手见礼道,以贾蔷如今的地位,他也不好似从前那样叫一声“良臣”了。 贾蔷却摆手道:“都说过,自己人不必外道,你怎么又叫回去了?年纪轻轻,脑子记忆不好?” 齐筠哈哈一笑,道:“谁让你方才眼神不善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在提醒我注意尊卑呢。” 贾蔷懒得扯淡,直言问道:“这会儿子不早不晚的,你来作甚么?” 齐筠笑道:“知道你家明日大宴宾客,近来万宝楼收了几样极好的宝贝,都是明珠蒙尘,被人当寻常宝贝卖了的。我想着,贾家如今正要起势,可借着这几样宝贝,好好壮壮声势。万宝楼本就有贾家的股本,这几样好宝贝,果真去卖,不管多少银子都算贱卖了,不如你家留在手里。” 贾蔷闻言奇道:“甚么宝贝,让你说的那样玄乎?还能助我贾家起势……” 齐筠正色道:“宝物之奇,便是我们齐家也未多见。我在江南时,常听神京城卧虎藏龙,不可小觑,今日才知名不虚传。良臣,不瞒你说,这三样宝物之所以拿给你,是因为万宝楼保不住,我们齐家也保不住。虽然我已经叮嘱了鉴宝的掌柜伙计绝不可外传,但这等事,是瞒不了许久的。” 贾蔷听他说到这个地步,愈发好奇,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总得让我见个真章吧?” 齐筠点头道:“自该如此!” 说罢,他自袖兜中郑重的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上面居然还上了一把小小的金锁。 见齐筠面色凝重的打开后,露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紫檀珠,贾蔷无语道:“就这?” 齐筠不多言,对贾蔷道:“拿一杯清水来,屋里不能有第三人。” 贾蔷对厅内那位金沙帮出身的残了一只眼的老仆点了点头,未几,就有人送上一杯清水,然后和老仆一起下去了。 齐筠对贾蔷招手下人的品味不想多说甚么,接过清水后,他小心的将紫檀木珠拿起,然后轻轻的丢进了杯中。 贾蔷一直盯着,想看看到底甚么名堂,结果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变化。 就当他目光不善,想问问此獠到底打的甚么主意时,忽地,他的眼神凝固住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杯子上空…… …… 一个半时辰后,等贾蔷将齐筠送来的三件宝物看遍,整个人都有些懵! 华夏瑰宝,先祖才智,何其玄奥! 不错不错,有这等宝物在,明日大宴,贾家必然能大放异彩! 不过…… “过犹不及啊!另外两件我珍藏起来,明日只展露一件就好。” 贾蔷冷静下来,轻声道。 齐筠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必会如此做。” 贾蔷冷笑道:“那你再猜猜,明日我让哪一件宝贝露面?” 齐筠拿出随身携带的折扇,也不嫌春寒料峭,打开轻摇了两下后,道:“必是那香炉!”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为甚么?” 齐筠笑道:“那灯必要晚上看才最好,明日不好展示。那珠子……那珠子如此神迹,偏是道家之物。如今太上皇最是信道,若露出珠子来,贾家怕也守不住罢。” 贾蔷笑了笑,道:“太上皇虽信道,可皇上却信释迦。” 齐筠摇了摇头,道:“说句大不敬的,皇上信的是心里的佛,不是西天的佛。心里的佛,莲台上坐着的是皇上,西天的佛,莲台上坐的是如来。所以,皇上未必瞧得上这个。” 贾蔷点了点头,不再谈此事,问道:“先前你运来的江南瓜果河鲜,还有没有了?有再匀我半船……” 以齐筠的修养都忍不住气急败坏道:“良臣,你可敢再无耻些?统共就一船,你已经分去了一半,怎还开口要?” 贾蔷呵呵笑道:“家里人多,吃的快些。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派人去你府上拉。” 齐筠提醒道:“就是再多一船,也不够你明日宴客的。” 贾蔷笑道:“明天主要是后宅热闹,前面一群糟老爷们儿,谁吃那些?自然吃男人该吃的东西!” 齐筠闻言古怪道:“你该不会……” …… 宁府后宅,惜春院里。 连凤姐儿都坐不住被贾母打发了过来,正和尤氏一边拌嘴,一边商议着如何将明日大宴办的妥妥当当。 