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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到这一幕,难免不心生感激。 李时的身份,就目前来说,清贵非常。 只是贾蔷一来没那么多敬畏心,二来,总觉得大热人选很难坚挺到最后。 再者,李时这次的差事,就是逼贾蔷贱卖方子给瑞祥号,以换取田傅的帮助。 到头来得了好的是他,吃亏的是贾蔷,贾蔷不觉得站起来迎一迎,就算是礼贤下士了。 他面色淡淡,按规矩见了一礼后,没说甚么。 见他如此,李时微微眯了眯眼,心中转动,自然不难猜出贾蔷不高兴的缘由,他正色看着贾蔷,道:“贾蔷,此事孤王明白你的难处,也记你一个人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贾蔷也不好再说甚么,道:“王爷言重了,其实和王爷不相干,原就说好的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一个没见过的中年人身上,见他满面含笑,微微躬身站在那里,要多谦卑有多谦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国舅田傅,眼下的气势比前几日强了何止一倍,就差将跋扈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他冷笑的看了贾蔷一眼,道:“说的好,原本就是说好的事!贾蔷,太上皇在时,每每垂恩于你,更钦赐你良臣表字,这是多大的恩德?若无太上皇,你现在怕还只是一个被贾家赶出家门,差点逐出族谱的小喽啰罢?焉有资格立于此地,与我等相谈?如今太上皇大行,独留皇太后垂哀,你这个太上皇良臣,不该尽些孝心?” 贾蔷淡淡道:“田国舅,今日本侯前来,不就是来敬孝心来了?再者,事前不是说好,卖方子的三十万两里,你拿去十万两孝敬皇太后么?本侯倒不知,朝野上下,还有哪个比我更有孝心。” 听闻此言,田傅面色登时落了下来,而李时、宋哲等人倒是“高看”他一头。 李暄跟个透明人一样,在一旁乐颠颠儿的,若不是国丧期间,他真想大笑三声。 田傅黑着脸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你若是再想坑骗赵家那样,给个假方子出来,那太后娘娘和恪荣郡王还有老夫,都绝不会饶了你!” 相对于田傅的厉声威胁,贾蔷就显得平静的多,他淡然道:“东盛赵家之所以拿到假方子,是因为他们勾结贾珍,想要不花一文钱巧取豪夺。同样是卖方子,恒生王家为何拿到的就是真方子?若非自己魑魅魍魉,心思下贱肮脏,手段卑鄙无耻,又怎会自取其辱呢?” 然而这话,愈发让田傅和宋哲下不来台。 李暄愈发高乐,站在李时跟前,挤眉弄眼小声笑道:“嘎嘎,四哥,瞧见了罢?这小子一点亏都吃不得!我几次求父皇,让贾蔷到内务府来帮我,父皇都不准,就是担心这小子把内务府那破烂地儿给捅破天!不行,回头我再问问父皇,还是把贾蔷调到内务府来,我不看着他,他总要闹出事来。” 李时气笑道:“你看着他?到底还是父皇英明,知道不能让你们搅合到一块乱来。只是这贾蔷……” 他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事事针锋相对? 不过再一想,贾蔷还真有些胡闹的本钱。 贾家就不去说了,虽然一门双公,但宁府没落多年,荣府虽又出了个贾代善,在军中留下不少旧部,但贾代善故去这十多年,也让元平功臣一系拔出的差不多了。 但是,贾蔷背后还有一个林如海。 像林如海这样简在帝心,且于国朝社稷有大功的清贵人物,将来又注定入军机为相,便是他这个皇子,在未登基前,都要以礼相待。 因为林如海的缘故,皇上明显将贾蔷未视作寻常外臣。 再加上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后的眼,将尹家唯一嫡女许以为兼祧妻。 尹家太夫人十分喜爱之…… 所以,贾蔷的确有些强硬的本钱。 但,无论如何,眼下头等大事仍是太后之事。 念及此,李时对贾蔷道:“贾蔷,方子,一定要保证是真的,出不得任何差错。这一桩买卖里,孤王也算是中人。” 贾蔷淡淡一笑,道:“王爷,此地是九华宫,我再怎样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拿一个假方子,在九华宫中糊弄人。” 说罢,将手中那厚厚一卷卷宗放在一旁几案上,对宋哲道:“方子就在这,你也不必在此验,因为你根本看不懂。你是布行老人,自然明白染织原色,只有青、赤、黄、白、黑五色,其余皆为间色。而我这方子,除却青、黄、赤、黑、白五种原色外,还有绿、赭、紫、葱四色,统共九种原色。这九种原色,配出的间色,再以间色来配间色,算上深浅来论,足足有七百四十五种颜色。有的颜色,是用三种,甚至七八种间色,才能兑出一种明色来。你们瑞祥号如果真能将这些方子掌握了,天下第一布号,非你们莫属。” 七百四十五种颜色?! 宋哲闻言,简直激动的要跳起来,他从怀兜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上前放在几案上,道:“三十万两银票在此,宁侯可以清点一番。” 贾蔷摇头道:“不必了,本侯在此处尚不敢弄鬼,更何况你一个商贾?立契书罢,果真出了问题,契书也算是一个见证。” 宋哲闻言,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心里愈发放心。 李时也高兴,派人取来文房四宝,看着二人立下买卖文书,又一起签字画押。 一式三份,贾蔷、李时各一份,另一份田国舅拿在手上。 贾蔷又当面点出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田国舅后,就与李时告辞。 李时哪里肯答应,道:“今日无论如何都等到中午,一起吃一顿素斋才是。孤王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你素来和小五儿亲近,怎么本王就不是子瑜的表兄?” 李暄在一旁嘎嘎偷乐道:“四哥,你以为这小子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就范?先前父皇和母后敲打过一回了!这会儿完事了,他还得和我去养心殿交差呢。不过四哥我跟你说,贾蔷说他弄出了一种素面酱,可以烤蘑菇吃,很好吃!晚会儿我们来叫你,一起去……” 李时听不下去了,左右看了看后,板着脸低声教训道:“这是甚么时候?这是你们琢磨吃的满足口腹之欲的地方?让人知道了,非弹劾你们一个大不敬的罪过!胡闹!” 李暄被训后,皱眉耷眼的不吭声,也不高兴。 李时见之,抽了抽嘴角,知道这五弟因年幼,颇受父皇母后宠爱,养成了这惫赖性子,只能无奈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仔细着些,别让人看了去。不然,父皇饶不了你。” 李暄闻言,又高兴起来,小声道:“四哥,果真不一起去?