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在那里…… 直到贾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现实的话来:“那么,如果我能帮到令尊,我能得到甚么?” 天上岂会白落馅饼? ……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董家。 这个年,董家诸人过的如油锅里的蚂蚁,侯府外虽未有绣衣卫圈禁,可也少不了有人发现门外有人正大光明的盯梢…… 董辅下令,全家闭门,除却仆人出去买米买菜,再不许一人外出。 这种令人恐惧惊惧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宣府大捷传回京来。 侯府门外盯梢,以免董家畏罪潜逃的人走了…… 老亲世交胆子大些的,也敢登门了。 而等到今日献俘大典后,董川在仪式上露了面,来董家的人也就愈发多了。 入夜,董家苍梧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短短旬月功夫,宣德侯董辅两鬓就出现了花白,宣德侯夫人刘氏看着也憔悴许多。 不过,刘氏乃董辅续弦,董辅发妻早亡,只生董川一子。 而刘氏,生三子二女。 再加上妾室所生三女二子,董辅共六子五女。 董辅夫妇并诸多董家子弟坐于堂上,听董川将宣府之行完整详细的述说了遍。 待董川说至宣镇上下皆仇恨董家,孤立、排斥甚至咒骂他,唯独贾蔷选择信他时,眼睛已经湿润。 至贾蔷解其困境,甚至不惜甘冒奇险,选择信他,将焚烧粮草这样轻松捞功的活计留给他时,已经落下泪来。 最后,数千怯薛军追来,贾蔷横刀于虎丘山巅,喝令他速速离去,由其断后,又击杀博彦汗后,竟背起他折返宣镇时,已是泣不成声。 董家诸人受其感染者,多有落泪者。 纵未落泪,也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在京中声名狼藉的贾蔷,竟有如此义薄云天之侠肝义胆! 董辅心思深沉,喜怒从不形于外表,他淡淡道:“是欠了不小的人情……子仪,你准备如何偿还这份人情?” 董川擦去脸上泪水,沉声道:“父亲,儿子想要去海师水军。” 董辅看着他提醒道:“三年后,你应该在宣镇做游击。十年后,你应该在宣镇做参将,做总兵。最后,在我死后,来继承这份家业。这次宣镇出现了如此变故,正是因为宣镇传承中,让赵国公那个老毒蛇掺和了一脚,生生中断了十余年。若非如此,断不会有今日之困厄。难道,你想让这等危及全族之事,再度发生?”说至最后,声音中的恨意已经有些不能遮掩。 董川却摇头道:“父亲,儿子已经答应了贾蔷,要和他一道兴建水师,将来于亿万海疆建功立业。” 董辅喝道:“我看你是迷了心窍了!甚么亿万海疆?海外不过些蛮荒之地,千百年来,何曾有人去那等地方建功立业?便是死了,也难归根祖地。” 刘氏在一旁笑道:“川哥儿,听你父亲的话,这次你立下大功,将来继承侯位板上钉钉的事。可你若去了海上,不定会遇到甚么风波危险,将来还如何嗣爵?这不是你个人的事……” 董川闻言,深深看了刘氏一眼后,同董辅道:“儿子自然知道身为世家子的责任,只是……儿子仍想当一个信守承诺之人。贾蔷留下来断后,一人返身击杀博彦汗救儿子时,他难道不知道背后有一大家子指着他?但正如他所言,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儿子亦以为此!” 董辅眼中不无失望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轻声道:“你母亲说的在理,宣德侯府没有海上的世子。” 董川没多思量甚么,点点头道:“儿子知道,愿让出世子位。父亲,儿子愿效仿先祖,为大燕开疆辟土,再立一门!” “我看你是中了贾蔷的邪!” 董辅勃然大怒,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父亲!!” 董川在背后跪下,大叫一声,道:“儿子知道自己在做甚么!父亲,儿子绝不会辱没宣德侯府的威名!” 董辅未转过身,只淡淡道:“纵然你愿意奔投贾蔷,他也得敢要才行。以军功晋国公,待姜家老鬼死后,军中以他为最贵。再加上其圣眷,若还敢四处勾连元平功臣,那才是取死之道。你以为,他敢收留你?” 董川闻言却笑了起来,道:“父亲,您还是不了解宁国公,原是他邀请我去的,又怎会不敢收留儿子?且我们不再沾染陆上各处军马之兵权,又怎会惹人忌惮?” 董辅显然动了真怒,声音冰寒道:“你若果真打定主意,那明日就搬离宣德侯府罢。再想回来,除非另立一门!” 董川闻言,深吸一口气,与董辅重重叩首三拜后,起身道:“儿子现在就走,父亲,保重好身体,儿子一定能再进侯府大门!” 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董辅身子微微颤栗起来,心如刀割,眼眶湿润。 姜家知道自废武功以自保,董家,又如何不能效仿之? 董家废了培养多年的世子,更逐出家门,宣德侯府要沉寂多年,舔舐伤口疗伤。 他的儿子,为了这座侯府,付出了太多…… 但,也未必尽是坏事。如今朝局诡秘莫测,谁也不知道董家将来下场如何。 能分出一个如此出色的子弟,董家必不会绝,也算是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罢。 而另一边,刘氏则几乎快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 老天爷,这不是天上掉馅饼,金子打出来比天还大的馅饼,又是甚么? …… 第0834章 早晚让你哭着求饶! 宁安堂上,闫三娘原本很有些波动的目光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和生死的女海匪应有的硬气,她看着贾蔷,缓缓问道:“国公爷,又想要甚么?” 贾蔷审视着她,呵呵笑道:“不是我想要甚么,而是你们能给甚么。姑娘,我见你着实不易,为救父如此奔波……你呀,平日里应该也是在四海王的护佑下,过的顺风顺水。连我是甚么品性都不知道,就敢求上门来。但凡换一家寻常勋贵,闫平那点家底都要让人黑没了。家底丢了不算甚么,还得连人也一并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尊敬你的孝心孝行和勇气,所以,才给你一个公平正经的交谈机会。” 闫三娘闻言一惊,可随即原本冷寂下来的心,又涌动起来…… 和身边粗糙暴虐脑袋里唯有杀戮的海匪相比,贾蔷这样体贴细致的心思,着实令其感动。 她目光复又柔和,中间还多了许多信任,轻声道:“只要四海王这次能度过危机,从今往后,四海王就是国公爷最坚定的盟友。国公爷麾下的船只,必能畅通四海……” 未等其说完,贾蔷便看着闫三娘笑道:“我不怀疑你的话,若我只是德林号的东主,也就应下了。可是,三娘是不是忘了,我如今还是总理大燕海师一品大都督?