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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营一共两千八百人,以队为作战标准。每队五十七人,队长,副各一人,火器军五十五人。其中,内旗枪三人、牌五人、长刀十人、药桶四人、神机枪三十三人。 遇敌,牌居前,五刀居左,五刀居右,神机枪十一人放枪中,十一人转枪后,十一人装药,隔一人放一枪,先放六枪,余五枪备敌进退。前放者即转空枪于中,中转饱枪于前,再转空枪于后,装药更佚而放,次第而转。 擅动乱放者,队长诛之,装药转枪怠慢不如法者,队副诛之。如此,则枪不绝声,对无坚阵。” 赵破虏一边讲说,一边庆幸这两天好好做了番准备,总算背下了这番话,原是准备应对天子垂询的,没想到先在这试了试。 李暄和贾蔷随赵破虏站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校场上正在出操的士兵。 当然不可能实弹演练,大燕没那么富。 只是一直练着队列,填装都是在做假动作…… 李暄早就不耐烦了,左右看了圈儿后,忍不住对赵破虏道:“老将军,也别光让我们看着,寻两杆鸟铳来,我们去打几只鸟雀?” 赵破虏心中早有料想,此时李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不奇怪,思量稍许,他提出一个要求,道:“只能在北林子那边打,断不可出城。不然,末将担待不起责任。还有,鸟铳万万不可对准人。” 李暄自无不可,然后一边对贾蔷挤眉弄眼,一边一迭声催促赵破虏快去寻火器来。 也没用一盏茶功夫,赵破虏将二人引至一片空地前,空地后是一片树林。 有亲兵取来三杆鸟铳,和两包子药。 赵破虏亲自示范道:“这鸟铳用起来并不难,先倒药,再装药,将子药从铳口倒入铳膛,压火,用随枪的仗将膛内子药压实压紧,装弹,再装门药,然后将火门盖盖上,装火绳……好,准备活计差不多了。 等想射击的时候,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瞄准扣动扳机就能发射!” 贾蔷拿起一杆火铳,看到枪上有一金属弯钩,弯钩的一端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燃烧的速度很慢。 想要发射时,可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便可射击! 他按照赵破虏示范的操作来了一遍后,旋转弯钩,用火绳点燃了子药,然后对准林子边停落的一只雀鸟,扣动了扳机…… “轰!” “嘎嘎嘎,哈哈哈哈!!” 看着笼罩在一片烟雾和子药燃气中的贾蔷,憋着坏一直等看热闹的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 他就等着看贾蔷出丑呢! 至于鸟,自然连根鸟毛都没打中…… 贾蔷倒退两步,挥了挥衣袖,将硝烟气挥散开来后,看着李暄道:“你来你来你来!我倒瞧瞧,你能打中甚么!” 李暄都不用自己装填,早有人替他装填好,子药没有放许多,他哼哼一笑后,竟是半蹲式的持枪,瞄准稍许后,用火绳将火门处的子药点燃,扣动扳机…… “砰!” 一阵烟雾中,对面同样连根鸟毛也没打下来。 “哈哈哈!” 这回,轮到贾蔷大笑起来! “球攮的,手有点生!” 李暄气呼呼的站起身来,让人赶紧装药,又觉得打鸟确实有些超出水准了,便让赵破虏去给他寻些大公鸡来,好瞄一些。 赵破虏无法,只能去准备。 贾蔷也觉得有趣,用这个时代的原始鸟铳,尝试着打枪的快感。 等他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枪撂倒一只惊叫的公鸡时,真是高兴坏了。 李暄见之,简直如同受了奇耻大辱,恨不得端起鸟铳,能打出一片子弹。 这时两人已经换了三茬鸟铳了,赵破虏可不敢让他们一直用一只枪打一下午。 果真炸了膛,不管伤了哪一个,他都要倒大霉。 等到李暄也干翻一只公鸡时,天色都暗了下来,过了瘾的二人刚准备告辞,却见烛龙营主将奋威将军王世忠领了一宫人过来。 看到此人,李暄和贾蔷都微微变了面色,心里道了声坏菜。 连贾蔷都认得此人,正是隆安帝的信重太监之一,熊公公。 果不其然,就见熊公公面无表情道:“陛下有旨,宣李暄、贾蔷,即刻进宫觐见!” …… 第0511章 无故之仇 养心殿前的皇庭内,挂白灯笼已经点起。 贾蔷和李暄两个倒霉蛋,却跪在庭院当中,任来往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们观赏。 对李暄,朝野上下的看法基本统一。 惫赖皇子,因年岁最小,因此颇得隆安帝和尹皇后的偏宠。 与大位绝缘,但一世富贵闲王是跑不了了。 至于贾蔷…… 不同人的看法,差异很大。 有人以为他是二愣子,仗着祖上的余荫,闹大时每回回都要请祖宗神位叩阙。 也不知贾源、贾演、贾代善三人的在天之灵,看到他们死后,结果神位成了贾家子弟发动死亡进攻的神兵利器,会是怎样的感受…… 这样想的人,是看不起贾蔷的。 但也有人以为,贾蔷心狠手辣,小小年纪行事,丝毫不顾后果,因此十分危险。 想想上一回只因林如海爱女的马车被焚毁了,贾蔷就先围赵国公府,再围雄武候府,最后甚至围上了皇子府。 这样的做派,既疯狂也凶险,合该早早圈困起来。 再有一些人,则认为贾蔷十分阴险,用一份方子,连坑了东盛赵家和瑞祥宋家。 东盛赵家且不去说,瑞祥宋家是真惨! 被坑去三十万两银子的方子钱不说,因涉嫌坑骗国舅爷,拿国舅爷当刀,利用哄骗田傅,惹得太后凤颜震怒,勒令宋家兑现承诺,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给国舅爷。 因为此事,都察院还有六科言官们都快疯了,一个个疯狂弹劾起田傅来。 可太后自太上皇驾崩以后,似乎性情大变,田傅跑到九华宫寿萱殿哭诉,田家被骂惨了,他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结果太后反倒愈发执拗,非逼宋家低头拿钱不可。 宋家没法子,只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给田傅。 偷鸡不成蚀把米,宋家之惨,让其世交旧友们,对贾蔷的看法,愈发恶劣。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认为,贾蔷这样的人,能在朝堂上立足,成为大害。 因为他一无功名,二也无军功,能走到今日,全凭佞幸之路。 所以,对于他和李暄搅和在一起,倒是都认为人以群分。 “贾蔷,怎么样,火器营好顽罢?” 李暄小声说道。 贾蔷跪的膝盖扎疼,见这厮居然还笑的出来,纳罕道:“王爷跪着,膝盖不疼?” “嘎嘎!” 李暄闻言,高兴的压低声音笑的欢实,伸手悄悄的将蟒袍前摆往前面拉扯了下,居然在膝盖处露出一层厚厚的“护膝”…… 肏恁娘! 贾蔷脸都黑了,咬牙道:“你甚么时候弄的?”