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还是带来了不少变化。” 一旁吕嘉不甘寂寞,乐呵呵道:“旁的不说,每年四百万石的漕运粮如今只剩一半,往后二年要全部削减。只此一项,朝廷就要少支出多少太仓银呐!再加上,这二年,尤其是去年起,海外粮米当真如海水一般运回大燕,粮价已经跌到景初十二年时的水平了。但仆观之,还会继续跌。” 去岁新晋军机大学士李肃淡淡道:“粮价太低,未必是好事。为防止谷贱伤农,朝廷要想些法子了。” 吕嘉闻言,侧眼看向这个小辈,呵呵道:“李大人言之过早了些罢?各省常平仓填满后,再议也不迟。” 李肃资历还无法和吕嘉相比,尽管后者臭名昭著。 可他本人从不尴尬,那尴尬的只能是别人…… 见李肃看过来,林如海微笑道:“也不算过早了。秦藩土地肥沃,一年三熟,又皆是良田,地广人稀。所产之粮,多半要运回大燕。如今又添一汉藩,果真再如秦藩这般丰饶,大燕难免会有粮米过甚之忧。” 吕嘉自然不敢和林如海对着干,闻言后笑呵呵道:“元辅高瞻远瞩,的确不能不防此事。不过说到底,这也是盛世的烦恼呐!” 李肃却又道:“元辅,何止粮米过甚……德林号以不到市面价钱六成的价格,将布帛卖遍诸省。再加上粮米价钱连连下跌,多少靠男耕女织过活的人家,今年日子突然过的艰难起来。这还只是刚开始,若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出变故的……” 林如海微笑道:“伯逊,这个的确有些过早了……大旱之年才过去两年,即便有两年时间休养生息,百姓日子过的其实仍十分艰难,吃不饱饭忍饥者,衣不蔽体者,仍占多数。所以此策,就目前来看还是好的。 何时大燕元气恢复八成,再虑此事。当然,伯逊可以提前思量对策。” 李肃应道:“元辅所言甚是。”顿了顿又问道:“元辅,秦王殿下还京后,朝局是否会有大的变动?” 此言一出,周遭一些臣子,都侧目看了过来。 林如海面色淡淡,道:“变不变动,自有秦王抉择。” 李肃面色凝重,缓缓道:“元辅,秦王殿下以不流血之势,将开海变成国策。如今看来,的确是名动千古之功。但仆以为,殿下最大之功,便是将朝政悉数托付于元辅,并未以举国之力去开海。这才使得二年光景下,大燕休养生息,渐渐恢复了元气。如今殿下还京,若是以为时机到了,想以举国之力开海,仆以为,是祸非福。” 见林如海目色深沉的看着他,李肃抱拳道:“元辅,仆以甘肃布政使而入京,二年内升至军机阁臣,此等恩遇,百世罕见。若想做官得荣华富贵,仆只需事事趋奉元辅即可。但若如此,乃佞幸,非忠良。也愧对元辅简拔之恩。所以……”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就摆手笑道:“伯逊不需多言这些,提你入阁,是因为你的才干和忠直。老夫又非权臣,难道会选一些应声虫入阁,做个一言堂不成? 只是,往后这些话,你可直接上书秦王,有甚么说不得的? 不要都指望老夫,最多再三年,老夫也该去位了……” “元辅!!” 听闻此言,不管是曹叡、李肃,还是吕嘉等,无不动容吃惊。 林如海却颔首笑道:“阁臣之位,要有限制。算上隆安朝,老夫在相位已逾七载了。” “可是眼下百废待兴,处处需要用人……” “是啊,百废待兴,处处需要用人。所以等老夫卸任后,就前往秦藩,或是汉藩,再当几年藩国的宰相。之后若还活着,就四处周周转转,看一看天下之宏伟,我大燕百姓究竟能得几处。 秦王一直都说,华夏子民,炎黄血脉都是最尊贵的百姓,合该去耕种世上最肥沃的土地。 如今虽已天下承平,可大燕的百姓,终究还是太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唯有让大燕每个百姓,都能种得肥沃的土地,或许才能摆脱这个轮回。” 李肃担忧道:“若粮价继续下跌……” 林如海呵呵笑道:“伯逊啊,至少十年内,粮价怕是难继续往下狠跌了。大燕眼下吃不饱饭的人,终究占多数。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自有后辈贤能去理会。伯逊,要对后辈有信心。老夫信得过你们,你也要信得过他们。” 李肃闻言身形一震,看着林如海肃然起敬,躬身道:“元辅之教诲,仆必铭记在心!” “来了!王爷回来了!!” 说话间,吕嘉忽地神情一扬,不无激动的指着自远处缓缓始向码头的龙舟大声道。 而远远站在高处的一些百姓们,更早他一步,已开始欢呼起来。 日子过的好不好,百姓心中,其实是有一杆秤的。 这二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百姓们又怎会看不进眼里去? 所以即便无人组织,他们都愿意亲迎至此,见一见三千年一降之伟天子! “万岁!” “万岁!” “万岁!!” 随着龙舟缓缓停泊靠岸,无数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也直冲云霄! …… 龙舟内,身上爬了七八个淘小子的贾蔷,很是艰难的在一阵奚笑声中挣逃了出来,头发凌乱衣裳更是皱的不像话,却仍是笑的满面春风得意,听着外面遥遥传来的“万岁”声,目光依次略过黛玉、子瑜等内眷,朗声道:“走,回家了!!” …… 第0002章 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龙舟三层,太皇太后田氏和尹后站于窗前,看着码头并沿河案东西站着密密麻麻的百姓,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传来时,两人神情都有些异样。 田氏是红了眼圈儿,眼睁睁的看着大燕的江山易主,如今连民心都尽失,岂能不心如刀割? 却不知死后,该以何面目去见景初帝,去见李燕皇族的列祖列宗…… 而尹后想的比她还要深一些,饶是她智谋高绝,此刻也不禁有些无力,只能苦笑。 贾蔷当真是用势的绝顶高手,这二年来以义平郡王和宝亲王出海为由,得以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巡幸天下。 二年前,贾蔷虽取了天下,可谁会真认可他为天家血脉? 一日不认可,天下人就有出师勤王之大义,他难逃窃国贼名。 可这二年周游大燕,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口,将其“身世”告知天下十八省,即便有“明智”者依旧不会信,可芸芸众生却不会。 眼前的这一幕,便是证明。 尽管事前就知道会发生些变化,但连尹后都未想到,会这样快,百姓会这样拥戴…… 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罢…… 尹后心中一叹,微微摇头。 正此时,忽闻外面欢呼声更盛一筹,尹后正纳罕,就闻牧笛轻声道:“娘娘,你看前面。” 