我们还要叫上外祖母家的小四,贾蔷有个极好的说书先生,嘿,我跟你说,那说书先生说的书,是贾蔷自己写的,好顽之极……” 李时缓缓吐出口气,实在耐不住这聒噪,转身走向田国舅耳语了数句后,田国舅收好银票,负起手,一摇三晃的迈着四方步往寿萱殿去见太后了。 宋哲则抱着秘方卷宗,由内侍引着出了宫。 贾蔷和李暄对视一眼后,李暄差点没乐出声来,一道前往了养心殿。 …… “方子是假的?!” 养心殿内,隆安帝见李暄大笑告状,连说贾蔷“太坏”后,沉下脸来问道。 李暄不给贾蔷开口的机会,笑的有些打嗝,强压下后,在隆安帝嫌弃恼火的目光下,忙道:“父皇,方子是真方子,瑞祥号按着方子来配,也能染出云锦来,可他们果真按那个方子来染,非得赔死不可!” “五儿闭嘴!” 见李暄自己说着,把他自己又乐得不行,笑的话都说不清楚。 尹皇后看出隆安帝快要动真火了,忙呵斥一句后,对贾蔷道:“贾蔷,你说,是怎么回事?方子既然是真的,瑞祥号为何染不出来?” 贾蔷面上也难忍一分自得色,道:“染倒是能染出来,而且还能染的一模一样!只是按照秘方上记得工序来染,只本钱都要比云锦还要贵一倍了,而且许多原料,只有江南才有,江南也不多。需要费的人工,也比寻常织染的耗费十倍不止。 臣打个比方,蚕茧缫丝出来的丝,叫生丝。可生丝上面还有一层丝胶,有这层胶在,就不好着色,胶内有杂物,丝便不明亮,所以生丝一定要脱胶成为熟丝。 正常脱胶,是通过经丝过糊和捣练来脱胶的,这样能够去除蚕丝中的胶质,松散其纤维,如此得到的蚕丝就是熟丝。 但大多数丝绸脱胶,最多脱到五成,大部分甚至只用脱去三成即可。然而云锦,必须要脱去七成才行。 只此一项,宋家就要花费至少三倍人工,才能做到这一步。 再加上其他原料的难求,根本别想大规模织染! 不过,宋家和田国舅不是说,想给太后织染几匹云锦做衣裳么?这一点臣保证,只要他们用心,绝对做得到!!” 德林号用的脱胶方法,是将猪肝脏、胰脏搅碎后,再用一些粗糙的提炼手法,提炼出的生物酶来脱胶。 这种法子,瑞祥号就算用再多的老师傅都不可能想到,只能用粗苯的法子来脱胶。 “哈哈哈!” 李暄笑点有些低的过分,听到贾蔷正经解释,比听篾片相公说相声还可乐,最后得意忘形的与贾蔷勾肩搭背起来,竖起大拇指道:“贾蔷,你也太鸡贼了,不过干的真漂亮!” “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 尹后呵斥了声,让李暄规矩站好后,转头看向隆安帝,就见隆安帝面色古怪的盯着贾蔷,道:“所以,你就用了这样一个方子,从宋家得了三十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对于隆安帝来说,都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哪怕目前,他内库里都没这么多银子。 贾蔷总觉得这眼神有些像大灰狼,忙道:“皇上,这三十万两银子,除去给田国舅的十万两外,剩下的都要投入马车厂里。” 隆安帝不言语,尹皇后凤眸微眯,看着贾蔷笑道:“这二十万两,你和五儿一人十万?” 贾蔷点了点头,李暄也嗅到不太妙的气息,忙道:“母后,这十万两投进马车厂,等赚到大银子,儿臣给您和父皇修园子,就在汤山那块,有温汤啊……” 尹皇后笑眯眯道:“你们能有这份孝心就好,只是你父皇和母后,眼下哪有这份功夫,去洗甚么温汤?再者,也不必急这一二年。眼下太上皇大行,国库、内库都着紧空虚,你们拿这么些银子去胡闹,实在不该。拿出十五万两来,替父皇、母后分忧如何?” 李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难过着难过着,又嘎嘎的笑出声来,撞客了似的,他看着尹后古怪道:“母后,十五万两?” 贾蔷也是一头黑人问号,身体微微前倾,一脸“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的神情眼神看着尹后。 尹后心里好笑,却蹙起眉头问道:“贾蔷不该也尽些孝心么?此事早晚要闹将开来,到头来还不是皇上护着你,怎么,舍不得?” 贾蔷倒吸了口凉气,肩头上还靠着一个笑的颤抖的站不稳的二哈,他连连点头,道:“娘娘不愧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贤德皇后,您开口教诲,臣没孝心也生出孝心来了。” “噗嗤!本宫看你也是讨打,皇上和本宫面前,也敢油嘴滑舌!” 尹皇后心中大为满意,横了贾蔷一眼后,转头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心里何等熨帖,大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嗯”了声后,摆手道:“你们两个跪安罢!朕警告你们,国丧期间不准混来!再惹出是非来,仔细你们的好皮!” …… 乾清宫东门。 贾蔷、李暄坐在石阶上,一起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李暄乐完之后,出了养心殿就开始心疼起来。 十五万两银子啊!! “贾蔷,咱们那马车作坊,还开么?” “开个屁!” “别介!!” “没本钱怎么开?” “要不,先弄个小的?” “弄甚么小的?这顽意儿必须一次到位,弄小的反而不划算,花的更多。王爷,你开府几年了,总有点家底罢?” “咦?你想干甚么?” “啧,你的十万两都被皇上、皇后要走了,你再补上十万两,我再抽出五万两,重新来过罢!” “你少来!!那十五万,咱俩一人七万五!” “你开甚么顽笑?” “本王是正经人,从不开顽笑!不信,咱们回去寻母后问明白,是不是一人七万五!” “要不要这么狠?” “嘎嘎!本王也是狠人!怕了吧?” “算了,七万五就七万五吧,一人七万五,不然马车作坊今年就不干了。” “贾蔷,我老本儿总共就那么点,你可别亏了,果真亏了,我就带着王妃、侧妃一道去你家过日子去。” “呵呵。” “你甚么意思?” “呵呵。” “好胆!敢呵呵本王,看打!” …… 养心殿,隆安帝得闻戴权传报后,沉吟稍许后,摆摆手道:“随他们去罢!不必理会。” 只要不参与到夺嫡中,隆安帝也不介意,李暄和贾蔷走的过近。 能安安分分的当好一位王爷,平安康泰,富贵一生,就是隆安帝对李暄最大的期望。 一个闲王,得一顽得来的好友又算甚么? 至于贾蔷…… 林如海身子骨并不好,也不知能撑几年。 贾蔷和李暄要好一点,将来也有个指靠。 也不枉他和林如海君臣一场罢…… …… 第0499章 推心置腹 神京东城,西南四街。 瑞祥号。 宋家说的上话的主子,悉数到全。 连家主大理寺卿宋昼,都在百忙中抽出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至此。 另外就是,瑞祥号门下技艺最精良的八位染坊师傅! 此刻,中堂上一片静谧,偶有吃茶声,也被压的轻微。 “啧啧!妙啊!” 一位老师傅看的入神,不住颔首称赞。 另一位掌总的师傅却让人取来云锦,那样贵的云锦,却毫不吝啬的拿剪刀剪开,将经线细细撵磨了好一阵,又让人取来火,点燃后又立刻拈灭,嗅了嗅,再细细观察一阵后,叹息道:“原来如此啊!” 宋哲闻言面色一震,忙问道:“孙师傅,这方子可是真的?” 