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管!” “不知这明德能到何时哦……” “管它的呢!莫要打大仗就好,真要打的话,也别打到咱们这里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也不容易!” 宋游闻言不由一愣,转过头去。 江湖人还在闷头讨论。 “可是太子和陛下往逸州逃去,为何络州也会如此紧张呢?” “不要乱说!” 立马有年长者喝止了年轻人,同时扭头看向宋游那边,刚好与宋游投过来的目光相触。 好在宋游是个道人,让他轻松了不少。 宋游则趁此机会,正好问道:“不知几位说的是什么意思?长京怎么了?” “先生还没有听说?” “后边好像都没有听说。” “也是,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不过想来也快了。”稍微年长些的江湖人倒也没有不答他的话,只是也斟酌着用词,“我们也是听说,原本拱卫京师的军队忽然进了长京,说是太子篡改陛下诏书,又挟持陛下,想要图谋不轨,原先大的那位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顺王奉密诏进京,现在长京已经是顺王说了算了。” “竟是这样……” 宋游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那几位刚才说的,什么往逸都去,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这就是传闻了……” 年长些的江湖人顿时警惕了几分。 “那便算了。” “嗨!也只是江湖传闻,先生若是往前走,自然便知晓,如今前边已是传言满天飞,什么离谱的话都有。”江湖人说着,犹豫了下,“便是说太子带着陛下和一些文臣,一同往逸都方向去了。” “逸都……” 宋游暗自思索着。 这名江湖人用词很讲究,既没说是太子胁迫陛下,也没说是太子和陛下一同,没有用逃,没有用迁,倒也是有些玲珑心。 这倒是和他原先所想的差不多。 原先一大一小两个皇子中,大的那一位本就要比小的那一位更有胆识气魄,更像那位老皇帝。小皇子虽是嫡子,可皇后母家失势已久,就算落魄得最厉害的太尉府也在几年前没了,反倒是大的那位母亲受宠,母家本是将门,出了许多将军,掌握着长京周边的禁军。 大皇子这般的性格,也天生容易得到军阀将领的拥护。 何况当时不少人都能看得出,在两位皇子之间,皇帝明显是更喜欢也更满意与自己更像的大皇子的。 要是老皇帝早些立储,便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给太子铺路,废除大皇子母家势力,可他一拖再拖,拖到最后不知他有没有这个心,是否仍是那副天下无人敢违逆他的不可一世的姿态,反正就算他有心,恐怕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拖这么久,不知多少人已站到了大皇子的身后,已是利益相同。 大晏开朝二百多年,天下矛盾积蓄已久,阶级也久久没有换过了,不知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等着机会,要往上走。这次动乱若不早些结束,恐怕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与陛下既是往逸州去了,顺王就算要追,也是与这边完全相反的方向,为何刚才听几位说,这边也有些异常呢?” “那谁知道?只是听前边有不少人说,看见过大队人马在行军,队伍长得根本看不到头。”江湖人说道,“许是络州和余州的守军,接到了不知哪一方传来的调令,要做个什么。” “多谢告知。” “江湖偶遇,只是缘分。”江湖人与他拱手,“路边闲聊,不留名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宋游也连忙拱手回礼,连声说道。 江湖人歇了一会儿就走了。 只留宋游继续吃着烤鱼,在这路旁树荫之下,避着烈日。 这显然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烈日下的余州和先前毫无两样,他倒是走在半路听见了远在数千里外的消息,身后的余州人却丝毫不知,这个有史以来最强大鼎盛的王朝,都城已经发生了剧烈的权力更迭,期间血腥暴力,无人提及。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不是天算,亦非扶阳 络州山间。 道人坐在官道旁的青石上歇息,路边仍是成片成片的燕米地。 这个时节,燕米已经熟了,只是还没有老,每颗果实上都挂起了紫红或褐色的须,这仿佛又触动了三花娘娘的某种癖好——趁着道人休息,她独自走到了燕米地边上,将这些燕米的青红姹紫的须全都当成了头发,细心编出各种各样的发型。 限于身高,有时不得不踮起脚。 单麻花双麻花; 单马尾双马尾; 单丸子双丸子。 道士给她编过什么,她就给这些燕米编什么,每颗都不相同。 宋游则坐着思索。 如今进了络州已有几天了。 络州的消息确实比身后的余州来得快。路旁茶摊,城中酒肆,常有议论之声。 果真是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大晏皇帝本来生了三个儿子,真正的长子早夭,剩下两个,大的是二皇子,小的是三皇子。如今小的被定为储君,大的则被封为顺王。 