尹后微微伸了伸修长白皙的脖颈,恍若一只美天鹅般,美眸扫过前面甲板时,微微圆睁,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凝重。 盖因甲板上两名力士高举一顶黄罗伞,黄罗伞下,贾蔷着一身王袍,抱着一婴孩,身边还站着一女子,不是黛玉又是何人? 于伞下,贾蔷一手抱着婴孩,一手与码头、河岸上的人招手示意。 欢呼声如海中巨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其实真论起来,庚子之变至今才不过二年,贾蔷远没有如此受人尊敬爱戴。 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凑个热闹。 但架不住人群中的“托儿”太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况且,这二年开海之策,也的确让京城百姓受益。 若是再这般下去些年份,这份虚火,必然会坐实成真正的拥戴。 到那时,才是真正铁打的江山…… 欢呼声一直持续到码头上宰辅认为局面过热,需要控制一下时,派人上船来催,贾蔷方携妻儿入内,声浪渐落。 看着那道窈窕身影,尹后凤眸中的神色有些深沉。 因得知她与贾蔷之事,这位素来有贤名的宰相爱女,很是生了场气。 那几日,整个龙舟上都噤若寒蝉。 虽然事后以她有了身子为结局,但也因此事,让尹后心知,她和这个每过一日就尊贵一分的家族间,始终有一条鸿沟在,不可逾越。 贾蔷怀中所抱婴孩,乃去岁黛玉于龙舟上所诞之子,取名李銮,家人唤作小十六。 取一个銮字,其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尹后心中又是一叹,黛玉是以贾蔷委屈轻贱了尹子瑜为由发作的。 后来,也是尹子瑜出面求的情。 这一求情,便彻底让尹家那一头,在后宫中没了争一头的余地…… 而码头上,五军都督府诸武侯都督们看到这一幕,亦是纷纷摇头。 这二年,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或多或少因军务事同武英殿那边发生过摩擦。 譬如外省驻军骄狂为祸,武英殿严令五军都督府严惩,结果只罚酒三杯时,林如海亲临五军都督府,逼着他们下了斩立决的军令。 此事让五军都督府的武侯权贵们很是不爽,但到了此刻看到这一幕,那些藏在心底的不爽通通灰飞烟灭。 林家虽单薄,可其超然之势已大成,却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而就今日之势,贾蔷可以继续大用他们,但就此剪除他们,也不算难事。 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 西苑,勤政殿。 王公亲贵,诸文武百官列于殿内。 尹后在四位昭容并牧笛的护从下,坐于珠帘后。 再次落座于此,尹后心中百味繁杂。 她伸出纤白柔荑,轻轻抚了抚身前,有些涨痛,那冤家…… 罢了,今日之后,她还是不来此当泥塑菩萨了罢。 许多过去执着的事,也都看淡了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朝局,已没她插嘴的余地。 君不见,方才诸臣子问安时,甚至已经将贾蔷列于其前,轻视之姿,一览无余。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看过了宇宙之广博,还知道在大燕之外,有更无穷之天地。 再让她独守深宫,整日里经营那些算计之事,她未必耐得住那等寂寞…… 正当尹后心中渐渐释然时,听前面传来贾蔷轻快的声音,不由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这样的场合,如此盛事,好似于他来说,也只是等闲。 这次回来,可是要改天换日的呐…… 过去她觉得这般作态有些儿戏,甚至有些轻佻。 但如今再看,却只觉得贾蔷胸怀寰宇周天之广阔,凡俗所谓的破天大事对他而言,都只是寻常。 也只有这份大,才会教她这样的女子吃不住这股男人劲,甘心伏低做小…… “二年未还京,这会儿回家来,倒是亲切的很。怎样,瞧本王快晒成黑炭了罢?呵。” “看着诸位,大半眼生,认得的没几个……” 听闻此言,不少人都变了面色,不无担忧的拿眼看向百官之首的林如海。 不过林如海仍是面带微笑,静静看着贾蔷,看不出丝毫不自然…… 果然,就听贾蔷爽朗笑道:“不过不相干,人虽不认得,可事却知道。百废待兴,朝中诸事艰难。原本王还担忧,二韩之后,朝廷空出了大批重臣,他们走了,朝局会不会不稳?会不会影响到天下民生之安稳? 先生同本王道,不相干。大燕养士百年,自有忠良大贤之才涌出。这二年观之,倒是的确大体平稳。 百姓得以在大灾之余,休养生息,诸卿皆大功于国。”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登时轻松不少。 却听贾蔷又笑道:“再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本王虽归,但朝政走向却不会变。该怎样,仍怎样。 我一个四处悠游一心开海的王爷,又懂甚么治国之政?只提一点要求……” 听闻贾蔷如此直白的准话,大部分朝臣真是大喜过望。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是天下文臣最期盼的事…… 林如海沉默稍许后,问道:“不知殿下所言之要求,是甚么?” 贾蔷笑道:“也没旁的,就是希望朝廷的官员们,尤其是京官,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止多看看大燕境内的民生,还要出去,去海外看看。眼界要开阔,不做到心里有数,好多事难免欠缺。 就这么个事,其余的,该怎样就怎样。 哦对了,还有一事,上回承奏上来关于商税的事。眼看就要还京了,就没批改送回,直接当面说罢…… 户部定下十税一,本王听说好些人担忧本王会发怒,因为这是在德林号身上割肉。 本王只有一言:税轻了。 天下商税一直不好收,分明商贾才是最富的,朝廷却只盯着农民从地里刨出来的那点吃食,这个道理不通。 就从德林号开始收起,要严厉对待此事。 而且,不能一并论之。 譬如德林号从海外进来的粮、铁、糖等物,税暂时可以定低一些,十税一还可取。 甚么时候大燕本土可以自给自足八成了,再将税调高一些就是。 而德林号所产出的绫罗绸缎,各式骨瓷漆器,以及从西洋运进来的名贵货物,取十税三都不为多。 但有一点要讲明白,那就是商税多收一些,田税就要少一些。 宁肯朝廷过的紧巴些,也要让百姓轻减些。 