就见刘大妞进来,知道她的身份后,连凤姐儿素来瞧不起穷人的性子都收敛了起来,见刘大妞言谈爽利不狷介轻狂后,又迅速喜欢了上。 说笑一圈后,刘大妞对黛玉道:“蔷儿说了,你们只管筹备后面内眷的宴席,前面的他都已经让人备好了。” 黛玉不解道:“怎么这会儿子来说准备好了,他准备了甚么?” 连刘大妞都捂起额头,羞于见人道:“他让淮安侯府送来了三十头大黄羊,又让万香楼准备了三十个大铜火锅,明儿前院就吃这些。不过他还特意叮嘱,让你们不能告诉西府老太太。说明儿的重头戏在后面,也不在吃上,请姑娘一万个放心!” 说罢,掩面离去。 黛玉:“……” 第0335章 结交 布政坊,林府。 前厅。 吏部尚书张骥看着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如海啊,如今因为追缴亏空,朝廷上百官当真是人心浮动,凄凄慌慌啊!一天不知多少官员上吏部衙堂哭诉,又接到了户部的追缴文书,他们快要承受不起了。再这样下去,朝廷运转都要出问题的。” 林如海看着这个与他同年,但当年只中了二甲第六十九名的天官,微微一笑道:“尚智,不至于此罢。” 张骥当年初授吏部主事,后因青词写的好,得了太上皇的赏识、重用,复为吏部文选司郎中,继任右佥都御史,最后从吏部左侍郎位,升任吏部尚书。 官员之亨通,莫说林如海这个探花,便是当年的状元都不及此人。 但是,张骥自己也清楚,若是太上皇当初多在位五年,他早就进军机了。 他可不只擅长写青词,其人能言善辩,文词敏捷,仪表非凡,任右佥都御史时,常有直言,为上下所推服。 只可惜,因他是荆朝云的铁杆心腹,所以注定不可能再入军机封相。 便是这个吏部天官的位置,到底能做多久,谁也不清楚…… 所以,面对林如海这个下官,他也以平位相待。 见林如海不信,张骥语重心长道:“如海啊,你也不想想,京城里的官儿多是穷官儿,不比地方豪富,一年到头除了收一点冰敬碳敬,他们还能吃甚么?前些年,朝廷拿香料当银子发俸禄,初时还行,可后来发的香料泛滥,根本不值钱!就这,朝廷就亏欠了京官不知多少……” 林如海淡淡笑道:“朝廷发不出俸银来,不就是因为国库被借空了么?怎就赖上朝廷了?” 张骥闻言,见林如海死活说不通,微微皱眉道:“如海啊,你知道这些时日,有多少官员往吏部递书,请求致仕?” 按律,四品以上官员致仕,需要递折子禀明天子。四品以下,却是可以直接由吏部批复。 林如海闻言好奇道:“天官,致仕回乡,难道就不用还亏空了么?” 张骥闻言一急,拍手道:“如海啊!果真那些官员都致仕不干了,朝廷光靠你我,能撑得起来么?关键是,京官儿都是穷官儿,你让他们拿甚么来还?”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尚智,我又不是京城子弟,亦不是久居神京,我在扬州府待了十三年。你告诉我,京官儿都是穷官儿?” 张骥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道:“这……” 林如海轻声道:“都说金举人,银进士。往往考中举人后,便可在乡杍大肆收献土地,收取地租。当然,国朝开国日久,如今已没那样好收献了。但无论如何,一个在京城天子脚下做京官的人,其家族在乡里,都不会缺少土地收献的。哪一个,背后不是大地主啊?” 哪怕贾蔷前世,本科生多如牛毛,其实全国普及率也不到百分之四。 这个时代的举人分量远不是小本本可比的,数量更是稀有百倍。 一万个百姓里,都未必能出一个举人。 十万个百姓里,也未必能出一个科甲入仕的京官。 除非是翰林院里那种,为了养望,不许家中收献田产的穷翰林,是真的穷的连肉都吃不起。 否则,京官绝不会如张骥所言,那般精穷。 而见林如海好话赖话都不听,油盐不进,张骥的面色也寡淡了下来,看着林如海道:“如海,咱们是同年,今日登门,原是心存好意。我是不想看着你一步步成为士林公敌啊!如海,朝廷如今已经不算很缺银子了吧?你已经收回了一百多万两,再者,皇上查抄了内务府巨贪吴家,查抄千万家资,内务府顿时充盈。何苦非要再逼着百官早早还银?给他们几年时间,慢慢偿还,有何不可?” 林如海微笑道:“尚智兄位居天官之职,能为百官如此着想,吾深感佩服。你看这样如何,不如尚智兄将这些建议,写成折子,送进宫里,由皇上定夺。若皇上听取尚智兄的谏言,决定延缓追缴,那本官也绝不强求!” “你……” 张骥见着实难易其志,站起身来甩袖就要离去。 林如海却一改态度,笑道:“欸!尚智兄,且莫动怒,且莫动怒!你我同年多年,既然尚智兄你亲自出面了,又说的有些道理,你看这样如何,你我,都各退一步,折中一番!” 