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整个人都笑的一抽一抽的,道:“陆丰随时都备着的,趁着出恭时悄悄绑上了。贾蔷,你有我聪明?” “……” 贾蔷忍痛,不理此人。 李暄却忍不了,小声道:“你可想好了一会儿怎么说了没?我只说是你想去,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准备。” 贾蔷奇道:“多咱是我想去的?” 李暄得意道:“那总不能说是我想去的罢?再说,父皇面前你还敢抢先答话不成?若是咱们两个反目成仇,相互撕扯,那就更惨了,多半还会挨板子,再继续跪俩时辰……好了好了好了,开个顽笑,你都要翻脸的样子。爷就说爷非拉你去的,行了罢?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识逗。对了,先前你给赵破虏说,西洋已经有那种叫甚么枪来着的火器?不怕风雨的那个?” 贾蔷道:“燧发枪,就是大燕的自生火铳。” 李暄闻言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瞧好了,今儿这回,爷扛了!记着欠我一大人情,记着了啊!” 贾蔷正准备回一句“我记个锤子”,却见一黄门内侍出来,让二人起身,隆安帝传召。 贾蔷有些艰难的起身,再看一旁,李暄这小狗肏的,居然也有样学样,一脸痛苦的站起来,动作浮夸的一批,还对贾蔷挤眉弄眼,明显是在捉弄他。 贾蔷无法理解,这王爷怎么跟散养的二哈一样欢实…… 入了养心殿后,两人又乖乖的跪下。 御案后,隆安帝看着连跪下去时疼痛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二人,有些无言以对,总有一个是假的吧。 殿下左侧,是宝郡王李景、恪怀郡王李晓和恪荣郡王李时,三人也纷纷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两个,心思各异。 殿下右侧,则是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吏部尚书张骥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 隆安帝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对荆朝云和颜悦色道:“荆爱卿,京察一事,还是由你和两位爱卿盯着。至于韩彬、张谷、窦现、左骧、李晗等人,才出京半年光景,怎好就急急招回京来?这等大事,容不得朝令夕改。 朕再说一次,在朕这里,他们是可用之臣,而爱卿等人,亦是国朝栋梁。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也等着朕,造谣说朕会血洗先帝老臣。朕就想告诉那些想看朝廷笑话的人,他们纯属痴心妄想!哪一次清洗老臣,不是内耗啊?损失的,都是国朝的气运!这等事,朕绝不为之。 当然,你们是好的,尤其是荆爱卿,德行操守,当得起百官之表率!但不可否认,也有些臣子,实在不像。莫说为臣,便是连做人都不配。 你们都是老臣了,不用朕多说,你们自己也清楚,那些人是谁,都是甚么成色。 所以这次京察,你们要扎扎实实的做下去,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怕那些人背后有甚么后台,朕就是你们的后台!” 荆朝云、张骥、赵东山三人闻言,纷纷躬身领命,而后一个个面色凝重的告退了。 等三位朝廷巨擘走后,隆安帝凝眸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注视了片刻后,方问李景、李晓、李时三人道:“你们怎么看?” 李景面相酷似隆安帝,连冷静的性情也像,他沉声道:“借景初旧臣之手,来清洗景初旧臣里的败类,也可让荆朝云等自掘根基,父皇英明。” 李晓则皱眉道:“儿臣以为,父皇此策,可大大削减景初旧臣的势力,打击他们肆无忌惮的气焰。” 李时面带微笑,道:“儿臣以为,父皇所言,便是所为,亦是圣心所在。景初旧臣难道就不是父皇的臣子?只要剔除景初旧臣里昏聩贪腐之辈,其余的,亦是国朝精锐之臣。有他们在,再等韩彬、李晗等名臣归来,那便是真正众正盈朝、满朝大贤之时。儿臣为父皇贺!” 隆安帝闻言,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最后目光扫过一直低着头的李暄和贾蔷,问道:“李暄、贾蔷,你们两个怎么看?” “啊?” 陡然被点名,两人一时不查,抬头疑惑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见之大怒,厉声斥道:一个皇子郡王,一个国朝武侯,国丧期间,胡作非为!谁让你们跑去火器营拿鸟铳打鸟的?两个废物,鸟打不着,就让人去抓百姓家的鸡供你们取乐?荒唐,混账!” 终于得知了二人的勾当,李景、李晓和李时三人,一个个都觉得有些牙疼。 恪怀郡王李晓最先开口,劝道:“父皇还请息怒,龙体要紧。至于五弟……贾蔷,你怎好带王爷做这等事?” 贾蔷扯了扯嘴角,看向李晓道:“王爷怎知,是臣带去的?” 他自忖没得罪过这位三皇子,但他回忆了番,好像二人打第一次初见面时,这位三皇子李晓,对他就不怎么待见。 这人该不是有毛病罢? 而见贾蔷居然还敢顶嘴,李晓皱眉道:“五弟虽贪顽,但多年来还未去过火器营。即便不是你带的,今日事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多半因你而起。你还敢抵赖?” “三哥,你别错怪好人。今儿还真是弟弟想去火器营见识见识,这才叫上贾蔷一道去的……” 李暄忙替贾蔷分辩道。 李晓问道:“你今儿为何想去火器营了?” 李暄干咳两声,笑道:“是这么回事,今儿去那,是因为正经事。我听贾蔷说……” 话没说完,就听李晓冷笑一声,道:“还说不是因为他?” 李暄闻言一滞,有些傻眼儿,他也发现,怎么这个三哥会和贾蔷不对付? 为了甚么? 贾蔷目光淡淡的扫过李晓后,对隆安帝道:“皇上,的确是因为臣的一席话,恪和郡王才会和臣去了火器营城,观摩火器,并试验了一下午……” 隆安帝扬起眉尖,提醒道:“当着朕的面,有些话你想明白了再说,不然,治你一个欺君大罪,让你后悔莫及。” 贾蔷摇头道:“臣岂敢欺君?今日臣也对赵破虏赵将军说过这番话。臣说,臣听闻西洋火器已经远远超过大燕,他们发明了一种新式火器,根本不用担心雪雨天的影响,火器一样可以发射。而且,精准度更高。另外,西夷的火炮,更是射的比大燕的火炮远,射的准,炮弹也重。他们还将火炮装到了海船上,靠着船坚炮利,和燧发枪的犀利,已经灭国无数。 这些事,皇上若是不信,也可让人去南省广州那边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得到。臣将这些事同恪和郡王和赵将军都说过,只是一时还想不出甚么好法子来。