自古以来,汉家百姓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你们到底是能臣、贤臣还是平庸之臣,就看你们这些官员,能不能真真切切的让大燕的百姓,过上吃得饱穿的暖有书读的好日子。 谈其他的,甚么清廉,刚直……都是虚的!” 百官侧目,林如海笑道:“秦王殿下是为官员升迁,定下了考成调子了。殿下还京,所提三事:其一,官员有机会要出去开拓眼界,长见识,以免成为井底之蛙。其二,要加商税。其三,要减税赋……” 林如海话音未落尽,一看起来四十余岁的衣紫大员皱眉出列,躬身道:“王爷,官员出去开眼界使得,户部加商税更是好事,只是减税赋一事,下官以为不可操之过急。王爷……” 却不等他说完,贾蔷就摆手道:“本王的话,不是叫你们立刻就做。该怎么去做,何时去做,你们按着现实去办,实事求是的去办。除非十分要紧的事,本王会传旨,立刻照办。其余的,你们心里有数就是,不必事事急从于本王。” 见李肃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贾蔷笑道:“你便是从甘肃布政使上来的李肃罢?” 李肃躬身应道:“正是下官。” 贾蔷笑道:“能位列军机,宰辅天下之人,必是历经州县府省的能臣。说起来,便是前朝的蔡京之流,难道果真是祸国庸才?不过为了讨好天子,就开始瞎鸡儿扯臊。 而天子,除却开国的马上天子外,论治国之才,有几个能比得上你们? 所以古往今来,官员们最推崇的就是圣天子,贤德天子。 甚么是圣天子、贤德天子?听臣子话垂拱而治就是。” 这话唬的好多重臣都变了面色,林如海神情都肃穆起来,注视着贾蔷。 贾蔷却仍就是一副清闲的形容,乐呵呵道:“其实也没甚么错,但君权的存在仍是有必要的,为防止元辅失控。而如何既保证君权的稳定,又能保证避免昏君败坏天下呢?这是一个大议题,诸卿可以讨论……” “殿下!” 向来举重若轻的林如海,此刻面色却十分肃穆,看着贾蔷道:“此事可以讨论,但不必现在就讨论,更不必弄的朝野咸知,物议纷纷。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体统,天家的威严,不可轻贱。” “君权的存在”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换个人说连九族都要诛干净了! 而换个元辅,除了跪地请死罪外,也没第二条路可走。 眼下谈这些,太早了些…… 贾蔷笑着点头道:“先生教诲的是,这些事原就要花费许多时间,甚至一代人、两代人去探讨,不急。也是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难免多想了些……” 林如海闻言面色舒缓稍许,微笑道:“眼下还有一件大事……” 说着,林如海撩起紫袍前摆,跪地叩首道:“臣林如海,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其身后,吕嘉、曹叡、李肃等官员,另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等勋贵武将,齐刷刷跪下,山呼道:“臣等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 皇城,咸安宫。 尹浩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这位天子,目光担忧。 “四儿,甭担心。爷这些年虽谋算了些,可当初也没说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球攮的,这二年一直在等那忘八倒霉,结果他撒手跑外面去了,朝廷居然还愈发稳当了。” “他从外面弄回来那么些粮米,还他娘的拿出一亿亩田来分养廉田……朝廷上那群呆瓜傻鸟,一亿亩荒田拿出来指着他们去开荒呢,一个个还乐的下巴颌子都掉了,竟然就这样变心改节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汉藩,又不知有多少地能拿出来分,他娘的爷还有个鬼指望?” 看着似乎当初那个小五又回来了,站在那骂骂咧咧的,尹浩心里难受之极,看着李暄那一头白发劝了声:“皇上……” “别,别叫这劳什子顽意了,爷就是被这俩字给坑成这般。还是那忘八精明些,知道这个位置不是好位置,一直都绕着走。现在想想,也真他娘的是倒霉催的晦气,他当时是真想走的,顶多想法子从大燕偷些人过去,再做做买卖……诶,昏了头了!不过他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他这次回来登基后,能不能稳得住。 至于爷……四儿,你去告诉他,别杀爷,他在爪哇不是有一万多个小岛子么,给爷一个,爷离了这宫,给他腾位置。 当然,是在禅让大典之后。” 尹浩闻言,看着满头白发的李暄,眼中对活的乞求,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当真是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 第0003章 家事、蒸汽机时代 皇城,西苑。 天宝楼。 高台软榻上,贾母坐了几回想起身避让,觉得有些不大安宁,经受不起这个位置,却被黛玉笑着劝下了,道:“往后宁荣街国公府那边去的时候少了,偏姊妹们如今各自担着一身的差事,离不得人。让老太太一人回去住,我们也放心不下,不如就在西苑里寻一处落脚地,住这里就是。” 这会儿天都暮色了,贾蔷于勤政殿仍在议事未归,是黛玉引着凤姐儿、李纨并诸姊妹们,将家安置稳妥。 连贾母、薛姨妈都留了下来,未放她们回国公府。 贾母闻言先是大为意动,可随之又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里是天家内苑,且不提我的身份适合不适合住,便是我住得,宝玉也住不得。”又道:“姨太太也住不得,她也放不下她家的哥儿。” 黛玉抿嘴笑道:“此事不妨,蔷哥儿早就想好了。宝玉那边好办,如今他整日里和一些女先儿写话本故事,发在报纸上,虽然舅舅骂他不务正业,写的都是……不堪入目之混账字,羞于启口,可总也比过去强些。 至于宝姐姐的兄长……蔷哥儿说他性子单纯,若放任出去厮混,必为人所引诱,闯下大祸来。到那时,问罪不忍心,不问罪也说不过去,所以就打发宝姐姐的兄长去西斜街东路院那边主持衙内擂台,那处热闹,随他折腾痛快。 二人老太太和姨妈若是想念了,使人招来一见就是。 或得闲,去国公府那边住两日,看一看也使得。 都这般大了,也不好在养在身边了。” 听闻此言,贾母、薛姨妈便是心里还有甚么想法,也只能作罢。 