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年,先帝对所取得的成果感到了满足,对所取得的政绩觉得够了,对政务感到了厌倦,于是……就有了先帝六下江南之故事。 而先帝此举危害最大的,不是他骄奢本身,而是,对整个景初官员阶层,对整个天下读书人的‘施恩’。以耗空朝廷底蕴为代价,君臣同乐,施恩了近三十载!你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自当知道,如今天下对先帝是如何称颂的…… 那可是圣祖!! 所以你想想,这背后蕴着何等力量!” 太上皇带着整个官僚阶层和读书人阶层一起受用享福,有财大家一起发,有乐子一起享用。 吏治宽松到了极致,对贪腐之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后期或许也想过去管,但已是有心无力了。 果真下辣手,一世圣名如何自处?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选了当初的冷面王爷隆安帝上位。 坏人儿子来做,好人他全干了。 只是这份丰厚的遗泽,为何会落到李皙头上? 无论如何,李皙都没有道理上位才是。 似看出了贾蔷的疑惑,韩彬摇头叹道:“先帝的帝王之术,着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今上早在七年前已经登基,可先帝偶施手段,仍能制辖平衡。而那个平衡之人,就是宁郡王。 先前的内务府总管且不提,隆安三年,朝鲜国来使,久不理政的太上皇突然传诏,让宁郡王代他接见来使。此事当时闹出了很大的风波,结局也不过是以九华宫中再未传出其他动静而告终。可是宁王太上皇嫡出元孙的身份,却再次被世人牢记。 这个太上元孙,显然未被先帝忘记。” 贾蔷沉声道:“可如今元辅已经在刷新吏治了,还畏惧区区一宁王?” 韩彬笑道:“畏惧?自然谈不上惧怕。只是利弊取舍而已。你要明白,新政能顺利的在直隶推行,除了你先生和你的大功外,还有一人,其功甚著!” “元辅你在自夸?” 贾蔷疑惑道。 韩彬哈哈笑道:“哪里话!不是老夫在自夸,老夫是在夸荆朝云!如果不是他一退再退,甚至帮助皇上和朝廷稳定朝局,老夫和你先生并诸位军机,岂能如此神速的扫空朝堂上的诸多旧臣? 毫不夸张的说,太上皇甫一驾崩之时,荆朝云若联手太后,稳住赵国公,是有机会行不忍言之事的。 但他没有,只凭此一点,朝廷和老夫,就欠他一个大人情。” 贾蔷轻轻呼了口气,看着韩彬道:“朝堂之事我着实弄不太明白,荆朝云居然还有这般能为……罢了,你老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非荆朝云寻半山公您了?” 韩彬颔首道:“正是,昨晚他书信一封,送至武英殿。老夫看了,他笃定刺杀案和宁郡王无关,也请军机处酌情思量,对太上皇这位元孙,务必善待之。又说太上皇生前,曾托付过他,对宁王照顾一二……” 贾蔷有些震惊道:“这种话,他也敢说?” 韩彬意味深长道:“他就是说了,这说明甚么?” 贾蔷沉默稍许,缓缓道:“没道理啊,他们居然将此视为底线……” “说对了!” 韩彬沉声道:“这,就是他们的底线!所以,老夫今日前来,不是因为宁王李皙如何,而是因为景初旧臣,因为荆朝云!” 贾蔷不解道:“就因为荆朝云一句话,李皙就能为所欲为?” 韩彬呵呵笑道:“当然不是如此,所以老夫开头就问,你以为,宁王到底会不会是幕后真凶?如果你坚信宁王为伏杀案的幕后之人,那就没甚好说的。如果不是,那自有商议的机会……” “呵呵呵……” 贾蔷简直受宠若惊地笑道:“半山公,您这是拿我在逗趣么?我贾蔷何德何能,几时有这个分量了?也没人同我说一声。再者,眼下我已经脱手这个案子了,你老寻我来说服我放手,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韩彬意味深长道:“这个案子,一定会查下去的。只是依武英殿几位大学士的讨论,背后是宁王的可能性,不足一成。道理很简单,只要宁王没有撞客失心疯,就不会在此时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事来。而宁王,是个聪明人,没有道理的。哪怕说他是前几回军中动荡的祸根,也比刺杀五皇子靠谱。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包括刑部查证指向,都对准了宁王府。宁王妃赵氏已经被宗人府收押圈禁,宁王府的两个管事,也出来揭发状告宁王谋反……还有关于盛和牙行还有丰乐楼的弹劾奏折,更是满天飞。” 贾蔷听至此眉尖一扬,道:“半山公,你且打住,你不会以为这背后是我在弄鬼罢?市井里的确有些话在传,但那也不是流言,每一桩每一件都能寻着根底。我所做的,也仅此而已。弹劾奏折……我要能指得动那么多人弹劾,还至于整日里被当成破锣一般是个人都能来敲打弹奏一番?” 韩彬呵呵笑道:“你少胡扯,你何曾将那些奏折放在眼里过?至于那些证据确凿的罪责……也不是不清算,只是时候未到。眼下人家只议一个贵,就能减免大半,伤不得筋骨的。所以,纵心怀正义,也要耐心些,不要急。 另外,会不会将宁王钉在此案上,根源不在你,而在,宫里。” 看着韩彬深沉的目光,贾蔷陡然反应过来,此宫里,非彼宫里。 他心中凛然,微微皱眉道:“半山公说的,是皇后娘娘那里?” 韩彬呵呵笑道:“和聪明人说话的确不费力,贾蔷,老夫正是此意。五皇子遇到刺杀,皇后娘娘作为一个娘亲,凤颜震怒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还有两个皇孙。” 贾蔷微微眯了眯眼,道:“自然是人之常情,但半山公说这些与我,又是何意?” 韩彬目光愈发深幽的看着贾蔷,道:“贾蔷,皇后娘娘对你的恩宠,天下皆知。且皇后若不同意,你就是她出手的第一人选。而你的能为,老夫是清楚的。到了这个地步,老夫还是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贾蔷呵呵气笑道:“宁王一屁股的屎,你老让我三思而后行?” 韩彬摇头道:“老夫已经与你说的十分直白了,此事之症结,不在宁王,一个宁王不算什么,而在荆朝云,在景初旧臣。这其中有一个度,我们只要掌握住这个度,就能逼得他们步步后退,如此一来,新政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有条不紊的开展下去。撕破脸,痛快倒是痛快了,可之后呢?贾蔷,耽搁的不止是朝廷新政,更涉及亿万黎庶的民生生计。换个年轻人,老夫不会同他说这些,因为他听不懂。可是你不同,你听得懂。” 贾蔷沉默稍许后,笑了笑,问道:“为何是你老来同我说这些?” 韩彬道:“旁人倒是建议由你先生来谈,但老夫还是决定自己来谈。以你先生来压你,你心中必有愤怒。老夫亲自来谈,成与不成皆在你。你于国有大功,于社稷有功勋,于老夫等,也有大助益。所以,老夫愿意尊重你的意愿。”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我如此优秀有功劳,被人喊打喊杀时,也没见你开口言语一声。” 