不等孙师傅开口,另一老师傅有些不悦道:“这等精妙的配伍,断没有假的道理。” 孙师傅也点头道:“虽未看全,但只从脱胶要求来看,应该不会有假。只是……” 见其面色有异,宋哲心头一跳,忙问道:“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孙师傅摇头道:“倒也不能说不妥,只是这云锦脱胶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些。也难怪云锦如此柔顺,上色如此鲜亮,咱们瑞祥号的丝,通常只脱三成胶,唯有那些高等的,才脱到五成。可这云锦,却足足要脱到七成!” 旁边有一年轻宋家男子,闻言笑道:“既然是越高等,脱的越高,那为何咱们瑞祥号平日里不脱七成胶?” 孙师傅道:“大爷不知,对于丝绸来说,这脱胶程度自然是越高越好,可对商家来说,却未必值当。脱三成胶,三个工匠劳作二日便可完成。脱五成胶,就需要六个工匠劳作五日才能完成。脱七成胶,则需要十二个工匠轮班劳作十五日才能完工。” 这年轻男子正是宋昼长子,宋清。 他闻言笑道:“若只是如此,倒也划算。云锦在市面上,价格比其他锦缎贵五成,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孙师傅还想说些甚么,不过想了想,还是看完方子再说罢。 另一位掌总的邱师傅看了半晌后,抬眼皱眉道:“我大致看了赤色的染法,配伍用料上来看,没甚么大问题。用的法子,和套染法类似。只是……工序太繁杂了些。且有的颜料,平常很少用到。如这赤色,世上多用茜草、红花和苏木来染。可这方子上,却还要添一味赤血砂,是朱砂的一种……” 宋哲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道:“邱师傅,这方子,到底能不能织染出云锦来?” 邱师傅闻言,道:“这倒应该没甚么问题……” 宋哲闻言,松了口气,道:“只要能织染出来就成,你们两位老师傅,真是唬我一跳!” 一直未出声的宋昼却叹息一声,道:“老五,你还是没有听明白两位老师傅的意思。” 宋哲闻言一怔,忙请教道:“大哥,你这是……” 宋昼皱眉道:“你还未想明白?两位老师傅是告诉你,这云锦,怕是未必能量产。” 宋哲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若是不能量产,那宋家可是要吃一大亏!! 宋哲看向两位总管师傅,急声道:“果真不能量产?” 孙师傅也看完了一色方子,沉声道:“染,肯定能染出来。但许多染料,北地根本就没有,南边儿那边才有。关键是,工序实在繁杂,若按这个方子来,许多染槽都要重做。而且染坊的工匠伙计,至少要多招三倍。” 邱师傅叹息一声道:“难怪,云锦如此火热,贾家却一直压着不卖。而且,染坊也设在了江南,织染好后,再用船送入京,这般大费周章。原来,里面是有缘故的。” 宋昼闻言,淡淡道:“如此说来,贾家并非有意欺骗?” 邱师傅和孙师傅对视一眼后,都微微摇了摇头,道:“只从方子来看,应该不是有意欺骗。不过到底如何,还得到染槽上来过才行。” 宋昼点了点头,道:“那就去试试罢。” 一众染匠师傅们离去后,宋昼见宋哲面色难看之极,轻轻笑了笑,道:“这桩生意,倒也未必就是亏的。哪怕不能大批量织染出云锦来,可只要能和贾家等量,或者比他家多一些,对于瑞祥号来说,都有极不同的意义,这一点,你明白罢?” 宋哲缓缓点了点头,不过又苦涩道:“大哥,今日这三十万两,我还不放在心上。可是应允田傅的那百万两……” 宋昼面色淡淡,摇了摇头道:“这百万两,是分十年期限来付,听起来是很多,但每年也就十万两罢。最重要的是,每年拿出十万两来,保宋氏一个平安,我觉得值。” 听闻此言,宋哲面色和缓下来,笑道:“既然大哥觉得值,那就成。”又咬牙道:“我道贾蔷那小野种,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敢情里面有坑!我绝饶不了他!” 宋昼闻言,却皱起眉头道:“你能奈他何?” 宋哲闻言一怔,随即道:“大哥,我自然不会直接出面,可以让田傅去寻他麻烦啊!” 宋昼沉声喝道:“少招惹是非!你以为现在还像从前?” 宋哲有些不大在意道:“只要荆朝云还是领班军机大臣,元平功臣还掌着军权,和从前又有甚么不同?” 宋昼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骂道:“混账!你懂个屁!如今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都未回来,林如海虽在,可他身子骨病弱,本性也不算刚烈,所以眼下还不显。可等韩彬他们回来了,你就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霸道酷烈!如今太上皇不在了,你以为荆朝云能压得住韩半山? 你还指望田傅?一个田傅,不够韩彬他们一根手指捻死的!老五,我警告你,从今儿起,你最好规规矩矩的!等韩彬他们回来,和荆朝云、姜铎他们做过一场,看看到底谁生谁死后,你再露头。 有太后和田家护着,未必能波及得到宋家头上。可你若是自己作死,自作聪明,被人当成了出头的椽子,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顾手足亲情,先一步大义灭亲,以保存宋氏!” …… 恪和郡王府,前厅。 贾蔷哭笑不得道:“我这还有事,王爷非拉我来王府做甚么?” 李暄乐道:“今儿先请你尝尝王府的素斋,明儿再去你家吃烤蘑菇!” 贾蔷闻言,看着乐呵呵的李暄,试探问了句:“王爷,这大行皇帝刚走,你这……” 李暄闻言,扯了扯嘴角,左右看了看后骂道:“球攮的,你也真敢问!” 骂归骂,随即还是答道:“不是我没心没肺,可太上皇孙子太多,他老人家哪里能疼得过来?我跟你说,别说我们这些孙子,就是我父皇那一辈,当年也只有义忠亲王才算是儿子,其他的只能算是臣。外面那些下流种子说我父皇刻薄寡恩,放屁!真论起来,我父皇比太上皇更重人情! 就拿你来说,要不是我父皇太爱林大人,你也未必入得了父皇的眼,是不是?可太上皇和我父皇不同,啧,这么说罢,打我记事起,太上皇和我说的话加一起,都不超过一百句。说一百句都多了,超不超过五十句也难说。 再加上这些年,那起子景初旧臣和元平功臣,干了那么些忘八事,我父皇受了多少窝心气?我母后偷偷落了多少泪,背后又是因为哪个?嘿!” 太上皇虽是亲皇祖,可突然驾崩,李暄心中实在不好说到底是难过,还是高兴…… 贾蔷闻言,心里却有些感动,虽然李暄有些不着调,但若非真拿他当朋友,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犯大忌讳。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是要成大罪的,李暄能被朝臣弹劾成筛子,隆安帝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贾蔷顿了顿,轻声道:“王爷这话,倒是让我颇有共鸣。” “放屁!” 