看着黛玉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这座皇家西苑内留客,好些人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从船上下来,至西苑,众人都换了衣裳,但黛玉的衣裳又不同。 镂金丝钮牡丹花纹云锦衣,月牙凤尾罗裙…… 配上黛玉如今愈发出挑的如画美貌,当真贵不可言。 不过见几个姊妹悄悄打量,黛玉却没好气道:“看甚么?这是尚服局的女史非要我穿的,你当我爱穿不成?” 宝钗在一旁笑道:“我不信,宫中女官还敢制辖你不成?” 二年过去,生了一子的宝钗看着丰润娇美,身前鼓鼓囊囊的,肌肤更是白的耀眼,欺霜赛雪。 黛玉笑道:“你道如今尚服局的女官是哪个?” 侧面探春笑道:“听着还是认识的故人?” 正说着,凤姐儿领着几个着宫妆的丫头进来,高声笑道:“可不就是故人?原是园子里的二等丫鬟春燕。除了春燕外,还有林之孝家的那个闺女小红,那位更了不得,如今是宫正司的宫正,还从二姑娘处求去了司琪、三姑娘处求去了侍书,当了两个司正,正经五品女官,宫正是四品,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威风的紧!几个丫头仗着是家里老人,如今很会撒娇,连我也拿她们没法子。” 李纨笑道:“又变着法儿的自夸,她们再厉害,大事还不是要请教你?” 凤姐儿俏脸上难掩风光得意,不过还是谦逊道:“我不值当甚么,果真大事,我还要请教咱们家的皇后娘娘呢!” 说着,抱住了黛玉。 黛玉“嫌弃”的推开她一把,正经提醒道:“方才有人来报,琏二哥携夫人要来给老太太请安,你可要避一避?” 凤姐儿闻言一滞,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看来,却听她冷笑一声道:“我避他甚么?难道我是亏心的?”不过随即未等人劝,就摇头道:“罢了,过去的事我连想都不愿多想,更休说多提了。他来与老太太请安,自去请安便是。我也不会与那位难堪,见也不会见。” 黛玉见她到底觉得难堪,笑了笑道:“也没甚么好见的,连宝玉和宝姐姐的哥哥等闲也进不得这里,更何况他们?如今你凤丫头才是我们一家人,怎会为了外面的,让你受委屈?” 凤姐儿闻言,眼圈一下红了,想张嘴说些甚么,却又怕让人取笑了去,低下头摇了摇,道:“今儿人家是来给老祖宗请安的,且让他们进来罢。我去看看乐哥儿……” 正心酸时,忽听前面传来通秉声:“王爷驾到!” 众人闻言,均是神情一震,连贾母都站起身来相迎。 未几,就见贾蔷脚步轻快的进来,面上的喜悦之色,感染了殿内的每一人。 “蔷哥哥,你是就要登基了,所以这样高兴么?” 二年时间,宝琴出落的愈发耀眼,即便在一屋子佳丽中,也格外出众。 只是许是这二年来和香菱、小吉祥她们疯惯了,性子也愈发活泼顽皮,偏总有人护着…… 听她之言,宝钗刚落下脸来训斥两句,黛玉就笑道:“这也值当你恼?琴儿不过说了句正言罢了。你说是不是?” 因尹后之事,贾蔷在黛玉跟前矮了那么小半头,见黛玉似笑非笑的望来,他忙正色道:“是,是是是,当然是!” “呸!” 见他如此浮夸,惹得姊妹们偷笑,黛玉反倒生羞,啐了口。 薛姨妈笑道:“我拿大,夸一句。如今王爷都到这个位份了,看着还和过去没甚变化,也从不在家里端着架子,真真是难得。连和我家那畜生说话,也和从前一样。要么说天生尊贵,和王爷这般一比,以前那些贵人故意拿捏着,反倒落了下乘。” 宝钗忙笑着提补了句:“妈以前也未见过多少贵人,不好这样说。” 黛玉好笑道:“宝丫头,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宝钗俏脸登时涨红,上前捏住黛玉的俏脸,咬牙恨声道:“别以为要成娘娘了,就能随意编排我!” 黛玉撑不住笑了起来,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遭罢!” 贾蔷忙劝架道:“今儿这样高兴,自然不是为了登基之事。登基不登基的,对咱们家来说,又有多大的分别?今儿高兴的事,还是去年最高兴那事……” 湘云、探春闻言登时眼睛一亮,齐道:“去年最高兴那事,莫非是林姐姐生了小十六?哎呀!林姐姐又有了……” 话未说尽,俏脸臊的通红的黛玉就从一旁顺手抄起一根玉如意,作势打来。 湘云、探春惊笑躲避求饶,东藏西躲半天,最后还是绕到贾蔷身后才得以幸免。 贾蔷拦住羞恼的黛玉,笑道:“真有大喜事!保管你听了,再不会恼!” 黛玉哼了声,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谎报,连你的好也多着呢!” 贾蔷嘿了声,问道:“去岁先前打发至欧罗巴的前绣衣卫千户回来了俩,带回来的东西,你们可还记得?” 黛玉闻言一双含露目瞬间明媚,道:“是那……蒸汽机?” 贾蔷点头道:“没错!就是那粗苯的家伙!西夷在三四十年前就发明出来的顽意儿,西夷诸国都在用来挖煤汲水,做些简单粗苯的活计,但已经十分难得,尤其是在矿业上。去岁运回大燕,我想到了几个好法子,让人去改良。也是福运到了,刚得了信儿,改良成功!蒸汽机的效率,比原先提高了数倍,耗费却少了一大截儿!” 黛玉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看着贾蔷问道:“这值当着甚么呢?” 贾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如今咱们在外面最棘手的事,是甚么?” 黛玉笑道:“是……缺少劳力?” 贾蔷点头笑道:“秦藩还好些,种地嘛,又是精细耕作,活并不甚重。可汉藩盛产铁矿,出产铁器,仅靠人力、畜力,远远不够。如今有了这改良版的蒸汽机,便可大大的降低对人力、畜力的需求。今后精铁的产量,也将大大提高。如此一来,将带动整个开海大业的高速发展。且这蒸汽机不仅可用于采矿,连纺织也可用到。你们且等着瞧,今后五年,织造产能至少能翻三五倍!” 此言一出,诸姊妹们果然欢呼雀跃起来。 如今小琉球上的织造工坊敞开了生产织造,一天三班倒,都供不及在内陆贩卖。 因为按件计工钱,有些女工为了拼命赚钱,几乎累死在工位上。 即便如此,面对一个逐渐恢复生机的庞大帝国,亿兆人口,产能依旧远远不够。 这些问题,都是困扰内眷,让她们头疼棘手的难题。 如今听说有了不用吃喝休息,不知疲惫工作的蒸汽机,她们岂有不高兴的? 贾蔷真是高兴坏了,道:“不仅如此,科学院那边对于脱硫技艺也有了新的进展,从西夷各国花大价钱请回来的落魄科学家们,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贾母等虽如同听天书一般,可见贾蔷如此高兴,也乐得捧哏,道:“这脱流技艺,十分要紧?” 贾蔷笑道:“钢铁里的硫含量越高,钢铁的品质越差,尤其对枪炮而言,十分要命。脱硫技艺提高,再加上汉藩那边的铁矿石极佳,钢铁品质也就大大提高。