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我就知道……”在冰岛看过几次极光的蒋艳辉瞥了他一眼,托着下巴思量一会儿,指节敲了敲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条标红的线路:“理论上来说是这条,但不能保证一定能见到,你想看得找向导。” “有谁在挪威待过吗?”卞舍春翻找着自己的通讯录。他大学读的专业是中外合办,到意大利做了两年交换,蒋艳辉则在冰岛读过研,两人都称得上热衷社交,国内国外的友人加起来,也勉强算是朋友遍天下,出门旅行做攻略时不是翻大众点评,而是翻微信朋友圈。 可是这一次他俩翻遍了通讯录,从国外认识的导游一直翻到了大学时的泛泛之交,硬是没找到一个和挪威有点关系的人。 “呃,勉强算是有一个。”蒋艳辉迟疑地说了一句,把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给卞舍春看。 白色聊天框里只有一句:“我没去过,但闻哥在挪威留过学。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卞舍春看看聊天记录,再看看蒋艳辉犹豫的表情:“呃,闻哥,是谁?” “闻于野啊!”蒋艳辉理所当然地说,随后了然地“哦”了一声,“他是我们软院的学长,你不知道也正常。而且他声名鹊起那一年你正好在意大利。” 她掰着手指给他数那些“声名”:“之前拿的国奖就不说了,院级学习标兵,挑战杯金奖,ACM亚洲区域赛金牌,论文还被大会录用了……一个比一个牛逼,我听着他们的称呼从闻于野变成闻哥再变成闻神。他现在估计在哪个大厂吧?啧,我和他唯一的交情就是做志愿者的时候和他共事过,联系方式都没有,有我也不敢找他。” 卞舍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科学经济,研究生学戏文,求学生涯和工科八竿子打不着,只能从蒋艳辉的语气判断出来闻于野是怎样一个传奇人物。不过蒋艳辉学了整整六年软工,毕业之后却只敲了两年代码,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甚至教的是英语。 总结起来——“咱们nobody和这种人物尿不到一个壶里。”卞舍春断言。 “只能多看看自己追极光的攻略了。”蒋艳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WIFI信号按分钟收费,玩手机都成了奢侈的消遣,她从包里掏出一盒扑克牌,叫卞舍春这个臭牌篓子玩比大小。 酒吧的灯光照着扑克牌,照着颜色绚丽的鸡尾酒,室内的温度让那个暖手宝的存在感大大降低了,卞舍春却还是忍不住走神。 五毛一块地输了几局,船就要靠岸了。 雪还在下,但已经变小了很多,不再是那种大片大片粘连的雪花,变成粉和沙,轻盈温和地飘落下来,海浪似乎也没那么汹涌了,白灿灿的日头悬在高空,远处的码头也看得见了,建筑群落的颜色像油画一样明亮,仿佛广袤的陆地把旅人又仁慈地拥回它的怀抱。 人们都收拾好了行装,卞舍春是落在比较后面的,他不喜欢和人挤,就暂且靠在栏杆上看着旅客们下船,他们都带着沉重的行囊,和身前身后的人用自己的语言大声交谈着,雪地靴吱吱呀呀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显得热闹、匆忙而笨重。但卞舍春喜欢看这样的人,像看见冬天里热腾腾的白色蒸汽一样踏实。 等人稍少一点的时候,蒋艳辉先他一步走了,他却还是懒得动弹,或许是由于头还有点晕,不知道是因为海还是因为酒。他慢吞吞地挪了几步,身后有人和他擦肩而过,黑色冲锋衣发出沙沙的声响,大步走下离船通道。 卞舍春继续慢走,把悠悠哉哉的目光随意放在那个人身上,漫无目的地想,真高啊,背的东西也真多,像是装了很多器械的样子,看着就沉。 在即将走到通道尽头的时候,那人突然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顿住了。 卞舍春看清了,第一个跳到脑海的念头是,这双眼睛绝不会被认错国籍。瞳仁黑白分明,其上眉峰凌厉,眼神却沉静内敛,单一双眉眼也能看出端正俊朗。 这水墨似的眉目在帽檐下很暗,像深夜的海那样冷肃,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又移开目光。这个过程只有两秒,却让卞舍春感到一种难言的重量。 他又想到《海上钢琴师》,想到他在吧台前突如其来的感伤。他很久以后知道,那种情绪那样朦胧,是因为它其实来自于另一个人的心脏。 第2章 极光猎人 12月14日晚,到达奥斯陆的第一天,气象观测APP上显示极光指数KP只有1,卞舍春就握着这微薄的希望盯着漆黑的夜幕看了四个小时,一无所获,但看到了很多星星。这是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都不曾见过的,在广袤的冰川和森林之上望不到边际的银河。 他们找的地方开阔僻静,游客不多,其中有一个独自旅行的中国女孩是学天文的,拿着激光笔跟大家讲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声音很温柔,像《哈利波特》里的卢娜,蒋艳辉在她收起激光笔的时候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夸赞她的声音很美,像冰川开裂的回响。 卞舍春很识相地没有去打扰她们。 情况有变。蒋艳辉凌晨和他回到酒店的时候表情严肃地向他宣布,下一秒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和她走呗,”卞舍春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正好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奥斯陆真是好地方。”蒋艳辉觉得身体困得异常沉重,但神经却始终不肯安静下来,晕沉沉地靠在门板上不肯回房间,目光朝楼下不住地张望,眼皮向下坠着,嘴角还是往上牵着。 卞舍春拆穿她出尔反尔:“你白天的时候还在嫌弃奥斯陆的建筑难看。” “是很难看啊,和自然风光非常不协调。”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很前卫啊。” “看出来你喜欢了,在蒙克美术馆前坐了那么久。” “只是一场日落的时间,没有多久。” “嗯,并且全程你都没发现你旁边睡着两个drug dealers。” “……我说空气里怎么有股淡淡的麻味。” 这是他们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难有的长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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