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顶连成一片,世界安安静静。 直感觉像是被偷走了一天,遗失的是这一天里的整个世界。 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 于是宋游便披着衣裳在窗边坐了会儿,一边吹着晚风,一边细细品味这种感觉,等到它从自己心中彻底溜走,这才起身,缓步下楼。 楼下的门开着,借着昏黄天光,猫儿在街上拨球玩耍。 吴女侠端了一张小板凳,就坐在她家屋檐下,撑着下巴看着这只猫儿。 见宋游出来,她才转头,眼睛顿时一亮:“嘿!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睡到明天呢!” “女侠没睡?” “眯了一会儿。” “该多休息。” “江湖人身体好,今晚睡早点就是。”吴所为满脸无所谓,“我今天带那书生去县衙交榜,还挺顺利,估计是书生的话县官比较相信,说这几天派人去那座山上看看,只要七天还没看到有阁楼出来,就来给咱们送钱……放心,只要咱们真有除妖的本事,他就不敢不给钱。” “什么事都是女侠在做,实在惭愧。” “惭愧什么,各有分工而已,你一口火把那些鬼直接烧完了,我才惭愧呢,捡了个便宜,到时候多分你点钱。” “还是女侠情报好。” 宋游也去屋子里端了一根板凳出来,坐在门口,歇着凉,看猫儿在地上拨球。 “你这猫还傲气呢,我刚说我陪它玩,它不干,还差点抓我。” “三花娘娘有自己的想法。” “……” 好似过去的只是很寻常的一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成了画中人 “我明天再去看看还有什么榜可以揭,被别人揭了没有,合适就再揭一张回来。”吴女侠说道,“咱们上一张的赏钱还没给就揭下一张,县官肯定要被咱们吓一跳,哈哈哈……” “需要我与女侠同行吗?” “看你咯……” 吴女侠想了一想才说:“你挣脑子钱,我挣苦力钱,你挣道法钱,我挣情报钱,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平常出去也经常从城门口过,不过你要是自己去看了才放心,或是不跟我走一趟不好意思,也可以跟我一起。” “那便辛苦女侠了。” “谈不上,我天性好动。”吴女侠说,“不过你跟我一起去也好,这样咱们可以当场商量,看上的当场就可以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什么都可以揭。” “你厉害……” “听说这几天城外杏花开了?” “是啊,不过是东城门外,你可以去看看,人应该很多,跟着人走就行。”吴女侠说道,“我是没空了,花花草草的,也没多少看头。” “那我便去看看。” “当当当……” 宵禁的铜锣声响了起来。 不过西城不比东城繁华,西城人也不比东城人闲适,大家累了一天,回家都是早早歇息,街上早就没有人了。 坐在门口歇凉闲聊的道人和女侠也起身,把板凳提起来。 “对了!” 吴女侠突然停下: “那天我不是看上了两三张榜吗,今天这只是其中一张,我记得还有一张是城外某座山上闹山妖,袭击过往行人和商旅,吃了不少人,我明天去看看被人揭了没有。” “辛苦。” “那要是没被人揭,我就揭了?” “只是山妖吗?” “嗯,山妖,不难对付,难的是山太大了,它躲起来,不好找,官兵、猎户还有江湖人都去找过,机灵得很。”吴女侠说着瞄向他,“你有没有那种闻一闻味道就找到妖怪的本事?” “没有。” “那……” “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行!那就定了!” “没有就揭别的,挑难的。” “早点睡。” 吴女侠提着板凳,便进了屋子。 铜锣声熄,全城闭户。 