如此一来,造出的火炮,亦或是其他兵器,甚至是铁锹、锄头的品质,都会大大提高。而且,蒸汽机的水准,也高西夷一头。嘿!!” 这二年来,他大半心思都在和西夷诸国打交道上。 西夷也不都是傻子,他们派来的留学生,都被安排去学习八股文章。 大燕派去的,大半被派去学习神学…… 大燕对西夷出口各类骨瓷、陶瓷、丝绸、锦帛,而对西夷的商货,最紧俏的是大量钟表匠、铁匠、火器工匠、教师…… 西夷又能有多少这样的人出口? 所以贸易逆差不可避免的出现,还是极大的数字。 眼下西夷诸国虽还未起甚么幺蛾子,但对公平贸易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如今贾蔷掌握了未来百年,至少二十年内的革命性的技术领先,他已经有底气进行慢慢周旋了。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在基础自然科学上的追赶。 但这不是一两年就能办到的,且不急…… 李纨见贾蔷喜成这般,笑道:“怎这样高兴,好似……好似比要当皇上了还高兴。” 相比二年前,生下小九的李纨,已经自如许多了。 贾兰正在成才,小九这边更不用她多想,贾蔷早就许过,将来少不了一国之土。 放下担忧愁思的李纨,在贾蔷的滋养下,如今变得愈发通透了…… 留着少妇头,一身婉柔风韵很是招人。 贾蔷笑道:“当皇上有甚么了不起?日后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皇上,除了小十六是华夏中央帝国的无上帝王外,其余兄弟手足,也都是各据一国的联邦天子,就是隔的有些远。过个几百年,说不定还会打仗。不过便是打仗,也是家里的内战,不会为西夷所欺……” 这话黛玉等人就不爱听了,纷纷啐道: “怎会打仗?自家骨肉……” “谁敢?留下祖法遗训,哪个敢窝里斗自相残杀,其余手足齐攻之!” “那怎么了得?岂不成了不孝子孙?使不得使不得……” 贾蔷闻言笑了笑,果真将天下占去六七,那几百年后,少不得他的儿孙们展开世界大战。 欧洲各国皇室都是亲戚,丝毫不耽搁他们打出狗脑子。 但也有些不同,他们都是邻国,而他的子孙们的封国,都隔的极远。 在科技水准相差弗几时,凭借人口优势的大燕,是绝对的天朝上国,中央王朝,足以震慑诸天。 所以都是未知之数…… 贾母听不明白这些玄幻遥远的事,她忍耐许久后,同贾蔷笑道:“蔷哥儿,你琏二……贾琏来了,想见见我这老太婆,多半是想接我家去住。原我也该是家去住的,以我的位份,不好住在这里。只是玉儿不放,舍不得我这老太婆,你看这……” 贾蔷闻言看了眼凤姐儿,见她低垂着眼帘,想了想笑道:“既然王妃要留下尽孝,就留下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姊妹们如今再回国公府里绣花女红,怕也难熬。至于贾琏……他想来见就见一见罢,不过我就不与他相见了。” 贾母闻言,正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惊喜,可听到后面,笑容却是一滞,听贾蔷讥讽说道:“一个浪荡子,能承袭一个三品将军的爵,已算不错了。放他去辽东几年,本想指着他立下一些微末军功,也好施些恩典与他。结果仍是狗屁不通,只会混沌度日,远不如家中姊妹们做出的功绩。一会儿你老直言告诉他,本王不喜他,本王与贾家的恩泽,也封荫不到他头上。若是叫我知道他打着我或王妃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有他的好果子吃!” 说罢,又同黛玉道:“我和凤姐姐去明光阁看看孩子们去,平儿、香菱她们娇惯的紧。回头还是要放出去,和德林军子弟们同读幼学。” 黛玉笑道:“子不教,父之过。这些事,你做主就是。” 贾蔷笑着点点头,随后和心中大为感动的凤姐儿,一道离了天宝楼。 二人走后,贾母叹息一声,同黛玉道:“如今看来,你琏二哥怕是日子未必好过了。国公府也未必能再传几辈……” 黛玉笑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外祖母何必想那么些?快传进来,见一见再说罢。” “好,好,那就叫进来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且随他自己的造化罢……” ……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尹后看着自家侄女儿,面上浅含愧色道:“原是疼爱你一场,未想竟是拖累了你……你和林家那位的位份本是平齐,却因我这个当姑姑的,矮下一头来……” 尹子瑜微笑着摇了摇头,落笔道:“先天疾身,怎得平齐?如今已是极好了,姑姑不必自责。” 虽如此宽慰,但心里其实始终难得自在。 即便,自古而今,天家这些事本不算事…… 尹后自然也知道尹子瑜的心结,却也体谅…… 并未想着强行辩解,只待时间长久,便能自开。 “子瑜,他性子看着柔和不争,与你们百依百顺,但家里女人们,哪个心里不敬畏他?所以在他给小十六取名一个銮字时,大燕江山的太子,就算定下来了,没人能争,也没人敢争。可诸子将来分封海外,是既定国策。既然如此,如秦藩、汉藩将来都是要分封的。秦藩就不去提了,利益牵扯太重,要了过来麻烦太多。可汉藩……” 尹后神情严肃下来,道:“子瑜,小十三也算得上嫡子。将来不止你,连我和你两个表兄,还有尹家,怕是都要指着小十三而活。有我们相助,以汉藩之广博丰饶,将来……” 然而未等她说完,就见尹子瑜落笔道:“十三前程,自由其父抉择。姑母,一个‘争’字,就落了下乘呢。如姑母所言,家里内眷心中实敬畏王爷,何故?甚么事,又能瞒得过他的眼?” 尹后见之,神情一震,随后缓缓苦笑摇头,看着尹子瑜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过往几千年来的高门故事,天家旧例,到了你们这里,好似都不灵光了。罢罢,且随缘去罢。” 话音刚落,就见牧笛引着尹浩进来,见礼罢,说起了李暄之请来…… …… 第0004章 不知轻重 “不孝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见过王妃娘娘,和诸位家中姊妹……”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今日骨肉终得见,方知天伦之乐……” 数年未见,贾琏已蓄起短须来,此刻见着贾母等人,跪地垂下泪来问安道。 尤二姐温柔如水,陪跪在侧。 贾母见着贾琏,想起如今二府丁口凋零,本以为有一个能生的,扑棱棱生的让人惊喜,谁知道到头来不是贾家的种,还将贾家一锅端。 此刻见着荣府嫡长孙,悲从心来,贾母大哭一场,过往的种种不堪也都随风飘散了…… 众人陪着垂泪,好不容易劝住了,贾母问贾琏道:“这几年是如何过活的?