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下将之揭过,忘个干净最好了。” “与你相谈还算尽兴,不必多言。” 山神摇摇头,对道人说道:“毕竟也算是我失礼在先。” “虽是如此,不过昨夜阁下怕惊扰了我与那位鬼兄的妙遇清交而没来找我,今日又在这里设了亭舍,亲自冲点了一碗好茶请我歇息解渴,二者中的善意都做不得假,在下出言冒犯,其实也有些无礼。” 宋游说着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茶,笑道:“说来又无礼了。只觉得阁下本是天地孕育的精灵,至纯至净,在这大山之间,更是法力无边,天宫神灵怕也少有比阁下更厉害的。按理来说阁下不该被任何事物拘束才是,又何必勉强自己去学人类那些弯弯绕绕?只如此以心交心,不也挺好?” 山神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宋游笑着又拱了拱手:“几十几百年后,再有伏龙观的后人从此经过,阁下若还想试探一番,该下手再重一些才是。” 说完笑一笑,便踏出了亭舍。 山风激荡,山雾流转。 不远处山上的松树柏树好像都在招摆,再回头看去时,亭舍已在无声无息间不见了,那株颇有意境的迎客松也不见了,方才山神动怒之下毁坏的山坡与道路不知不觉已恢复原样,一切仿佛梦境。 “走吧。” 宋游对三花猫说,当先往远处走去。 “道士!” “嗯?” “那是谁?” “山神。” “是山神啊……” “是啊,不过不是一般的山神路神,他是这片大山自然诞生的神,是山间活过来的灵韵。” “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啊?” “可厉害了。” “那水是什么水?” “什么水?” “碗里的水。” “是茶。” “有毒!” “那倒没有。” “好难喝~” “是啊。”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也走远了,身后的马儿老老实实跟着,方才山崩地裂,它虽惊惧无比,却也不曾独自跑掉。 往前数里地,有巨石拦路。 偏偏旁边又多了条小路。 宋游一见就知道了,于是右转上山,沿着这莫名多出来的一条小路往山上走。 还没上山,才走到一半,便已远远看见了满山的姜朴花。 姜朴花,就是辛夷花。 又叫望春花,紫玉兰。 木兰也是它。 虽叫紫玉兰,却是粉色。 姜朴花最大的特点就是粉,尤其的粉,比大多数粉色的花都要粉,花开时叶子还没长出来,树枝上全是花,整棵树都变成了粉色的,一眼看去像是调出来的颜色,因此粉得梦幻,粉得不真实。 若是满山都是这样的花,阳光一照,这每棵树的粉色又有深浅,深的近红,浅的近白,都在这片山上,真当只有用梦幻二字才能形容了。 可它偏又是人间自然长出来的。 宋游停步仰望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沿着小路往山上走,便进了那片树林中。 这时的花又到了头顶上。 姜朴花不是草本,不是灌木,是高大的乔木,尽管树林密集,可人走在其中是触不到花朵的,甚至树的下半截连多余的小枝也没有,人只能在光秃秃的树干林间穿行。可要是你肯抬头一看,便是成片的粉色,映在碧蓝的天空下。 漫山遍野,装不下的粉红。 “道士,这是哪?” “不知道。” “我们去哪?” “不知道。” “今天就在这吗?” “也许。” 一条小路在林间草地上蜿蜒。 宋游随意的走着,没有要去的地方,只在山上穿行,仰头赏花。 很难想象,这美到极致的一山春色,只是多年前一位师祖途经此地随手栽下的一棵姜朴花发展而来,有些事看似寻常,细想来真是妙不可言。 更奇妙的是,想到这一点后,再行走其中时,便有了与百年前那位祖师隔空相见的恍惚感。 得多谢山神。 得多谢祖师。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这花一年也就这么几天,每在这里多待一瞬,黄昏时的山风都在不断剥离它的花瓣,飘飘然而下,山风燥烈时便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只好劝东风,且从容。 