赵将军说,兵仗局的工匠,虽也能仿制出自生火铳,但代价太高,国库支撑不起。臣和王爷觉得扫兴,原还想着立一大功,谁知甚么也没办成,这才借了两只火铳,打了几枪……” 隆安帝闻言,又看向李暄道:“果真如此?” 李暄连连点头,道:“父皇,今儿贾蔷还送了子瑜表妹一个火眼金睛……” “显微镜!” 听了贾蔷提醒后,李暄忙道:“对对,就是显微镜。那顽意儿跟火眼金睛差不离儿,也是西洋来的,水里有丁点小东西,那显微镜都能看出来……”忽地,李暄惊疑了声,道:“贾蔷,那显微镜是不是连毒也能查出来?你何不……” 贾蔷忙摆手道:“王爷,那些下毒的毒,通常都是溶于水中的,这种水溶性的毒,用显微镜是查不出来的,除非是那种倍数非常高的,但目前连西夷也没有。” 这种浑水,打死他都不敢掺和。 且说出此言后,他明显感觉到,殿内方才凝重之极的气氛舒缓了许多。 隆安帝问贾蔷道:“你准备去兵仗局、武备院做事?” 不然操这份心做甚么? 贾蔷忙摇头道:“皇上面前臣不敢说虚言,臣去寻那样的燧发枪,虽本心也是为了朝廷和皇上分忧,但也存下了用鸟铳打鸟的心思。再者,臣对兵仗局和武备院的事一窍不通,还是别去捣乱了。” 他不无失望,甚至已经透露天机了,但他不知为何,李家这些爷俩,看起来没一个当正经事来看…… 隆安帝闻言哼了声,顿了顿道:“原本朕还准备狠狠责罚你们二人,不过如今既然另有隐情,那就不打你们了。但此事究竟如何,朕还是会让人去查,也查查西夷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模样,查出真伪来,再同你们二人算账。行了,今日事暂且如此,你们跪安罢。” …… 贾蔷随四位皇子出了养心殿后,李景侧眸看向贾蔷,淡淡道:“贾蔷,你如此好兵事,何不来兵部?” 贾蔷还未开口,李暄就忙道:“大哥大哥,贾蔷是要进内务府的,弟弟早先八百年都同他说好了!等一起赚了钱,给父皇母后修园子的。你可别同我抢人了!” 李晓没说话,面色冷淡。 李时却笑道:“大哥,小五儿多早功夫前就相中了贾蔷的点金之术,在父皇、母后跟前央磨几百回了。” 李景闻言,没再说甚么,转身离去。 李时见之,呵呵一笑。 李景走后,李晓与李时、李暄微微颔首后,也转身离去。 最后,贾蔷拱手道:“两位王爷,天色已晚,宫门就要落钥了,下官先告辞一步。” 李时心道一声可惜,若非他要守在皇陵梓宫前,以正皇孙身份,今日说甚么也要和贾蔷一道走,趁机拉拢一番。 不提贾蔷背后注定要入军机为相的林如海,只贾蔷的点金之道,也值当他好好拉拢一番。 只可惜,他还要留在宫中,如今只能看着贾蔷大步出了宫门远去。 …… 第0512章 捅了马蜂窝 翌日。 自乾清宫举哀哭灵罢,贾蔷前往了东市。 一路行来,各街、坊、胡同,处处皆有兵马司的影子。 无数百姓、士子、商人,看着一个个挑着担、背负着麻袋或者拉着车的兵马司丁勇们,将街道边、坊市内、胡同口堆积的垃圾清走,连积攒的臭水沟里的污水,都用水车拉走,再用黄土填埋。 先前兵马司积攒的连正兵加帮闲,一共不到三千人,再加上近几天从金沙帮输血进来的二千多人,共不到五千人,撒开在整个东城,竟依旧捉襟见肘。 陪行的高隆身上都带着污渍和臭味,连他也一并亲自下场做事了,高隆对贾蔷道:“侯爷,主要还是缺人手!差的太多!您看,是不是再招一些?” 贾蔷摆手道:“再招就过线了……这样,兵马司只负责主街道、民坊口和胡同口的垃圾污水,街道里面的,如前面那家百姓门口堆积的一堆破烂顽意儿,直接敲门进去,勒令他家立刻清理干净。再有下一次,罚钱二百文。还有那边,那家酒楼将一些残渣直接倒在街道上,这次就算了,已经帮他们拾掇了,下一次让他们收拾干净,直接罚银五两。再犯,十两! 单靠兵马司的力量,不可能永远让东城保持清洁。我们再勤快,也架不住他们造的。” 高隆身旁的胡夏奇道:“侯爷不是要收商家的卫生银子么?怎还不让人倒了?” 人家不倒,凭甚么交银子? 贾蔷看他一眼,骂道:“死脑筋!在这开酒楼,门前的街道是不是我们疏通的?我们负责主街道的清洁。 过些日子,兵马司从百姓中寻一些困难人群,如孤寡老人,家里有病人为力谋生的弱势百姓,请他们每天打扫主街道,保证街面的干净清洁,每月付给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起码能有个进项,支撑嚼用。 这是有利于所有商家的事,也是有利于百姓的事,难道商家们不该出些卫生银子?除了卫生银子外,以后还有防火银子,慢慢来就是……” 胡夏佩服的五体投地,道:“侯爷,您不愧有善财金童的名号,弄起钱财来,都占着大道理,真是了不得!” “滚一边去!” 高隆骂走后,同贾蔷道:“恐怕未必好收。” 贾蔷笑了笑,道:“所以,今儿我亲自前来,收第一单!就从这家开始罢!” 高隆、胡夏抬头一看,就看到“瑞祥号”三个字…… …… “宋东家,别来无恙啊。” 入了瑞祥号高大的门楼,也不理迎客伙计古怪的眼神,贾蔷一步跨入,就看到宋哲那张往日里满是精明的脸,此刻却多了许多阴郁。 不过,看到贾蔷进门,宋哲还是站起身来,挤出笑脸相迎道:“宁侯大驾光临,鄙号蓬荜生辉!不知宁侯前来,有何贵干?” 贾蔷总觉得,说这番话时,宋哲是咬紧牙关说出来的。 且也没让座,也不斟茶,可见其心中之恨。 贾蔷也不在意,笑了笑,目光触及四周,看到货柜上摆的高高的锦帛绸缎,“啧”了声,道:“今日前来,为一私一公。私事嘛,自然就是前来瞧瞧,瑞祥号将云锦染出来了没有?瑞祥号家大业大,底蕴深厚,若是能改良方子,还请务必告诉本侯一声,让本侯也沾沾光。” 听闻此言,宋哲差点没呕出血来,脸色黑沉道:“一定,一定。不知,公事,又有甚么事?” 贾蔷看着他哈哈一笑,让宋哲恨不得一拳砸烂他的脸,就见贾蔷指了指外面,道:“这几日兵马司的动静,宋东家可看见了?” 宋哲压着心里的厌恨和不耐,道:“看到了,宁侯好大的手笔,不愧是兵马司的指挥!” 这是带了嘲讽语气的,出身士大夫世家的宋哲,虽行商贾事,但心中依旧有士大夫的清高。 对于寻常正规武人他都看不起,更何况是一群清扫街道垃圾的兵马司丁勇? 上百年来,兵马司就是军中的最底层,甚至不被军中认可为一份子。 贾蔷恍若没听出宋哲言外之意,他笑了笑,道:“多大的手笔谈不上,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每年冬去春来,都中或多或少都会流行一阵时疫,总会死不少百姓。越是生活在脏臭的污渍中的,死的越多。本侯身为兵马司都指挥,身负清理疏通街道坊市之责,岂能袖手旁观?因为,连兵丁加帮闲,数千兵马,彻底清扫东城的一切脏东西,臭东西!连兵马司的副都指挥,都亲自下场。 当然,这些都是本分事,没甚么好自夸的。只是,这么多人一起做事,花费嚼用也十分巨大。兵马司那点军费,全拿出来也不够。我去问皇上要,皇上说一文钱也没有,还说我既然能当这个官,就有本事堂堂正正的弄军费。若是弄不到,就趁早别当这个官,回家哄姑娘去罢。 本侯觉得皇上这话实在圣明!这不,本侯就来了?” 宋哲闻言,脸上似笑非笑道:“宁侯,这是来化缘了?” 提到“化缘”二字,宋哲心里都在滴血。 