我听王爷说,打发去辽东的族人里,还是有几个成器的,都叫他派人接了来,送往秦藩准许他们建功立业了。虽说王爷如今不是咱们家的人了,可到底念及旧情。有他另眼相看,高瞧一眼,还怕生发不起来?怎这些人里,没你的影儿?你这孽障,原听着是好了几年,莫非如今又混账起来了?” 贾琏惭愧不已,叩首道:“贾琰、贾琪他们十来个或入军中打熬,或经营田亩,入了皇爷的眼。孙儿痴蠢之人,难入贵目。只求看在贾家薄有生恩的份上,准许孙儿袭了祖宗留下的爵位。” 若言至此便收,倒也没甚大毛病。 荣府的爵位,本就该贾琏来袭。 即便贾蔷成为天子后不额外加恩,也该准他袭个三品威烈将军的虚爵。 然而贾琏此刻哪里甘心只袭一个劳什子虚爵? 他看着贾母赔笑道:“老祖宗,以咱们贾家和皇爷的渊源,王公就不去痴想了,可总能得一个侯位罢?孙儿打听过了,连皇爷在外面讨的妾室,她老子都能得一个靖海侯。咱们贾家……”说着,和尤二姐一起,竟是笑容中带着谄媚的看向黛玉。 贾琏并非无知蠢徒,知道以后贾家的前程,不在宫里那位“皇太贵妃”身上,那些都成了昨日黄花了。 如今贾家最大的富贵,全在这个贾家外甥女儿身上。 林家近乎绝嗣,虽然林如海老树开花,临了临了又生了一个,才不过一二岁,值当甚么? 可惜,若是长不成就好了…… 那样等林如海没了,贾家就是黛玉在世间唯一的血亲之族。 但多一个也不妨事,贾家依旧可看成半个后族。 他琏二爷,当得起一声国舅爷! 不等他说完,却见黛玉俏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淡淡一笑。 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心性,也说不出让贾琏撒泡尿自己照照德性的话来…… 且上面软座上,贾母明显心动了。 正当她寻思法子,叫贾母、贾琏知难而退时,就见一旁探春竖起修眉,道:“琏二哥哥慎言!方才王爷还说不喜你混账,我心里还为二哥哥抱些不平,以为你并无大恶。 可如今看来,果真不知轻重! 虽也没敢指望咱们贾家能如尹家过去那般恪守本分,做到上下谦卑,藏愚守拙,不给娘娘抹丁点黑名,可不曾想,你能说出这等话来。 人家三娘子家能封侯,是为了甚么?是因为三娘子给王爷当侧妃?人家闫家立下了泼天大功,王爷的半壁江山,都是人家打下来的! 小婧姐姐就更不必提了,她为了王爷,有了身子大着肚子还在拼杀搏命,这才会家里落下一个侯位。况且她家只她一个,那个侯位将来是要还回来的。 你凭甚么就敢开口要侯位?你也立下泼天大功了?” 贾琏未想到,黛玉都未说甚么,这个素有“刺玫瑰”美名的三妹妹却发作了,他本性软和,此刻被劈头盖脸一通斥骂,一时间瞠目结舌,竟不知如何应对,臊的面红耳赤。 尤二姐这会儿倒是心疼起贾琏来,当然,关键是二人的一双儿女。 三品将军之子嗣,如何能及得上正爵金贵…… 她轻声道:“姑娘这话说的有些偏激了些,这世上又非只有功利。二爷纵然未施多少恩情于皇爷,可对娘娘却十分关照。这些年听二爷说过许多回,当初还是他送皇爷和娘娘去的扬州探望林相爷,若无他这月老,后面许多事到底如何,也难说……” “放你娘的屁!” 探春还未反驳,贾母就坐不住了,开口就是一句国粹,骂的尤二姐俏脸一白。 也不怪贾母动怒,尤二姐的话简直是在挖她的根基! 这些年来,贾蔷一直敬她三分,为何? 就是因为贾蔷亲口所说,当初是她逼着贾蔷送黛玉去的扬州,这才有了后面的造化。 若是让人将此天功给偷抢了去,那往后她还怎么混? 她混不好,贾政、宝玉这一支就更没跟脚了…… “没面皮不知羞臊的下流种子!王爷送玉儿下扬州,和你有一分相干没有?” “你倒还有脸子提此事?凤丫头多好的媳妇,要出身有出身,要模样有模样,对上孝敬舅姑,对下操持阖族大大小小的杂事,一天到晚能休息多少功夫?就这,还要忙里抽出功夫来伺候我和那么些小姑子小叔子,样样妥当!她缘何同你生了嫌隙?” “你下扬州半点微末功劳未立,倒是从头嫖到尾,从瘦西湖女票到金陵秦淮河,还落入别人算计中,险些坏了王爷大事!” “你老子因为这个恨不能连肠子都踹出来,如今倒有脸说这话,还讨要劳什子侯爵……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这挨雷劈的下流种子配不配这个侯!” “三丫头说的对,往后贾家就同尹家学,凡是吃不得苦不能建功立业的,就都把尾巴夹紧,规规矩矩在家里躺尸灌黄汤!哪个敢在外面招摇,不必王爷、王妃着恼,我先叫人拿了,打他一百大板再说!” “古人说,妻贤夫不遭横祸!果真犯了罪过,混账老婆得占一大半功劳。嫌富贵日子过的舒坦了,家庙里过几年也使得!” 贾母甚么人? 看着一团和气,一心只知享福受用,可她能在偌大一座国公府里稳坐大半辈子,靠的难道是糊涂? 内宅事,她比谁都精道。 荣国公当年也是有不少姬妾的,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家庙的家庙…… 是不缺手段的。 一番痛斥,将贾琏和尤二姐魂儿都骂飞了七七八八,狼狈离去。 等人走后,贾母犹在生气,同黛玉叮嘱道:“宫里那太后做事虽有些不……体面,可她手段却是高明之极!看看这些年她对娘家的约束,后族的规矩,她那贤后名声,大半来自这些。这事你可以多学学,哪怕不图那些名声,多约束些娘家人,不叫他们给你抹黑也是好的。果真心软了,未必是好事!” 黛玉笑道:“老太太的话,我记下了。”又转头对宝钗笑道:“早年姊妹们笑你是杨贵妃,你还恼说,自己没个杨国忠做兄弟。如今还没甚么呢,我倒差点多出个杨国忠做兄弟。宝姐姐,不可不防呢。” 贾母顺势补一下:“方才的话不止对玉儿说,宝丫头你也要听进心里去。你那边比玉儿这边,还吃紧!” 宝钗:“……” 一旁薛姨妈满脸尴尬,赔笑道:“不会不会,蟠儿那孽障……” 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薛蟠这会儿怕已经憋不住想要撒欢呢。 黛玉微笑道:“倒也不必太紧张,咱们这几家,多半是做不到尹家那样的,也不必那样。不触王法,不犯大过便是。” “玉儿,王爷有没有说,何时登基啊?” 贾母关心问道。 黛玉笑着微微摇头,道:“并不知。”顿了顿又道了句:“并不重要。” 贾母闻言,一时间都有些恍惚,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外孙女儿,头一回觉得这般大气,仿佛比尹家那位还大气。 九五至尊之位……并不重要? …… 九华宫,西凤殿。 听完尹浩之言,尹后双眸泛红,同尹子瑜道:“去见见小五罢?” 尹子瑜闻言迟疑稍许后,缓缓颔首。 二年来,皇城内的内侍、女史,从头到尾悉数更换了遍。 内侍数额减少了三成,其实贾蔷原本是要减少六成乃至七成的。 割人老二,以方便服侍,这等事实在是……无法言语。 