有人说皇帝本就想立顺王为太子,是小皇子仗着嫡子身份和文官支撑,篡改了诏书,后来又挟持皇帝,顺王乃是奉密诏带兵进京。也有人说顺王根本就是谋反,仗着母家的支持,老皇帝又油尽灯枯,整日昏迷,不满皇帝立三弟为太子的决定,这才起兵造反。 真真假假,究竟如何,无人得知。 反正顺王已经带兵进了京。 军队进城,大索三日。 太子与皇帝外逃。 想来长京此时应是一片混乱。 不止是长京,大晏各州都在由近及远的陆续受着影响。 就好比脚下的络州。 看似还很平静,其实已经暗流汹涌。 络州官府与守军要么紧张,要么兴奋,各自揣测局势,或思索保身之法,或思索取利之道。 不说权贵与将领这些利益强相关者,就是路旁的山匪贼人,明明络州还丝毫未乱,那些来自长京的传闻和千年前的神话故事没什么两样,现在根本和他们一点边也都沾不上,他们竟也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带来的结果就是路过的商旅行人被劫的次数明显增多。 甚至城中米面都开始涨价。 而这只是开始。 “……” 宋游其实无所谓谁当皇帝,他不是天算道人,两位皇子中哪位当皇帝对天下更好,他也不知道。连皇帝自己都选不出,他更选不出。 只是总得有个皇帝。 如此天下才安稳。 若是继续这么乱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多矛盾,枭雄本就会随时势疯涨,甚至盛世转乱世,便真的走到改朝换代的边缘了。 这和宋游想的并不一样。 “我这天下,还没有走完呢。”宋游坐在路旁喃喃自语。 只愿动乱早些安定下来。 “道士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宋游叹了口气,拄杖站了起来。 身后这片燕米地依旧葱郁,乱世风雨未来,人心倒先乱了,过往的商旅行人将靠近路边的燕米掰了不少,留下一个个空枝或空壳,唯有三花娘娘触碰过的燕米全都被编了头发,头发玫红透紫,煞是漂亮,让人见之便心生怜爱。 见道人一走,她也跟上。 道人一边行走,一边凝望北方—— 宋游不能抓住两位皇子中的其中一个,将之塞上龙椅,又把另一个弄死,这既不是他愿意做的,也不是天下愿意看到的。 陈子毅倒是有这本事。 却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 北方边境,远治城。 一刻钟前敲的聚将鼓,此时帐中早已坐满军师与将领。 陈子毅坐在主位,陷入沉思。 底下的人则讨论纷纷,声音杂乱。 “还是没有调令传来吗?” “好消息,调令今天到了。” “调令来了?怎么说?” “坏消息,两边都来了。顺王代陛下下令,命我等按兵不动,驻守于此,所有人原地升一级。太子也代陛下下令,命我等火速领兵南下,攻破长京,迎回正统,大有封赏。” “这……” “这该信谁啊?” “该信谁不知道,但是现在,天下各大军镇、各路兵马,都在看着我们。”张军师开口说道,“不说远的,就说近的,镇北五镇军马,除我们远治朔风二镇以外,其余三镇应当也接到了同样的调令,都没有轻举妄动。” “这……” 众多武将谋臣全都懵了。 只好看向主位的陈子毅。 陈子毅亦是沉默,没有出声。 “现在情况如何了?” 下方有位谋臣出言问道。 “据我们的情报,太子本携陛下逃往逸州,不过中途遇截,不慎失散。如今太子继续佯称与陛下一起,同往逸州避难,同时发号施令,然而陛下却已经被一支军队护着逃往了别地,应是往阳州去了。”张军师说道,“顺王占了长京,放任士兵大索三日,闹得鸡犬不宁。” “阳州……可属实?” “多半属实!” “阳州富庶而兵弱,倒是个好地方。” “以张某人看,这定是陛下清醒时下的令。他去阳州,不是去寻富庶的,而是去寻那一位的。”张军师摸着胡子说道,“可惜啊可惜,恐怕那一位大概率也不会插手,就算插手,也不会帮他这个昏君。” “别地又如何呢?” “各地都有收到双方旨令。边疆军镇大多还在观望,腹部几州则已是蠢蠢欲动。” “这……” “诸位都是自己人,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件事谁都知道,皇位是要传给太子的,顺王不满,谋逆篡位。”张军师环顾四周,“如今天下之势是乱是稳,谁坐宝座,就在我们身上。” 众人迎着他的目光,却都十分谨慎。 “军师如何看?” “我等全听将军决断。”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历史大戏,他们并没有决定如何唱演的资格。 “以我看啊……” 张军师倒是十分平静,开口说道:“这毕竟是他们林家自己的事。皇帝本就猜忌将军,如今长京又有几万禁军把守,若我们出兵南下,不说容不容易攻破长京迎回正统,就算迎回了,恐怕也对将军不利。” “军师是说,按兵不动?” “然也!按兵不动,不管他林家如何争权夺位,就当没有接到这两张调令!” 张军师说着,却瞄向帅案前的主帅。 见陈子毅沉默不语,他不禁面露担忧。 “将军如何想……” 张军师终于问向了陈子毅。 其余人也全将目光汇集了过去。 只见陈子毅坐如山岳,神情沉凝,眉目间隐隐现出几抹疲惫,只小声呢喃:“两位皇子各执一词,陛下流落阳州,天下豪雄选边而战,若不早些平息这场大乱,恐会江河破碎,民不聊生啊……” 众人闻言,全都面面相觑。 张军师则是立马皱起了眉。 早有猜测,却仍是忍不住劝解。 “将军三思!”张军师郑重对他说,“这可费力不讨好啊!” “……” “此去长京几千里,要进昂州就得过几镇几关,将军可知边关守将如何选?进了昂州还有天险,有几万拱卫京师的禁军听命于顺王!”张军师跟随陈子毅多年,扶保于他,自然了解他,也敢于直言,“将军可想过我们怎么过关?