短短几天功夫,宋家支出了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 宋家自然有千万之富,可这些家业都只是家业,不是现银。 当然,瑞祥号有大量现银,可抛去必须的预算,真正能随意调动的现银,总共也没二百万两。 江南巨贾和土老财不同,土老财喜欢攒银冬瓜,出身南省的巨富们,更注重财富的流转。 在他们看来,越是流转的快,流转的多,才会带来更多的财富。 所以,去了那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后,瑞祥号的闲钱,已经不多了。 这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来化缘?做梦! 却不想,听闻此言,贾蔷眼神瞬间清冷下来,看着宋哲淡漠道:“化缘?本侯以公事来谈,身负朝廷体面,你以为本侯是来向你一介商贾化缘?宋哲,你宋家的胆子,比天还大!也是,你们宋家敢以太后娘娘和国舅爷为刀,来谋财,还有甚么是你们宋家不敢做的?” 宋哲闻言,面色大变,连忙否认道:“宁侯,我虽敬你身份,可宁侯也别信口开河!宋家何时以太后娘娘和国舅爷为刀过?倒是宁侯,谋算深远……” 贾蔷笑了笑,道:“继续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宋哲吞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口聚集的那么多兵马司丁勇,哪里还敢说下去。 贾蔷见之摇了摇头,道:“本侯前来的公事,就是前来收卫生清洁银子。瑞祥号在京中,一共六十八处门铺,每一处一月的卫生银子为五两,共三百四十两。劳烦贵号结清,不然,才开号没几天的瑞祥号,又要关门了。” 宋哲闻言,脸色铁青,咬牙道:“一个卫生银子,一月就要三百多两,一年就要四千两,宁侯是不是穷疯了!!” 贾蔷奇道:“我穷?这些银子一文钱都落不到本侯腰包里,我贾家虽过的是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看到甚么好东西就想要,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一年四千两听起来是多,可瑞祥号一共六十八处门铺,平均下来,一处一年也不过六十两银子罢了。你瑞祥号每天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那么多顾客,这过程中要产生多少灰土脏东西?不得清扫打理干净?少废话!若是不服,只管让宋昼弹劾本侯就是。不交这份银子也可以,关门罢!” 宋哲深吸一口气后,点头道:“好!好!交钱也可以,只是在下斗胆问一句,是只瑞祥号交,还是所有商户都交?” 贾蔷淡淡笑了笑,道:“凭你宋家,还不足以让本侯亲自下场对付,自然是全部都交。” 宋哲闻言,脸上差点没笑出声来,强忍之下,一脸的古怪。 他还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人!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以为坑了宋家一次,就无敌了? 别说区区一个贾家,别说背后有一个林如海,哪怕背后站着皇上,哪怕太上皇复生,直接宣布贾蔷是他的私生子…… 也没这样作死的法子啊! 整个东市,多少商铺,多少老字号? 背后勾连着的利益势力,差不多能将满朝文武加宗室加勋贵,全部覆盖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清流士林,还有江南的乡绅巨富,还有…… 总之,天下最顶尖最富有的人家,几乎囊括了至少六成。 这是要在他们身上割肉啊! 宋哲简直连磕绊都没打一个,手一挥,大声道:“给宁侯交银子!” 不过…… 宋哲一边让掌柜的取银子,一边道:“宁侯既然收公中银子,是不是要打个收据?” 贾蔷笑了笑,道:“理当如此。” 等瑞祥号掌柜的送出三百四十两银子来,交给高隆、胡夏等人后,贾蔷落笔写了份收据,签字甚至还按下了手印。 然后在宋哲甚至带着些同情的目光下,呵呵笑着扬长而去,前往另一家。 “收卫生清洁银子,你家门铺小,按最低档交,一个月三百钱就够了。” “你家馒头做的不错,一天能做多少?” “两千个?兵马司全要了,这一月每天都做,这是预付银子。对了,你们要交卫生清洁银子,铺面小,一个月三百文就够了。” “你家米面铺大些,要记二档,一个月三两银子。不过兵马司往后的米面,由你家来送,结现银。” “你家打铁的,脏水见天往街面上倒,一月三两银子。不过兵马司需要诸多器具,都由你家来做,结现银。” “你家是屠宰猪羊的,这附近数你家最脏,也记二档,一月三两。不过兵马司需要大量的肉和骨头,你家来供应一部分……” 等这一条条消息送回瑞祥号后,宋哲只觉得喉头涌出一抹血腥味来,却仍是咬紧牙,恨之入骨道:“一个兵马司,能用多少东西?大部分商户,仍是要被勒索去。等着罢,看看明天有多少人弹劾他!我就看他,怎么死!” 也的确,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有无数措辞十分严厉的弹劾折子,如雪花一般飞进宫里,落在武英殿军机处的桌几上。 只是奇怪的是,三位军机大学士看了后,一时间却都只沉默思索了稍许,就撂到了一边,没有急着处置。 他们似乎,有更棘手,也更严重的事要理会…… …… 第0513章 宁郡王妃 入夜,东城兵马司衙门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尽管太上遗诏不禁民间婚丧嫁娶,亦不禁荤腥。 只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和文武大臣才有此忌讳,但贾蔷仍是谨慎,没有在今日大宴兵丁。 但,虽没肉,可白米饭、大馒头,吵的香辣的干菜,同样让绝大多数丁勇吃的满头大汗,痛快不已! 似乎一整天的臭累恼火,都随着这一顿大餐消散了大半。 兵马司衙门内,最多只能盛下五百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外面墙根儿蹲着,或者干脆蹲坐在胡同街道上,一边大吃一边彼此间说笑辱骂,说着荤段子。 衙门内,贾蔷、高隆和胡夏、乔北、王遂等数个副指挥,并牛城、柳珰、胡宁、谢强等十个开国功臣子弟一起吃着同样的饭菜。 吃罢,他看着牛城几人辣的到处找凉水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谢强酷似他老子谢鲸,脾气火暴,也好辣,反而大叫过瘾。 “怎么样,还坚持得了么?” 贾蔷目光在这几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勋贵子弟打量了几番后,笑问道。 