韩彬哈哈大笑道:“老夫能压着武英殿不许出声,你小子就该给老子年年送节礼了,还想如何言语?” 贾蔷嘿的一笑,想了想道:“此事我做不得主,还得进宫探探口风。只是你老面前我实话提前说好,小子受娘娘恩情太重,若不能报答,良心难安。娘娘如果果真生气,那我的刀,只能继续饮血。但我绝不承认怀有私心,毕竟,在小子看来,宁王便是死八回,回回都不冤!” …… 第0870章 权重却朝野不惊 “你贾家的温棚,享誉都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果然富贵人家,逆时令而吃青菜,难得享受。” 今日韩彬谈兴甚浓,正事谈罢,想参观参观贾家温室,贾蔷自不会拒绝。 贾蔷笑道:“以半山公您的身份地位,即便再奢侈十倍,想来也不算难事。” 韩彬呵呵笑道:“老夫虽无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却也做不到你们这样富贵人家的奢侈。何时民间百姓能在冬日里吃上这样的菜,不必天天食用,哪怕旬日能吃一顿,老夫就安的下心吃了。” 贾蔷哈哈笑道:“半山公还是不明白,只有像咱们这样的有钱人多受用,那么普通百姓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寻一份差事,养家糊口。半山公你信不信,若是天下富人都如我这般舍得花钱,给家里人受用,那绝对比将银子深埋土里,全家吃糠咽菜对国家更有利?怕的是甚么呢?怕的是如我这样的权贵,既享福受用了,普通百姓还没得利。单纯以权势压人来享受,这样的人,才该杀。” 韩彬“唔”了声,道:“你从前在养心殿说过类似之言,老夫还记得。不过,如何使民富庶起来,是你们这辈人来做的事。老夫年岁大了,平生只余一志,就是使民居有其屋,耕有其田,而又不被恶霸坏人所欺辱,百姓可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贾蔷闻言缓缓点头,道:“这就是为何我愿意屡屡受些委屈,在一些事上吃一些亏,也愿意忍让的缘由。但是……” 韩彬顿住脚,转过头看向贾蔷道:“但是甚么?” 贾蔷诚恳道:“但是半山公,时代变了。” “哈哈哈!” 韩彬笑出声来。 贾蔷:“……” 气馁之下,他也只好放弃劝说。 韩彬看出他的沮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夫方才说了,老夫这一代人,有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而你们想要谋划的事,只要于国于社稷有利,老夫都不会阻拦。” 贾蔷闻言简直惊喜:“元辅竟信我不是胡闹?” 韩彬负手而立,看着满眼的郁郁葱葱,道:“连韩邃庵都看好你,更何况是老夫?你行事虽然天马行空,让老夫等难以理解,但还是看得出,你心中始终怀有正气。如海将你教的好啊,即便是少年胡闹,也非一味的浑闹,做下了许多于国有功,于社稷黎庶有殊勋之事。贾蔷,你有远大的志向,而且还是前所未有之远大志向。更难得的是,你还在一步步施展抱负。 这很好,但是……做这些,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安稳的局面,不是么?” 贾蔷闻言心中笑了起来,到底是老狐狸,说了半天,又兜了回来。 对于李暄遇刺一案,他心里大致有数,沉吟稍许道:“半山公,我明白你的意思。皇后娘娘和五皇子那边,我会尽力陈述利害。实则我也不认为,这次伏杀是宁王出的手。的确得不偿失,也弊大于利,还是远远大于。 先前我带兵去围剿盛和牙行,原只是为了扫了这个人间罪恶之地。着实没想到,会查出石锁来。” 韩彬笑道:“你没想到,可有人想到了,你会去盛和牙行。背后之人厉害啊……好了,老夫就不在这多留了。你那韭菜给老夫割一茬,老妻就好吃个韭菜饺子。” 贾蔷哈哈笑道:“原该早点去孝敬一二,只是半山公你身份不同,我贸然前去送礼,怕会让你老清名受损。” “呵呵!” 韩彬一笑,道:“莫说老夫,你去给韩邃庵去送,他这个御史大夫都会收。你又不在朝堂上折腾,军中也远在外洋,贵为国公,富可敌国,谁还忌惮你的巴结?” 如今的贾蔷,勉强也算得上是位高而人主不忌,权重却朝野不惊罢…… 贾蔷笑着对门口处侍立的家仆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割了一捆韭菜,然后送韩彬出门。 临上轿时,韩彬同贾蔷道:“希望等你大婚后,京城能够恢复安宁。总是这样血流成河,动荡不稳,百姓心中也难安。” 贾蔷笑道:“此事元辅不该同我说,我其实一个都不愿杀。要不你老去和皇上再谈谈心?” “混账!” 韩彬笑骂了声后,上了八抬大轿,折返回家去了。 看着相府诸人的背影,贾蔷缓缓呼出口气…… …… 荣府,荣庆堂。 “半山公走了?” 韩彬刚走,贾母就连派管事前来催,待回至荣庆堂后,又急急问道。 贾蔷“嗯”了声,见贾政也站在一旁,诸姊妹们倒不在,奇道:“二老爷不是读书人么?怎么名满天下的半山公前来,你不去作陪?” 贾政闻言,老脸有些发红,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贾母这会儿却顾不得他的体面,道:“人家半山公只吃了个茶,说了两句就想清静清静,所以将宝玉他老子赶了回来!” 赶自然不可能赶,顶多不大愿意同贾政废话,想一个人思考思考。 贾蔷笑道:“他哪里是想清静?分明是在想法子对付我。” 贾母唬了一跳,道:“连他也要对付你?” 贾蔷摇头道:“不是那种对付,就是想让我替他办事。” 贾母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是甚么……人家是元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劳你办些事,也算是应分的。再没想到,赵国公府会请来半山公来送妆,真真是天大的体面啊!” 凤姐儿在一旁“啧啧啧”地笑道:“老祖宗今日可得意了,姜家凑了一百零八抬嫁妆,还请来当朝一品大学士来送妆!宝兄弟这场婚事,到今儿就算是风光到顶了!” 贾蔷笑道:“宫里皇贵妃也送了些东西回来……” 贾母忙问道:“东西呢?” 贾蔷笑道:“路过当铺时当了……我跑腿这么多回,不得给点跑腿钱?宝玉不地道,装作不知道,我干脆就自食其力了。” 众人皆知是顽笑,纷纷大笑起来。 独宝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俗物。 眼下他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期望即将过门儿的妻子能懂他,理解他心里的苦…… 即便不懂,那就最好不要烦他,各自安好就是…… 贾母自不知她的眼珠子在想甚么,看了宝玉一眼后笑道:“你放心,宝玉舍不得,我舍得!我那么些个梯己压箱底的,这回一分两份,你们两一人一份。” 凤姐儿不乐意道:“老太太这心也忒偏了些!放眼望去,哪个不是孙子,哪个不是孙女?单分他俩?就算不提我肚子里这个蛋,大嫂子还站旁边儿呢,兰小子呢?” 