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我算是半个故人,无需客气。” 宋游将手一抬,流光便飞起,没入他体内。 唐安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鬼躯好似都冒出了一阵光泽,几息过后才消散下去。 “虽说知晓将军心意坚决,无所畏惧,却也得提醒将军,此去逸州,有几千里路,山高水远,路上既有邪魔恶鬼,也有除妖除鬼的人,还有宫观寺庙与路边神像,有爱对鬼吠的狗,尤其中间要过禾州,禾州无论妖鬼亦或是民间高人都不少。”宋游提醒他道,“若遇见高人,将军可如实告知他们,是在下助将军回逸州,请他们高抬贵手。过了禾州应当就会安宁许多了。请将军莫要进城,路上遇见庙宇,最好避开。至于沿途村落守夜的狗,将军道行虽不算深,却也实在不算浅了,想来是不足为惧的。” “先生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再说一遍,在下姓宋名游,逸州灵泉县人,若回去之后,还能遇见令正,遇见令弟,遇见对门的罗捕头,请替我向他们带声好。” “在下谨记!” 唐安说着顿了一下,却又问道:“不过在下即使回到逸都,见到内人,却也阴阳两隔,今后还是要再寻安身之处,却是想再请教先生,那丰州的阴间鬼城到底能不能去。” 宋游听着有些感慨。 却不是阴阳两隔了…… 不过无论阴不阴阳两不两隔,等他回了逸都,也确实要寻安身之处。 于是他想了想,才对他说:“诸位将军校尉在北边军中的旧识鬼差不是劝诸位不要去吗?” “确实如此,然而在下自诩一生坦荡,除了少年不懂事时有过些小错,此外没有做过亏心事,这也不能去么?” “……” 宋游与他对视片刻,依然说道:“在下没有去过丰州,却是不知那边情况,只是毕竟不是小事,得劝将军慎重一些。” 唐安也与他对视,片刻后才拱手: “明白了。” “将军慢走。” “先生告辞!” 唐安行了个大礼,转身快步而去。 宋游则目送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借着三花娘娘举起的灯笼,开始取出被垫,就地铺开。 受人恩惠,要将之还了,如此才算是一桩美事。五年前在逸都遇见的旧事了,竟然能在这里了结,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句号。 就算仅仅如此,此行也不虚了。 愿君一路顺风,直到故乡处。 “唉……” 宋游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三花娘娘找了个地方将灯笼挂着,学着他叹口气,也变成猫儿,在羊毛毡上趴了下来。 …… 清晨的阳光直直的照到了面门。 宋游清醒了过来,也睁开了眼睛。 一眼便看到了蓝天。 昨夜本是在房中睡的,有瓦顶遮月、房门挡风,屋中虽然没什么别的东西,却也只是简陋而已。如今醒来,却已只剩四面黄土墙,甚至这黄土夯成的墙壁都有些破损,所有梁柱桌椅都已消失不见,唯有一杆灯笼,插在土墙的裂缝上。 眼前哪里有房顶了? 连天上飞过的鸟儿都看得清楚。 幸好早晨无风,可晨光却实实在在的照在了脸上,将道人催醒。 枣红马安静站在一旁。 腰间也很暖和。 掀开毛毯低头一看,三花猫正靠着自己腰间,仰躺着露出肚皮。 她倒是舒服。 感觉到光,三花猫嗯了一声,用一只爪子来捂住眼睛。 “……” 宋游把毛毯盖回去,抹了一把脸,小心站了起来。 穿上鞋子,出门一看。 外头是个宽敞的空地。 似乎曾是一片院落。 院落外四处都是断壁残垣,一片荒废之景,墙边路上都长了野草,也无人清理,唯有道人和枣红马昨夜踩出的一串脚印,也十分模糊。夜里所见的完备的军事要塞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无疑是春日草原中的一个黄土世界。 无论地上、墙壁,皆是黄色。 残破之余,又添一抹荒凉。 屋中的三花猫感觉到他的离去,本是只翻了一个身,便继续睡,可闭上眼睛没多久,又不安心,于是把头伸出毛毯,眯着眼睛看他,一张小脸上竟清晰可见的出现了纠结之色,过了一会儿,才纠结出个结果。 于是迈出毛毯,跟了上去。 一人一猫便又在城中转了一圈。 昨夜终究是晚上,看不清楚。 就算看得清楚,也与此时不同。 如今再走一圈,才更能看清这远安城的设计,甚至一人一猫还走上了城墙,在这宽得可以跑马的城墙上,绕着整座远安城走了一圈。 前朝建的城,十几年前荒废的,此时竟有了一种历史的苍凉感。 比之昨夜,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三花娘娘也不问他去哪、要做什么,只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偏偏她又很好动,好奇心强,总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到处乱跑,仿佛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关他的事或完全不关心他做什么似的,可无论如何,又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城楼、箭楼,都还保留着。 甚至站在城墙边上眺望远处,还能看见那连绵成线的烽火台。 墙上还有箭簇损伤的痕迹。 昨夜是城中原本的样子。 如今则是这座城现在的样子。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也是这样。 只是不知能留多少年了。 