牛城苦笑摇头,道:“宁侯跟前不说假话,若是我老子早发下话来,今趟若是坚持不住,或是让一群泥腿子比下去了,那干脆往后也别进国公府大门,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认了,我还真未必能坚持得住……累倒在其次,还又脏又臭……那谁,快给我吃口辣的压一压,不然要吐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等热闹罢,贾蔷笑道:“恐怕还不止这些罢?更在意的,是不是还有别人的眼光?这才到哪,等过几日元平功臣子弟们跑来挑衅取笑时,你们还要不要活了?” 牛城、柳珰等人闻言,脸色纷纷凝结起来。 功臣子弟,那真是面子比天大,为了面子打死人都是寻常。 果真让那些敌人对手们看到他们清扫垃圾,别说真实发生,只眼下想一想那画面,他们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贾蔷反倒愈发哈哈大笑起来,道:“过几日我忙完朝里的事,和你们一道来干。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好,劳动,甚么时候都是最光荣的。当然,眼下我这样说没甚么说服力,等过几日我也下场,你们再来看看,那些嘲笑对我来说,又算甚么,狗屁不是!” 牛城、柳珰等人闻言,又笑了起来,不过心情还是十分凝重,也不赖在这了,纷纷告辞回家。 等他们走后,贾蔷微微摇摇头,道:“他们甚么时候能把这些没用的虚荣打碎踩在脚下,才真正堪大用。不然,比不上你们。” 这话胡夏、乔北等人就爱听了。 贾蔷看着他们,道:“如今也见了进项,而且还会是持续的进项,至于朝廷里的反应,我自会处置,不用你们管。但有一点要明白,不是说任何一个兵马司的丁勇,都能去一家门铺收银子。要专门组建一队负责收银子的人,专司此事。除此之外,谁敢乱伸手,就斩他的手。这一点,是底线原则,谁敢触犯规矩,那是要杀头的。” 诸人闻言凛然,今日从那么多商户那里收到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一大笔银子的激动心情,也冷却了下来。 的确有人存了,将那些商户当肥羊的心思…… 等他们一一表态后,贾蔷又道:“我会从外面定制一批垃圾桶来,摆放在各街道、胡同、坊市的公共区,以便于以后的卫生清洁。另外,如生石灰等物,还有扫帚、簸箕、铲子都必须之物,你们负责去买,但每一笔,都要记账,都要商家给出收据,以便朝堂上打官司用。” 对于这样的事,高隆等人唯有领命的余地。 最后,贾蔷道:“还有一极要紧的事,就是我们做这些事,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让百姓们知道我们为甚么要做这些,要让他们知道,每年京城时疫是怎么来的。而干干净净的街道,对他们有甚么好处。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多不容易,多难,就因为做这些事,兵马司被那些居住在官坊和富人区的官爷和商人们,弹劾攻击,处境艰难。总之,就往这方面去说,要多说。” 这事大家就明白了! 胡夏、乔北、王遂还有下面那些吏目,在贾蔷未任兵马司都指挥前,其实也都是一方奢遮“大豪”! 这些人,麾下都有一个基本盘,几条街道,或者几条胡同。 在他们的基本盘外,他们臭名远扬。 可在他们基本盘内,却是关照邻里的好人。 因此,也就有极重的话语权。 他们如此,底下那些人同样也差不离儿。 总之,这些人如果鼓荡起宣传来,在这个世道下,可是了不得! 不过…… “不得闲啊!” 胡夏抓脑袋道:“这从早到晚的,外面那些弟兄连家都不肯回,就想拼出一个正规丁勇来吃皇粮,哪有功夫回家扯淡去?” 贾蔷一筷子丢他脑袋上,骂道:“真是榆木脑袋!他们不得闲,他们老娘和媳妇儿也不得闲吗?他们孩子也不得闲吗?” 乔北哈哈笑道:“就是!家里那些老婆子们平日里叽叽呱呱的烦死个人,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了。” 贾蔷道:“寻几个伶俐的,编个顺口溜打油诗甚么的,让孩子们走街串巷的吆喝。总之,兵马司这波大清扫,这样的好人好事,为民谋福祉的行动,一定轰动整个神京城!” “这好说啊!今晚就让他们回家叮嘱一番!保准明儿就有动静了!” “哈哈哈!过瘾!” “还能这样操作?秀啊!” …… 神京西城,东华街。 宋府,玉德堂。 宋哲面色激动的看着主座上的宋昼,道:“宋家不弹劾?为甚么不弹劾?正好让天下人见见贾家子卑鄙无耻的嘴脸,难道有甚么不妥?” 宋昼皱眉喝道:“你如今虽行商事,但也是自幼读书养性长起来的。商贾虽能带来金银,可宋家终究是以诗礼为本。何故这般焦躁轻狂?” 宋哲闻言,强压下一口怒气,长兄如父,且宋家如今的确是靠宋昼支撑,他行礼道:“大哥,是我孟浪了。” 宋昼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在心疼那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但是老五,你要记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哲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宋昼。 宋昼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摆手道:“太上皇驾崩后,世道已经变了。宋家作为第一个倒霉的人家,却是以这种方式倒霉,看起来凄惨,但却没有伤到根本!此事到此为止,其他人家愿意去弹劾就去弹劾,宋家不掺和。” 宋哲实在不服,把刚才宋昼的教诲抛之脑后,道:“大哥,太上皇驾崩了,可皇太后还在!这一次皇太后一道懿旨传下来,皇上不也得巴巴的强推下来?军机处和科道言官都在为宋家说话,可即便如此也没用。这般看来,只要皇太后还在,世道就未必能变到哪去。田傅收了宋家一百万两银子,还叫着请我吃酒来着,大哥……” 在宋昼不加遮掩的失望目光下,宋哲说到最后,却是张不开口了。 宋昼简直震惊,道:“你就没听到如今田家的名声有多臭?!” 见宋哲还想说甚么,宋昼摆了摆手,道:“甚么都别说了,你如今只明白一点就可以了。” “大哥说的是……” 宋哲见宋昼面无表情,如同在大理寺宣判重案一般,心里一跳,忙降低姿态问道。 宋昼淡漠道:“如今,宋家是天子最忠诚的臣子,宋家转向了。” 在宋哲震惊的瞠目结舌中,就听宋昼又说出了最后一句,一句让他愈发肝胆俱裂之言: “宋家,已经交出了足以示意忠诚的投名状。所以,一切与天子大势悖逆的事,宋家一件也不可为之!” …… 入夜,荣国府。 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不解的看着贾蔷,道:“明儿接你二婶婶去东府,干甚么?” 此刻夜深了,荣庆堂内唯有贾母和鸳鸯两人。 贾蔷无奈叹息道:“昨儿不是又和贾琏闹了场,生生气晕死过去了么?贾琏当着她的面,和一个丫头混来,见到她进来,也只当没见着人。后面又说了些难听的话……总之,又病回去了。明儿我请尹家郡主再来给她施两针,施完针就送回来。