满堂人都大笑起来,连贾政都绷不住摇头笑着,贾母自是大笑道:“兰小子那一份早先就准备好了,至于你,整个国公府都是你的,你得给别人准备,还贪心不足?” 众人又笑一阵罢,贾母同贾蔷道:“听说薛家哥儿的亲事又没音信儿了,还是你让人动得手?” 贾蔷“嗯”了声,道:“那桂花夏家不是良善之门,断了这门亲也好。” 贾母道:“那你去后街姨太太家看看罢,她家孤儿寡母的,又总是出事。往日里这会儿早过来说话了,今儿也未来。方才听她们姊妹说,宝丫头也回去了……” 贾蔷点点头,道:“也好,我去看看。” 说着,起身往西暖阁碧莎橱走去。 凤姐儿见之登时笑喷了,随即贾母、李纨等人也都笑了起来,贾蔷浑作不知,进了碧莎橱后,就见黛玉红着脸瞪他一眼,这坏人,每回都让人取笑她! 扭过头去,不理他! 探春在一旁笑的灿烂,一身大红金丝织锦裙裳穿的好似一朵烈焰玫瑰,偏着头看着贾蔷笑道:“哟哟,你不是要去看宝姐姐么?怎跑这里来了?莫非……是来请旨的?” 迎春等都笑了起来,贾蔷冷笑一声,睥睨的看了一圈,待黛玉也看了过来后,抬起下巴道:“是,又怎样?” “噗!” 几个姊妹登时笑倒,黛玉含嗔怒的俏脸也绷不住了,啐了口道:“呸!快去你的罢,少在这耍宝!”眸光审视。 贾蔷呵呵笑着岔开话题,道:“晚上咱们去布政坊吃饭?” 黛玉便知道贾蔷有事和林如海商议,便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对视稍许后,黛玉轻声道:“去罢。” 贾蔷笑了笑后,转身离去。 待贾蔷走后,探春走到湘云跟前,温声道:“晚上,咱们去,布政坊吃饭?” 湘云连连点头道:“要得要得!” “噗!” 迎春、惜春、宝琴笑的打跌,黛玉起身追杀二人。 又是一阵顽闹…… 外面,宝玉听的声音眼睛都放光了,他最好和姊妹们顽笑,只是刚准备迈开脚步,却听贾政沉声道:“明日就要成亲了,还想往姊妹里厮混?” 宝玉闻言脸一白,忙低下头去,悄悄看向贾母。 贾母虽疼爱宝玉,却也知道分寸,轻叹一声道:“好孩子,明儿大婚后,你就是大人了,却不好再每日里同姊妹们顽笑了。不过,你媳妇倒是可以。” “……” 宝玉实在意难平,也顾不上贾政在,就难过问道:“那为何,那为何贾蔷可以……” 贾母还未开口,贾政就冷笑一声道:“你和他比?连半山公都有事和他商议,你若也能做到这一步,你爱和哪个顽耍就和哪个顽耍,我也不理你。你做得到么?都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眼见明儿就要成家了,你的业又准备甚么时候立?哼!再敢往女儿堆里厮混,打不折你的腿!” …… 第0871章 踢你出局!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国公爷来啦!” 抄手游廊上,莺儿正满腹心事的走着,看到贾蔷进来,忙欢喜唤了声。 贾蔷“唔”了声,瞧了眼门口角落里堆着的碎瓷残片,问道:“这是姨太太生气了,还是薛大哥发火了?” 莺儿往里瞄了眼后,小声道:“夏家那蹄子到处说坏话,说我们攀上高枝了,就想悔亲。悔亲就悔亲,还把亲家送去大狱坐牢,太过阴毒,将来必没有好下场。好些亲戚世交都来过问,我们太太气坏了……” 贾蔷正要说甚么,就见门帘打开,宝钗从里面出来,杏眼微红,但眸光依旧清澈。 贾蔷笑道:“过来瞧瞧,不是大事。” 宝钗眼眸清明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神情看起来,仍有些沉重悲伤…… 夏家女说的话,着实太难听了。 不料贾蔷因见其心情沉闷,忽地在她粉腮上轻轻捏了捏,笑道:“都说了一切有我,你还担忧?” “哎呀!” 宝钗俏脸登时飞霞,嗔怪时还不忘压低声音,母、兄就在里面呢。 不过别说,这种心跳加速的滋味…… 还真让她不沉闷了! 见她娇嗔的美眸中带起笑意,贾蔷也哈哈一笑,在莺儿笑嘻嘻的撩起门帘后进了屋。 “噢哟!薛大哥,你的头似乎又变大了些……” 贾蔷甫进内间,就看到薛蟠好大的脑袋耷拉在炕沿上,灰头土脸的颓败模样。 想想也是,太丧了…… 打进京就在炕上躺着,吃喝拉撒睡,偶尔康复几天,就再被人打上炕。 好不容易要成个亲,女方还被好兄弟给端了,六礼走了大半,就剩入洞房了…… 薛家还落了个坏名声,鸡飞蛋打。 这会儿听到贾蔷的调侃,也只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强笑来。 “行了,多大点事?不过一个泼妇,也值当难过成这样?” 宝钗亲自提过一把椅子,贾蔷顺势坐下后,笑着说道。 这一幕落在薛姨妈和薛蟠眼里,却起了不同的反应。 薛姨妈虽心里早就有了预感,可看到宝钗做出这样的事来,仍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薛蟠顶着一个大头,却是一骨碌翻了个身,本来趴着,现在仰着,倒着看对面一双人。 铜铃大眼盯了稍许后,就咧开嘴,嘎嘎乐了起来。 宝钗受不得这样的气氛,岔开话题道:“并非是为了愚妇,只因此人四处造谣,使得薛家蒙受许多委屈。世交老亲眼中,薛家竟成了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小人。” 贾蔷转过头瞧她,笑道:“这你放心,俗话说的好: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木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薛家压根都不必去解释,一个落败的夏家,一个兴旺的薛家,如何选择,他们自会明白。且过些时日,夏家干的那些暴露于天日之下,自然也就无人指摘薛家甚么了。” 薛姨妈回过神来,按下心中如麻的纠结,苦笑道:“哪里就成了兴旺的薛家了,这孤儿寡母的,如今也不过是依附着贾家过活……” 贾蔷哈哈笑道:“姨太太若是连你都要这样说的话,那世上哪里还有过的好的人家?旁的不提,只丰字号一年分红都在几十万两上下,一年赚的银子,几辈子吃喝不愁。薛大哥这二年虽背一些,但也不算甚么,经过这么些磨砺,想来会沉稳下来。回头再娶亲生子…… 我可以特许,让薛家长孙入贾家族学读书。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必能成器,或为官,为入军中,都容易。且薛家还有薛二叔、薛蝌,也是十分厚道又有能为之人。过二年薛蝌再娶亲生子,眼见着家族就要重新起复。薛家又不缺银子,还有我在,无人能欺负得了,只待子弟争气,东山再起指日可待。若如此都不算兴旺,天下兴旺的人家又有几家?” 薛姨妈被这番话劝慰的开解了许多,心里忽地一动,似乎明白了宝钗如此选择的缘由。 似乎,也不算甚么极坏的事…… “妈,我看你还是让花姑娘早点进门儿罢。早进门儿,早生儿子不是?我比蔷哥儿还大一岁,他如今都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我这连影儿都没有……” 薛蟠趁机见缝扎针,想将花解语带进门儿来。 薛姨妈却道:“你少胡扯你娘的臊!你妹妹没出门儿前,你想都不要想!” 她再娇惯薛蟠,却也还是要为亲闺女的名声思量的。 薛蟠忙道:“妹妹不是已经出门儿了吗?