宋游倒希望它能长存下去,最好留到几百年后,这样的话,自己和三花娘娘如今走过的地方,还会有很多后人来再走一次。 “……” 宋游停下脚步,环顾一圈。 随即抬起手来,掌心摊开。 “倏倏……” 十几道流光自手中飞出,落在这座远安城的边缘,一半用以恢复周边土地的生机,一半用来封住城中阴气鬼气。 从此只要这城中的鬼自己不外出作乱,便影响不到周边的土地。 只是还得再留一手。 宋游在瓮城上边找到了一截插在城墙中的木料,似乎原本这里也有建筑,伸手在木料上轻轻一掰,便掰下一块来,放在手心里一揉搓,便只见得木屑纷纷扬扬的落下,等打开手掌心,里头的木料已成了一个大致的令牌的形状。 “走了。” 宋游对三花娘娘说道。 说完便转身走下城墙。 三花猫则依旧站在城墙上的垛口上,用一双琥珀似的眼睛眺望远方天地,不知在想什么,又像是完全没有听见道人的话一样,直到片刻后她才转身从垛口上跳下来,小跑着追上道人。 “我们走了吗?” “走了。” “不多玩玩吗?” “这里有很多耗子吗?” “很多的。” “草原上也多,还有兔子,兔子能卖钱。” “是哦……” 回到过夜处,收拾好东西,一人一猫一马便继续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走出城洞,又在城外池塘鞠一把水洗脸,回身稍一施法,聚土成墙,在城门前起了一堵大约四尺高的黄土墙壁,随即便离开了这座龟城。 再回头看时,那土城已很小了。 宋游大致知晓国师留着这龟城、又将鬼兵鬼将们收拢于此是要做什么了。 阴间地府将成。 阴间自然是要有鬼兵的。 不过莫名其妙的,宋游却又觉得,也许自己与他们也还有再见之日。 也有可能没有,或者等自己游历一圈,回到阴阳山伏龙观养老时,会在很多年后,以某种渠道听说这言州草原上有英魂,颇为灵验,又或是其中哪位德行与本领尤为出众的成了什么什么神官,手下草神杂神多少多少,如此也算是另一种见面了。 第二百七十章 嘱托 三月初七,夜晚。 草原会的营地依旧点着篝火,一大群人围着火堆唱歌跳舞,不知一直是那些人不知疲倦,还是已经换成了新来的人了。 宋游依旧带着小女童到来,寻到了坐在边缘的林乐一家人,互相笑着打了招呼,便与他们坐在一起。 “这草原会真热闹啊。” 宋游看着前边,不由说了一句。 “明天才是最热闹的呢。”林常说着,又摇摇头,“不过再热闹,一年也就热闹这么几天,其余时候,都冷清得不像话,甚至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下来也不见得能见得到另外的人。” “是啊。” 大概这就是草原会热闹的原因了。 “足下何时回去呢?” “明天祭拜天地,后天就回去,我家长子在北边当兵去了,林乐年纪又还小,如果长子在家,或者再等几年,林乐长大了些,倒是可能多待几天在这草原会上给他找个合适的女子。”林常笑了笑,转头问道,“先生又何时走呢?” “我与三花娘娘说好,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吗?明天可正是草原会。” “看个热闹就够了。” “先生往哪边走呢?” “北边。” “北边在打仗啊。” “在下正好在边军中有位熟人,想去看看。”宋游目光看向前方围着火堆跳舞的那群人,嘴上说道。 “我家长子也在北边当兵,前段时间还在寄信回来,说那边打得很激烈。”林常叹了口气,目光瞄了眼身边的夫人,又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也转过头,看向道人,“说来很巧,昨天晚上内人还梦见了他。” 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 这个姿势很明显,他是想向这位偶然相识不久却又感觉颇有本事的道人寻求帮助。 宋游明明没有看他,却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愁绪,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男人皱起的眉头,便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母子又连心,想来令正也是常常挂念担忧在军中的长子,这才梦见,足下又为何忧心呢?” “她梦见她儿子被火焚烧,哀嚎不已。” “……” 宋游眯了眯眼睛,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前边,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宽慰:“在下不擅解梦,不过也知晓,梦境本就缥缈玄乎,即使是最好的解梦大师也是半猜半解,即使再真实玄妙的梦都可能只是凭空而来,只是梦境而已,兴许只是忧心所致,不见得代表什么。” 话虽如此,林常却放不下心。 这年头人们很信这些。 哪怕在之前,人死成鬼本不是常见的事情,人们若是梦见已故的亲朋好友受寒挨饿,其实大部分都与鬼魂之事无关,却也得烧些纸衣纸被去。 何况母子情深,又梦见这种事。 林乐年纪小,心思单纯,则仿佛什么也不觉得,只想上前去跟人们一起玩乐,还笑嘻嘻的对宋游问:“先生可要去跳舞?不用会跳,跟着大家一起乱跳就是了,有趣得很。” “不了。” “三花娘娘可要去?” “不了。” 和道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只是声音要清细奶气许多。 “那我去了。” “好。” “好。”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 少年便走向了前方,很自然的汇入了人群中,满面笑容的跟着唱跳起来。 