万里海疆皆在我的治下,若还需要令尊这样一个大海匪来保护,青史之上,我岂非要留下莫大的笑柄?” 闫三娘闻言神情黯然,低头道:“如今,四海王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也只有这样的承诺了。” 贾蔷笑道:“怎么会呢?四海王最珍贵的,不就是你……还有诸多海上战卒,以及那些造船修船、打造火器的工匠么?” 闫三娘听到“不就是你”四个字时,心口猛的一跳,那一刻,若没有后面那些话,她就英勇的答应下了,为了爹爹四海王,她甘愿牺牲…… 可再听到后面那句破话,闫三娘又不是傻子,岂不知贾蔷戏弄之意,有些恼火的看他一眼后,道:“琉球老窝都被人占了,岛也让内鬼卖了,如今琉球在倭奴手里,西表岛让葡里亚占了。如今还有七八条米艇、广船……四桅大船一艘没剩……哪有甚么家底儿了!” 何其惨也…… “这些都不算甚么?只要有朝廷的支持,我甚至可以派御医带宝药南下救闫平,所有失去的,很快就能夺回来。” 贾蔷微笑说道。 闫三娘又非真是傻白甜,面对如此诱人之言,她反倒冷静了下来,看着贾蔷道:“国公爷,你究竟想要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归顺朝廷罢……” “三娘别上当,他想吞并四海王的船队!” 躺在地上休息了半晌的壮汉爬了起来,沉声道。 贾蔷没有理会,恍若未闻,道:“你们的人,所有的老弱病残,都会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就是残废了的,我都不会嫌弃,还会在海师衙门里,安排成教头。果真不愿当官的,也没有关系,我名下德林号下亦在打造船队,也可以到商号名下训练水手海员。” 闫三娘摇头道:“我爹爹绝不会做官的……” 贾蔷笑道:“没关系,他就算想继续当海匪,我也能成全他。只要,只要他不侵犯大燕海疆,不迫害大燕百姓,遵守大燕的规矩。他这个匪是对外的,不能对内。不过,他可以当海匪,我要的工匠、海员却不能不给。另外,东海、南海诸岛,包括大小琉球,皆为大燕所有。他的老巢不管设立在哪,都要掏银子租赁,在岛上,也要遵守王法。” 闫三娘震惊,一旁那巨汉愤怒道:“海外诸岛皆为大燕所有?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岛?大燕占得完么?” 贾蔷负手而立,轻声一笑,看着巨汉道:“大燕虽有万里山河海疆,却无一寸是多余的。无论是所谓的四海王闫平,还是葡里亚,又或是倭奴碍骡子,谁敢夺,我杀谁。” 话音刚落,铁牛着重甲率一队亲卫踏步而入,将众人包围。 有亲卫指着巨汉道:“就是他,刚才朝国公爷动手。” 铁牛二话不说,拔出重剑朝巨汉斩下! …… 大观园。 自宁安堂回至园子中,看着满园冷月寒景,清新秀丽,方才的金戈铁马算计胁迫……一时间通通散尽。 似雨后天晴般。 过了翠嶂,穿过沁芳亭,又行过翠烟桥,终至潇湘馆。 一路上处处灯火明亮,远处大观楼更是彩灯璀璨。 再看前方,只见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阴沉一整日的夜空此时放晴,一轮皎洁无暇的圆月,如玉盘般高悬翠竹之上,愈发让此景清幽,似能浸入心脾,美不胜收,不似人间…… 贾蔷推门而入,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国公爷来了?里面正热闹着呢。” 门前守夜婆子见贾蔷到来,忙赔笑问候道。 贾蔷点点头,道:“都来了?宝玉来了么?” 婆子笑道:“都入夜落锁了,爷们儿如何进得来?” 贾蔷颔首笑道:“嬷嬷说的是,我也进来坐坐,稍后就出去。” 婆子赔笑道:“原是这个理儿,国公爷英明。” 贾蔷点点头,不再多言,往里面去了。 在抄手游廊上,便可听闻里面的欢声笑语。 贾蔷含笑,刚伸手去推门,却见房门从内打开,走出一人来…… “哎哟!” 宝钗惊呼一声,倒退半步,待看到迎面之人是谁后,俏脸上的惊怒才敛去,红着脸没好气啐道:“你怎也不敲门出声?” 贾蔷收回手来,呵呵笑道:“敲门出声了,又何来的惊喜?” 宝钗俏脸红透,又啐了口,不过听到身后的动静,只横了他一眼后,道:“还不快进去?” 贾蔷笑道:“你又往哪里去?” 宝钗道:“这样晚了,我先回去歇息了,眼都快睁不开了。” 贾蔷竟不留,点了点头道:“那快去罢。” 话音刚落,黛玉从后面出来,笑道:“这算甚么道理,你刚来,宝姐姐就走了,还快去罢?” 贾蔷看了宝钗一眼后笑道:“宝妹妹不是每夜里准时入睡么?这样好,身子骨是大事,才是要紧的。” 黛玉似笑非笑道:“她每夜里准时入睡你也知道?” 贾蔷叫屈道:“方才人家自己说的……再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罢?我就同你说过好多回,这点年纪原该倒头就睡,怎就成了夜猫子?” 宝钗还一嘴:“她成夜猫子不睡觉,你也知道?” 贾蔷呵呵一笑,风轻云淡道:“当然,了如指掌。” “呸!” 黛玉啐了口,红着脸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也红了脸,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联想到了甚么,扶着眉角摇头道:“不与你们乱嚼舌了,我要回去歇下了。” 说着就走了,宝钗走后,黛玉见贾蔷眼神炙热,皱了皱鼻子嗔他一眼,小声警告道:“都在里面疯呢,你别混来。” 后面又传来脚步声了,贾蔷却飞速的在黛玉樱桃小口上啄了下,恼的黛玉扬起帕子拍了他一下,二人方在贾蔷哈哈大笑声中往里面去了…… 屋内暖煦,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杌椅案。 探春、湘云、宝琴等正联诗作对饮酒,一旁迎春已经有些晕然了,看样子没少吃酒。 另一边的丫头们才更热闹,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贾蔷不让她们上前见礼,观看了会儿探春、湘云联对后,自忖跟不上这等顽法,就同黛玉一道往后面行去。 从里间房内有一小门,出去便是后院,院内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是小丫头子们住的附着耳房。 庭院芭蕉树下有一石桌石凳,紫鹃见二人出来,便在石凳上铺设了狐裘坐褥,又上了热茶。 贾蔷落座后,看着后院墙下开着一隙,有清泉顺着尺许开沟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好个所在!真想远离俗事,搬进来一直住着。” 贾蔷感叹道。 黛玉啐笑道:“要住你一个人住!” 紫鹃在一旁都为这没羞没臊的话羞红了脸,暗自摇头。 黛玉问贾蔷道:“刚才可是有急事?” 贾蔷便将闫三娘的事说了遍,黛玉好笑道:“这不是又一个小婧?你该不会……” 贾蔷摇头道:“小婧虽是江湖人,但即便当少帮主时,也勒令帮众们不许为恶,不许设局害人,又是开国从龙老卒后辈,堪称忠良之后。