都住蔷哥儿屋子里了……” “哥哥!” 宝钗羞的满面通红,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兄长无可奈何。 薛姨妈则破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是撞客了,还是灌多了马尿,晴天白日的,浑说甚么?” 薛蟠嘎嘎笑道:“冤枉我了不是?我是说妹妹住进了贾家园子里。贾家园子是蔷哥儿盖起来的,难道不算是他的屋?” 薛姨妈拿他无法,宝钗则红着脸瞪他一眼后,同贾蔷道:“若是事多,自去忙你的去罢。” 贾蔷笑道:“今儿不忙,要在这里用午饭。” 薛姨妈虽然心里仍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她也不傻,知道以贾蔷如今国公的身份,又手握屠戮万人的大权,连西府老太太都拿他无法,更何况如今依附贾蔷而活的薛家? 只能拿定主意,私下里再好好劝劝宝钗,哪怕劝不住,那也得劝! 总不能让薛家千金去做妾罢? 那她才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不过明面上却不能得罪贾蔷,因此笑道:“哥儿在这坐着,和你薛大哥、宝妹妹说会儿子话,我去厨房里看着,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中午和你薛大哥吃两杯酒!他一个人在家,真是快急出冤家来了!” 贾蔷呵呵笑道:“不用准备太多,四凉八热就够了,大份的。” “呸!” 宝钗都忍不住啐笑了声,道:“这也叫不多?” 薛姨妈一迭声笑道:“不多不多不多!哥儿爱吃,吃的多能为才大,气力才大!家里旁的没有,只这些管够!” 说着,又吩咐了薛蟠、宝钗好好和贾蔷说话,就去厨房了。 不想薛姨妈刚走,薛蟠就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道:“不成了不成了,我困的了不得了!宋嬷嬷,快送我回屋,我要困觉!” 宝钗大羞,急道:“哥哥!!” 薛蟠哪里肯听,一双铜铃大眼一边眨一边给贾蔷使眼色,然后头一歪就“睡”了过去,嘴里却还吩咐着:“宋妈妈、刘妈妈,快送我回房困觉!” 两个健妇进来,赔着笑脸,将薛蟠抬了去。 薛蟠刚走,宝钗俏脸通红,转身也想走,可哪里还来得及?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拉,宝钗只说了句“不要”,就“唔”的一声,没了动静…… …… 山东,登州府。 庙岛。 岳之象看了看这地界儿,竟还未出直隶! 再看闫三娘、蒯姓大汉和司马家主司马绍的神情,显然早知如此。 岳之象心里纳罕司马家主和四海王闫平到底甚么干系,闫三娘却是歉意道:“岳大叔,事关我爹爹的性命,和四海王船队最后的生机,先前实不敢提前相告,望你能原谅。” 岳之象呵呵一笑,颔首道:“自然理解,只是谁能想到,你们会在这里?司马家的势力范围,和这里相差二三千里地。” 司马绍哼了声,道:“老夫正是因为知道背后贼子们都盯着司马家,所以才特意让四海王到这里来!” 看着遥遥可见的天后宫,岳之象赞叹道:“前朝此处叫沙门岛,专收囚犯所居。便是本朝,也在此流放过不少犯人。司马家主能寻到此处,也算是手段了得了。只是在下能否冒昧问一句,司马家主和四海王,到底甚么干系?当然,若不便宜,不说也罢。” 司马绍沉吟稍许后,叹息道:“倒也不是不能说,四海王的船队都要招安了……闫平虽姓闫,实则是老夫早年被开革出族的族弟。虽是偏支,老夫却疼爱之极。后来因为许多族中是非事,他被开革出族。再相见时,已经二十年后的事,而他也因入赘改了姓,成了威名赫赫的四海王!老夫早就料到,干这一行早晚会遭难摔跟头,只是没想到,他会摔的这么惨,唉!” 岳之象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事后,闫平若能收敛江湖匪性,归顺国公爷做个武官,将来说不得更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司马绍闻言“嘿”的一笑,却也不知何意,他道:“以后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且不急,眼下要紧的事,能让四海王的船队尽快在庙岛塘湾内修养生息!修养好了,自少不了替国公爷卖命的日子。若修养不好,那就全完了。” 岳之象呵呵一笑,道:“四海王的船队能入港湾修整容易,但这得是他答应归顺朝廷之后的事。司马家主,还有一事,国公爷让在下叮嘱你一声……” “甚么事?” 这一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司马绍心里居然猛地一沉,似预料到了不幸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就听岳之象看着他温声笑道:“无他,劳烦司马家主即刻折返司马家,筹措海粮之事。相比于四海王这边,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大事!” “……” 司马绍紧紧拧起眉头看着岳之象道:“海粮之事不是已经作罢了么?内务府钱庄都已经废了,还筹措甚么海粮?” 岳之象摇头道:“朝廷仍需要粮食,且是大量需要。既然国公爷已经趟出了一条路来,无论是皇上、朝廷还是社稷,终究不会错过这条能救命无数的路子。司马家主是个明白人,除非司马家准备私自走这条路,从安南、暹罗等国采买粮米,再运回大燕谋取暴利,否则,司马家理应帮助国公爷一臂之力。” 司马绍闻言面色剧变,他费尽心思要帮四海王闫平重建四海王船队,所为何事?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样一条流淌着黄金的商路! 能看出这几年天象不好的人很多,司马绍便是其一。 天分不好的大灾年里,谁都想得到粮食,因为得到粮食,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金银、奴仆和土地! 只是灾年里,普天之下所有的粮食都稀缺,有这样想法的,远不止司马绍一个。 他先前做梦都没想过,能走自海外买粮这个路数。 在得闻贾蔷的法子,并有扬州齐家实际操行了一回后,司马绍就心动了,大为心动! 这也是他如此卖力救四海王闫平的缘由。 司马家人口繁多,一个族弟又算得甚么?他如此厚待闫平,正是为了得用! 可费了这样大的气力,眼见快要收获的季节,贾蔷竟要一脚踢他出局? 司马绍惊怒道:“凭甚么?别说内务府钱庄废了,再没甚么内务府钱庄股,就算宁国公重返内务府钱庄,我也不要这个股了!说变就变的股,谁敢要?既然不要这份股,司马家还运甚么粮食?吃饱了撑的么?” 岳之象淡淡道:“采买海粮一事,和吃饱了撑的不相干。此事,只有一条路可行,也只能如此。否则,抗命者就会成为朝廷,成为社稷还有亿万黎庶的罪人。 其实这一次司马家主和闫姑娘甫一进京,皇上就已经知道,并且震怒。传旨要拿你入诏狱,查抄司马家。 是国公爷在御前做了担保,你老人家才能顺顺当当的从京城出来。这里面,有我家国公爷的背书。 