李暄笑骂一声,道:“太上皇待你比待我都好,良臣二字就跟护身符一样,要不是这两个字,你早完犊子了!” 贾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对于太上皇,我心中仍是一万分的敬佩。当初在醉仙楼所说的那些话,至今也不曾变过。毕竟太上皇继位之初,何其艰难,太上皇前二十年之伟业,在我看来,绝不逊色于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当然,后面的事,我还是修饰了一番,确实是在拍马屁。 我当然会感激太上皇之恩,但平心而论,我终究不过是太上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太上皇因为我当初那一番话,又借着钦赐我表字‘良臣’,在都中掀起了一场大风波,逼得韩彬等名臣不得不出京。 可这棋子,用完了,也就没用了。后来只因为我抄拿了玄真观,被人告了一状,那一次若非我及时献出道家重宝来,说不得就要遭一场大难。 相比之下,皇上对我,即便是看在先生的面上,虽常有喝骂,但君父慈厚之心依旧感人肺腑! 更不用说皇后娘娘了,数次解围相救……若非如此,我才不带你一起发财呢!” “……” 李暄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下流种子!爷帮你的难道还少了?上回爷还送你几个奶嬷嬷,你忘了?” 贾蔷黑着脸,起身先对自后堂过来的王妃邱氏见礼。 李暄却仍不依不饶的拉扯着贾蔷的衣袖,嚷嚷道:“你说,爷是不是帮你了你许多?上回你让爷帮你寻一对双棒儿美人,爷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给你找到!平日里你从不登王府大门,听说有美人才上门来!可是爷告诉你,今儿你别想接走!如今还在国丧期间,爷得看着你些,可不能让你犯错!” 贾蔷:“……” 邱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暄,道:“哟!王爷这是当老小当的够了,给自己寻了个小兄弟?要不然怎照顾的这样体贴?” 李暄正色道:“王妃,这你就不知道了!是母后嘱咐我,平日里多照顾一下贾蔷。他是林大人的弟子啊,还是林大人的女婿。林大人不容易,他……” “王爷可别说了!” 邱氏笑道:“妾身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明白这些?你就算只说是看在母后和外祖母还有子瑜的面上,这样体贴关照人家,我也认了。只是那双胞胎美人,王爷不留下一个?”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简直震怒,大声道:“王妃,你把本王看成甚么人了?贾蔷这样的好色之徒吗?本王今日就把话丢在这,本王就算成了老鳏夫,也绝不碰那一对双儿一根手指!” 邱氏咬牙道:“王爷要成了老鳏夫,那妾身岂不是该死?!” 李暄奇道:“是吗?这怎么可能?哎呀,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王妃,今儿贾蔷非要来王府做客,吃素斋。我耐不住他的请求,不得不请他个东道。王妃可要一起吃点?对了,一会儿小四儿也来……” 邱氏闻言面色一白,干呕了两下,摆手道:“快别在我跟前提这些……” 李暄见她如此,眼睛里居然还有些喜色,忙对邱氏身旁的昭容道:“快快快快!快扶了王妃进去歇息!” 邱氏缓了缓,稍微好点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暄一眼,方对贾蔷歉意道:“恕我招待不周,等明年,你和子瑜成亲后再来,我亲自下厨,好好请你们吃一个东道。” 贾蔷谢过后,邱氏方离去。 等她走后,李暄轻轻擦了擦额头,呼出口气,面色复杂的看着贾蔷道:“贾蔷,我劝你一句,要不还是别成亲了罢?爷告诉你,成亲后,真真烦死个人!!这婆娘,还会给父皇、母后还有外祖母告状,要是打了她,那就更麻烦了!你说,男人为何要成亲?咱们爷们儿在一起高乐,不是更有趣?不过你惨了,你已经迟了,你还要娶两个老婆! 林家那个爷不清楚,可外祖母家的子瑜表妹,虽是个不好事的,也不招事,可你要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那你以后可就惨了!连我都招惹不起她……嘎嘎嘎!” 贾蔷呵呵一笑,道:“王爷,怕老婆就怕老婆,没甚么的,我不笑话你。” 这话登时让李暄炸锅了,不过没等他闹将起来,就见身边内侍陆丰带着尹浩进来。 尹浩一进门,李暄也顾不得和贾蔷掰扯了,就悲声道:“四儿,咱们完了!从宋家弄到的银子,都让贾蔷拿去巴结父皇母后去了,球攮的,那可是咱们干大事的银子啊!” 贾蔷:“……” 尹浩:“……” …… 在恪和王府吃了一顿素席后,贾蔷就回到贾家,去了西府。 荣府荣庆堂上,贾政看到贾蔷进来,面色还有些不大自在。 贾蔷却没多说甚么,得贾母叮嘱了几句后,就护送着李纨,一道前往了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第0500章 骨肉离苦 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此处距离国子监,不过一箭之地。 往日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李府,今日却是大门、角门都闭着。 亲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子才从里面传了一句话出来:“老爷今日不见外客,来人请回罢。改日,老爷再亲自给您道恼。” 亲卫大声道:“我们侯爷送荣府大奶奶回娘家省亲来了,快开门。” 此言一出,里面沉默了稍许后,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回来了,只是……贵客请先等等,小的这就去报给老太太。” 说罢,急急赶往里面。 盏茶功夫后,大门打开,三个身着儒裳的李家男子迎了出来。 贾蔷亦是翻身下马,行上前去,拱手道:“本侯今日前来,是为护送大婶婶见李家太夫人而来。” 李家男子见他神情冷淡,并未以晚辈礼相见,一个个心里有些不悦。 不过想到前儿李守中回来,是被两个亲兵无礼的押送回来,也就知道这位的确没将李家当做正经亲戚。 再加上心中也有畏惧,便没多说甚么,往里请去。 李纨的马车一路行至二门前,李家虽远谈不上豪富,但也是世代簪缨诗礼传家之族,因此李府倒也不显寒酸。 处处有竹石并诗词镌刻,透着文墨之香。 李纨在二门前下了车后,面色隐隐有些激动的看着三个李家男子,屈膝福礼,含泪拜道:“给二老爷、大兄、二兄请安。” 此三人,正是李纨的嫡亲叔父,和两位兄长。 三人看到一身寡淡素服,不施粉黛,精气神槁木一般的李纨,一个个也神情动容。 李家礼教规矩森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珠在时尚好,李纨还有贾珠陪着回娘家,见见亲人。 