四海王那边……一日不归顺朝廷,一日便是杀人无算的海匪,是贼。再说,到了我如今的地步,已经不必使用美男计获取甚么了……说起来还有一桩好顽的。” 说着,将葡里亚小寡妇想要嫁女给他的趣事说了遍,最后笑道:“你说,若是城外的王氏知道,我给宝玉寻了这么一桩良缘,给他讨了个葡里亚媳妇儿,会不会高兴的再多吃三碗饭?” 黛玉笑的直不起腰来,啐道:“你这促狭的,岂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呵呵笑道:“这原就是一个荒诞的世界,而我能做的,就是陪你一道活的真实美好。我希望,每一次月圆,都能在你身边,陪你赏月。” 黛玉俏脸如晕,星眸似乎比皎月更明媚,望着贾蔷轻声道:“我也是呢。” 贾蔷轻轻握起黛玉有些清凉的柔荑,道:“等逮回来的骆驼产奶后,你每日都要喝一碗,身子就能壮壮的。还要开开心心的,就能长命百岁。若没有了你,这山河、明月和星辰,便都是多余的……” 一旁紫鹃虽也感动莫名,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还是干咳了两声:“咳咳!” 贾蔷抄起茶杯作势要丢过去,被黛玉笑着拦下后,黛玉挡在紫鹃身前笑道:“夜深了,快回去歇息罢。东府还有两个孩子呢……” 提及一双儿女,贾蔷才放过这碍事的,同紫鹃道:“早晚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紫鹃探着脖颈一皱鼻子,哼了声,贾蔷被黛玉推了出去,与诸姊妹作别后,出了潇湘馆,却又往北行去…… …… 第0835章 未想贾蔷如此重口味…… 翌日清晨,贾蔷不到辰时就起床来。 天还未亮。 他起身去前院校场处,与亲卫们一道打熬筋骨…… 如今亲卫们的训练早已和过去不同,每日负重晨跑十里地只是等闲。 校场内还有各式障碍物,平衡木、铁丝网、单双杠、石锁…… 每三天,还会去城外庄子附近的运河段负重游泳。 总之,渐有强兵之势。 虽然如今只百五十人,但用得好,足可以一顶十,乃至顶百! 但凡有空闲,贾蔷必与他们一同训练。 有主将作则,亲兵们训练起来,也就愈发努力用心了。 一个时辰后,贾蔷方回后宅宁安堂,在庭院就将遍身是汗的衣裳去了,露出虽非虬扎鼓起但是流线优美的肌肉,拿起丫头们早准备好的凉水,擦洗了起来。 正巧,这时李纨从屋内走出来,着一身素雅的乳云纱对襟衣衫,内里是云雁细锦衣,下面则是软银轻罗百合裙,看到贾蔷周身冒着火热的烟气在那擦洗,目光在身子上划过,俏脸晕红,含羞嗔道:“这样冷的天,还未过正月哩,你也不怕冻坏了。” 贾蔷呵呵笑道:“早就习惯了,这样反而更能锻炼健壮……昨儿李峥又劳烦大婶婶了,说来也是奇了,两府里,独他和大婶婶投缘。若非才出生,话也不会说,平儿都要怀疑李峥是我的托儿了,专门请大婶婶过来。” 李纨啐了口,目光也不看他,道:“再说疯话,可不依你。” 说着,带着同样低着头的素云往回走去。 “爷……” 贾蔷刚洗罢,就见晴雯过来,目光不无幽怨的看着他。 贾蔷笑道:“晚上爷去寻你,我想你了。” 晴雯闻言,原是幽怨的脸,登时放晴,抿嘴笑道:“前面传话进来,岳之象要见爷。” 贾蔷点点头,道:“帮我换身衣裳去,以你的能为,也就一炷香功夫,让老岳等等。” 晴雯俏脸晕红,偏着螓首啐了声,随贾蔷进了里屋…… …… 半个时辰后。 宁府前厅,贾蔷看到岳之象坐在那翻着一本书看,奇道:“前厅没放过书罢?” 岳之象呵呵笑道:“国公爷说笑了,这是卑职自己带来的。” 贾蔷也没问他到国公府来为何还要带一本书打发时间,难道事先知道会多等许久? 只赞道:“好,活到老学到老,不错。” 岳之象哈哈一笑,开门见山道:“今日来叨扰国公爷,是有两件事要禀报。” “说。” 岳之象道:“第一件事,宣德侯府世子董川,因为执意要入海师衙门,为国公爷您牵马坠蹬,鞍前马后,因而被董辅震怒之下,驱逐出侯府,废黜世子位应该也不在话下。” 贾蔷闻言皱眉道:“董辅老儿是不是老糊涂了,宣镇案子不会就此完结,这不是顽笑的。就眼下之形势来看,宣德侯府处境并不是很好。就算能洗清勾结博彦汗里通敌国之大罪,可范家和侯杰二人与董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如何董家都脱不了干系。有董川立下的功劳在,还有转圜的余地。果真和董川分开门户,董家侯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嗯?不对……董辅老儿这是故意留一手罢?” 岳之象点头道:“卑职也这般料想,董川立下的功劳,也填补不了范家和侯杰两方对董家的连累之罪。董辅应该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董家仍难逃问罪,董川投靠国公爷,以军功说不得能封一个爵位,哪怕是个子,以董家在军中的根基,早晚还能东山再起。世家生存之道,着实精明过人。” “董川现在何处?” 贾蔷问道。 岳之象道:“在西城一家客栈里暂时落脚。” 贾蔷笑了笑,道:“罢了,既然人家指明了是老奔投我的,那岂能不管不顾?且这小子,的确人才难得。同辈中人,姜铎那个忘八孙子勉强算个人物,但仍比不过董川。此子有勇,有谋,还豁得出去有胆略。果真想入海师,我倒是省心了。” 岳之象沉吟稍许,道:“国公爷用人之道,原不该卑职多嘴。只是……世家子弟,终究以家族为重。” 贾蔷笑道:“我省得。这样,你派人去寻他,找他来,等我自宫里回来后见他。” 岳之象笑道:“国公爷进宫,可是为四海王来人之事?” 贾蔷呵呵笑道:“这等事,连你们都瞒不过,又如何能瞒得过中车府?” 岳之象点头道:“在京里待了些时日,愈发感觉到绣衣卫、中车府的强大,此事很难瞒得过他们。不过,卑职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另一伙比中车府更神秘的人,两方秘密交过手,中车府的人甚至还吃了亏,死了好几个……” 贾蔷闻言精神一振,道:“甚么人?” 岳之象摇头道:“不知道,我得了信儿亲自跟踪了一人,最后拿下了他,只是此人发现不敌时居然提前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囊毒发自尽了。不过,我根据他的相貌、衣着和脚上的靴子等线索追查了下去,最后摸到了他所在的一处窝点,发现了一大笔银子,和一个小纸条。我只取了纸条,将中车府的人引至此处,抬走了银子。纸条在此……” 岳之象翻手拿出一张纸条奉上后,贾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肃煞起来,只见纸条上写着: 采买自生火铳,五百把! 字下,还画了一个的圈,朱砂所画…… …… 崇贤坊,齐府。 前厅,看着一宿未睡的闫三娘,还有修整了一宿仍气色不佳的司马家主坐在那等他,齐筠笑道:“何事这样急?” 司马家主不客气道:“德昂,你和贾蔷相熟,也是运气,如今他正掌着总理大燕海师衙门,天下海疆之事都归他管。只要他开个口,批个条子,借个港口码头给四海王落脚修整就行。