贾琏也在那个院子,尹家郡主不好进去。再者,她还有些学问想请教我,在这边也不大便宜。” “……” 贾母一瞬间就把握住了要点,她警告贾蔷道:“国丧期间,你可不要胡来!” 贾蔷无语道:“这叫甚么话,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又不是宝玉。别的不说,鸳鸯跟了我一宿,我都让她在耳房睡的,世上再无我这般正人君子。” 贾母气笑道:“你也有脸子说!” 不过鸳鸯回来后,的确是这样交代的。 对此,贾母比较满意。 只是…… “在西府就请教不得学问了?” 贾蔷摇头道:“她若是能开口说话,我自然让她来这边了。可是……” 不等他说完,贾母就满脸笑意,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敢情是会心疼人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原还担心着,你只顾心疼玉儿一个。若是小家小户里,这般做倒也是件幸事。可咱们这样的人家,专宠一个,却是犯忌讳的。 这人心呐,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女人更是如此。至少明面上,你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要是没这个兼祧妻倒也罢,你多疼玉儿一些,也没人说甚么。可有了尹家女,你能两边圆和圆和,那才是家门福祉! 好好好,此事,我允你了!” …… 贾蔷自西府而归,在卧房内,看着晴雯和香菱一人洗一只脚,还不时拌嘴打闹,心情愉悦。 心里盘算着,等泡完脚,再让平儿服侍着沐浴,美滋滋。 不过没等她叫来正在铺床的平儿,就见李婧大踏步入内。 贾蔷见她双眼明亮,隐隐奋然,便奇道:“可是有甚么事发生?” 李婧不掩激动道:“三和帮的幕后老大找到了!” “三和帮?” 贾蔷想了想,才想起那是甚么顽意儿。 说来有趣,京城为天下神京,大燕国都之所在。 东西两市之繁华自不必多提,便是菜市口,也是天下少有的繁华鼎盛之地。 然而,都中市面上绝大多数的商货,譬如最简单的菜、蛋、鸡、鸭、鱼、羊、布匹等等,都不是农人们赶早进京卖的。 而是牙行们直接在城外,甚至直接去农庄子上去收了,然后再转卖给市面上的商铺。 有的牙行,直接开在码头,在码头上有极大的仓库货栈,南来北往的货船,到了码头直接就把商货卖给了牙行。 通过这种方式,牙行掌控着诸般商货的议价权。 做得再大些的,甚至可以把控市场。 牙行的存在,原本该便利贸易的进行,但当牙行的权力处于掌控状态时,反而会极大的阻碍商货的流通。 朝廷里还是有明眼人的,所以打本朝开国起,太祖皇帝就想过废除牙行,但并未成功。 后来朝廷又办起官衙来,可惜市面上的东西不管是甚么,只要一沾上“官”字,就必然失败。 到了世祖朝,废除牙行之策眼见是失败了,就放开了一条缝,认可牙人,以禁私牙。 再到景初朝,经济营生愈发昌盛,牙行形成在所难免,户部便发下了五张牙行的执照来。 持这五张牙行执照的牙行,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官牙。 各路官面上的人马,极少查这五家。 而其他半明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牙行,除非背后有极深的背景,不然就是官爷们眼里的肥猪,想甚么时候吃,就甚么时候吃! 三和帮,便是京城五大牙行之一,盛和牙行的江湖名称。 而盛和牙行,做的最大的生意,并非是农产品、牲畜、漆器、瓷器或是布匹,而是人市。 太平盛世下,人市里待发卖的人口当然不会是没有名堂的黑户,每一人,都能寻到卖入贱籍的落户地,和卖身的原因。 但在这个信息流通极度缓慢和不透明的世道里,只要有门路,想操弄一些落籍文书,简直轻而易举。 也是因为贾蔷素来想弄一个牙行入手,既能添一个稳定的抽水财源,也能有机会掌控一些民生根基…… 因此才能留意到,这劳什子盛和牙行,会黑成那样。 打得知后,就一直想干掉它,顺便再将那张牙行执照弄到手。 可有意思的是,别说盛和牙行,连其他四家牙行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都很难查出来。 只知道一个个都深不可测,背后之人,非富即贵,而且是极贵的那种。 让许多眼红想分一杯羹的人,连人都没找到,就扎了满嘴血,甚至招惹了灭门之祸。 久而久之,这五家也就愈发神秘无人敢惹了。 贾蔷没想到,原本他都快忘了这一茬了,李婧居然带给他这样大一个惊喜。 “这三和帮的帮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贾蔷追问道。 不想李婧却说出一个贾蔷万万没想到的名字来:“京城名儒赵义安之子,赵默!爷,赵义安和赵默都不算甚么,可是赵义安之女,却是宁郡王妃!咱们还动他们么?” …… 第0514章 不寒而栗 翌日,自宫中举哀罢,贾蔷便直往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正在理公务的林如海,见到贾蔷也是有些讶然。 晨起过来监督林如海服药的黛玉则有些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着上面着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面则是散花如意云烟裙的黛玉,恍若云中仙子般,贾蔷眼睛明亮。 若不是林如海在跟前,怎样也要说两句好话出来。 不过眼下却不成,林如海显然猜着了必是出了甚么要紧事,否则贾蔷也很繁忙,不该这会儿过来。 他对黛玉道:“去看看你姨娘煎好药膳没有,煎好了也不急端过来,凉一凉,不然满屋的药味。” 黛玉何其慧心,闻言便知其父和贾蔷有要事相谈,便含笑离去。 虽然她很想待在一起,却也不会强求。 只要家里人都在家里,其实就已经很安心了。 黛玉离去后,林如海问贾蔷道:“出了甚么事?” 贾蔷便将三和帮,也就是盛和牙行的事说了遍,最后道:“这就是一个人贩子团伙,和一般的小人贩子不同,盛和的规模极大。我下面的人仔细查了查,都中各大青楼,都和盛和有直接的联系。而他们寻人的手段,也十分卑劣。坑蒙拐骗,甚至直接动手去抢,无所不用其极。我本来想寻个由子,直接干掉他们,但又想将幕后之人抓起来,斩草除根,可一直没找到。没想到,昨儿终于查明了幕后黑手,但此人,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因牵扯的有些大,不敢自专,所以来请教先生。” 林如海闻言,皱眉道:“可是哪家相府?还是牵扯到哪位皇子?” 贾蔷摇头道:“是京城名儒赵义安之子,赵默!赵义安还有一女,是宁郡王府的王妃。” 听闻此言,林如海才真正变了面色。 宁郡王李皙,是太上皇元子元孙,其父义忠亲王,是当初太上皇最宠爱的皇子。 在景初朝诸皇子中,义忠亲王才是子,而其他皇子,只是臣。 