说这些不是让司马家主你感恩,而是要告诉你,司马家家大业大,务必要走正确的路子。 最后,国公爷原话:此事司马绍若有不解,可去扬州与齐太忠商议询问。” 司马绍闻言气的发抖,惨笑道:“苦恨年年压金线,老夫竟为宁国公做了回嫁衣裳。” 岳之象笑了笑,道:“司马家主,一路好走。” 司马绍心中大恨,若非知道眼下贾蔷风头极盛,凶威盖世,他说甚么也不会咽下这口苦果! 但眼下…… 他怒哼一声,却是连同闫三娘招呼也未打一个,就带着身边人扬长而去了。 待司马绍离去后,岳之象同面色难看的闫三娘道:“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姑娘,国公爷曾书信一封给你,让在下见到四海王前交给你,现在是时候了。” 闫三娘闻言一怔,待看到岳之象递过来的信后,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也没过多久,闫三娘这位海上女豪杰的脸上,就渐渐柔和起来…… …… 第0872章 大燕出不了武曌 贾蔷同闫三娘的信,用很平实的话也很直白的说了三件事。 其一,司马绍不可信。 指望江南九大姓这样的门阀家主,为了一个海匪如此奔波,这样的殷勤,一定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贾蔷甚至连司马绍想做甚么,都点明了。 无非是参与到四海王船队的重建中,等建好后,再一举收入囊中,为司马家所用。 到那时,闫家几口能不能活命,全在司马绍一念之下。 以司马绍的老奸巨猾和江南九大姓的庞大底蕴实力,闫平、闫三娘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被卖了,还得感恩戴德。 实际上,若非方才司马绍被揭破心思,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离去,闫三娘就算先看了信,都不会相信这等说法…… 其二,贾蔷表明了他对四海王船队的心思。 虽也会收归己用,但会保留闫家对船队的相对自主。 并且,因为整个大燕都寻不出比闫家更懂海战的人才,所以闫家会成为舰队主帅。 而且复述了遍,四海舰队上的老弱病残,哪怕是船上扫洒擦洗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公差,去水师学堂当先生,只要愿意,即刻成行。 只凭这两点,闫三娘就已经感受到了贾蔷的真诚。 至于第三点…… 贾蔷叮嘱她凡事莫急,皆可交给岳之象来处置。 她虽英雄了得,但到底是女儿家,不该那样辛苦…… …… 神京城,宁府后街。 薛宅。 饭桌上,看着女儿眉眼间未散尽的春韵,即便面色平静,可又怎瞒得过过来人薛姨妈? 薛姨妈心都有些颤抖,可别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在她心神不宁的过程中,贾蔷将一桌子菜风卷残云般吃空,而后闪身走人。 好不容易将贾蔷盼走后,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就问:“乖囡,你和他……” 宝钗故作镇定,却也红了脸,摇头道:“我和他没甚么。” 薛姨妈急了,道:“都这样了,还叫没甚么?” 宝钗俏脸大红,方才只是浅红,都快站不住了,道:“妈说的甚么话,哪里有怎样……” 这底气不足的话,愈发让薛姨妈抓狂,她急道:“傻丫头啊!他如今有了林姑娘,有了尹家郡主,哪里还有位置容你?你是我薛家的嫡女,还能去做妾不成?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在炕上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薛蟠嘿嘿笑道:“妈实在多虑了,我若连这个都想不到,又怎会……” 话没说完,就见薛姨妈抄起一旁的野鸭子毛掸子,兜头往薛蟠头上打去,这回是真打!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为了攀附富贵,竟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别人去做妾!” “你爹若还活着,不把你活活打死,也要被你再气死一回!” “我怎么就生下你这样的孽障,不如拿绳子一并勒死,也好清清白白的去见你爹!” “妈……别打哥哥了,我自己愿意的。” 宝钗见薛姨妈是真的气坏了,打的薛蟠吱哇鬼叫,脸上被抽起了红棱子来,忙拉住薛姨妈劝道。 薛姨妈闻言心都快碎了,拉着宝钗颤声哭道:“那是妾啊,妾是甚么,那是顽物呐!丫头,你可不能犯浑啊!” 薛蟠差点没被打死,这会儿才回过劲来,道:“妈,当甚么妾?当甚么妾?我再不着调,也不能让妹妹去当侍妾!” 薛姨妈落泪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你就这么一个妹妹,还要拿去巴结别人?家里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穿,你就这样巴结他?” 薛蟠急眼道:“妈你浑说甚么?我何曾巴结过蔷哥儿?我这是为了妹妹着想!” 薛姨妈呸的一口啐他脸上,道:“送你妹妹做妾,也是为她着想?” 薛蟠急眉赤眼道:“都说了不是做妾,你怎么还非说是做妾!” 薛姨妈侧眼道:“他还准备再兼祧一房不成?” 薛蟠摇头道:“不是,他准备封王后,就能纳侧妃了。妈,侧妃可不是妾罢?” 薛姨妈生生气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开国百年来统共也就四个异姓王,如今只余一个北静王。人家赵国公被皇上倚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都未封王,你们也敢想……” 薛蟠脸上生疼,抽着冷气道:“妈,那是因为赵国公在大燕,自然没有封王的机会。可蔷哥儿将来是要开海的,随便在外面占一地,难道不能封王?” 薛姨妈听明白了,啐道:“你在糊弄鬼呢?占个鸟不拉屎的海岛,封个草头海王也作数?” 薛蟠扯着嘴呵呵乐了,道:“你老管他怎么封的王?不过是要一个名分,又不图他封王的富贵。妈,信我的没错!妹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这个当哥哥的有错,你老也好心办了不少糊涂事……” 薛姨妈恼道:“放你娘的屁!我何时办过糊涂事?” 薛蟠瞪大眼睛看着薛姨妈道:“早二年那金玉良缘是怎么回事?妹妹戴金的,何时就非要寻个戴玉的来配?连我这样不着调的都知道女儿家的清名最是要紧的,怎就传的两府都知道?还有那皇子侧妃……” “哥哥,不要说了!” 眼见薛姨妈被数落的脸色惨白,宝钗心中不忍,喝住了薛蟠。 薛蟠咽下心头窝火气,道:“妈,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可往后却不能再错了。妹妹已经被耽搁了,不然那兼祧妻的位置,就是妹妹的,哪有尹家的事?” 蛆心的畜牲这叫不说了? 薛姨妈气个半死,颤声道:“好好,往后你的事你妹妹的事我都不管了,倒要看看你能弄出甚么好局面!