就这么大点事,他就要吞并了人家几十年打下的船队?你能不能同他好好谈谈……” 不等司马家主说完,齐筠就笑了,道:“世叔,你只道宁国公惦记四海王这点东西?你当知道德林号如今正在濠镜和葡里亚人做生意,可你老可知道,濠镜那位葡里亚伯爵夫人,为了将女儿嫁给国公爷,开出了甚么价码?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千支最新的自生火器,三门威力极大的加农火炮,一艘福禄特帆船……这还只是点甜头,连一成都不到。我以我祖父的名义起誓,没有一句虚言。你觉得,国公是贪图小利之人么?” 司马家主原不信,可齐筠连齐太忠都搬了出来,就由不得他不信了,老头震惊道:“那贾蔷……宁国公可是收下了?” 一旁闫三娘面色愈发黯淡…… 任谁想来,收一个洋娘们儿,就能得如此大一份家业,岂有不乐意的? 可如此一来,四海船队的筹码也就越发不值钱了…… 然而却听齐筠摇头道:“国公何等锦绣人物,岂会为了这些东西,与一番邦异域做交易?国公爷常与我等说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和那些番邦洋人打交道时他们表现的再有礼数,再谦卑,可他们骨子里,流着的一定是畜生的血脉,胸口处跳动的,是一颗野兽的蛮心!当然,若是那葡里亚伯爵夫人肯在贾家换一个人联姻,国公兴许就答应了。但那位伯爵夫人未必会答应,当然,不答应也没甚要紧的。” 司马家主闻言,面色感慨道:“怪道宁国公短短几年就能走到这一步,还有德昂你这样的年轻俊杰都愿意与其结交,果然胸中有大格局,大气魄!太忠公好眼力,果然非我可比也。只是,既然他连葡里亚人的东西都瞧不上,为何还要和四海王做交易?四海王如今那点家底……” 齐筠苦笑了声,“不动声色”的看了闫三娘一眼,干咳了下道:“我如何能明白?老实说,搭救四海王,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刚刚四海王的船队才劫持了朝廷海粮,犯了大忌讳。莫说救人,哪怕接触一番,都会让人弹劾。国公爷答应下来,或许有更深远的思量……” 他这番光景,登时让司马家主将注意力看向了闫三娘。 平心而论,以当世审美来看,闫三娘和闺秀绝色实在沾不上边。 不是说她相貌形容不好,她生的倒很好看,可一双直插云鬓的剑眉,眸光锐利,鼻梁挺直,一看就是英武强势之辈。 更不必提其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司马家主心中隐隐震惊,他没想到,贾蔷如此重口味…… 不过再想想市井中流传的关于贾蔷癖好的传说,似乎又不难理解。 毕竟,前面已经有一个江湖帮派的少帮主了…… 果然非常人好非常女! 司马家主对闫三娘道:“好侄女儿,无论如何,先救你父亲要紧。如今宁国公是总理大燕海师的大都督,天下海疆皆为其治下。若是他应下了此事,四海王就能有一个容身之地,能有喘息之机。以你父亲的能为,只要他能喘过这一口气,就能将那群反叛攮的一个个全部捏死丢进海里喂忘八!” 闫三娘闻言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 第0836章 四海王必须死! 入宫途中,贾蔷眉头紧皱。 显然,他这只蝴蝶煽动翅膀还是影响了一些人…… 有人知道了他一枪干掉草原第一勇武之士博彦汗,也动了心思。 可五百把自生火器,此人想干甚么? 这绝非是一件易事,从濠镜到京城,一路要经过多少关卡? 便是寻常王府,也绝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操作。 还敢用朱砂朱批…… 那是天子御笔方能用的! 贾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王李皙!! 只是随机又觉得不大可能…… 别说中车府和绣衣卫在宁王府周围甚至内外都布下了不知多少人手,便是他的夜枭,也在宁王府插了眼线。 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动静? 至于太上皇九子,义项郡王李向那边,盯着的人更多…… 毕竟这是上一代惨烈夺嫡中,风云鼎盛的龙子。 可宗室里除了这二位外,还隐藏着何人? 着实猜不透啊…… “欸,想甚么呢?傻鸟似的……” 将入大明宫门时,贾蔷忽听到前面传来惹人烦的嘲笑声。 抬眼看去,不是李暄又是谁? “不好意思,你哪位?” 翻身下了马,莫名问了句后,就往里面走去。 走两步忽然加速往前跑去,果不其然,那傻鸟嗷嗷叫着追杀上来。 “混跑甚么?” 刚过武英殿,就见御史大夫韩琮从里面出来,沉声喝斥道:“这是甚么地方?” 这老头儿明显在更年期啊…… 贾蔷正色道:“大夫,我有重要的事要向皇上禀报,因为宫中骑马只能到内务府就要止步,所以不得不奔跑加速。您是御史大夫,要不给皇上建议建议,让我骑马再往前进一些……” “啧啧啧!你个蠢鹅!球攮的那叫大夫,不叫呆夫!不过韩大人啥都管,是有些像……” 李暄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地说道。 韩琮本就阴沉的老脸愈发成了锅底,就要爆发,贾蔷忙道:“大夫,真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罢,一步跨出,三两步就消失在拐角。 李暄也想跑,却被暴怒的韩琮抓住领口,当头一通大喷。 今日老头儿早上吃的韭菜盒子,唾沫中夹带着几片绿色的飞叶…… 李暄如同被猛汉糟蹋了般,摇摇欲坠,几欲昏厥…… 有心想推韩琮一个大跟头,可到底还是不敢,心里只能将贾蔷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 …… 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同样不大好看,原不想传见贾蔷,可想到昨日戴权上报之事,又想看看,贾蔷到底要说甚么。 待宣入殿内礼罢,贾蔷沉声道:“皇上,臣有要紧之事急奏!” 隆安帝鼻中应了声“嗯”,目光深沉的审视着贾蔷,问道:“甚么事?” 上位者,通常喜欢用这种眼神,给下属带来莫大的压力。 皇帝也不例外,并宣诸为龙威。 贾蔷在此龙威下,表现的愈发拘谨,沉声道:“皇上,昨日江南司马家家主司马绍携海匪闫平之女闫三娘进京求援,四海王闫平为倭奴和葡里亚人所袭杀,危在旦夕。”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贼子好胆!刚劫持了朕的海粮,如今倒有胆来进京求援?他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之贼,为何跑来向你求援?还有,司马绍又是怎么回事?无法无天的混账,公然勾结海匪,朕看海粮之事,此贼少不了干系!来人,将逆贼司马绍并闫平之女打入天牢,严刑拷问海粮一案!” 戴权阴柔应了声:“遵旨!” 目光看向贾蔷,满是讥讽和幸灾乐祸。 