可贾珠去世后,李守中就严命李纨安心在贾家守寡,也是守着礼教贞洁,万万不敢想着回家再嫁的事。 为了断她万一的念想,竟是连娘家也不许回。 这样的事,在所谓的诗礼传家的儒学家族中,丝毫不鲜见。 丈夫死后,李纨心中除了贾兰外,和死灰一样没有活力,这娘家出了一大半的力…… 三位李家男丁激动过后,又有些担忧,对李纨道:“老爷并不知道你回来,是老太太让你和……宁侯进来的。” 李纨闻言,心里一凉,勉强笑了笑,道:“原也是为了见老太太……” 贾蔷不愿耽搁许久,和这些人说话实在没甚么意义,道:“大婶婶,先去见太夫人罢。” 李纨也看出了贾蔷对李家的不喜,心里难过,却不好违拗,一并往李家明心堂行去。 这般态度,却令李纨的两个兄长十分不满。 在他们看来,李家也算得上贾蔷的长辈,再者,李家嫁一女入贾家,还坚持让她守节,难道不也是为了贾家好? 却没想到这般忘恩负义! 他们却不知,如今在贾蔷心里,如他们这般读书读的连人性都泯灭之人,实在难以亲近起来。 今日贾蔷要是退一步,这些人就敢端起亲长的身份,对他进行说教。 再者,贾蔷记得原著世界里,再过二三年,李家就有李纨的寡婶子带着两女进京投奔。 贾蔷不知道原著世界里李守中是怎么丢的官,又为何举家回到金陵南京的,也不知眼前李纨这位二叔是怎么死的…… 但多半也是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 人若一心想作死,谁能拦得住? 贾蔷也没这份心思,再来替李家收拾烂摊子。 索性,早早划分清楚距离和界限为好。 …… 李家明心堂上。 李纨自幼生母早丧,继母不亲。 是李家太夫人一手将她抚育长大,又添了许多嫁妆,将她体面的嫁入贾家。 原本以为是世上无双的好姻缘,哪知贾珠早死,留下李纨一人守节,拉扯贾兰。 更是让她有娘家也回不得,至今,已有五六年未见了。 今日得见,李纨却是连话也说不出,只跪在太夫人脚下,泪如雨下。 李家太夫人白发苍苍,是一个清瘦的老太太,此刻见着李纨,亦是激动的老泪纵横,颤手抱住孙女,看着她身上寡素之服,似有锥心之痛。 过了好一阵,在李家两位太太的劝说下,李家太夫人和李纨总算松开了手。 贾蔷方上前见礼问安,后言道:“太夫人,大婶婶在贾家于上孝顺老太太、舅姑,平日里又领着一众贾家姊妹读书习女红,还抚育了贾兰。贾家上下无人不敬其德,不感念其孝行。今日送大婶婶回李家归省,也是我们贾家太夫人之意。贾家敬大婶婶守节之心,却不愿她断绝和李家的这份亲情。两家相隔又不是很远,没道理隔绝亲恩,使得骨肉相念不相见。这一次,若不是大婶婶心里实在挂念李祭酒,她也不敢回来,这实在没有道理。” 这话落在李家人耳中,就觉得有些刺耳了。 在他们看来,李家这样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李家的清誉名望,也是为了贾家。 贾家如今得了好还说风凉话,实在不当人子。 不过李家太夫人却还是高兴,毕竟有了贾蔷这番话,往后李纨回娘家,至少贾家那边的阻力就没了。 她紧紧握着李纨的手,道:“好!好啊!既然你夫家这样开明大义,那回头我也和老爷说说。我还能再活几年?不多见你几面,我闭眼都闭不严实。” 李纨闻言,又哭了起来。 好一阵后,李纨继母严氏笑道:“姑娘快别哭了,你这一哭,老太太也跟着落泪。老太太如今眼神不大好,郎中说了,不好多掉泪呢。” 李纨闻言,慌忙拿帕子止住眼泪,强笑道:“不哭了,不哭了,老太太也别哭了。” 李家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中仍是难过。 等了稍许,见李家太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严氏便在一旁有些焦急道:“大姑娘,老爷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被人用亲兵看了起来?这算甚么?” 李纨闻言,看了看严氏后,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擅自回来,便是为了老爷。宫里太上皇驾崩,老爷受奸人挑唆,以为里面有骇人的阴谋在,就让国子监的监生们联名上书,要朝廷为太上皇讨个公道。此事因牵扯到兰儿他祖父,所以才会先一步被蔷儿给识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确实是有歹人在背后谋划,想害父亲和我公公卷入大案中,惹出抄家灭族之祸来。蔷儿将背后歹人给捉拿下狱,却将老爷送回李家来,为此还在皇上跟前吃了好大的挂落,说他徇私枉法。老太太,蔷儿最多也只能出一次力,若是老爷仍不改那骇人的想法,再生出事来,怕是整个李家都难保全。” “啊?” 这番话,将李家内眷们吓个不轻。 李家太夫人听了也是心惊胆战,她仔细看了看面色焦急的李纨,又看向堂下的贾蔷,打量几番后站起身来。 她这一站,李家两位夫人也跟着站起来。 而后就见李家太夫人与贾蔷见了一礼…… 贾蔷避开这一礼,道:“太夫人不必如此。看在大婶婶的面上,我也不会眼见着李祭酒被人当刀,落个夷族的下场。只是昨儿皇上亲口警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李祭酒再做出甚么捅破天的祸事,贾家也无能为力。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李祭酒,人证物证都摆在跟前,他仍不信我,非去信那些包藏祸心的歹人。另外,皇上先前已经传旨,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联合审查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结果四大部堂联合审查,连一天一夜功夫都没用到,就审查结案了。 那么多办案的精锐老人,他们都认为实在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这样,外面仍有奸人鼓动阴谋论,说太上皇非寿终正寝。这样的话,市井无知草民可说,国子监祭酒却说不得。李家也是世代官宦之族,当明白鼓动李祭酒闹腾此事的人,是何其阴毒。若李祭酒仍不改,下一回大婶婶再见诸位,怕是要到教坊司去见了。” 这番话,差点没把李家内眷的魂儿给吓飞了。 李纨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我和蔷儿就不去见老爷了,怕他面子上抹不开。老太太务必好生劝劝老爷,哪怕不为别人想想,也要为老太太想想才是。今儿我就不多留了,等老爷回心转意后,若还能允我回家,我再带兰儿来见太祖母。” 说罢,又落下泪来。 李家太夫人虽心如刀绞,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她抚着李纨鬓角,道:“多亏了你,仍惦念着娘家,惦念着我。今儿好不容易娘们儿相聚了,可又这样短……你放心,这一次我必定说服你父亲,让他准你常回家来看看。” 李纨哭着又与两位李家夫人告别后,方一路洒泪,出了明心堂,重回马车上,伏在车厢内座椅上泣不成声。 世上最苦者,莫过亲人骨肉分离不相见。 