宋游不慌不忙,找来面粉揉了个面团,烧火烙了一盆饼来吃。 …… 晚饭是这一盆饼,早饭也是。 虽然昨天白天从上午睡到了黄昏,晚上也很晚才入睡,但道人的精神并不差,开着门,一边吃着饼,一边看街道人来人往。 三花猫又从楼上走了下来:“道士,你今天要去城外看杏发吗?” “杏花。” “杏花~” “是的。” “三花娘娘跟你一起。” 三花猫一下跳上了桌子,盯着他看。 “在下自然是想跟三花娘娘一起的。”宋游吃着烙饼,与她对视,“不过三花娘娘自打在东城捕鼠以来,昼伏夜出,作息已然……嗯我也不好说是颠倒还是恢复了正常,总之三花娘娘昨夜应该一夜没睡吧?” “对的!” “那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今天下午我回来,便送三花娘娘去周侍郎家捕鼠。” “那你一个人去吗?” “也可以。” “一个人会孤独。” “孤独挺好。” “不孤独也挺好。”三花猫直盯着他,想了想,“三花娘娘跟你一起去。” “三花娘娘不困吗?” “不困的!” “……” 宋游脸上微笑已挂了一会儿了。 下山之前定然难以想象,这么一只小小猫儿,竟能给他这么多温暖。 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理由了。 就连家中的钱都被她藏在老鼠洞里去了,昨晚还带他去看了看,藏得很深。 “那便谢谢三花娘娘了。” “没事的。” “三花娘娘嘴角怎么多了一点红?从哪儿染上的?” 道人微笑着,伸出手想替她擦掉。 “三花娘娘刚吃了一只耗子。” “……” 道人默默把手又收了回来。 一盆饼还剩三四张。 带在身上,中午也吃它。 道人很快挎上褡裢,关门出游。 穿城而过,往东城门而去。 出了东城门,地势看起来与西城门差别很大,远处有许多大山,山顶隐约可见烽火台,虽然还离得很远,可已能看见满山的杏花了,将这连绵的大山都染成了杏花的白粉色。 一条黄土路通往远方。 如吴女侠所说,果然有很多人去城外赏杏花,尤其春闱结束不久,许多学子都还留在长京,这些学子既有雅兴,又有空闲,三五结伴,成了出城赏花的主要人群,一路都是他们谈天说地的声音,不乏疏狂大笑者。 无需辨路,跟着人群走就行了。 猫儿迈着小碎步,走在前头,只在停下来等他的时候,才张开嘴打个呵欠,又晃一晃脑袋,保持清醒。 “三花娘娘困了吗?” “不困。” “到长山还要走一会儿,要不三花娘娘到褡裢里来吧。” “好~” 宋游取下褡裢,放在地上,猫儿就乖巧的钻了进来,任他提起。 这褡裢也是前几天才在长京做的,并非缝在被袋上的那个。不过相差不多,这个褡裢有两个兜,一个兜用来装些铜钱和随身小物件,另一个兜便用来装三花猫,可以说是为了接送她而特制的。 道人慢慢向前,赏着春光。 猫儿很困,却也把头从褡裢里伸出来,眯着眼睛打量世界,时而仰头看道人一眼。 一路除了学子们,也还有不少士人,乃至女子,已婚未婚都有,有的有随从跟着,有的只是几名女子结伴出行。 也可窥得几分大晏的开放。 记得月初时来长京,虽然已然开春,但未过惊蛰,路边野草仍是去年冬天留下的枯黄色,如今再出城走一趟,接近春分,已是满目春山。 停下脚步时,已到长山脚下。 杏花开得最好的这座山,就叫长山,也是从城门口看去最高的那座山。 从长京到长山有二十多里路。 出城踏春赏花的人,赶早出发,带上行囊悠悠闲闲往长山走去,刚好中午找一片草地铺开布巾,坐着吃点东西,喝点小酒,赏花吟诗,到下午的时候正好回到长京城,过完这个时代美好的一天。 也是因为长京士人文人都爱去长山赏花,前朝就已经由朝廷拨款,在长山上修了阶梯、长廊与亭舍,以方便大家爬山歇息。 道人一路走来,花草无数,周边山坡上也不乏桃花杏花,可走到长山脚下,仰头一看,才觉得此前看的杏花都太稀疏太平常,才知晓为何那么多长京人走这么远也要来这里看。 “我们到了吗?” 猫儿的声音很小很小,怕被人听见。 “到了。” “放我下来。” “不困了吗?” “我也要看花~” “好。” 道人便把猫儿放下来。 不知是困还是在褡裢里蜷缩久了,落地之时走出几步,竟还偏偏倒倒。 道人摇头笑笑,迈步往上。 只见长山险峻,本就是长京天险,翻过这座山,后边的山上便有军队驻扎。而长山陡峭之处怕只有猿猴才能爬得上去,山石裸露,可这么险峻的山峰上却长满了杏花,如此之多,一丛又一丛,将连绵的群山都染成了白粉色。 未见过的人恐怕难以想象。 历代战争,不知多少将士曾在此处与敌搏杀,跌下悬崖,而在这被鲜血侵染、埋骨无数的土地上,竟开出了如此美丽的花。 一条长廊从山底盘到山腰,又从另一处下来。 路旁有人赏花,有人吟诗,有人作画,有人饮酒,有人闲谈,也有人背着背篓,装着煮熟的食物,在山间上上下下不辞辛劳,卖与闲人。 人也来此,妖也来此。 有爱猫之人逗弄三花猫。 有向道之人请道人饮酒。 还有人拦住他想要算命。 三花猫真是太困了,边走边打呵欠,摇摇晃晃,却又要强得很。 …… 山腰某处亭子中,有人正欲作画。 拿笔的女子戴着面纱,既有遮住面庞也有防晒的作用,出行的许多贵家千金都这样做,身边一个侍女一个随从,亭中石桌上铺开画纸,墨砚和颜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本打算画眼前近景,亭柱瓦檐,探出的一支杏花,也算美妙,可不经意的一瞥,却瞄见了另一边。 一个年轻道人,一只三花猫。 三花猫的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红绳,挂着一个木质的小饰品,看起来格外乖巧。 道人走得慢,怕是为了迁就身边那只猫儿,猫儿则像是没有睡醒,迷迷糊糊,偏偏倒倒,一步三摇,总打呵欠,却还紧紧跟着道人。 道人走她就走,道人停下看花,她也蹲坐下来,跟着仰头看去。 一人一猫从亭子边走过,往远处而去。 不知道人停下与她说了什么。 也许是劝她休息一下。 于是一人一猫也不讲究,就在山上石阶上坐下,正巧坐在探出的一根杏花枝下,背对着这间亭舍,离得也不算近。 女子从此处看去,只能看见背影。 道人穿的道袍已经很旧了,可旧衣服与道人本是绝配,穿着最是自然。身边三花猫坐得端端正正,尾巴绕脚,本与道人隔了一点距离,可困意上来了便忍不住往道人身边倒去,身子都歪了。 有风吹来,花瓣滑落。 猫儿一下被蜜蜂吸引,一下又仰头盯着天上飘落的花瓣看,一下又靠在道人身上蹭着脑袋。 让人看了,只觉得自然和谐。 提笔的女子也沉默了下。 心中为之惊叹。 第一百二十章 与历史中人的相逢 “先生,石阶多凉,何不过来同坐?” “多谢足下,在下吃完饼子就走。” “这里有酒有肉,过来饮酒畅谈,岂不比吃几个饼子畅快?” “不敢打扰。” “那也请尝个鸡腿!” “便多谢足下……” 吃的是昨晚烙的饼,喝的是山泉,算不上多有滋味,却也自在。 远处坐着饮酒的士人心善,愿意与道人结善缘,特意从烧鸡上揪了一条腿下来递给他,道人这次没有拒绝,恭敬道谢接过,却只咬了一口,剩下的都撕下来喂给猫儿吃。 三花猫吃了两口,却抬头看他,声音小到只有身边的道人才能听见: “你吃的什么?” “昨晚的饼。” “给我尝尝。” “……” 宋游也揪了一块饼子给她。 三花猫咬得吧唧响。 三花娘娘说的,猫不吃果子,自然地,猫也不吃饼子,不过一路相伴,却是又吃了果子,又吃了饼子。 不过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要吃人的食物的呢? 第一次好像是在竞州的时候。 从浮云观出来不远,宋游停在路边,拿出北山道人为他准备的莲子和路边买的蒸饼吃,三花猫便凑过来,仰头看着他,叫他给她也尝尝,此后无论宋游吃稀粥也好汤饼也罢,她只要不是刚吃完耗子,或打算去捉耗子,都会吃点。 “好吃吗?” “唔不知道……” “吃完就下山了,花也赏得差不多了,下山的路上三花娘娘便不必跟着我走了。”宋游说道,“就请三花娘娘在褡裢里睡一觉吧,晚上如果三花娘娘精神好的话就去周侍郎家捕鼠,精神不好就算了,反正我们请了好几天假呢,晚几天去也没关系。” “好的。” 没有多久,一人一猫便起身了。 猫儿钻进褡裢中缩着,道人则与不远处的士人们拱手道谢道别,往山下走去。 期间似有所感,回头一看—— 身后一间亭舍,亭舍中站着几人,有人在作画,有人在看画,有人在看作画的人,也有人在往他这个方向看。 道人收回目光,沿阶梯而下。 身后作画的人刚把笔从画纸上拾起,点齐了杏花的最后一笔,身边不知何时聚了几位文人士人,看着这幅轻松勾勒出的别样杏花图,都惊叹于色彩的运用与画中的意境,议论纷纷,可作画之人抬起眼来,再看前方,似是想看还有什么要补的,却已不见道人与猫的身影了。 山还是那山,石阶还是那石阶,山上杏花垂下枝来,仍旧是美丽的一角,只是少了那道人与猫,便也不再点睛。 作画人愣了一下,立马翘首望去。 却不知道人与猫走了多远了。 身边夸赞无数,一时却难以听得进去,本来心中想的,是将画赠予道人,如此,这场相逢才算美妙。 …… 下午时候,回到东城门。 东城门自然也贴得有告示。 道人走过去看了看。 有最新政策及解读通告,有通缉令,也有找民间高人去剪除妖鬼的。 道人认真读了读。 不过长京城内会驱妖除鬼的民间高人不在少数,很多都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胆大之人发起狠来或是穷疯了,也会接一些驱妖除鬼的活儿,寺院宫观的人有时也会接一些。宋游在长京只住到明年,倒没必要全都接了,只挑其中那些难的,既为民除害,也赚点钱长京生活,便可以了,剩下的留给那些长住长京、靠驱妖捉鬼吃饭的人。 就如城中城隍一样,其实他们比宋游更能保证长京城内城外的安宁。 道人也怕麻烦,不愿与衙门打交道,于是只看了看,一张榜都没揭,只等女侠来代劳。 说起来自己租的房子还不合法呢。 看完正准备走,忽听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急促,轰隆作响。 城门口的人纷纷转身。 道人也随之往身后看去—— 只见城门外黄土路上,一队骑兵奔踏而来,卷起滚滚尘沙如龙,直到靠近城门,这才缓缓减速,马蹄声也变得柔和起来。 为首一匹高头大马,黑白交杂,这般毛色很容易让人觉得它很温和,可细细看去,才知这匹马的威武神俊。 马上之人亦是高大威猛,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有些沧桑,五官正气,一身宽松的风沙红袍,底下隐藏的是厚重的玄色盔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尤为雄壮,而马儿身上挂着一杆长槊,血气浓重,又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身后数十骑,都是轻骑,看容貌年纪也都三十岁上下,俱都披挂整齐,满脸风霜。 骑兵停在城门口,立马有人拿着文书上前交涉。 门口的无数人都停下看着他们,道人亦是站在人群中远远望去,等待之时,那为首的将军也转头看来,目光扫过人群。 穿着道袍的人在人群中终究是有些特别,将军不免多看了一眼,目光与道人稍稍交错,很快也收回了。 人很难从眼神中看出太多东西,只有相处日久养成的威望、构建的了解能帮助人从一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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