贾蔷却不慌不忙,拱手沉声道:“皇上果真要发作此辈,却也不急于一时,且待臣禀奏完也不迟。如今齐家那边臣已经派人手盯死了,不虞担忧他们跑路。” 隆安帝哼了声,目光如刀一般在贾蔷面上盯了会儿,警告道:“你年纪轻,骤居高位,又贵为国公,凡事要谨慎仔细,莫要被邪魔外道所引诱。大燕出你这样一个,不容易。朕是想你能安安稳稳的富贵一世的,莫要太出格。” 贾蔷点头道:“皇上爱护之心,臣岂能不知?正因如此,所以拿不准之事,先进宫来请示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虽总理海疆之权,却也不敢擅专。国事非儿戏,臣从来心怀敬畏。”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了些,道:“知道敬畏就好,且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贾蔷道:“臣先前就知道,江南九姓和粤州十三行,同四海王闫平都有交情勾连。实际上,南省沿海诸多巨室望族,几乎都是如此。所以,海粮被劫一案,臣以为内中多有蹊跷。原是准备看看,是江南九姓私下里反水,勾结闫平吞了海粮,还是闫平不知死活,眼红海粮巨利,自己动了手。 只是臣派往扬州之人还未传信回来,闫平之女和司马绍就来了。据他们所言,早在隆安六年初进腊月,闫平在琉球的老窝就被倭奴和葡里亚番鬼所偷袭,由于其身边有反叛内鬼,所以下场极惨,这会儿仍是重伤不醒,偌大一份家业,几百上千条战船,如今就剩三猫两狗,不过三百余人。 而海粮劫持案,发生在此番变故之后!也就是说,朝廷的海粮,是那个内鬼所为!” 隆安帝皱眉道:“海匪之言,你也尽信?” 贾蔷摇头道:“劫持朝廷之粮,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原就不合常理。区区一个海匪,朝廷果真想办他,即便他能纵横大海,也一样难逃劫网。毕竟,海上连水都需要陆地补给……” 戴权忍不住笑道:“国公爷这话奇了,大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水,怎还说连水也需要补给?御前可不能这样说……” 贾蔷目光阴森的盯着戴权,隆安帝喝斥了戴权一声后,又瞪眼贾蔷道:“作甚么怪相?” 贾蔷收回目光,同隆安帝道:“好歹让这等阉奴读点书,果真防止他们干政,需要他们目不识丁,那就让他们别多嘴。” 隆安帝生生气笑,咬牙道:“混账东西,你在教朕怎么管教奴才?” 贾蔷见好就收,笑道:“臣不敢,就是……算了,皇上的梯己人,臣再让他一回。” 戴权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这也叫让? 不过看到隆安帝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来,他张开的嘴就闭紧了。 贾蔷继续道:“闫平并不缺钱,也不缺粮,因为他和江南大姓关系极好。可动了海粮,就是触犯了死忌,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他都不会做。倒是那个内鬼,因为勾连倭奴和葡里亚人,也得罪了南省巨室,一时难得粮食,所以才行下此等取死之道。 如今闫平重伤,救活了估计也是废人。手下船不过十余艘,兵不过三百,刨除残废的,估计不到二百…… 但是,臣想这些人都是极老道的海师水手,精通航海海战的各个环节,臣急需这样的人手!皇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今倭奴和葡里亚人勾结内鬼已经在大燕海疆上恣意妄为了,眼下他们的确还不敢入内洋,可如果大燕没有一支强大的外洋海师,御敌于外,那么海匪终有一日,会上岸肆虐,为祸百姓。到那时,也会影响新政大行。 皇上……” 隆安帝皱着眉头听他说至此,忽地伸出手平推向外,止住了贾蔷之言,道:“你想利用那些废物,可以,但是,四海王闫平,必须死!” 贾蔷闻言不解道:“皇上,闫平已成废人……” 隆安帝喝道:“糊涂!闫平活着,你何德何能,能让那些悍匪归心?” 贾蔷恍然,心里也明白,这是天子制衡下臣的手段。 埋下这一颗雷,只要想引爆的时候,就能引发巨大的内乱…… 这种手段,隆安帝是不会退让的,因而他点了点头,道:“臣明白了。” 隆安帝“嗯”了声,语气温和了些,道:“你有为朝廷戍卫海疆之心,朕是明白的。不过,也不必过于着急。稳稳当当的办差,自然能发展起来。原先的东洋、南洋两支外洋海师,你准备如何处置?” 贾蔷道:“臣准备下令,两洋海师游击及以上的将军,悉数进京,臣要与他们开个内务会。”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道:“你准备谈甚么?” 贾蔷道:“谈谈他们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和哪些家族勾结,又扮过几回海匪,祸害了多少百姓。” 隆安帝不知是气还是高兴,笑出声来,骂道:“混账东西,朕就知道,你必不按官场规矩来。人家要是抗命不来呢?” 贾蔷笑道:“那就以抗命之罪诛之。非臣杀性大,只是就臣所知,那些货色,随便提一个出来,杀之都不冤。既然臣已经准备从头来过,那不将海师衙门这间屋子清扫的干干净净,又谈何从头来过?” 隆安帝挑起眉头道:“你都杀光了,用谁?” 贾蔷道:“尹家太夫人给臣推荐了两人,尹江、尹河均是在军中打熬了近十年的武官,去海师担任个游击,绰绰有余。还有宣德侯世子董川,也答应了要随臣去海师,为君父巡守海疆。” 隆安帝闻言眼睛微眯,道:“董家的家业,可都在陆上,在宣府和都中。他要去海上,董辅会答应?” 贾蔷笑道:“臣进宫前才得到消息,因为董川要恪守承诺,和家里闹翻了,引得董辅震怒,将他驱逐出府,听说还要废了世子位,除非董川回头认错。不过,臣觉着,董川不会回去的。” 隆安帝闻言,皱眉思量了片刻后,缓缓道:“也好,董家罪过不轻,能出来一个,不是坏事。” 董家的心机做派,显然瞒不过隆安帝。 但废黜董家不是目的,人尽其才更重要。 打压下去,原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大用。 “既然让你总理海师衙门,那你就放手去做就是。但不要忘了眼前你要做的头等大事,耽搁了,朕不饶你!” 隆安帝拿起朱笔,说完此言后,不再看贾蔷。 贾蔷道:“臣明白,会尽快安排,采买海外之粮回国。” “嗯,去罢。” …… 第0837章 荣国太夫人不大好了…… 贾蔷出了养心殿,又径直去了武英殿。 见掌兵部大印的李晗李子升。 听书房行走传报贾蔷要见,李晗显然有些意外,今日武英殿内吵了大半天,到这会儿还头昏脑涨,却不知贾蔷来见他为甚。 想了想,还是让人传了进来,未亲自去迎。 同为国公,贾蔷若是姜铎那个年岁,这会儿李晗要叫齐武英殿所有大学士一起去迎接。 可贾蔷今年才十九,还不到弱冠之年,大学士礼绝百僚,亲自去迎就显得太失格调。 