张骥忙问道:“如何各退一步,如何折中?” 林如海又肃穆下来,缓缓道:“尚智兄说的也有道理,果真让他们将这么些年欠的亏空,一次还清,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逼之过急,也容易生出动乱来。再者,有尚智兄出面,这个面子,我无论如何要给一分。这样,尚智兄给我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人,可以暂且偿还七成,剩余三成,等来年宽裕些时,再还。尚智兄,你这个面子,价值几百万两银子啊……” 张骥闻言,精神一振,不过随即还是有些为难道:“如海啊,你看,能不能先还三成,剩余七成,分三年还清,这样……” 林如海连连摇头道:“尚智兄,你要明白,不是我林某人要这份银子,是为朝廷追银。这三成让步,我还要去宫里跪请皇上答应,勉强只有五成把握。至于七成……你自己觉得,可能不可能?尚智兄也莫要以为内库多了一大笔银子,就算富足了。莫非尚智兄没看邸报?今岁春来,共有五省之地,滴雨未下!去岁大涝之地,今年居然又成了大旱之像。若果真千里赤土,绝收五省,那千万两银子,就算不是杯水车薪,也远远不够!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未还亏空者,抄家掉脑袋的可能都有!所以……” 张骥闻言,脸色连连变幻,最后一咬牙道:“如海,最多也只还得起五成!本官列个名单,名单上的官员,皆先还五成亏空!剩余五成,得分三年还清。这是本官能答应的最大底线了,若如海不能答应,我也无能为力。” 林如海闻言,面色凝重之极,缓缓道:“五成,本官不能保证……若按五成来追缴,事后,怕无法在皇上面前交差。果真五省大旱,户部存银不足,本官怕是要担重责……” 张骥忙道:“诶,五省天象虽有变,但未必真就候不来春雷!我就不信,我大燕国运会如此艰难,我坚信,顶多一二省之地有难,岂有五省同旱之理?如海啊,这五成,我也要下去让人大量去好言劝说,该卖宅子的卖宅子,该卖家当的卖家当,该卖祖田的卖祖田。这追缴亏空,原是户部的事,本官一个吏部尚书,帮你分担了一份责任。如海,天子面前,你也多担待一份责任罢。不过,你还是要当心呢。我担保的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足欠亏空的官员里的四成。他们能还,其他人却未必。我可是听到了些风声,有的是,宁死也还不起啊……” 林如海闻言面色一凛,到了张骥这个位置,所谓听到的风声,十之七八都是真事。 若果真有人以死抗争,确是麻烦事。 等张骥当场交出一份名单,林如海默默看了一遍后,又当着张骥的面将其烧毁。 张骥钦佩道:“如海老弟,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真是佩服啊!风采不逊当年……罢了,你身子骨还不好,我也不多耽搁了,就先告退,你早点歇息。” 林如海撑着拐杖要送他,却被张骥劝下,只好目送他离去。 等张骥离开后,梅姨娘进来,林如海轻声道了句:“研墨。” 梅姨娘忙倒水研墨,林如海于几案边,持笔将方才所记名单重新写出,一字不差。 若这份名单上的官员,果真能将亏空还上五成,那…… 距离隆安帝交给他的任务底线,其实已经差不了许多了…… 不过,肯定不能放松就是。 但愿邸报上所写,那五省大旱之象能够缓解,不然…… 唉! …… 宁国府,宁安堂。 贾蔷看着面前五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当初与贾蔷合作烤肉营生的淮安侯府少侯爷华安,怀远侯府世子兴远,还有荆宁侯府的叶顺,景川侯府的张梁,和定远侯府的周武。 五人当初为了烤肉之利,和贾蔷合作。 贾蔷离京半年,他们分给金沙帮的利钱,减少了九成。 还不错,总算还吊着一成。 贾蔷回京后,五家原本也一直装着不知,昨夜打发了人去要黄羊,今日淮安侯府将羊送来,五人也终于现身了…… 五人脸上看不出许多惭愧,淮安侯世子华安拱手道:“啧啧,谁能想到,再见面,蔷哥儿你都成了侯爷……对了,咱们,还能叫你一声蔷哥儿?要不,还是叫宁侯罢?”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我于微末时,诸位不以我贫贱,降尊纡贵,与我结交,并一同经营烤肉营生,如今怎还不能叫一声亲近之称了?” 