我也不管甚么手段封王,只一点,往后你妹妹若是被人当成妾说嘴,你就提前给我准备好绳子和寿材便是!” 薛蟠闻言挠了挠头,这话应该是唬人的罢? 不过说起寿材来,他怎么想到店铺里还放着一副好棺木来着…… 呸呸呸! 这种想法要不得,合该天打雷劈!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林如海今晚在家,见贾蔷、黛玉进来,微笑颔首。 梅姨娘则夸道:“每回看到哥儿和姑娘一并过来,总觉着像是画中走下来的一般。便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罢。” 林如海笑了笑,问贾蔷道:“两个孩子还好?” 贾蔷见礼罢笑道:“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也没旁个事。” 黛玉在一旁笑道:“爹爹快别问他了,他和小婧姐姐两个都不靠谱,整日里忙的不着家,还没我们瞧的多。姐儿看着比哥儿壮实许多,小婧姐姐还想让李峥将来继承李家的家业,我瞧着悬,这点大就看着秀气文静,将来多半是要读书的。” 梅姨娘在一旁笑道:“了不得了,这就开始操起心来了?” 黛玉俏脸登时飞红,不依嗔道:“姨娘取笑我!” 林如海听不得这些,到底有些心酸,道:“你们去后面说话罢,不是才准备了婴孩的衣裳么?拿去让玉儿瞧瞧。” 梅姨娘便和黛玉一道说笑着出去了,等二人走后,贾蔷便将韩彬到访之事说了遍。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此事我知道,武英殿内议论过。眼下各处人心惶惶,许多政务都受到了影响。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还有荆朝云……彼辈一直沉默不言,此次书信武英殿,连皇上都惊动了,不可不慎重。” 贾蔷点头道:“半山公说,这是对面的底线。朝廷要把握好分寸,才能以最小的代价,一步步逼他们退步。只是我不大理解,宁王居然是他们的底线?安生退下去荣养难道不好吗?卷入这样敏感的案子里,对他们,对他们的家族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何必呢?”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还年轻,不明白退下去的老人,眼看着一生功业荣耀付诸流水,周边又都是起哄嘈杂声是甚么样的心思。如他这样做,才是人之常情。实际上,我们也一直在等着他出招。他一直沉默下去,我们才会更忌惮。如今终于出了招,反倒好办了。如何,能说服皇后娘娘么?” 贾蔷眨了眨眼,道:“这个,应该不难罢?” 又道:“先生,先前我出宫时被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拦下,问了一个问题,是关于马车的……” 林如海听罢后,面色隐隐复杂,看着贾蔷道:“看来,那位是真将你当作自己人了。好大的胆魄,也是足够高明!因诸皇子连连出事,皇上对她已经起了嫌隙。可是经此一场风波后,这种芥蒂明显消失。狠,准,胆大,其已深得此三味之真谛。只是,你要当心了……” 贾蔷闻言一惊,道:“先生,我当心甚么……” 林如海轻声道:“连亲子亲孙尚且能置于死地以求活,你以为这等手段,天下还有第二个妇人能办得到?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贾蔷笑道:“其实我还是有些欣慰的,到底不是武曌那样的狠人。不然至少也会折一个皇孙。若果真死了一个,出了人命,那才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巨大动静。如今这样,反倒说明,其心中仍有底线。”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是个明白人,知道大燕出不了武曌,也出不了萧太后。如今这番作为,也是为了自保……蔷儿,无论如何,对于凤藻宫,你最好不要涉入的太深。” 贾蔷缓缓颔首应道:“先生说的是,那位的水到底有多深,无人知道……弟子也会佯作不知。不过先生,去凤藻宫相劝,也总要知道宁王的下场。他还会出来吗?”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出来?惹出这样多的事,德行不修,宁王多半是要在景阳宫读一辈子书了。” …… 第0873章 宝玉大婚 “我听说这两天海师衙门那边有不小的动静,也有不少流言。有军方将领开口,说你和宣德侯董家那个小子是黄口孺子胡闹,军中意见不小……可要紧不要紧?” 聊罢正事,林如海不无关切的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笑道:“没事,理会那些官僚做甚么,一群只会喝兵血的废物……” 林如海提醒道:“军中斗争之烈,绝不在朝廷文官之下,甚至更血腥残酷,你不要大意了去。你虽颇有才赋,却未必能抗衡整个官员阶层。连提督你都裁撤,这是砸了那些人的饭碗。” 贾蔷想了想道:“我倒不是自大的想和整个官员阶层对抗,只是两洋海师着实不成器。能出海的船没几艘,官儿却一大堆,都快比兵多了。只东海海师来说,就有提督一名、总兵两名、副将五名、参将四名、游击九名、都司二十七名!另有守备六十名、千总六十五名、把总九十九名! 而东洋海师,上报的兵丁数也不过五千三百人。除去空额,能有三千五百人就谢天谢地了。船不过十来艘,还都是漏水跑水的破船。 提督乃是提略一省军务的从一品大员,结果就这?简直成了笑话! 其实也难怪,每年朝廷拨过外洋水师的那点军费,都拿去给官员分肥了,哪里还有银子置办新船?” 林如海道:“所以,海师衙门在上报吏部、兵部和户部的文书上,就大刀阔斧的裁撤了八成武官?你知道新开设一个海师衙门,总领大燕外洋水师,有多少人等着分肥?如今你不是换人,而是直接裁撤官位。此举无异于掀桌子,大大坏了官场的规矩。莫说武官,连文官这边都颇有微词。蔷儿,为师不是教你和光同尘,与他们同流合污。但是不是有更委婉些,不如此激烈冲突的法子去化解?即便将官位空起,等来日海师壮大后再填补,岂不也好?你要知道,如今裁撤了容易,将来再添加却是难上加难,还不知要打多少擂。” 贾蔷摇头道:“若是将位置空起,那才是麻烦事。还不知有多少人想尽法子来钻营,许多事情又是无法拒绝的……” 林如海微微不解地笑道:“还有你拒绝不了的人?” 贾蔷干咳了声,小声道:“留太多位置,朝廷少不得会指派一部分。眼下弟子手里可没有能当得起从一品提督的人选,若是连这个位置都让人拿了去,那弟子还怎么混?索性直接裁撤了,提督、总兵通通不要!副将也只留两名,其他的能减的就减,要那么多官做甚么?不如此,这差事就没法干了!” 林如海失笑道:“和我想的差不多,李子升也道你鬼精鬼精的,怕兵部插手。”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先生,连李晗都看出来了?”