宋游只坐着不动,盯着前方的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花娘娘也坐着不动,起先和他一样,看着前边的篝火,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目的是观察他在看什么,好和他看一样的地方,不过没多久她就无聊得转过了身,背靠着道人瘫坐着,玩自己的手指了。 各种草原上的乐器一同奏出自然质朴又充满热情的曲声,节奏明快,众人用最朴实的声音歌唱,多是赞美生命与天地、讴歌爱情与美好。中间不时有一个满面黝黑又精于唱腔的大汉站出来,喉咙里发出神奇且嘹亮的声音,在这草原辽阔且古老的夜空上回荡,每当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满面笑容的向他投去目光,就是百忙中的三花娘娘也得扭过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在叫,那一双双目光映着火光,真是明晃晃的,原本粗糙的草原大汉也成了这一刻最有魅力的人。 火焰熊熊燃烧,不时噼啪一声,炸开无数火星,也像是在衬托氛围一般。 宋游抛开了杂念,安静欣赏。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官吏悄悄走到了宋游身后。 “先生……” 一时道人与女童皆转头看去。 林常也跟着向后转头。 见是大晏官府分管多达治安的官吏,不由得有些惊讶。 只是这年轻官吏却很客气,点头对他笑笑,随即又对道人说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 宋游点点头,又对林常说:“在下与韩大人早前便在营地中见过面,便先去与韩大人说说话。” “先生请自便。” “好。” 宋游这才起身,跟随年轻官吏而去。 身边的小女童回身盯着他,又转头看看篝火,看看林常,张开胳膊伸个懒腰,也跟了上去。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围在篝火边,营地中除了偷鸡摸狗之辈和偷情的男女,几乎没有别人,安静得很,随便找个地方,皆是密谈之处。 年轻官吏站在一处帐篷边上,对面站着道人与穿着三色衣裳、拉着道人衣角的小女童。 年轻官吏客气的问道:“先生可是从北边龟城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 “先生白天去的还是晚上去的?” “晚上去的,第二天早上离去的。” “可见到那些鬼了?” “自然见到了。” “怎么样?” 年轻官吏紧张又好奇的看着他。 “韩大人心怀百姓。”宋游笑着赞了一句,随即才说,“在下已然查清,龟城中祸害百姓的鬼都已逃走,剩余的皆是北边战死的英魂。” “韩某又何尝不知他们皆是北边的英魂,只是鬼就是鬼,人鬼殊途,有时鬼无害人心,也有害人事。” “好一个鬼无害人心,也有害人事。”宋游笑了笑,“说来我和三花娘娘也正想找韩大人呢,韩大人就先来找我们了。” “嗯?先生请说!” “在下已与城中英魂谈过,请他们今后减少外出,也在城门前建了一堵墙,免得牛羊误入,傍晚牧民进去寻找,又闹出什么乱子来,也施法隔绝了城中的阴气鬼气,使之不散溢出来,危害外头草木生长。”宋游对他说道,“听说国师也曾传来法令,应允将这龟城给他们栖身,若今后他们不再为乱,便想请大人也莫要再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 年轻官吏顿时一愣,目光打量着面前这名道人,以及与他紧挨着站着的小女童,这才问道: “先生所言当真?” “在下极少说谎。”道人平静答道。 “对的!”小女童也在身边认真点头。 “……” 宋游转头低下,与她对视。 感觉有些奇妙—— 不知怎的,道人本身在说出“在下极少说谎”几个字的时候,心中是很坦然的,反倒在她点头附和之后,心头起了几分愧疚。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年轻官吏则继续睁大眼睛,又皱起眉头。 自己前两天晚上不顾莽撞,请“仙人”出手,险些被骗,难道随便遇到一个道人,就能轻松将龟城之事解决? 这种事又如何能让人轻易相信? “韩大人放心,在下什么也不要。”宋游说着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小木牌,“唯有两件事,需要告知大人,也算是请韩大人多费心。” “什、什么?” “第一件:在下虽叮嘱了他们,但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能遵守诺言,不再为乱。韩大人在此为官,一生正气,便请韩大人帮忙监督了。” “这是何物?” “在下于龟城设了封印,哪天韩大人发现城中之鬼又开始作乱,便挑一个白天,将这块木牌放进城中。也不必自己放进去,只需随便想个什么法子扔进去或射进去就可以了。” “这就能管用?”年轻官吏愣愣的瞪着眼睛,想了想又问,“就算管用,先生又如何保证韩某不滥用它呢?” “哈哈,大人却是误会了!” 宋游笑着解释道:“这块牌子没有那么大的用处,并不能将那城中阴魂全部杀灭,只是破除城中封印罢了。那封印封锁城中鬼气阴气,势必会导致阴气鬼气在城中聚集,等封印破除,阴气鬼气一朝散出,动静自然会比平日里慢慢散出明显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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