后来义忠亲王虽被废,但是太上皇却又亲自抚育过李皙三年。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太上皇会立皇太孙,太上皇甚至还让李皙接待过番邦使臣。 只是后来风云变幻,终究还是将皇位传给了隆安帝。 不过即便如此,隆安帝初封李皙便为宁郡王,这是一字王,将来必是要升亲王的。 由此可见,李皙的身份,到底有多特殊。 在千百年来儒家最重嫡子元孙的世道里,宁王的身份,让天下许多世家和老臣,都对其抱有同情,另眼相看。 林如海思索了片刻后,缓声道:“你没有直接动手,是对的。宁王身份,实在敏感。” 贾蔷皱眉道:“先生,但盛和帮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总不能因为李皙的身份特殊,就放任不理罢?再者,我也想要他手里的牙行招牌。” 对于贾蔷的坦诚,林如海扯了扯嘴角,难得教训了句:“莫要将小利和大义掺和在一起!” 不过,也没过责。 思量稍许后,见贾蔷似乎仍有些意不平,他劝道:“此事,纵然为之,也绝不要让人看出是你的手笔。蔷儿你还小,当年许多事,你并不知道。义忠亲王……是太上皇一手教出来的,当年得到朝野上下诸多大贤的一致称赞。 所有人都以为,大燕在景初朝后,会迎来一个不逊景初年的盛世。两代贤君相叠,大燕也必将迎来可比肩文景、贞观的大盛世。 义忠亲王当年,也的确做出过不少功绩,提拔过不少贤臣。 你恐怕想不到,连荆朝云甚至半山公,还有先荣国以及东府代化公,以及不少元平功臣,当年都得过义忠亲王的赏识和重用。便是宗室诸王中,义忠亲王也让多少人心服口服。 说句不恭敬的话,论口碑,当今与义忠亲王,都远不能比。 后来,义忠亲王虽然败了,可是,对于那些老臣而言,这份香火恩泽,并未散尽。 你难道没有发现,连皇上,都要对李皙另眼相看么?” 贾蔷有些头疼道:“先生,我倒不是想主动招人他,可有的时候,想躲都没地儿躲。当初薛家薛蟠从丰乐楼买的那个花魁,名叫花解语者,后来被安置在宁荣街后院不远处。因担心此女来历不明,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人在暗中观察,结果发现,居然常有人借卖花卖米卖糖人的机会,和那处小院联系。而那些暗人,便是来自丰乐楼。丰乐楼的背后,则是宁王府。还有那冯紫英、蒋玉涵,都和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人还几次三番往府上送礼,请我去王府做客……实在难缠。” 林如海闻言,想了想道:“虽是如此,你且别急,这些事,原也不是急于一时的。眼下朝堂上眼见就要生出莫大风波来,可等浑水之际,再来摸鱼。” 贾蔷好奇道:“先生,如今还在国丧,怎又有大动静了?” 林如海眉眼间皆是肃穆色,道:“这一次京察,注定不比寻常。皇上手段高绝,不急着召半山公等人回京,便是为了杜绝新旧党争内耗。皇上要让景初旧臣内部自查,明言必是要留一部分忠臣。眼下,虽谈不上人人自危,但也好不到哪去。最让人意外的是,昨日大理寺寺卿宋昼上书,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枉法狂纵,奸污民女,打死百姓多人,险些招致民乱。这份折子虽然被压在军机处,只几位大学士和皇上知道,但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真这个口子炸开,后面紧接着的必然是狂风暴雨。这个档口,你万不可出头。否则,稍有不慎,便要化为齑粉。蔷儿,再等等,时间在我们。” 贾蔷闻言,缓缓点头,道:“这样的朝堂斗争,实在让人心惊胆战,动辄就是灭族之祸。只是,好端端的,宋家怎会去招惹赵家?” 林如海轻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那赵东山所娶的续弦妻,是荆朝云的寡妹?惹祸的那两个赵家子,正是荆朝云的亲外甥。” 贾蔷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不过想来,荆朝云和赵东山两人,此刻怕是不好受罢? “先生,皇上不是已经说过,一定会保全荆朝云么?” 林如海闻言,忍不住冷笑了声,道:“保全?当然会保全。你且看罢,荆朝云一定会活到七老八十。但怎样个活法,却不一定。” 就在贾蔷感觉遍体生寒时,忽听书房门打开,转头看去,就见梅姨娘和黛玉进来,梅姨娘手里托着一托盘,上面放着一盅药膳,笑道:“本不想打扰老爷和蔷哥儿说话,可这药膳又不能热,眼见着要凉了,只能端了来。” 林如海微笑道:“也没甚么要紧事了,正好。” 黛玉近前,没好气的嗔了贾蔷一眼,又问一遍道:“你今儿来,做甚么来了?” 贾蔷干咳了声,道:“和先生说些小事,大事得跟你说。” 黛玉闻言,俏脸飞红,警告道:“你若敢胡说,可仔细你的皮!” 贾蔷忙道:“哪里敢胡说?是这样,前儿贾琏不是搬回去了么,和二婶婶又闹了场,二婶婶人都昏死过去了。我瞧着不大好,就想去尹家,请尹家郡主过去再给她扎扎针。二婶婶那脾气……我担心能把她自己怄死。但请尹家郡主到家里来,必是要来请示一番的……” “呸呸!” 黛玉气道:“你再胡说!” 梅姨娘也不高兴了,正色道:“这话断不能这样说,传出去岂不成了我们姑娘容不下尹家那位郡主了?她要是个好的也则罢了,偏她口不能言。蔷哥儿这样说,是在给我们姑娘头上添恶名呢。” 贾蔷忙赔笑道:“失误失误,没想那么多。不过确实过来想言语一声……要不,妹妹今儿和我一起回贾府?” 黛玉闻言心动了,一旁林如海却摆手道:“今儿就不去了,不要小家子气。” 黛玉闻言,只能作罢。 贾蔷忽然想起一事来,对林如海道:“先生,前儿去尹家,皇后娘娘还让我和恪和郡王帮她送了封信。信是给尹家太夫人的,让太夫人劝尹家大老爷尹褚,虽皇上重赏升官,也不可就任,必须推辞了。说是外戚要守好外戚的本分……我瞧着尹褚虽不大甘心,却也不敢违拗皇后娘娘和尹家太夫人的意,只能答应下来。” 林如海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叹道:“虽古往今来之贤后,也莫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啊。” 贾蔷笑了笑,道:“确实如此。”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后,撂开此节,又说了起子闲话后,贾蔷起身告辞。 离去时,贾蔷对有些闷闷不乐的黛玉道:“过两天我来接你!” 黛玉哼了声,道:“那也不必,我还要在家多陪陪爹爹。” 看其星眸中的眼神,贾蔷明白,他要是把这话当真,日后怕真要仔细他的皮了! 因而呵呵小声笑道:“先生公务繁忙,有姨娘照顾就好了,你在家,净是添乱,还是去贾家的好。” 在黛玉啐声中,贾蔷哈哈笑着离去。 待到了尹家,见尹子瑜已经准备好了药箱,还让一个嬷嬷抱着一摞书,一个嬷嬷捧着显微镜盒子。 贾蔷笑着见过尹家太夫人并秦氏、孙氏后,接了人,直往贾家而去。 …… 第0515章 凤姐儿惊恐 宁府西路院,贾蔷小院后,平儿新居的小院内。 凤姐儿躺在架子床上,看着用云锦缝制的被褥,连锦靠都是。 上面大红的鸳鸯戏水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一阵阵啧啧冷笑,倒让平儿吃不住,啐道:“奶奶少作怪!” 凤姐儿气骂道:“放屁!我作怪?你自己看看,这屋子里的家俬陈设,哪里还像是一个房里人该有的,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室太太都当不起。让老太太看到了,不骂你轻狂才怪!今儿尹家郡主过来给我瞧身子,看到这些,你让人家怎么想?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昏了头了,也不怕折了你的福!” 平儿闻言,顿时紧张起来,道:“我原也觉得不好,奢靡忒过了些,可是我们爷非让这样摆,我都说了,我哪经得起这些……” 又不安,又甜蜜。 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可贾蔷强行让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若说她心中没有感动,那才是哄人。 凤姐儿见此抽了抽嘴角,愈发咬牙道:“真是坏透了的浪蹄子,故意说这些气我?” 平儿没好气道:“是奶奶在臊我!” 二人拌了起子嘴后,凤姐儿有些畅快的舒了口气,她摆摆手道:“罢了,有蔷儿这样宠着你,倒也没甚么。那尹家郡主是个明白人,那样聪明,不是那等心蠢愚昧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不过,得对人恭敬些,打心里敬着。她来头实在有些大,连老太太、太太都陪着好呢。” 平儿笑道:“这还用奶奶吩咐?我多咱对人不恭敬过?我可不像奶奶。” 凤姐儿气笑道:“罢了,你如今膀子硬了,我也掰扯不过你了。不过,好些日子没这样畅快了,丰儿和绘金好是好,可没人敢和我吵嘴,不爽利。” 平儿笑道:“这叫甚么道理?她们若果真敢和你吵嘴,你还不拾掇她们?我虽也是当奴婢出身,可到底和奶奶一般长大,情分不同。” 凤姐儿越听越后悔,咬牙道:“当初就不该把你给了蔷哥儿!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便宜他了……” 话刚说完,登时反应过来失言,俏脸红若云霞,艳若桃李。 平儿虽没说甚么,但取笑了两声,恨的凤姐儿抬手就打。 只是她如今病体娇弱,打也打不疼。 平儿劝道:“好歹先保养好身子罢,如今这一病,也算是好事。前些年你强撑着,累得甚么似的,心思又重,觉也睡不踏实,平日里气性又大,熬的狠了,这次累在一起才病成这样。不过我们爷说了,眼下病倒,比日后病倒还好些。” 凤姐儿闻言不解道:“甚么意思?盼我早点死?” 平儿白她一眼,道:“我们爷说,眼下奶奶还年轻,正是身子骨恢复最快的时候,眼下病倒了,好生养一场,就能养过来,连往日里积累下的沉珂病根也一并去了。可等再熬几年,中间再生个一儿半女,元气大伤,那小病根才会真正熬成大病根,早晚要出大事。所以这一次奶奶病倒,便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凤姐儿闻言,心下感动,嘴上却不承认,还取笑道:“你懂个屁的塞翁失马?哪来的酸气?” 平儿却抿嘴笑道:“奶奶不知道?如今我们府上的丫头,都是要识字的。香菱原本就识字,晴雯也开始学了。十二小戏官个个都识文通墨,我们爷说,她们典故用的比秀才还好。所以,我也开始学起来了。再过二三年,奶奶有不认的字,可以来问我呀……哎哟!” 身上挨了下后,平儿痛叫了声,可随即还是大笑起来。 凤姐儿气个半死,道:“都说甚么主子养出甚么丫头,你如今那主子坏透了,最会作践人,教得你这丫头也跟着学坏了!你且给我等着!” 这话说完,连平儿的脸也红了,嗔道:“奶奶又说疯话!还说不许我提半个字,你自己倒是句句不离!” “扯你娘的臊!我哪里……” 凤姐儿闻言反口骂道,可想了想,也自知又失言了,跟着不自在起来。 不知想到了甚么,只觉得面皮愈发滚烫…… 正这时,外面响起丰儿的声音:“姑娘们来了!” 二人唬了一跳,平儿忙站起来,对凤姐儿道了声:“我出去迎迎。” 凤姐儿皱眉道:“她们怎么来了……”不过还是道:“你先迎进来罢。” 平儿出去,就见宝钗、湘云、宝琴并迎春、探春、惜春俱在,她上前要见礼,却被宝钗一把拦住,嗔怪道:“这是在赶人呢!” 探春也笑道:“可见我们是当了恶客!” 平儿急道:“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哪里敢这样……” “好了好了!” 宝钗拉起平儿的手笑道:“你和凤丫头真真是两个性子的,她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你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她该好好和你学学,你也得学学她。” 平儿哪里肯轻狂,迎着一众姊妹进屋。 她好奇道:“宝二爷今儿怎没来?” 湘云哈哈大笑道:“快别提了,这会儿还在荣庆堂上抹泪呢。” 迎春温声笑道:“若是自家姊妹,倒是不妨跟着来坐坐,可今儿来的是尹家郡主,老太太、太太都不许他过来,可难过坏了。” 平儿不好说甚么,吩咐了绘金、丰儿去备茶后,引着众人进了中堂。 甫一进门,姑娘们就纷纷惊叹起来,让平儿很有些不自在。 然而素来崇俭的宝钗见了,一怔之后却是笑道:“可见姐姐如今是跟对人了,比跟着凤丫头竟强十倍也不止。” 探春啧啧笑道:“看来蔷哥儿是真疼姐姐,这地儿还真是……” 平儿秀美的脸上满是羞容,解释道:“原不该这样轻狂,回头就让人收起来。” 宝钗忙道:“既然是蔷哥儿如此布置的,说明家里不缺这些,收在箱子底做甚么?再说,我们来作客,回头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他必怪我们多嘴。” 探春笑道:“快进去瞧瞧二嫂子罢,不说这些了。” 一众人进了里屋,愈发不会说话了。 就看到里面的家俬陈设比中堂还要华贵些,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床榻上悬着天青织金帐,榻边设一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又一珊瑚木座屏式灯架。 榻前摆一金丝锦织珊瑚地毯,地毯前是半面折起来的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屏风后摆一金丝檀木小圆桌,上面摆一龙泉窑缠枝莲纹壶,和四个莲瓣纹鸡心小碗。 圆桌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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