李纨又与别个不同,她这半生坎坷,平日里为了贾兰倒也能忍。 可今日看到最疼她的李家太夫人,又匆匆离别,心中岂能不痛? 贾蔷骑在马上,靠近车边,温声劝道:“大婶婶实不必如此,往后多走动走动就是。” 李纨在车里压了压心头悲苦,强笑了下,感激不已道:“蔷哥儿,今日多亏了你,我和兰儿,都欠你良多,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贾蔷呵了声,道:“一家人,谈甚么报答?大婶婶,日子还长,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实不必烦恼忧愁,且慢慢过罢。把生活过好了,方不负我一番心思。” “蔷儿,多谢你呢。” …… 荣国府,荣庆堂上。 看到归来的贾蔷和李纨,贾母新奇道:“怎这早晚就回来了?” 贾蔷呵呵道:“这马上都要天黑了,这会儿不回来,还在李家吃饭不成?” 贾母恼道:“你大婶婶几年难得回家一回,这次借机会回去一遭,你就催她早早回来?”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太太,你可真会无中生有啊!我多咱催过了?” 李纨眼睛有些红肿,闻言忙赔笑道:“是我自己要早些回来的,如今家里姊妹们都不在,连凤丫头也不在,只老太太、太太两人在家,我如何放心得下……” 贾母闻言,欣慰叹道:“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又何必挂念我们?家里那么多婆子媳妇丫鬟,还能饿着我们?实在不成,我们还可以和姨太太搭个伙!正好,宝丫头如今也不在。”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跟着笑了起来,独宝玉魂不守舍。 等李纨又解释了番,李家太夫人还要去劝李守中,不好多打扰,又道贾蔷说了,她日后可常回家看看…… 贾母闻言,气笑着问贾蔷道:“我何时同你说过?”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老太太素来偏疼大婶婶,也重骨肉天伦之情,所以我猜着,老太太断不会不允。” 贾母对薛姨妈笑道:“这个猴儿,倒会拿好话挤兑人。话都让他说完了,我还能说甚么?” 薛姨妈笑道:“原也是正理,不是我恭维老太太,也见过那么多诰命夫人太夫人,如老太太这般通情达理的,实在不多见。” 贾母摆手道:“谁不是为人父母的,谁又不是为人子女的?连宫里都允许贵妃省亲了,咱们又怎好还拘束着?其实原也不曾拦过,只是亲家那边,礼数比贾家还重些。只要那边肯让进门,贾家断没有不许的道理。” 李纨又感激的再三拜谢。 好一番热闹后,贾母问贾蔷道:“对了,后面园子如何了?” 贾蔷道:“一直在建,大把银子洒出去,现在后面都成一片大工地了……老太太往后走走,就能听到动静了。” 薛姨妈也笑道:“我那边倒是能听到声响,热闹的很。” 贾母满意笑道:“我听甚么动静,别耽搁省亲就是。对了,玉儿她们甚么时候回来?要是不忙着回来,你把宝玉再送过去。家里只留他一个,又算甚么?整日里闷闷不乐的,委屈狠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不多待了,一会儿就去接人,明儿到家。” 宝玉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我与你同去接,如何?” 贾蔷笑道:“好啊!原本准备让她们再顽几宿,不想昨晚上有不明身份的歹徒要袭击庄子,虽然被打退了,可还是不能放心,今儿我去接回来算了。宝玉一起去,多一人多一分力。对了,你骑射本领如何?别忘了带上弓箭,果真遇袭,你也出一份力!” “不许去!” “夜了,宝玉不去了!不是闹着顽的,你非要去,先问过老爷!” 贾宝玉:“……” 贾蔷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今晚要去泡个温泉,带上这呆瓜,岂不扫兴? …… 第0501章 温汤 神京城西三十里,桃园。 贾蔷到来时,一轮弦月正高悬。 漫天星河璀璨。 在这乡间桃园里,似连那颗充满算计、防备和晦暗的心,都缓缓澄清起来。 一排茅屋前,两堆篝火熊熊燃烧。 主子们一堆,丫鬟们一堆。 中间空地上,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手中持一把剑,翻飞起舞着。 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圈女孩子们,一个个看的目不转睛,从未想过,女孩子也能做到这一步。 便是贾蔷出现在火光边缘,站在黑暗中,她们都没发现。 直到李婧最后一式风卷狂沙,引得篝火火焰都改变了方向,愈发让贾家姊妹们惊呼连连,李婧收了剑,才转向贾蔷方向,笑道:“爷怎这会儿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贾蔷到来,一阵阵惊喜声响起,贾蔷自黑暗中走进火光中,笑容灿烂。 “爷来了!” 香菱和小吉祥、小角儿欢喜的跑过来,平儿、晴雯也走了过来,均是笑意吟吟的看着贾蔷。 一众人一起往另一堆篝火前行过去,此时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等人也都站了起来,满面含笑。 贾蔷看过去,只觉得一个个面若桃李,眉眼如画,火光映衬下,愈发比往日更娇艳三分,令他目不暇接。 他吃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吃了甚么驻颜有方的灵丹妙药?怎一日功夫不见,都变成仙女儿了?尤其是林妹妹,哎呀,了不得了!愈发成月宫仙子了!” “呸!” 在一片吃吃取笑中,黛玉带头啐了声,她一上前,贾蔷身边的丫头们纷纷让开,倒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靠前。 贾蔷就主动些,站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温汤还是有效果罢?都说温汤有延年益寿,养颜美容的功效,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黛玉没好气道:“哪有这样玄乎?不过是大家刚去沐浴罢,又烤了火,才看着不大一样罢。” 贾蔷温声笑道:“已经极好了……这两日过的可还好?昨儿吓坏了不曾?” 黛玉笑道:“极好呢,丫头们都顽疯了。昨儿个起初都有些怕,不过小婧姐姐去了后,就没事了。她好厉害!” 李婧在一旁笑道:“爷的身手,比我还要强。” 此言一出,诸女孩子们眼睛都明亮起来。 出将入相,文武双全,马上封侯,岂不正是闺阁女儿家心目中最好的如意郎君? 湘云挽起袖角,不知跟谁学着,扎了个马步,嘴里“嘿嘿哈哈”的叫着,打了两拳,大眼睛还挑衅的看向贾蔷,挑了挑眉毛。 贾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湘云却一下害羞起来,扭身投到宝钗怀里大笑了起来。 