但绣衣卫告知他,宫外多有无名白,绣衣卫彻查清楚跟脚者,便有数百之多,还有大批未来得及查清家世的,若不用也可惜了。 这些无名白都是穷困潦倒着实活不下去了,才自己割了自己,或是被家人所割,希冀送进宫来谋一条活路,结果不可得者…… 这二年,绣衣卫挑选家世清楚,品性稳当的送进宫里,取代过去皇城内侍。 宫女的数量同样减少许多,多以嬷嬷健妇为主。 单纯观赏性的,等待君王临幸的,少之又少。 尹子瑜答应同去咸安宫看看李暄,是因为她明白,宫里一草一木的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贾蔷。 尹后滴水不漏的心性都敢去,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 念及此,尹子瑜心头难免苦笑。 卷入天家,终究难如过去那般清净自如…… 不过,好在那位,不会去做孤家寡人,也不会让她们孤老内斗于深宫。 乘于凤辇上,透过窗看着天上一轮明月皎皎,尹子瑜心绪渐宁。 世上原就无十全之事,残缺阴晴,本是至道。 眼下,已算很好了呢。 …… 第0005章 君臣会 咸安宫内,看着彩绣辉煌的母亲和表妹,恍若一双姊妹一般站在那,风华绝代,李暄双手掩面,使劲揉搓了几下后,见礼道:“给母后请安,也给皇后表妹请安……唉,从前不大明白,愿身不复生王家之念,如今方知矣。” 看着满头灰白的李暄,尹后凤眸怔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时,业已泪流满面。 尹子瑜同样心中震动,不过因为李暄先前对贾蔷咄咄相逼,百般下手妄图阴杀,所以倒未因此时模样落泪。 李暄见之,不无难过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子瑜都不知心疼心疼哥哥……” 见他这般活泼,尹子瑜反倒笑了笑,清眸闪亮。 “母后也坐罢,就不请母后和子瑜吃茶了。” 李暄请尹后、尹子瑜落座后,又同尹浩道:“你派人去给那球攮的传话,就说爷想见见他,问他敢不敢来。” 尹浩闻言,迟疑稍许,不过还是去了。 未几而归,道:“已经派人去西苑告知了。” 李暄斜倚在椅子上,“嘿”了声,正这时,见云氏抱着一两岁多的稚童出来,与尹后见礼。 尹后看到云氏的模样,立时就想到了云妃,太像了…… 她先前自然已经知道,李暄将他老子的妻妹给偷进宫来,只是碍于自身之事,未曾发作。 这会儿见了,看着云氏抱着的孩子,神情有些复杂,微微颔首。 后面牧笛见之忙趋步上前,送上了一件鸾凤玉佩,作见礼。 待云氏抱着孩子谢过后,李暄柔和的目光从妻儿身上挪移开,转眼看向尹后,笑道:“母后,儿臣也非打一开始就一心谋算这个位置。若不然,前几年那几个孩子,也不会叫邱氏给白白谋害了去。连夭折了几个,儿子心都要碎了。只当是老天爷在折磨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儿子起了狠心。越是如此,儿子越要坐到那个位置,叫老天爷开开眼! 二舅舅也是因为这些事心疼儿子,才将那支龙雀借给我顽顽……” 尹后轻声道:“所以,你第一次出手,就弑了太上皇,你皇祖父?” “皇祖父?” 李暄叹息一声,道:“那哪里是皇祖父,儿子活了二十来岁,见过的次数统共加起来也没二十回。在他眼里,只有李皙、李暝、李春他们,才勉强算是太上皇的孙子。如儿臣这般的,怕是不如九华宫的一条猎犬要紧。 他不死,父皇就会按部就班的接掌皇权。太安稳了,大哥和三哥、四哥便远比儿臣有机会。唯有大乱起,儿臣才有机会冒头…… 不说这些了,若是重来一回,儿臣或许还会再这般走一遭,自古天家夺嫡,不都是这些路数么?也不算甚么大逆不道。毕竟这个位置,实在没法子抵御。 但落到眼下这个地步,儿臣……也是心灰意懒。 罢了,德不配位,这个位子果然不是我能坐的,还是谁有能为谁来坐罢。 贾蔷这二年如何?弄来弄去,还是他技高一筹。” 尹后目光复杂,缓缓垂下眼帘道:“他这二年来,除了接见十八省督抚官员,讲述开海之道外,余者都和一些匠人西夷们搅和在一起,本宫也去听了几回,多是炼铁炼钢,还有劳什子橡胶、水泥等匠作之事。 这二年来,他最开心的时候,便是钻研这些有了结果之时。 对于皇权,却是几乎没有过问过。 便是此次回京,也待不得太久,还是要出去,继续开海盛事。 先前他曾于本宫说过,对于这个位置,他并无十分兴趣,果真坐把椅子,也是为了几百年后起硝烟时打的轻些。 当时本宫心中并不明白这些是甚么意思,如今却明了了些。 五儿,他所谋划之事,远比你想的更深远,也更长远。 本宫虽为女流之辈,却自诩非平庸凡俗之辈。 论心智谋算隐忍手段,能输给何人? 可是,面对王爷,却如同仰望苍穹瀚海,唯有敬服。” 贾蔷开海占领无尽田土的意义,放在他前世,就同有人突然带领国人向星辰大海进发,并圈得无数丰饶肥沃的星球一样,令人震撼,也同样令人无力…… 李暄目光复杂,笑骂了声:“那个球攮的,从来不省心。他要早些弄这些……”言至此,顿了顿,叹道:“早弄这些,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是啊,不管怎么弄,你和你老子,又怎会放过我?” 李暄话音刚落,就见贾蔷从外进来,目光清淡,即便看到他一头白发,也没动容,还嘲讽了句。 李暄似乎根本不为其威势所迫,从椅子上蹿起跳脚骂道:“爷若想杀你,果真没机会?当初那么些人骂你,堵到你先生家门口骂街,爷提着鞭子去抽人,也是为了算计你?你道你一心开海,爷几回回让你走,你偏不走。好,你不走,爷就叫你丢了那些家当,安生当一个富贵王爷,也是为了杀你?贾蔷,不是爷要杀你,是这个位置要杀你!换哪个人坐这里,能容得下你? 如今你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能容得下爷?” 贾蔷提了把椅子,挨着尹子瑜坐下,与她笑了笑后,淡淡道:“你也不必相激,更不必故作此态。有甚么容得下容不下的?宝亲王在秦藩以南千里之外有一封国,其封国之外八百里,还有一岛,那是给你备下的。不过现在还不能去,等宝亲王把他那岛经营的再好一些,偷偷摸摸的从沿海再运去些百姓,繁荣起来后你再去,也好有个照应你的。” 李暄闻言面色一滞,看着贾蔷匪夷所思道:“你……果真要放我走,还让我大哥……壮大?贾蔷,人不可能永远在运势上。即便你眼下在走运,十年二十年,三五十年,下一辈人,你的子孙未必会?你……” 贾蔷呵了声,站起身道:“果真他们不争气,让你们把江山夺回来,那就夺回去罢。 你们不夺,难道让西夷们跑来烧杀抢掠一番? 我可不会做江山万世传的美梦。” 说罢,同尹子瑜道:“这御花园不错,我们出去走走罢。过半年还要出京,你也要忙着整合天下名医奇医,研究牛痘预防天花一事。这半月得闲,咱们偷偷懒?” 尹子瑜抿嘴一笑,微微颔首,起身立于贾蔷身侧。 贾蔷又同尹后道:“你再劝劝他,不必担忧害怕,挣扎着好似我真要杀他一般。