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当李子升是吃干饭升上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大半生浸淫官场,你这点手段,还差的远。”见贾蔷备受打击的模样,林如海又宽慰道:“虽猜着了些,但不能肯定。因为他们也不能确定,如此胆大又显然不合官场存身之道的法子,究竟是不是这等心思。”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也难怪这些人将景初旧臣拾掇的欲仙欲死,百般折腾还让对方发不出飙来。不过先生,那几位不断的提拔各自旧部门生故吏,京里新贵多了一大批,他们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些?” 林如海笑骂道:“这叫甚么话?连你都知道用自己放心之人来办差,难道我们连这个也不知道?” 贾蔷心里感慨,看来官场上团团伙伙各种山头,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了…… 这样也好,他的作为才不显得突兀。 也难怪,他自认为巧妙的手段,会让人一眼瞧破。 看来,官场上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至少想摸清里面的门门绕绕,还需要很久。 “先生,半山公今日临走时说,希望在弟子大婚时,京城已经安定下来……这是甚么说法?我大婚顶了天也不会超过两个月,算算也就一个月光景。可追查龙雀如今也才勉强将宫里清扫了遍,接下来还有宗室和勋贵,还有百官……别说一个月,半年都未必够。” 贾蔷不解问道。 林如海闻言不由皱眉喝道:“糊涂!这种大追查又岂能是常法?岂不搞的人心惶惶,官员朝不保夕?为了一二人,就闹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不止是朝廷,还有你!” 贾蔷回忆了下前世根据地的整风运动,觉得是件好事啊……不过再看看林如海严肃的脸色,贾蔷忽然警醒,他的想法有些片面了。 前世根据地的人是甚么人?那是一群拥有极高信仰拥有共同志向的人! 唯有那样纯粹而伟大的人,才能直面一次次严格的审查。 而宗室、勋贵和京城百官,在这方面怕是连给那些人提鞋都不配! 果然较真的大审查下去,怕是要闹出大乱子来! 只是…… “先生,难道就任由贼子在背后嚣张?我怎么觉得,如今都快成了正不胜邪了?” 贾蔷心里不由窝火问道。 林如海轻声笑道:“不让你大张旗鼓的去查,并不是不让你去查。再者,蔷儿,想成就大事,耐心是极重要的品格。你掰着手指算一算,这二三年里,你办了多少大事?难道不觉得太急了些?对手越是强大,越是隐秘,越是狡诈,你就越要有耐心。 蔷儿,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时间在我们这边。” 贾蔷闻言,沉吟稍许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的确太急躁了些。” 林如海呵呵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尽快开海,与海外番邦一争高低。但是,为师还是希望你能慢下脚步来,不要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尤其是,如今你也当父亲了,莫要如为师当年那样,一心谋国事,却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遗憾。等到老了回忆时才发现,许多事,其实可以兼顾的,只要肯有耐心,放慢心态。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为师五岁就知道,但真正明白领会,却已过了不惑之年。然而我却希望,你能早些明白。” 看着林如海如慈父般,对其谆谆教诲,贾蔷眼睛微酸,笑着低下头,遮掩收敛了番后,方抬头正色道:“先生放心,弟子记下了。” “去罢,天色不早了,明日宝玉大婚,看在你的面上,去的人也不会少,有的你忙。” 林如海见他如此,宽和笑道。 贾蔷忙道:“先生,明儿你过去不过去?” 林如海摇头道:“白天就不去了,晚上得闲过去一趟罢。你与老太太说一声,她会明白的。” 贾蔷应下后告退,等他走后没多久,梅姨娘就重回忠林堂,气道:“又接走了!这还没过门儿呢,竟连娘家也不让住一宿了。” 林如海倒是宽容些,笑道:“且随他们去罢,也就月余功夫了。” 梅姨娘笑道:“能遇到老爷这样的泰山,真是蔷哥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旁人家里婚前都是不叫见面的,咱们家倒是疼他们小儿女!不过蔷哥儿也的确有能为,才二三年功夫,就成就出这样的局面来。便是汉之冠军侯,也不过如此罢?”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如何能与霍骠骑比?不过,倒也有此心。一心想着开海,在御前,在武英殿,连在我跟前也是滔滔不绝。” 梅姨娘笑的了不得,道:“海外蛮夷之地,都是茹毛饮血之辈,又有甚么好的?偏他魔怔了般,一心想往外去。”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他说的那些事,武英殿闲暇时也议论过。以我们对蔷儿的了解,他所言必是不虚的。那些事,也多半不是呓语。但是,番邦有番邦的治国之道,我汉土自有我汉家的治国之道。以海战去霸占抢掠,不合儒家之道,也太凶险了些。大燕土地辽阔,有万里之疆,尚有许多未开发出来,又怎有精力去开拓外海? 不过,他有此心,也不是坏事。半山公他们还准备,等新政大行天下,国库富裕了后,多拨些银子给他,好好壮大外洋水师。大燕不去征战海外,却也要有强大的自保之力…… 好了,且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你去歇息罢,如今是双身子的人。” 梅姨娘笑着应下,说了句“老爷也早些歇息”后,就出门回后院安歇了。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贾蔷和黛玉回来后,也不能立刻去歇息。 今晚也没几人能睡着,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着。 二人至荣庆堂时,就见家里姊妹们正在陪贾母、薛姨妈、凤姐儿、李纨等翻看着明日娶亲之用。 新娘的轿子都抬上了堂,轿顶上圆形的白镴珠鲜亮而耀眼,轿顶的四角坠着红色的流苏,周围还有各色的流苏装饰着边沿。 还有绣着龙、虎、凤凰的旗子,和长柄斧、金镫、金瓜、红娟宝盖、绿木所制的大团扇等。 又有十二对用削薄的犀牛角做成的灯笼…… 宝玉穿上了一身大红衣,坐在贾母旁,脸色说不上有多高兴,但也不见悲伤…… 见贾蔷、黛玉回来,贾母愈发高兴,道:“快瞧瞧这些,宝玉成亲就这些,你们看着哪里有不合心意的,早早做打算,重改也来得及。” 贾蔷看了一圈,都十分精美,最后落在宝玉面上,笑道:“我道是甚么,总觉得哪里不大好。