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眠对徒弟没有隐瞒。 “那个沈泊舟,我见过一面。” “沈泊舟……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荣筝皱起眉头回想,能让她耳熟的基本都是她的暗杀目标,“啊,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兄长,叫沈青林,是个好人,虽然我当时要杀他。” “……怎么你任务失败了?” “暗杀令被覆盖了,有人出更高的价保下沈青林的命,”荣筝出雅间前紧了紧自己的裤腿衣袖,以防等下有打斗,“浮沉阁和幻真阁八竿子打不着,杀掉幻真阁的少阁主我心里也惴惴。本来那一单接得就悬,万幸后来事情生变。” 她又递给陶眠一个蓝锦绣的香囊,让他把之前散去味道的换掉。 “我们认钱不认人的。覆盖暗杀令要花费……总之很多很多钱。当时我正犯愁要如何不留痕迹地杀掉他,那边就传来了杜鸿的新命令。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啦。” 荣筝简短扼要地解释了她和沈泊舟,准确来说是沈青林产生的一点点交集。 她又问陶眠怎么会和幻真阁的人扯上关系。 “只是偶然而已。那次薛瀚带我登千灯楼,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看你的神情,估计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 见陶眠把脸撇过去,荣筝笑言“小陶还真是什么心情都挂在脸上”。 她转而说不喜欢沈泊舟也是正常的,他在魔域那种地方,名声都很不好。 “幻真阁沈阁主的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后来找回的,不知生母为谁,外面就都嘲讽他是他娘耍手段怀上的私生子。咦?这么论起来和某人的经历还有点像……” 荣筝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同样性格扭曲的杜鸿。 瞧瞧,不幸的家庭对于子女成长的影响有多么大。 不过她也是自幼父母双亡,怎么就性格开朗活泼大方又可爱万分呢? 看来这事还得分人,树长歪了不能全怪水土不好。 “沈泊舟被带回幻真阁后才改了姓,成为沈家的少爷。他唯一的兄长沈青林,是沈老阁主按照继承人的模板一手教出来的,阁主之位由谁来做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跟杜鸿不一样,沈泊舟听劝。他似乎早已认命,安心当个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不跟大哥争抢。 但他这个纨绔当得也不老实,四处惹是生非,要他兄长追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某次为了给个漂亮姑娘治病,把人家鹿蜀一族的祖先坛动了。族长一觉醒来,祖宗没了。气得一嗓子吼出来,差点把幻真阁的楼震塌。” 荣筝八卦起来是真的滔滔不绝。 陶眠同样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的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听个外人的轶事,哪里跟他能扯得上干系呢。 “这沈青林是什么天选好大哥?沈泊舟闹到如此地步,他还由着对方?按道理,他们也算不上多亲近的兄弟吧。” “谁知道呢,谣言越传越离谱,都有人说沈青林和沈泊舟其实不是兄弟是父子,沈青林有婚约在先,所以逼死了沈泊舟的母亲。又因为愧疚,才把沈泊舟接到幻真阁。他那清高的爹绝不容许光风霁月的儿子有这样的污点,只好含恨多当了一次爹。” 陶眠被这些爹和儿子的关系绕得乱,不管怎么想,大沈二沈是父子说也太过离谱了。 他宁愿相信沈青林是个铁打的魔域好人,试图感化处在叛逆期的桀骜不驯的兄弟。 闲言少絮,荣筝打算和陶眠出发。在彻底离开雅间前,或许出于直觉,荣筝脱口而出一句—— “对了小陶,你说你和沈泊舟有过一次交集,但你最好不要和他再有往来。” “这是为何?” “嗯……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他很疯的。哪怕对他再好,也容易被他反咬一口。” 陶眠隐约记得,薛瀚也曾骂过沈泊舟是疯狗。他自认为不会再和对方有任何故事,但徒弟的忠告,他也很耐心地接受了。 “好。” 两人都没有把这段小小的插曲当回事,继续他们的任务。 他们要前往烟霭楼的阁楼。 烟霭楼的最高处是一间小小的阁楼,很不起眼,平时都上了三道锁封存着。 客人和楼内的歌姬舞姬都不被允许靠近此处。 