第八十一章 南画夜雨 第一缕晨光自天边而来,穿过山间薄雾,从山巅开始逐渐往下,洒满整座山头,于是漫山遍野的姜朴花都沐浴在了晨光之中,在这一刻无论是粉是白都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干净。 与春花一同沐浴晨光的,还有一只燕子。 一只黑白相间的燕子,细看其实不是纯黑,是蓝黑,在阳光下略带金属光泽,它在天地之间自由飞翔,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山间的晨雾在高空视角下变成了一团一团的,也正是在这般视角下,被晨雾半掩的姜朴花壮观又朦胧,每棵树变成了一朵,又连成一片,铺满山头。 这是凡人的眼睛难以看到的美景。 “呼……” 燕子又从一团山雾中穿过,眼前的画卷迅速由朦胧变得清晰,随即它收拢翅膀,陡然往下,又一头扎进了粉色花海中。 越过梢头,穿过树枝,灵巧不已,像是在花的世界里穿行,视野中全是粉色的花。 燕子眼中的花比人眼中的大,每一朵都快与自己一样大了,因此有种别样的美感。与花擦肩而过时,又能清楚看到它的质地和纹路,那隐隐带着些许姜味儿的花香时时刻刻都在鼻尖萦绕。 偶尔撞上,也会从中穿过。 这也是凡人体会不到的乐趣。 直到眼前出现一名道人。 那道人闭目盘坐于姜朴花林中,身下一床毛毡,被袋就放在旁边。一匹枣红马啃着树下青草,在燕子眼中看来就是庞然大物。一只三花猫本端端正正坐在道人身旁舔爪子,忽然有所察觉,举头来把它盯着。 一夜山风,落了不知多少红。 这花还在不断飘落。 道人也好,毛毡也罢,或是那被袋上边,全都落上了姜朴花的花瓣,就是一直在动的枣红马,身上也零星沾着几片粉玉。 三花猫身上倒是干净。 也许是太小了,花瓣落不上去。 不过…… 便见一片花瓣飘摇而下,刚巧落到她的头顶。 三花猫立马一顿,露出疑惑表情,随即把头高高往后仰,想看是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头,而这动作却只是让头顶的花瓣滑落了下来。于是当它抬起爪子摸自己的脑袋时,便什么都摸不到了,于是更加疑惑,开始在毛毯上转圈圈、翻跟头,连燕子也不顾了。 燕子收拢翅膀,如箭一样射向道人。 “篷……” 燕子瞬间消失不见。 道人则睁开了眼。 低头一看,自己肩上腿上都是花瓣,其实这已经算少的了,今早刚睡醒时,毛毯上已经落满了。 随手捻起一片,放在眼前细看,心中比对着和燕子眼中的区别。 “道士。” “嗯?” “刚才是不是你摸我?” “就当是吧。” “你摸我做什么?” “我没摸。” “那是谁摸的?” “……” 宋游从毛毡上站起,抖掉身上花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哦。” 三花猫自觉从毛毡上离开,站到落满花瓣的草地上,低头看看,又仰头看看,等到那道士抖落毛毡上的花瓣,将之折好收起来,又把被袋放到马儿背上迈步离开时,她才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仍旧是一人一马一猫,仍旧是在林中草地上蜿蜒而过的小路,他们在开满花的山间一路往下,沐浴着晨光,不疾不徐。 “那是谁摸的?” 三花猫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 又是一天行程。 黄昏时候。 一行沿着荒山古路,翻过最后一座山,这里已经是南画县的地界了。 宋游还没有看见农田与城村,倒是先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嘹亮歌声,有男有女,一唱一和,等走得近了,那歌声便也清晰了。 “又是一年三月春诶~~” 道人驻足山腰上,朝远方眺望。 只见前方依旧山水重重,都笼罩在暮霭里,不过山间却能看见田土了。偶尔有些地方还看得见一点金黄,这里的菜花谢得格外的晚。而那歌声便在山间回荡,女的嘹亮男的浑重,不知从哪边传来。 这一切都在说明,他已经走出了那几百里的荒山古路,重新回到了人的世间。 “已经是三月了啊。” 宋游有些感慨,继续往前。 马儿猫儿也跟着他。 风装满了山间,吹得宋游衣衫抖动,倒是凉爽,而天上灰云驳杂。更是有一大片的乌黑,前方这一片天地似乎并没有打算好好迎接他们。 下山之后,便汇入大路。 路旁也见到了行人,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背篓,或者坐着牛车驴车,或是徒步而行,都知晓山雨将至,因而脚步匆匆。 “敢问南华县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 “还有多远呢?” “十多里地。” “多谢。” “要下雨咯……” 路人的声音已越来越远。 宋游也继续往前。 半个时辰后,雨已落了下来。 暮春时节的雨,好似已经沾了一点夏天的气势,来得又大又急,扑头盖脸的打下来,眨眼间就湿了道路,在地上绽出一朵朵泥水花。 宋游披上蓑衣,戴上了斗笠,三花猫则被他放到了被袋里去。 眼前烟雨朦胧,前路弯折。 天光也眼见得一点一点暗下来。 看来是走不到城中了。 宋游本想找个亭子躲雨,亭子没见到,反倒借着剩余的天光,看见一座小寺院。 寺院就在路边,一座小坡上。 小坡不高,仅十多丈。 寺院不大,几间小屋。 “正好!” 没有思索,宋游抬步往上。 马儿仍旧跟在他背后。 宋游很快走上小坡,习惯性抬头一看,居然没有悬挂牌匾,两侧也没有楹联。 不过他还是扣响了门环。 “笃笃笃……” 雨声好大,怕人没听见,他多敲了两下,等一会儿,里头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水花溅开的声音。 “吱呀~”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出乎宋游预料,里面站的是一位比丘尼,就是尼姑。 三十来岁的样貌,皮肤略黄,也许没有三十岁。她没有撑伞,短短几步路,月白色的僧袍便已被雨点淋湿,门口倒是有雨檐可以遮雨,她便站在雨檐下上上下下看了眼宋游,这才问: “你找哪个?” 宋游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无奈:“不知此处是间庵舍,冒昧来访,打搅了。” 施了一礼,以表歉意,便转身离去。 佛家寺庙在“与人方便”这点确实做得不错,借宿也很容易,不过如果是间尼姑庵,显然就不适合男子留宿了。何况现在天都黑了,外边还噼里啪啦的下着大雨,下边路上都已见不到行人了,别说借宿,和人家站在这门口多说两句话怕都要惹人惊忧。 因此宋游也不多问,这便离去。 不过这时又听身后尼姑问了一句: “你找哪个?” 宋游刚刚转身,走出一步,闻言只得又转回来,礼貌回答:“没有找谁。在下乃逸州灵泉县一山人,只是游经此处,突遇大雨,这一路走过来也没有遇到可以避雨的亭舍,因此见到一座路边寺庙,就斗胆来求宿了,却没想到是间庵舍,扰了师父们清修,还请恕罪。” “你不是来……找人的?” “不是。” 尼姑停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忽见马儿背上的被袋一阵晃动,却是那三花猫听见外头有人说话,被好奇心催促着,奋力钻出了一颗猫头来。借着越发昏暗的天光,尼姑依然可以看清这是一只猫儿,那双眼睛格外有神,一钻出头来就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此刻雨势不减,雨点打在她头上,沾湿了头顶的毛发,有时也落在她眼睛处,或是顺着头顶流到眼睛处,她只好不断眨着眼。 但是却不肯再缩回去。 “那是什么?” “是与我同行的猫儿。” “你们从哪来的?” “从逸州来,经栩州,再到这里,本打算去南华县歇歇脚,奈何突遇大雨。” “你是道士?” “在下自小在道观清修。” “你想来躲雨?” “是为躲雨而来。” 尼姑明显思索了片刻,才让开身子。 “那进来吧……” “这怎么能行?” “你不是恶人就好。” “在下自然不是恶人。”宋游礼貌笑着,“只是在下身为男子,毕竟不方便,还是不打扰了……不过既然遇见了师父,便请问一句,从这里走到城里大概还要多久?