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甚么都好,就这人不大好……” 众姊妹都笑了起来,知道贾蔷在顽笑。 贾母嗔道:“明儿是他的大喜日子,你不可欺负他!对了,她们姊妹都送了礼,表了心意。你怎么一直也没个动静?这样小气?” 贾蔷笑道:“这你老放心,保准送份大礼!不是别的,族学读书名额,管三年!!” “哈哈哈!” 众姊妹看着宝玉瞬间垮起的脸,无不捧腹大笑。 顽笑罢,贾蔷温声笑道:“东市那边有一个门铺闲着,我让人开了一家书坊,名唤云起。往后,宝玉就打理那座书坊罢,你写的那些把我当反派的书,也都在里面印版。也算是,给你一个立业之基。” 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这个好!东市一间门铺,那可金贵着呢!又能赚些银子补贴家用,是个长久之道。” 李纨也颔首笑道:“不错。” 贾母高兴的同宝玉道:“还不快谢谢蔷哥儿的心意!” 宝玉有些忸怩,不过终究还是谢过,贾蔷摆手笑道:“没甚么,记得按时交房租就好。” 宝玉:“……” 贾母:“……” …… 第0874章 赵匡胤打枣 山东,登州府。 庙岛。 庙岛水师把总赵奎看着眼前一身大红麒麟锦衣,头戴三山无翼纱帽的岳之象,魂儿差点没飞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绣衣卫会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他苦思这些年犯下的罪责,可了不起也就克扣了些军饷,奴役了些兵卒,抢了几个民家小媳妇小姑娘…… 可就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也值当绣衣卫出面? 岳之象何等人物,自然看出此辈心虚。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旧日海师武官,早晚要被拾掇,只是眼下京里国公府那边只着手都司之上的官员,悉数传召进京,调鬣狗离开巢穴,然后再下狠手清扫。 都司之下的千总、把总,暂且顾不得,但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他不必急于一时,只沉声问道:“赵把总,眼下岛上兵几何?民几何?” 赵奎看了看岳之象,又看了看他身后女扮男装的闫三娘和魁梧如巨型海狮的蒯大郎,吞咽了口唾沫后,道:“回……回大人的话,庙岛如今兵额三百八,民七百单二人,聚集成村,叫庙岛村,以王姓、金姓为主。” 岳之象又问道:“有海船几艘,兵民可有会修缮兵船者?” 赵奎被岳之象一双眼眸盯着,心理压力巨大,恐慌之极,也顾不得想其他了,如实道:“回大人,岛上只沙船一艘,其余小船五六艘。修船……兵船并不会修,寻常打渔的船倒是能修补一二。” 闫三娘轻声同岳之象道:“只要有数百劳力能听命,也足够了。” 岳之象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接你父亲的船队入塘湾罢,这里交给我。” 闫三娘眼中浮现出激动,重重点了点头后,带着蒯大郎离去。 等二人走后,岳之象目光又是一变,问道:“岛上实额兵丁几许?” 赵奎头上开始冒汗,道:“回……回大人,实额兵丁三百……” 话没说完,听到岳之象“嗯”了一声,登时一颤,挤出笑脸赔笑道:“记错了,实额兵丁,一百……一百八十三人。” 看着汗如雨下的赵奎,岳之象好一阵没说话,直到赵奎两股战战都开始摇晃起来,方问道:“庙岛属长岛县所辖,长岛县千总何人?” 赵奎忙道:“千总是郑大荣郑大人!” 岳之象再道:“他手下兵丁几许?” 赵奎道:“千总麾下兵丁千二百人……” “实额多少?” “怎么也得有七八百人……” 岳之象颔首,道:“即刻带本座去见郑大荣。” 收服一群纵横大海的海匪,若无足够的实力,那与笑话无意。 岳之象要在四海王船队到来前,调兵压阵! …… 扬州府,齐园。 草堂。 二月的京城虽有梅花开放,实则还很寒冷。 而扬州,虽也还未到舒适的气温,却也算得上春暖花开时节了。 不过草堂内,仍烧着暖气。 齐太忠一身家常单薄锦衣,闭目坐在藤椅上养神,耳朵里听着八大姓家主和其他三位扬州盐商家主们争议不休。 到了夜深了,仍未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吵的实在头疼,褚家家主褚仑走到玻璃大窗前,看着齐太忠道:“太忠公,我看此事还得由你老来拿主意!” 齐太忠缓缓睁开眼来,叹息一声笑道:“你们也是,此事全凭自愿。京里国公也是此意,愿者为之就是,又何必强求?” 持不同意见的上官家主却道:“齐老,非是强求!只是事关面对朝廷之事上,九大姓向来同气连枝,断不可让人分而化之,一一应对。再者,里面还牵扯到出海之事上……” 齐太忠笑道:“玉荣,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么?那还要强辩甚么?” 上官家主正色道:“齐老,非是强辩,只是没有这个道理。我等从海外之地,不远千里运送海粮回来,这一路上的损耗风险,全由我等承担,朝廷却只以平仓价收粮!这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赫连家主和太史家主也齐齐点头,道:“的确没这个道理,海运何等风险?多有沉船伤亡之事。风险全由我等承担,却只以平仓价收粮,摆明了会赔本之事。其实亏点银钱倒无所谓,只是如此着实不合商道。” 褚家家主却摇头道:“岂能只算小账?诚然此次海贸赚不来许多银子,运气不好甚至还能赔一些,但也亏不了太多。可换回来的又是甚么?你们也不想想,如今宁国公身上肩着甚么差事?总领大燕海师衙门大都督!这个差事意味着甚么,还用我多说?只要和宁国公绑在一条船上,这哪里又是一点银子的事?别怪老夫骂你们目光短浅,若非有太忠公在,早先几年做好了人情拓开了路,只你们自己上门,想上赶着给人送钱你看人家要不要!” 司徒家主颔首道:“此言在理!太忠公为了这条线,连长孙都派到宁国公身边听用,费了天大的气力才有了今日之回报,你们居然还说三道四,这是甚么道理?” 上官家主脸色难看道:“倒是想的好事!当我上官家在都中无人耶?宁国公眼下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他年少气盛,出手又过于狠辣,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士林清流,哪个不恨他?自古而今,可有哪个臣子跋扈到这个地步,还能得善终的?连他自己都清楚,所以时时不忘出海一事。可他能出海,拍屁股走人,咱们九大姓也能拔腿就走不成?再者,他到底能不能走得了都是两说!” 一旁赫连家主忙问道:“玉荣兄,这又是何故?” 上官家主冷笑道:“就宫里传出的信儿来看,今上对这位炙手可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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