若轻松过了关,又如何进京?若我们轻松过了关,又势如破竹打入长京,今后无论太子还是顺王,谁又容得了我们?” 这番话可谓精准无比。 帐中文武一听,俱都睁圆了眼睛。 陈子毅却仍是沉默着。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 只是此时脑中遍遍回想的,却是数年前在长京之时,那个对道人行礼的武人。 “我辈武人,本就以保国安邦为己任,陈某也定当如此,只要陛下不取我性命,定竭尽全力保大晏安宁,若有一日,陈某背弃了誓言,要给大晏百姓带来灾祸了,请先生一剑将我斩杀,绝无怨恨……” 这可是自己许的诺言。 当时的武人比现在年轻几年,也要比现在更轻狂几年。 想想也玄妙,这也才三年罢了,再回想起当初的话,竟然就已经有些遥远了。 “唉……” 陈子毅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是当了武安侯、败了塞北、回到远治朔风二镇做土皇帝的日子太安逸了。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更做不了决断了。 陈子毅又想起前段时间,那只从远方飞来的燕子,燕子送来的丹药,不由摇头笑了笑。 随即刷的一下,陈子毅神情一肃,宛如数年前的他,沉声说道:“我辈武人,吃着民饭,便该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何管生死?” “将军……” “我意已决!” “是!” “卢德辉!曹炎!” “末将在!” “点一万精骑,随我南下!”陈子毅仰头说道,同样环顾四周,“若有朝一日,陛下再猜忌我,陈某自有脱身之法,也必不连累诸位!” 虎符被他扔出,飞往下方。 “啪!” 两名大将精准接住,毫不犹豫,领命出帐,盔甲碰撞出一连片沉闷声响。 众多谋臣虽有异议,可主帅一旦决定,便是上下一心。 恍惚之间,又如当年征杀塞北。 第四百九十章 皇帝的结局 蓝天白云,青燕米地,蜘蛛爬丝,是宋游记忆中夏天的感觉。 道人拄着竹杖,沿着山路上行。 渐渐走上了官道最高处。 虽不是山顶,却也有足够的高度了,下方一条江水顺流而下,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湍流处卷起沫花,洁白不散,真似千堆雪。 宋游不由停下了脚步,扭身看去。 日光耀眼,映着一副好风景。 冥冥中忽然有所觉察,又扭过头,看向前方。 “咦?” 道人不由皱起了眉。 “嗯?” 旁边站在马儿背上的燕子见状,也跟着看了看前方,疑惑之下,也不说什么,立马扑扇着翅膀飞起,往云中去,往前路去。 “隆隆隆……” 大地隐隐有所震颤,并不响亮。 山间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喊声。 “刷……” 燕子飞了过来,反扇翅膀悬停于空,对他说道:“先生,前边有两队人马在追逐,看起来都很精锐,往我们这里来了。” “知道了……” “不知是谁。” “还能是谁?” 宋游隐隐有所感。 沉默片刻,牵马退到路旁,驻足观望。 嘶喊声与马蹄声很快变得清晰。 “投降不杀!” “跑不掉了!” “马车怎么跑得掉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放尔等回乡去!” “尔等竟敢弑君?大逆不道!” “射那匹马!” 宋游甚至听见了刀枪碰撞之声。 前方的人马当先跃入他的眼帘。 走在最前边的乃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不过细看的话,仍能看出马的不凡。身后只剩下数十骑,却个个戴盔披甲,身强体壮。人是精锐,身下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不时回身迎敌,往后射箭。 护卫精良善战,追兵亦是不凡。 大晏军队少,却都精良。 时常有箭矢自身后射来,即使护卫身着盔甲,也被强弓利箭洞穿,身后扎得像是刺猬一样,逐个逐个落下马去。 后边的人说得对,马车是跑不过马的。 追兵越来越近,护卫越来越少。 同时马车也离宋游一行越来越近。 “彻!” “隆隆……” 官道常有小坑碎石,马车飞驰之下,颠簸不已,风掀起帘帐,隐约显出里面坐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 宋游站在路旁,沉默不语。 实在没有想过,会以这么简单的方式,与这位老皇帝在此相遇。 这时的他实在忍不住想,历史上那么多或战败或逃亡、从此便杳无音讯的帝王,是不是也曾在溃逃之中、与那些本该平凡的人擦肩而过?当时那些平凡人是否有意识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这一位,曾主宰着整个天下?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的,便是后世人如何猜也猜不到的帝王的去向? “停车……” 车内的老皇帝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吁……” 赶车的将士顿时停了下来,转身掀开帘帐,看向帝王。 却见帝王探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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