怀远侯世子兴远是个比较实在些的,听闻贾蔷主动提及烤肉营生,抓了抓后脑勺,干笑道:“蔷哥儿,那烤肉买卖,后来……” 贾蔷摆手笑道:“原就是取巧,已经占了你们很大的便宜,你们若一直被我薅羊毛下去,那我反倒以为你们是傻子了!” “哈哈哈!” 五人听闻此言,心中的愧疚和一些芥蒂瞬间一扫而空,一起大笑起来。 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大家心里都舒坦很多! 他们五家,便是在元平功臣里,都算是另类的。 不和赵国公府一系亲近,也不和宋国公、莱国公、卫国公这三家失意一系的人马亲近,更不同早年间被铲除的成国公府、英国公府留下的一系人马亲近,五家单独抱团。 不求在军中占据更大的势力,却守着基本盘不丢。 没有元平功臣死撑着的荣光,做事务实低调,手中的实力不小,但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忌惮。 这一伙人,贾蔷以为还是可以结交一二…… 昨天打发人去淮安侯府要讨要三十只黄羊,本就算是一场试探。 如今看来,对方显然也有意与贾家重修旧好。 那就好…… 林如海的教诲,贾蔷觉得很对,人不可能将所有势力都得罪光了。 结交可结交之人,才算正道! 看着五个大笑的年轻人,贾蔷心里观察揣摩着,面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0336章 好险! “蔷哥儿,明儿是你承爵封侯大宴,原本我们该和家大人明日到场才是。只是你也明白,虽然我们五家和其他元平功臣不怎么亲近,但说到底,我们终究还是元平功臣。平日里和你们开国功臣有来往也就罢了,其他人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大剌剌的给你捧场,回头必会被其他人孤立。我们要的是中立,不是被孤立。所以今儿代各家老爷,提前来给你道喜。” 华安将话说的极明白,明白的让大傻个儿兴远都有些难为情,贾蔷却喜欢这种明白人,点头笑道:“能来就好,我这个人,世人或许多有误解,其实我极爱交朋友。” “哈哈哈!” 这话果然够幽默,惹得五人再次大笑。 贾蔷最爱交朋友,这大概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 看他们笑成那样,一阵无语后,贾蔷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只是我愿意相交的,都是我看得起的人。” 这话让五人隐隐有些暗爽,显然,贾蔷是有意与他们结交的。 要知道,他们五家在勋贵里的名声,并不算好,不是真正打出来的威名…… 定远侯世子周武是个清瘦些的,一双眯眯眼让人看不清到底是睁开了还是没睁开,他对着贾蔷笑道:“不知蔷哥儿看得起的人,是甚么样的?” 贾蔷想了想,道:“最起码,不是仗势欺人的轻狂之辈。可以狂妄,但有狂妄的本钱。可以骄傲,但不能输不起。赢,要赢的堂堂正正。输,也能够站直了去面对挨打。回头练强了,再打回来就是。” 此言一出,华安五人相互看了看后,华安和兴远一起笑骂道:“合着你看我们入眼,是因为当初被你打了,没报复回去?” 周武却正经点头道:“只这一点,勋贵子弟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许多人被人多看一眼,就觉得被咬下一口肉一样,非得教训回来不可。好似不如此,就不能体现他的尊贵和能为一样。蔷哥儿说的地道,真地道。” 荆宁侯世子叶顺身量粗壮,人长得敦实,他看着贾蔷道:“蔷哥儿,如今你回来了,那烤肉的买卖,还要不要一起搞?老实说,你离京后,只留下一个金沙帮来和我们五家侯府合伙,并不很合适。家里都有不小的意见,所以除了便宜给金沙帮供肉外,其他的,都不怎么联络了。现在你回来了,情况自然不同了。” 贾蔷摆手道:“这个路子你们既然自己摸透了,那就你们自己去搞。天下的买卖如天上浩然繁星一样多,贾家不可能把所有的都拢在兜里。再说,金沙帮一直还在做这个营生,从你们那里得到的大黄羊,也比市面上的便宜不少,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们互不亏欠。不过,我还要继续从你们那多买些大黄羊。” 华安不解道:“你要那么多大黄羊做甚么?如今京城各处能卖烤肉的地方,差不多都有人在卖了。都是我们几家的人,要么是你们金沙帮的人。” 