登基不登基,和他关系并不大了,我也不会行禅让之事。” 说罢,不再看面色剧变,眼中惊惧怨恨再难遮掩的李暄,牵起尹子瑜的手,往外行去。 哪来那么多大彻大悟,心中屠刀若是能这般轻易放下,世上的得道高僧也没那么少了。 无非还是怕死罢了,暂且隐藏仇恨…… 但,他又岂会在意? …… “你果真不怕他们将来复仇?” 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就着璀璨宫灯,尹子瑜落笔问道。 贾蔷瞧见了,呵呵笑道:“小婧安插了不知多少探子过去,平日里甚么都不会做,还会帮他们做事。一旦他们起了行刺的心思,他们也就不必留存在这个世上了。比起可调动的资源来,他们差了一万倍都不止,何惧之有?他们若是稳扎稳打的种地发展……唔,种上一万年,也不可能赶得上咱们,那就更不必害怕了。” 尹子瑜看着自信的仿佛天地寰宇皆握在手的贾蔷,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虑甚么。 她选中的男人,虽然有时好色的紧,但却是任谁都不能否认,顶天立地的绝世男儿。 鼠辈,又怎能入他眼? 反手将贾蔷握着她的手又握紧三分,两人漫步于当世最宏伟壮阔的九重深宫中,赏观夜幕月色…… …… 咸安宫。 尹后看着浑身上下颓败冰冷的李暄,叹息一声道:“原不必如此的,他本就不会杀你……” “因为不屑?” 李暄低垂着眼帘,声音恍若锈锣擦响,又仿佛在哭泣。 尹后沉默半晌,她知道贾蔷这样的做法,对一个骄傲的人,是何等的打击和羞辱,但她也知道为何…… 无论是李暄,还是李暄的老子,都几次三番的对黛玉等贾家内眷下毒手,以摧毁贾蔷和林如海的心智,此计不可谓不毒。 虽然胜利者理应大度,但这一点,贾蔷明说过,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而与李暄曾经的交情,准他活一命,便还清了。 至于活着的李暄,是不是比死了更煎熬,就不会顾忌了。 显然,贾蔷的报复,更狠,也更彻骨铭心。 “你若,果真想报仇,就好生活下去。等出了海后,励精图治,未尝,没有回返大燕的一天……” 尹后垂着眼帘,说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李暄在背后又恢复了不正经的语气,笑呵呵道:“是啊,还有机会。只是为了能多争取些时日,母后还是早点和那球攮的给儿臣生个弟弟罢。再给这个弟弟谋个好封国,一二百年后,说不定真有惊喜的事发生。” 尹后身形略略一顿后,往御花园方向行去。 今晚,只她和子瑜在…… 她早就知道,那个胸怀伟岸的男人,心里藏有甚么样的心思。 依他又如何? …… 西苑,天宝楼。 被寻来的李婧愕然的看着黛玉,道:“娘娘,这会儿去叫王爷回来?宫里不是有事么……” 黛玉淡淡道:“再有事,这会儿也该谈罢了。你去寻他,就说他若不回来,子瑜姐姐回来也成。” 听闻此言,李婧面色微微一变,神情有些闪烁,看着黛玉干笑了声,道:“娘娘,爷喜欢,您又何必……” 黛玉闻言登时作色,道:“简直荒唐!赶明儿他连孙姨娘也瞧上了,让你和孙姨娘一道侍寝,你也依他?” 孙姨娘是李婧父亲李福的妻子…… 李婧脸色涨红,但当着黛玉如何敢造次,见黛玉发怒,只能跪下听训。 紫鹃在一旁轻轻拉扯了下黛玉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黛玉收敛怒意,道:“起来罢,原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拈酸吃醋,更不是防备尹家……只是,心疼子瑜姐姐。这个道理,爷们儿不明白,可你我身为女儿家,自当明白。 那位太后虽美艳无双,可心性却不是寻常女人。她不在意这些,子瑜姐姐却不同。 如今既是一家人,就要尊重着,不可一味取悦讨好他,让子瑜姐姐受糟践。 可明白了?” 李婧闻言大为震动,看向黛玉也愈发尊敬,起身抱拳礼道:“遵娘娘懿旨!娘娘放心,必将子瑜姐姐带回来!” 等李婧肃穆离去后,紫鹃同黛玉小声埋怨道:“都到这一步了,就让王爷高乐高乐又如何?姑娘偏约束的紧。”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道:“你懂甚么?这才叫过日子。” 紫鹃闻言一怔,似乎明白了甚么,但又不大明白…… …… 翌日清晨。 贾蔷自天宝楼中起身,黛玉、子瑜与他穿戴整齐后,他乐呵道:“牛痘的事,已经叫人预备起了。若是顺利,可以将安济坊顺势推行天下。” 安济坊便是类似于公立医院的机构,眼下自然还不能大规模铺展开来,朝廷负担不起。 但随着海外资源不断的流入大燕,最多二十年内,安济坊一定能开遍大燕一千五百余州县。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功德无量的慈悲伟事。 由黛玉、子瑜来负责,二人之名,也将永垂青史,绝非青史上那些名后能及。 黛玉笑道:“此事最好别带我,我没那么厚的面皮,去贪子瑜姐姐的功劳。” 尹子瑜闻言,轻轻摇了摇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黛玉,最好又虚点了下贾蔷。 黛玉笑道:“虽是一家人,此法也得自于他,可真正操持的,还不是姐姐?我又不通医理。” 贾蔷在一旁笑道:“没你这个皇后娘娘坐正中宫帮着出面,只子瑜一人,非得累死不可,也有诸多不便。你就别推辞了,再说,日后还有许多其他的事……” 黛玉眼睛一转,道:“那你给宝丫头安排的甚么名堂?” 这可是一生之敌,宝丫头那身前鼓囊囊,那腚圆滚滚,这会儿又怀起了,看架势想是要追赶李婧…… 贾蔷干笑了声,道:“织布机不能只由德林号一家独肥,世上穿不暖衣服的百姓还有太多,只靠德林号一家,还是太慢。所以想将新式织机的发明,冠上她的名儿……当然,不是为了强求让她留名,就是想让世人知道知道,天家的内眷都在做事,还能做成大事,她们的内眷出来做事,不算甚么大逆不道的难堪事。为了解放生产力,我也是拼了! “呸!” 黛玉啐了口,不过到底没说出不许的话来,嗔了贾蔷一眼,道:“快去罢,爹爹他们在勤政殿等着呢。今儿接舅舅一家来宫里做客,你忙完了早点过来。” “诶!好!两位贤妻,告辞!” …… 第0006章 好春光 西苑,勤政殿。 贾蔷于御座上落座后,免礼百官,随后同林如海笑道:“先生,国事繁重,数年天灾、边戎和人之祸患,使黎庶苦熬多时。这二年虽勉强算得风调雨顺,然百姓仍旧太苦。各级官员,也不轻省。弟子之意,这登基大典,能简便些,就简便些。原也不指望一场大典,就让百官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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