不过待贾蔷进来后,李晗还是从公桌后站起身来,笑道:“宁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老坑货! 武英殿数位大学士,如今风格渐显。 韩彬自不必说,沉稳厚重,又不失破锥之锋利,敢为天下先。 林如海温文尔雅,手段举重若轻,于春风化雨间杀伐无形。 御史大夫韩琮,真正简在帝心的孤臣,却非一味卖直邀名,公正严明又不失人情,但亦有不可动摇之底线。 李晗李子升,典型的笑面虎。面对面笑的越灿烂,回头收拾起来,手段就越狠辣无情。 兵部在王子腾手里时,左右侍郎各成一派,生生将他这位兵部大司马架空。 到了李晗手里,也没见他咋咋呼呼,也未调动过兵权,却是将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并诸多主事、郎官拾掇的欲仙欲死。 虽然仍有些手尾未尽全功,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对上这么一个老阴货,贾蔷自不会将他的话当真。 落座后,贾蔷开门见山道:“李相,调几个人去海师衙门,劳你老开个勘合。” 李晗笑道:“老夫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海师衙门要开张了?” 贾蔷摇头道:“还早,水师都没起来,先弄出一群闲人出来领饷银算甚么?等水师架子搭起来后,再组建衙堂,等吏部派官。” 李晗笑道:“如今不知多少人指着在你衙门里混个官位,考成法以来,官缺是越来越值钱了。” 贾蔷奇道:“那怎没见有人登门送礼?” 李晗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先生当年在扬州有病阎王之称,如今你在京师官场上,亦有小阎王之名!谁敢登你的阎王殿?” 贾蔷黑了脸,看着李晗道:“李相,你老也不打听打听,你老在民间甚么名声……算了,还是别打听了,国朝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理兵部的,别羞愧死了,难免皇上倒派我的不是……”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李晗反倒激起了求知念,忙道:“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却不信,我还能有甚么难听的名声。” 他其实是知道笑面虎之说的,只是并不以为忤。 贾蔷冷笑一声道:“你先开个勘合出来,不然我担心你一会儿公报私仇,不给办了。” 李晗也是爽快之人,三两笔写好一份条子,交给贾蔷后笑道:“如今可以说了?” 于情与理,李晗都不可能卡人,也就卖个人情。 贾蔷收好勘合后,嘿嘿笑道:“提前说好,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在外面时听人议论的,忒不像话。原我只以为,那些市井婆妇碎嘴皮子只会盯着我府上可劲儿的造谣污蔑,没想到,连李相你这样的清贵大学士他们也敢胡吣……” 原本还只是顽笑取乐,只当和贾蔷逗趣,李晗还未怎么认真。 可这会儿听闻居然沦落到和贾蔷一个境地了,那岂不是要亲命了? 贾蔷年少显贵,传出些“谣言”来连皇上都只啐骂一声风流混账,也仅此而已。 可他这样靠清望维持权威的当朝大学士若是满城风雨风流账,那是要坏事的。 李晗皱眉道:“贾蔷,这不是浑说顽笑的事,你说当真?”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李相,你老也是当朝大学士,兵部还有职方司,怎连这些都没听说?除了我先生府上只一妾室,也无第二个外男外,其余如半山公,还有你,还有左相、张相,都出了不少花边儿谣言。他们的其实百姓一眼就看得出是瞎扯,可你老的不同,连你那寡居的长媳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外面都说了出来,说你是个老扒灰,只要在家,必让你守寡长媳给你做牛乳饽饽,一次吃俩……” “住口!!” 李晗一张脸涨红,眼神暴怒的看向贾蔷,如欲吃人。 贾蔷“诶诶”两声,道:“李相,事先说好了,这都是外面的流言蜚语,我还是最先饱受伤害的人。事实证明,暗地里的确藏着一窝坏份子,不断的攻击构陷咱们。” 李晗差点气的吐血,谁和这混账是咱们? 贾蔷的际遇他是知道的,几回回对手向他进攻,都是率先进攻其私德。 贾蔷的私德到底如何,不好说,但绝大多数人倾向于还是有些作风问题的…… 可贾蔷有作风问题,他李晗却没有,再说他都多大年岁了? 又不是养尊处优之辈,常年忙于公务,精力在国事上都耗费干净了,男人那活儿,除了撒尿外别无他用。 怎么就和贾蔷成为“咱们”一类人了? “哎哟哟!李相都气成这样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暗查了,等查出来是哪些忘八在背后编排,我把他的牙凿了再送来给李相你发落!” 贾蔷说完,转身就走。 等李晗想起来让他莫要大张旗鼓,不然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时,贾蔷已经出了北殿,去了西殿林如海处。 这等事却不好公然讨论的,李晗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待打听清楚后,再作理论。 …… 西殿。 林如海正与户部尚书谈话,见贾蔷进来,户部尚书郭松年起身笑道:“国公爷是稀客。” 林如海微笑道:“宾之,他是晚辈,不必如此。” 郭松年笑道:“国礼不可废,国公爷于国朝有擎天之功,非只敬名爵。”又道:“相爷且聊,下官告退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去罢,不必担心甚么。恪荣郡王如果还想拆借银子,只管让他来寻老夫。” 郭松年再度感谢后,又与贾蔷笑着点了点头,方离去。 待其走后,贾蔷笑道:“先生,此人有些道行。” 林如海颔首道:“莫要小瞧天下英杰,郭宾之之才略,不在为师之下。在翰林院坐馆十八载,一朝出山,便惊艳了朝野。” 贾蔷不解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此人,怎么就惊艳了?” 林如海笑道:“不是甚么人都能当好六部部堂的,也不是甚么人,都如你这般,做的都是惊天动地之事。你那不叫惊艳,你那叫惊世。而郭宾之,一上任就能将户部打理的妥妥当当,使得人心皆服,与其余各部堂衙门都能协调好,这就是极高明的才干了。有此人在,我方能轻便许多。”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个干才,没想到,朝堂上并非都是庸才……” 林如海笑骂道:“混账话!都是从千军万马中考出来的,岂有平庸之辈?或有不知变通者,或有迂腐不化者,然这些皆是其中一面,不知变通迂腐不化者,用的好也是坚韧不拔之辈。