宝钗……沐浴过温汤的宝钗,原本白若冰雪的面上,透着桃花一样的晕红,美不胜收。 与贾蔷对视一眼,感觉出他目光中的欣赏后,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眼帘。 “都吃过了么?” 众人重新落座后,贾蔷问道。 黛玉笑道:“早就吃过了……你吃了没?” 贾蔷摇摇头道:“今儿忙一天,下午又送大婶婶回了趟娘家,回来后就来这边了。” 站在后面的香菱忙道:“我去寻二丫,让她给爷做饭!” 说罢,转身就跑。 小角儿和小吉祥如同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跑上去了。 贾蔷朝后面喊了声:“拿只鸡来,烤烤吃了就好,不必忙活!” “好勒!!” 平儿和凤姐儿挨着坐,见此笑道:“这两天可跑疯了,就这还不满足,牢骚着没把十二小戏官也一并带了来。” 迎春也好奇:“这次怎没带她们?” 贾蔷笑道:“她们有许多功课要做,那戏里的典故那么多,若不好好用心学,戏文是唱不出韵的。” 凤姐儿气色看起来比原先好许多,但又和其她人不同,见贾蔷看过来,她没好气道:“我今儿还没上去沐浴,自然是黄脸婆一个,你少看我!”又奇道:“今儿大嫂子怎么回娘家了?她好几年都没回过了。” 贾蔷将事情大概说了遍,连李纨在李家的遭遇也大致说了下,引得一众姑娘们愤愤不平。 探春眼中难掩激愤,道:“终究是这世道,容不下女儿家活得好!如林姐姐这样的,又有几个?” 其她女孩子们也纷纷面色黯淡,贾蔷却笑道:“三姑姑,你这话就没良心了。果真将来出了阁受了委屈,难道贾家会坐看着?” 探春闻言,先是俊眼一睁,不过随即目光又软和下来,轻声道:“旁个我也不敢指望,只看……林姐姐的了!” 贾蔷:“……” 众姊妹哈哈大笑起来,凤姐儿却道:“得亏宝玉没来,不然听到这么些姊妹们都开始想着出阁的事,非得闹翻天不可!” “呸!” “呸呸!” 黛玉反击道:“凤丫头酸死了,你受了欺负,没有娘家兄弟子侄出头,不也是蔷哥儿帮得你?这会儿子倒说风凉话!” “就是!” “她惯来脸酸心硬,见不得别人好!” 一众大姑子小姑子火力全开,凤姐儿登时招架不住了,笑道:“这怎都朝我来了?我是在说宝玉不像!” 虽如此,到底还是又被喷了一阵,她果断伏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成不成?”又岔开话题问贾蔷道:“家里可还好?老太太进宫可累坏了罢?” 贾蔷道:“宫里赏下恩典来,外臣诰命不必再进宫了。连先生也得了恩典,准了假,不必跟着劳累。” 凤姐儿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该回去了。” 众人闻言,也有许多不舍。 可家中有亲长在,她们自没有长久留在外面的道理。 贾蔷和身旁黛玉相视一笑后,又问李婧道:“昨儿夜里怎么回事?你打发回城的人说是漕帮的人?漕帮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来这一套?” 李婧也气笑道:“昨儿俘获了两人,说是京城分舵来了个少帮主,想用江湖路子来解决恩怨。昨儿他们闯来,只是想看看咱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们漕帮来解决恩怨。”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漕帮猖獗太久了,妄自尊大,也在道理之中。金沙帮还在挖漕帮的人么?” 李婧忍不住笑道:“要不他们怎会狗急跳墙?那些力夫给漕帮做事,累死累活,也不过能得一日之口粮。可给金沙帮做事,做的好的,甚至有机会能吃皇粮,成为差人。那些力夫都是一片一片的转投金沙帮,如今有了那两千丁勇的名额,传回码头上,更是人心浮动,转投金沙帮的人只会更多!若不是如此,我寻思着那劳什子少帮主,也不会出此昏招!” 贾蔷“嗯”了声,道:“既然漕帮想以江湖手段解决恩怨,那你今晚就回城,带上铁牛他们,招呼起高隆,出精锐,连夜突袭漕帮京城总舵,拿下那丁皓之子。” 李婧闻言大吃一惊,道:“爷,京城有数万漕帮帮众,若是突袭了漕帮京城总舵,拿下丁皓之子,会不会惹出乱事?” 贾蔷摇头道:“拿下丁皓后,斩他三根手指,留给漕帮,让漕帮将这三根手指送回漕帮总舵去,告诉丁皓,让他亲自来京赎人。当然,也可以让漕帮继续出下作手段。但再有下一次,金沙帮将和漕帮全面开战!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容忍漕帮对内眷下手。让人将漕帮的下作行径传到江湖上……至于会不会闹事……眼下正值国丧,任何聚众闹事者,皆以谋反罪论。此事我已经派人去预备了,你放手施为就是。记住,这一战,要打出金沙帮的威风!以便更快的吸收漕帮精锐帮众!” 李婧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起身沉声应道:“喏!” 贾蔷亦站起身,走到李婧跟前,替她轻轻理了理脖颈衣襟领口处的盘扣,温声道:“多带些精锐人手,务必要保证周全,不要轻易涉险。若是骨头难啃,也不必强为之,明日我回京后,翻手可灭,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混账罢。没必要只用江湖路数,漕帮从来都不是制定规矩的人,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李婧在人前被这样关照,俏脸飞红,点头轻声道:“我记下了。” 贾蔷上前抱了抱后,道:“去罢。” 李婧看了贾蔷稍许后,又抱拳与黛玉等人作别,也不等黛玉等人起身相送,就转身阔步离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等李婧走后,贾蔷方坐回竹杌子上,可众姊妹们却一个个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凤姐儿先开的口,道:“蔷儿,这样一个姑娘,虽会舞剑,可你是不是也忒狠心了些,让人家一女孩子做这些?” 这话倒引起了不少人的共识,齐齐点头。 贾蔷往篝火里丢了根柴,呵了声,道:“二婶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小婧自幼就被充作男儿养,是真正当成少帮主来培养的。她原和寻常闺秀不同,骨子里更热爱江湖,向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跟了我,我就要让她过上她喜欢的生活,才没将她拘束在后院里做针凿女红的活计。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才更幸福。” “噫~~~” 几个女孩子嫌弃肉麻,嗔了一声。 正好香菱取了一只才宰杀的鸡来,香菱提着鸡脖子,小吉祥和小角儿一人提一个鸡腿,嘻嘻哈哈的跑来。 黛玉同贾蔷笑道:“别瞧她现在傻乐,你走的那一晚上,这傻丫头在船上整整哭了一宿,眼睛都睁不开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贾蔷闻言,再看香菱一手拎一只没毛鸡,有些害羞的站在那,他笑道:“教她不许哭就是了,打是肯定不舍得打的。” 