外人不了解,但荣筝心里清楚得很。这处阁楼专门用于杜鸿和烟霭楼的老板娘,也就是他们之前在楼下见过的狐妖谈事情。 倚仗此地机密,里面封存着不少珍稀的宝贝。 藏玉坛就是其中之一。 陶眠之前问过荣筝,这藏玉坛名为“藏玉”,莫非是因为其中埋着价值连城的美玉么? 那时荣筝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她说藏玉坛的贵重之处在于它的坛身。它是用特殊的玉料打磨而成,融入了百岁名匠的手艺。但凡封入坛中的东西,千年不腐,永远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听上去只像个密封很好的坛子。为何你要花费这么大力气去取呢?我本以为,你此生都不愿意踏入烟霭楼。” 荣筝被问到时,也是叹一声气。 她说她的确不愿意在和烟霭楼、和浮沉阁有什么瓜葛,但那藏玉坛里面封存的东西很重要。 因为那是她师傅的骨灰。 第82章 来者不善 荣筝说出“师父的骨灰”时,陶眠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 五弟子哭笑不得。 “不是说你,不要害怕。是我年幼时在浮沉阁,教我功夫拳脚的师傅。” 荣筝的那位师傅,陶眠在光明正大偷听她和沉砚的对话时有印象。 是上一任的影卫之首,同样,是一位女子,少年荣筝就是接过了她的班。 “我师傅是被活活累死的。” 荣筝作为一众孤儿当中最出色的小姑娘,自然也是最受师傅宠爱的。虽然她管教严厉,但不管去哪里,总是喜欢单独带着荣筝。 是以荣筝比起其他的师弟,早早地接触到了浮沉阁影卫的工作。师傅什么都教她,教她杀人,也教她防身。 她总说多一技之长,就是给自己多留一条活路。他们这一行,朝不保夕,大抵要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能做的事情很少,最起码让这个结局晚点到来。 荣筝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有如何接好师傅的班,如何报答浮沉阁对她的教养之恩。 她拍着胸口跟师傅保证,只要有她在,准把收尸安葬这件事给师傅办得妥妥的。 她记忆犹新,师傅听到她这番肺腑之言后,感动得三天没跟她说话。 后来师傅真的死了,是在一次任务中。她要暗杀的人濒死之际反杀,师傅受了很重的伤。 荣筝其实及时赶到了,她要背着师傅回浮沉阁治伤。 伤势虽重,但以阁中的医师手艺,足够把半只脚踩进黄泉的师傅拉回来。 但师傅却拉住她的手,叫她陪自己说会儿话。 师傅本来也不多话,什么事情闷在心里。平日相处时,叭叭个不停的永远是荣筝,师傅总是在一旁冷落她,敷衍都不肯。 现在师傅说要聊天,却也不言,只好还是荣筝说。 荣筝漫散地扯着不相干的闲话,说什么张三家的鸡丢了,李四家的狗把人咬了。她说到王二麻子养的鹅看起来肉质特别嫩时,眼泪啪嗒啪嗒落,把自己给说哭了。 师傅勉强地抬起手,给她擦眼泪,问她哭什么。 荣筝说可惜那只大鹅被炖了的时候她没分一口汤,现在回想起来,要把她馋哭了。 师傅就扬起嘴角笑。 师傅把手收回来,虚虚地搭在自己腹部的伤口。她倚靠着一片光秃秃的山,抬头星河璀璨。 师傅突然问王二麻子家的鹅会飞吗。 这问题把荣筝问愣了,她没见过会飞的鹅,她常常被它们追着咬。 她说会飞的鹅一定是很高贵的鹅吧,超脱了沦为食物的宿命,远走高飞。 师傅没有看她,仍然在看星星。但她在对她说话。 她说小筝,你也要飞得高高的,要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拘束,要割断自己的线。 荣筝哭着愣住,大颗的眼泪还挂在脸蛋上,可怜兮兮的。 她有点慌。她说师傅那怎么能行,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接好师傅的班,不给师傅丢脸。 她的名字是师傅给起的。一个“筝”字,就说明她早已为后来的宿命做好准备。 如果不成为风筝,她还能成为谁。 师傅摇摇头。 她说她回答不了荣筝的问题。她这一生,是在为“争”这个字付出所有。 她和现在的荣筝一样,从来没有设想走过其他人生。 可到如今,万事休矣。 她如同飞鸿的一片羽毛,无足轻重,却带着镣铐负重行走了一辈子。 她累了,临死之际,才想起要为自己寻找问题的答案,但她已经无力再出发。 可是荣筝还小。 她希望荣筝能为自己找到答案。 “师傅我脑袋笨,你又不是不知道,”荣筝用袖子胡乱地擦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都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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