城里又是何时关门?” “没事的,外面雨大,别淋坏了。”尼姑见他温和有礼,自己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到城里还有十里路,现在怕是已经进不去了。” “四周可还有别的避雨之处?” “进来吧,正好还有一间屋子,雨这么大,也没有别人来了。” “……” 宋游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别地多想,只稍作沉思,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那在下便进来上一炷香,若是等下雨小了,马上就走。” 尼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宋游便带着马进了门。 尼姑关好院门,这才指着角落的一个棚子:“马可以拴在那里,今晚雨估计不会停,你在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宋游本想再出言拒绝,便听见大雨中隐隐有男子的声音。 院中雨下得好大。 尼姑为了避免淋雨,已提着裤脚快步跑过院子,往棚舍跑去,宋游见状也只得跟上去。 “你的马怎么没有绳子?” “马儿听话,无需缰绳。” “那怎么拴?” “不用拴,它会待在这里,绝不会乱走。” “真的假的?” “句句属实,不敢作假。” “……” 宋游从马儿背上卸下被袋,马儿只乖巧站着,一动不动。尼姑则在旁边看着他们,皱着眉头,仍然担忧马儿晚上会乱跑。 “在下姓宋名游,字梦来,还未请教师父名讳。” “不要问了。” “好。” 尼姑带他去了一间小房间。 宋游原本只说在大殿中烧香避雨的,现在也不再坚持了,只恭恭敬敬道谢,便提着被袋进了屋。 这一阵雨实在太大,本身被袋是有一定的防水能力的,也已经被雨水浸了进去,里面的东西湿完了。宋游把它们拿出来,准备稍作处理,明日去了城里再找地方洗一洗晾晒。不过就在整理的时候,便已在雨声中听见了旁边房间传出的靡靡之音。 是了—— 很多尼姑庵甚至连男子进去烧香都是不准的,哪有尼姑庵会主动留宿男客?一间小小的庵舍,又怎么会有专门用来拴停驴马的棚舍? 这是尼姑庵,却也不是。 第八十二章 李大官人与灵敏大仙 “咚咚……”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宋游开门一看,是方才那位尼姑。 “怎么了师父?” “你吃晚饭了吗?” “在下不饿,师父不必费心。” “锅里还有点稀粥,不嫌弃就给你打一碗来,你凑合凑合。” “承蒙师父收留避雨,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劳累师父。”宋游恭恭敬敬说道。 “别嫌差就好。” 尼姑瞄了眼他房间里面,看他取出了淋湿的衣服、毛毡和毛毯铺在地上,也没有再帮他什么的意思,转身便走入了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一手端了一个大斗碗,一手端了一个小粗碗。 “吃完放着就行。” “多谢师父。” 宋游依然恭恭敬敬,双手接过。 大斗碗里边装的是稀粥,虽然大碗,但是很清,端起来都要晃荡。小粗碗里边装的是一碟腌菜,让他觉得新奇的是,居然是腌的菜花,就是揪下来的小朵小朵的油菜花,在黑暗中隐约看得见一点金黄。 想来确实是她们今晚的晚饭。 光线越来越暗,宋游摸着黑吃。 第一次吃菜花做的腌菜,没想到格外的酸香爽口,就连清粥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 宋游专心吃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三花猫则竖着耳朵,往隔壁看。 宋游也只偶尔掰一下她的头。 这年头道家宫观也好,寺院庵舍也罢,都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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