贾蔷笑了笑道:“不是烤着吃,另一种吃法。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休养的差不多了,面色虽还有些惨淡,但也来了这里。 贾母对这个“娇弱”的儿子也是没甚脾气,还得关心:“可好些了?” 贾政叹息一声,道:“儿子管家多年,闹出这种事来,实在愧对祖宗。” 贾母摆手道:“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必再多提。蔷哥儿也说了,此事并非是坏事。把枯枝烂叶都砍了去,大树只会更旺盛。那孽障说话虽不好听,但如今想想,许多还是有些道理的。” 贾政摇头道:“母亲说的是,多亏了他……不知母亲有没有发现,蔷哥儿的性子,说起来是不是倒有些像当年老宁国公?还有东府大伯,说起来脾气也不好。便是敬大哥,当年打起珍哥儿来,也是拦都拦不住。他们那一脉,脾气都不怎么好。如此想来,也怨不得蔷哥儿了。” 贾母无奈道:“谁也没怨他,只要他别太放肆,别欺负宝玉,哪个愿意和他计较?好了,不说这事了,明儿东府大宴,他府上连个正经长辈也没有。说是有一双舅舅、舅母在,可我打发人请了两请也没请来,还是凤哥儿劝我,那是正经老实人,连宁国府都不肯住,搬了出去。这样的人,明儿如何立得住?所以,明儿还得由你去那边,替他迎一迎故旧世交。你这身子骨,可还撑得住?” 贾政想了想,道:“再歇一宿,应当没大事了。” 贾母叹息道:“只盼他明天能安安生生坐着,好好吃一顿饭就好,我就怕他再出甚么乱子。” 王夫人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老太太,蔷哥儿说了几回,明儿是给大姑娘办生儿寿请的,结果给安排成了封侯大宴,他若是不高兴了……” 贾母脸色一沉,凤姐儿就笑道:“这个太太放心就是,老祖宗最是英明,早先就提点了林妹妹,有林妹妹在,蔷儿再闹腾不起来。” 贾母闻言面色登时多云转晴,笑道:“能有个能栓住他马嚼子的就好!” 说罢,又问凤姐儿道:“东府那边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凤姐儿笑道:“看着像是都好了……不过老祖宗可别问我,宝丫头她们借了平儿去,又寻着了尤大嫂子,有尤大嫂子在,连平儿也插不上多少话……” 听着这话,贾母眉头忽地皱了起来,道:“怎么听着,尤氏在那边还拿大起来了?她就不怕蔷哥儿闹她?” 凤姐儿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啧,老祖宗是没见着,那位如今巴结蔷儿巴结成甚么样了,就怕被扫地出门。蔷儿其实都当着我的面给她说明白了,往后在府上安生受用,享富贵就是,他并不会迁怒于人。蔷儿甚么脾性,难道还会哄她?偏她一直放不下心,一会儿去巴结人家舅舅一家,一会儿去围林妹妹,啧!” 贾母闻言,面色和缓下来,道:“蔷哥儿能这样做,也不枉他能得个大侯爷,是爷们儿该有的心胸。至于尤氏……若不是出身太坏,本也是个好的,可惜了。” 凤姐儿试探道:“她多久都想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了,若是让她知道老祖宗心疼她,必巴巴儿的来给老祖宗磕头呢!” 贾母摆手道:“我经不起那么些闹,她来必是要大哭一场的,罢了,你就传我的话,让她在东府好好过罢。” 凤姐儿安下心来,笑道:“也不知明儿宫里贵妃会不会传下旨来,添一份光彩。” 贾母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你懂甚么,这种事,又如何好猜……” …… 入夜,送走了五个大胃王后,贾蔷回到内宅,让晴雯打了盆热水,擦了把脸后,才想起问道:“你没出去顽?” 香菱这会儿子必是去寻林楚、宝琴和十二戏官耍子去了。 十二小戏官明儿个有重任,这会儿必定在排练。 香菱、宝琴、林楚都是爱看戏的,怎会错过这种机会。 晴雯闻言,却道:“屋子里不总得留个人?” 贾蔷笑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昨儿你疯了一天,怎不想着在屋子里留人?” 晴雯被识破谎话后,俏脸登时滚烫,气坏了,看样子不知是想给贾蔷一簪子,还是给她自己一簪子,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贾蔷奇道:“这是怎么了?和香菱置气了?” 