而如郭宾之这类的,人数虽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贾蔷笑道:“确实小瞧天下英雄了……对了先生,今儿早先进宫时,遇到御史大夫,看其面色,很是不好,逮住我和五皇子就是一通训斥。他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摇头道:“不过是一些新法争执罢。考成法中,除却税赋外,另一项最重要就是对市井青皮、江湖帮派、青楼赌坊的搜查打击。韩大夫有些不同的意见……” 贾蔷奇道:“不应该啊,这位老先生也算得上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之人,怎还心疼起渣滓来了?”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新法目前只在直隶一省推行,就目前反馈来看,确实有些矫枉过正的冤案。地方官府有些为了完成考成定数,屈打成招之事不算鲜见。有衙役趁机敲诈勒索,逼人奉上妻女者,连我都听说了,影响极其恶劣。韩大夫虽嫉恶如仇,却绝不愿看到冤枉好人,使无辜百姓受难。” 贾蔷摇头道:“凡事岂能十全十美?如此就要看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复查刑案的能为了,另外,那么多科道言官,整日里就弹劾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这个时候何不下去明察暗访?查出一桩来,从严从重治罪,连主官到衙役,一查到底,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罢官的罢官。这种事查处三五例,通报官场,剩下的就不敢这样放肆了。此政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林如海轻声道:“此理,诸公又如何不通?但新法得罪大批文人,文人笔墨却不会扬长避短,只会挑最黑暗最坏之处大肆宣扬。韩大夫也是担心因此影响新政,故而希望能去了府县必须捉拿恶人的人数,觉得有些荒唐。只是半山公坚决不肯退让,两边冲突起来,很是激烈。不过没甚大事,都是明白相忍为国至理的人,不会有甚大事。” 贾蔷笑道:“说起文人笔墨,还有件好顽的事……”说着,他将先前同李晗的话说了遍,最后道:“的确有一批清流专写污秽之野史传记,影射贾家。我让人去查了查,有趣的是,这一批人里,居然有几个和李晗、张谷、左骧他们能牵扯上联系。一些是他们子弟的朋友,一些甚至就是他们的亲旧子侄。再往后查,隐隐又能看到恪荣郡王府的影子。总之,错综复杂。”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道:“此事不会是子升他们所指使,甚至都不会知道,否则,以他们的手段,不会使出如此卑劣下贱的做法。应该,还是和背后那位有些相干……实在是混账!” 贾蔷笑道:“不管和他们相干不相干,既然有人借他们子侄的手来办这事,就交由他们自己来处置就是。我果真要出手,少不得要见些血,摘几颗脑袋才能让他们警醒警醒。” 这些事都是他不在京时,由夜枭出面应对的。 他只在这些文书上圈了一个圈,示意可行…… 林如海闻言眉头登时微微皱起,看着贾蔷道:“从战场上回来,难免沾染几分杀气。只是,也当明白都中非宣府,不可妄动刀兵。” 贾蔷笑着应道:“所以才使了个法子,也派了些人写了各家妙事,以毒攻毒。先生,我先家去了,等先生休沐之日再去府上。” 林如海点了点头,贾蔷施礼走后,他沉吟稍许,还是起身直接去了东阁,又让人将李晗、张谷、左骧一并请来。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又是新政推行之初,有些事,还是敞开了说好,以免让小人利用…… …… 贾蔷刚自武英殿出来,就见牧笛正好迎面过来,他气笑道:“王爷也忒不讲究了些,顽不起就告家长?” 却不意牧笛急声道:“国公爷,林相府小姐使人持金册进宫求见,急着寻您,让国公爷您速速家去,说是荣国太夫人不大好了……” 贾蔷:“……” …… 第0838章 宝参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薛姨妈、赵姨娘、周姨娘并李纨、凤姐儿和诸多贾家姊妹皆在堂上,一个个泪流不止。 鸳鸯更是伏在软榻一侧,哀声恸哭。 贾母则面如金纸一般躺在软榻上,人事不知。 荣府的天,仿佛塌了……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在一片悲戚声中,贾蔷人未至,声先闻。 众人忙回起身看去,就见贾蔷面色凝重的阔步入内。 凤姐儿忙先一步迎上前,落泪道:“快去看看老祖宗罢,昨儿晚上哭狠了,回来又哭了一场,鸳鸯服侍着睡下后,今儿早起来脸色就不对。坐在榻上没说几句话,就倒下了……” “传太医了没有?太医怎么说?” 贾蔷回头看向贾政。 贾政叹息一声道:“老太太先前叮嘱,只等你回来交代事,不叫太医来折腾了,白耗精力……” 贾蔷生生气笑,张口想骂,可看到黛玉使过来脸色,明白她是让他在贾母跟前给贾政留些体面。 贾蔷不再搭理,同一旁侍奉着的林之孝家的道:“即刻去前面说话,让人派快马去太医院接人,就接王院判,他常年给老太太看病,更能摸清病情。” 林之孝家的忙去通告,鸳鸯忽然惊叫一声“老太太醒来了”,随即又忙回头,同贾蔷哭声道:“国公爷快来!” 贾蔷几步上前,至软榻侧,看着满面病容疲惫的睁开眼,想张口却只能嚅动了下苍白的嘴唇,老泪缓缓流下的贾母,摆手道:“甚么都不必说了,上回子瑜就给你诊过脉,说你老郁火压在心底,心神疲惫憔悴,早晚要累倒,你老只是不听,说没有此事,如今又如何?皇贵妃省亲刚走,心神一松,这就倒下了。不过你老肯定不会有事,因为宝玉就快要成亲了。不看着他大婚,之后还要生子,你也放心不下是不是?” 贾母闻言,终于声音嘶哑艰难的说了句:“若撑得住,自然极好。若撑不住,就……就劳你……照看一二。不求……不求大富大贵,安稳一生……就好。”说罢,一旁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贾蔷叹息一声,眉头皱起道:“这你老放心,即便你不叮嘱,他也会安稳一生的。” 贾母艰难摇了摇头,道:“若是……若是将来,你果真出海,可千万记得,带上他……没有,没有你在,他必是要被人,哄骗欺负狠了,我不落忍呐……” 贾蔷“啧”的咂摸了下,看着奄奄一息的贾母,缓缓点头道:“成,我答应了。只要他不怕漂泊吃苦……这回可放心了?你老也知道,我答应下的事,从无不作数的。唉,几百回叮嘱你老不要操这份多余的心思,贾家男人又没死绝。你果真不管,皇贵妃就省不得亲,宝玉成不了亲?他不止能成亲,还不止成一回……” 贾母闻言,老脸都抽抽了下,却是海松了口气,又缓缓合上了眼。 但很明显,气息孱弱,可听见呼气声,却良久不见吸一口气,有些骇人…… 半个时辰后,太医才将将赶来,内眷避开,号脉一盏茶功夫后,所言者倒有些吓人,无非油尽灯枯之类。 