众人哄笑起来,贾蔷从笑嘻嘻的香菱手中接过鸡,拿木棍穿插好后烤了起来,另一边香菱却被黛玉牵过来,在圆圆屁股上“啪啪”拍了两下,道:“你们爷舍不得,我舍得!” 香菱也不怕疼,嘻嘻笑道:“姑娘也舍不得!” 黛玉“噗嗤”一笑,道:“我听宝丫头说,你原是个憨丫头,如今跟了你们主子,倒愈发顽皮了!可见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旁宝钗不乐意了,掐了掐黛玉粉嫩的俏脸,道:“你这是说我朱,还是说我墨呀?” 黛玉保证道:“当然是朱!宝姐姐怎会是墨?宝姐姐必定是朱!” “噗嗤!” 对面尤三姐一口茶喷进火堆里,激起一阵冲天火苗。 众人先是唬了一跳,随即又大笑起来。 看着顽闹成一团的女孩子们,贾蔷将鸡烤熟了很快吃干净后,此时夜色已深,他伸了个懒腰,道:“都早点休息罢,明儿一早回城。往后来的机会还多,也别留恋,这就是咱们家里的。日后想来就来!” 黛玉虽十分不舍,可见贾蔷看着她说,不乐意道:“谁留恋了?”顿了顿,又道:“你睡哪儿?” 贾蔷笑道:“这么多姑姑姊妹在,我自不能在这边睡。我去山上,半山坡上不是还有两间草屋么?我在那边对付一宿就是。” 黛玉闻言笑道:“那不巧,左边那间被凤丫头给占了,她白天不去沐浴,非等晚上睡觉前才去,平儿姐姐在上边陪着她。” 凤姐儿解释道:“我睡觉浅,洗一洗温汤,睡的舒坦。当初没上京来,还在金陵时,金陵那边也有温汤,我洗过几回,效果极好。” 贾蔷笑道:“那行,二婶婶和平儿睡左边那间,我睡右边那间就是……香菱来给我搓背。” “哎呀!” “羞不羞!” “不害臊!” 姊妹们红着脸羞贾蔷,晴雯也不高兴,不过她有些怕黛玉生气,所以没敢闹腾起来。 等姊妹们一一回了茅屋,点起了灯,婆子们前来将篝火熄灭了,香菱美滋滋的进屋将贾蔷连同她自己的换洗衣裳打成小包袱背好后,就随着贾蔷、凤姐儿、平儿一道打着灯笼往山上去了。 说是山,其实也没多高,更像是一个高一些的土坡。 半山坡一左一右盖了两间木屋,许原是为了分开男女居住。 山上有几处泉眼,都盖上了木屋,凤姐儿和平儿去了西面那处温汤,贾蔷和香菱则去了东面那处。 贾蔷泡在温汤里,享受着香菱的按摩,间或做了些有趣之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平儿来叫一起下山,贾蔷见香菱已经疲的睁不开眼了,就打发她和平儿、凤姐儿先去歇息,他再泡泡解乏。 香菱起初不肯,后被贾蔷下命令后,才有些晃晃悠悠双腿发软的随平儿、凤姐儿先下山歇息去了。 贾蔷又泡了一炷香功夫后,疲乏尽去,才踩着星月光色下山,在半山坡右边的木屋里歇下。 一夜无话,偶有凤鸟啼鸣…… 第0502章 见不得人 神京南城,漕帮京城分舵。 舵主潘子岳仍在牢中,如今主事的,既不是漕帮护法戴缑,也不是尊师宁晗,而是漕帮帮主丁皓之子,丁超。 漕帮势大,号称天下第一帮。 江湖之上,无人敢对漕帮不敬。 数十万帮众,便是寻常官府,水道巡河检点,看到漕帮旗帜都不敢刁难。 沿着运河沿线,所在之地无不霸道行事。 只因河道总督和河工钦差为其后台,便是寻常督抚都奈何不得他们。 但是,这是在京里。 对于丁超打发人去桃园试探贾家的根底,戴缑其实十万个不同意。 因上回事,他差点害得最大的靠山,其族叔戴权丢了乾清宫大总管的差事,戴权差点没将他五马分尸。 果真戴权因他出个差池,就算戴权不杀他,戴家也绝不会原谅他这个瘪犊子! 说不得,就给他去了势,送进宫里赔不是去了…… 但丁超是丁皓爱子,丁皓一共三子五女,可干这一行的,虽谈不上五弊三缺,可能善终者也不多。 五女且不谈,只这三子,长子早死,次子被仇家砍断手筋脚筋,废人一个,万幸后来老来得子,生了这个老三。 其娇宠程度,自不必多提。 也就养着了妄自尊大的性格,行事起来,肆无忌惮。 戴缑虽不惧他,可也说服不了他。 他虽同丁超说了,这是天子脚下,即便是漕帮也不敢乱来,更何况眼下还是国丧期间? 偏丁超非要去试探试探人家,他觉得没甚么恶意,仿佛人家就不会觉得有恶意一样。 丁超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主座上,桌几上居然摆放着一盘烤肉,烤肉旁则是一瓮清酒。 他喜滋滋的边吃边喝,皇帝老子死了,和他这个江湖人可没甚么相干…… 倒也不能说全没相干,毕竟,他老子给他捐了个四品同知的官帽,真理论起来,他也不能开荤。 可谁在乎? 丁超也是个妙人,看出了戴缑的不安,好笑道:“老戴,你怕甚么?我只是打发人去吓唬吓唬那伙子,又不伤人。果真存了歹意,我直接派张三哥和王五哥去,他二人一刀一枪,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他们?” 戴缑为难道:“若是他们只是去吓唬吓唬,这会儿早该回来了。如今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了意外。落到了贾家手上,以那贾蔷的脾性,还不杀上门来?如今他掌着五城兵马司,代步军营肃清都中。再加上,连我叔叔都传出话来,眼下不要和贾蔷为难。林如海在一日,谁都不好动他。真斗起来,漕帮官面上的势力,压不过他的。” 丁超懒洋洋道:“抓住又能如何?那俩人就算交代出漕帮来,也会说明他们没有恶意。就凭这,那贾家子还想置我于死地不成?等着吧,等他上门问罪的时候,我再好好和他掰扯掰扯。再让他罩着的金沙帮挖下去,漕帮在京城的人非让他们挖空了不说,我还要寻他算账……” “算账”二字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原本站在丁超身后,寸步不离的“张三哥”、“王五哥”面色骤变,两人一前一后,将丁超紧紧护在中间。 外面的喊杀声并未持续许久,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渐渐的安静,却如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屋内诸人的心头,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砰!” 正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两扇门齐齐摔落在地,涌进来一群身着黑衣的大汉。 其中一个高大如熊罴的壮汉,戴缑、宁晗都不陌生,有所耳闻。 戴缑唬的声音尖细地喊道:“可是宁侯来了?宁侯,误会,误会啊!” 人群分开,一步步迈入中堂的,却是李婧。 李婧看了看被两个高手护在正中的丁超,淡淡道:“你们既然想要以江湖手段了却恩怨,我金沙帮奉陪就是。丁少帮主,是随我们走一趟,请丁帮主前来赎人,还是死战一场,请丁帮主前来收尸?”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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