晴雯俏脸愈红,连正眼都不敢看贾蔷了。 贾蔷忙了一天,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昨晚的事,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打甚么哑谜,疑惑道:“你该不是有甚么毛病吧……” 晴雯闻言勃然大怒,猛然怒视贾蔷,道:“爷才有毛病呢!不要脸,昨晚把香菱折起来欺负,抱起来欺负,翻过来欺负,让她亲你那里,还吃她的……呸!” 一怒之下说出口,晴雯才又后悔,整个人又开始晕了,连站都站不稳起来。 贾蔷怀疑道:“你昨晚,到底看了多久?” 晴雯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不料脚下不注意,绊在了铜盆上,人险些倒了不说,还“咣当”一声,倒了一地的水。 见她气呼呼的弯腰撅腚的在那收拾,贾蔷总觉得,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不然容易出事。 晴雯虽是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但显然眼下没有和他发生些甚么的意思。 她的恼,就是真的恼…… 念及此,贾蔷道了句:“香菱是我的房里人,又不碍你的事!少管!” 说罢,转身就走,就听到背后重重“呸”的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笑够,却忽地住了口,背后冷汗都惊出来了,原来黛玉居然提着一盏莲花灯,正好推门而入,盈盈含笑的看着他,问道:“这是笑甚么呢?笑的这样高兴?” 贾蔷忙迎上前,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黛玉似笑非笑道:“我来不得?还是来得不是时候?” 因看到晴雯捧着一铜盆,从屋里出来,所以补了一句。 贾蔷正经道:“刚才从前面回来,只来得及洗了把脸,就准备去寻你来着。不信你闻,我身上还有一股羊肉味呢。” 黛玉慌退步一步,啐道:“谁来嗅那臭味!”不过面上的笑意却又自然起来,待看到晴雯上前请安,好笑道:“你这丫头,得亏跟了个好主子,换个人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还有给主子甩脸子的道理?” 晴雯张了张口,最后紧了紧眉,还是点头道:“姑娘教训的是,我记下了。”说罢,还对贾蔷咧了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当然,颜色好的好处便在这,即便做鬼脸,也显得俏皮可爱。 要是丑的,再敢做鬼脸,贾蔷或许巴掌都要上去了。 “去去去,没事去寻香菱她们顽吧,一个人窝在家里生闷气,也不知生的哪门子闷气!” 贾蔷赶人道。 孰料晴雯比他还有道理:“若是姑娘没来,我出去也就出去了。如今姑娘来了,我不伺候爷,也得伺候姑娘!没我在,反而不便宜呢。” 黛玉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道:“这话才说的在理!” 说罢,有些得意的看了某人一眼,似笑非笑…… 第0337章 夜话 “林姑姑怎么这会儿一个人过来了,身边连个丫头也没带?” 落座后,贾蔷一边给黛玉斟茶,一边温声笑问道。 黛玉还未说话,就见一旁晴雯惊恐的看着贾蔷,俏脸登时飞红,然后实在忍不住,用绣帕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如凝朝露的星眸笑吟吟的看着贾蔷,示意他自己去解释罢。 贾蔷先看了稍许黛玉的明眸,总觉得她笑的比哭时更好看。 流泪时固然惹人怜惜,可明媚的笑时,却能笑进他心底深处。 他二世为人,内心深处其实藏着太多阴私晦暗,但贾蔷感觉,这双含笑目能看进他的心底,替他净化那些会影响他性情的负面记忆…… 看的直到黛玉瞪他一眼后,贾蔷才转头看向晴雯,道:“你若好奇呢,回头自己去问香菱。但讲道理,主子如何做事,需要向你解释甚么吗?” 晴雯脸色一阵变幻,不大敢看贾蔷那清洌的眼神,便问黛玉道:“姑娘想吃甚么不想?” 黛玉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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