等开了药,送走了太医,贾蔷至暖阁与黛玉等人说了,自然又是一片凄苦哭声。 黛玉亦是泪流不止,迟疑稍许后,方同贾蔷道:“要不,还是请郡主来一遭罢?” 她也知道不大好,人家纵不提那郡主的名头,在尹家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更不必说尹后那边,入皇宫大内如进后花园一样。 如今贾家请完林家请,林家看完贾家又请,几回回劳烦,难免有轻狂自大的嫌疑。 贾蔷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请……” 黛玉忙叮嘱道:“好生与尹家太夫人说一说,莫要不讲究,让人觉得失礼。” 即便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可态度还是要有的。 贾蔷笑着应道:“我省得。” …… 朱朝街,尹家。 萱慈堂。 贾蔷刚进来,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奸笑声:“怎么样,怎么样?我说贾蔷快来了,又如何?” 抬眼看去,不是李暄又是哪个? 尹家太夫人关心问道:“你家太夫人如何了?” 显然,李暄已经将话说在了前面。 贾蔷神情有些凝重,摇头道:“太医看过,说是不是很好……老太太,我想请郡主过去瞧瞧。” 尹家太夫人还未开口,李暄就恶狠狠道:“贾蔷,你们贾家也忒不讲究了。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接人,我表妹乃是先帝所封的长乐郡主,不是长乐太医!” “五儿!” 尹家太夫人嗔道:“虽交情好,可这等事也是好顽笑的?” 贾蔷摇头道:“不当事,老太太,这孩子打小顽劣惫赖,虽常跟着我,我也没教好……” 李暄跳起来誓要锤死此贼,被尹浩拦下了。 二太太孙氏不无责怪道:“你们两个整日里浑闹,好端端的进宫去打内廷中官,昨儿大捷献俘,蔷哥儿原该站最前头的,也让你们这通混闹给闹没了,如今还只是闹!” 李暄嘎嘎笑道:“二舅母,贾蔷才多大点,还想位极人臣不成?再说你瞧瞧他,生的比丰乐楼的女孩子还秀气,那种场合他上得了台面吗?” 贾蔷点头道:“对,我生的太好看了,那种场合不适合露面。只有王爷这种歪瓜裂枣,丰乐楼倒木虎子的似的,才适合抛头露面……” “贾蔷,你找死!” 等尹浩好不容易再度劝开两人,尹家太夫人对快笑岔气的乔氏笑道:“快去请子瑜来罢,得赶紧打发走一个,不然还不闹开锅了?” 未几尹子瑜背着药箱,清清爽爽的走来,与贾蔷笑了笑,又作别尹家太夫人、秦氏、孙氏后,就要告辞。 李暄却拦下,尹家太夫人皱眉道:“小五!眼下不是闹着顽的时候……” 李暄笑道:“没闹……正巧前儿我得了份八两老参。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八两老参最适合吊命。子瑜是我亲表妹,我不能看着她砸了金字招牌。算了,虽然瞧着某人的狗脸厌烦,可看在子瑜的面上,宝参送你了。” 说着,从宽绰的袖兜里拿出一个锦盒,送给了尹子瑜。 尹子瑜也不客气,接过了手。 贾蔷看着尹子瑜感动道:“都是你的功劳,和旁人无关。” 尹子瑜见李暄脑袋快冒烟儿了,笑了笑后,随贾蔷一道离去。 …… 荣府,荣庆堂。 贾母已被送回东暖阁,尹子瑜在内为其诊治,宝钗为其女官,因此负责在里面打下手。 余者皆在堂上静静等候,气氛沉闷。 未几,林之孝家的来报,后廊下的芸二爷来了。 贾蔷道:“叫进来罢。” 林之孝家的迟疑道:“这一屋子姑娘……” 贾蔷摇头道:“贾芸和宝玉、贾环有甚么分别?都是自家血脉。” 林之孝家的闻言不敢多言,出去领人。 片刻后,贾芸进门,却是头也不敢抬起一下,与贾蔷道:“国公爷,寿材已经预备好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直啼哭的宝玉却在此时炸了锅,霍然起身圆脸都狰狞了,怒道:“是谁做了棺材?是谁做了棺材?拉出去打死,拉出去打死!” 诸姊妹们都唬了一跳,有的惊吓的哭出声来。 贾蔷与贾芸点了点头,让他去忙后,转过头来目光清冷的看着宝玉。 原本癫狂到歇斯底里的宝玉,在贾蔷的凝视下,一点点安静下来,然后开始抽噎哭泣…… 气氛越来越压抑,眼瞧着宝玉脸色愈发苍白,黛玉小声同贾蔷道:“罢了,仔细里面老太太听了去……回头再理论。” 宝玉:“……” 贾蔷点了点头,方不再理会宝玉,回头同凤姐儿道:“让厨房准备好绿豆糕,将清茶沏好。” 凤姐儿强笑道:“早就让人备好了。” 贾蔷点了点头,看着一大家子都悲伤不已,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老太太这一辈子,前面大半在享福受用,这几年呢,虽说为了家里那些破烂事伤透了心,也操碎了心,临了临了,仍放心不下宝玉。可是,贾家从家道中落衰败,再到今日的兴旺,她也是欣慰的。老太太果真再活三十年,说不得还要担忧宝玉儿孙的事,吃苦受累。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悲戚。” 探春落泪道:“话虽如此,可老太太就是家里的大树,一直庇佑疼爱着我们。如今忽地急症成这样,我等又怎忍心?” 贾蔷摇头道:“除了四姑姑外,一个个的都大了,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如果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还要亲长如此操劳,那我们长大又有甚么意义呢?她能轻快些也好。” 宝玉:“……” 还是凤姐儿瞧见气氛愈发沉闷,强笑道:“都别往坏处想,老祖宗甚么样的福气?这才到哪儿?且人家郡主是常进宫里给后妃瞧身子骨的,医术极高明,有她在,再不会有事。” 李纨亦强笑道:“是这个道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尹子瑜从暖阁出来,额前鬓发都有些被汗打湿。 宝钗背着个药箱走在后面,面上带着些微笑。 一众贾家姊妹忙上前,或斟茶,或送绿豆糕。 尹子瑜却不忙,走到设好笔墨的几边,落笔成书,写罢交给一旁的贾蔷。 贾蔷诵道:“已用针法活血通脉,以宝参弥补血气,暂可无忧。” 诸姊妹们皆大喜,薛姨妈到底老成些,悄声问道:“可知道,还有几年光景?” 尹子瑜倒没甚么隐瞒的,落笔书道:“好生将养,总还有二三年的时间。” …… 东府,宁安堂。 贾蔷得闻贾母安稳了后,让黛玉、宝钗并诸贾家姊妹引着尹子瑜去园子里顽,他则往东府来见客。 “子仪,你倒是有魄力。” 看着神情中未有多少落寞的董川,贾蔷笑言道。 董川摇头道:“原是应分之事。”说着,将家中事简略说了遍,最后拱手道:“国公爷,宣府一战,在下受恩惠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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