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筝入睡了,才平躺在榻上,在腰间搭了一截薄被。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陶眠陷入沉睡,没见到周公,反而见到了小荣筝。 这回她明显比上次长高不少,不知梦中岁月几度消磨,他的小徒弟从小板凳长成了小树桩,站着快到他腰间。 她正在院中罚站,头上顶着碗,两只手提着水桶,还扎着马步。 看见陶眠这么个“活人”乍现,她张大了嘴巴,头顶的碗随着身体前倾,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我去,死了多年的‘爹’突然活了!” “…………” 第96章 艺高人胆大 陶眠本来想敲敲小荣筝的脑袋,让她别乱说胡话。 但有人代劳。 有一瘦高的女子从屋内大步走出,身穿暗色的侍卫服,眉目凛然不可犯。 这位大概就是荣筝时常挂在嘴边的“师傅”了。 女子听见碗碎的声音后,眉头就没有松开。她背着手质问荣筝。 “不老老实实地反省,又在作什么妖?” “不是,师傅,有个死人活了——” “哪里有死人?” 师傅顺着荣筝的话,看了一圈,空空如也。 陶眠早已不知所踪。 师傅的脸色一黑,转过身来。荣筝个机灵鬼见她面色不对,把脖子一歪,眼一闭。 头上仅剩的三两片碎碗也没有保住,掉下来啪啦两声。 “我死了,师傅,是我死了。” “……” 结果就是又被师傅罚了一个时辰。 小荣筝欲哭无泪地面墙思过,这回师傅不许她正面朝着院子。 头上的碗没了,师傅也没叫续上。荣筝为了给自己省些力气,就用头抵住墙。 一大片光被挡住,荣筝抬起脑袋,正望见陶眠坐在墙头,后者浅笑。 “你平时都是不走正门只翻墙吗……” “猜得真准。” “……” 小孩龇牙咧嘴,肩膀脖颈哪里都酸,腿也打颤。 陶眠属于做师父的人中比较心软的那一类型,他随意施了个幻术,在旁边又立起来一个以头撞墙的小荣筝,让本尊歇歇。 此时的荣筝还没见过幻术,只觉得神奇。 “爹原来你本事这么大。” “……我不是你爹。”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嘛,只能随便叫叫。” “我叫陶眠,是个仙人。” 陶眠介绍自己,忽而想起白日清醒时徒弟的交代。 “我见你天资不凡,未来必成大器。但在此之前,我要对你进行一番考验,通过了便能得道升仙。” “……”荣筝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期待,她反而很狐疑,“小陶,这话你跟几个小孩说过?要是不会骗我教教你。” “有人告诉我,只要这么跟你说,你就会信。” “不可能,谁会信。告诉你这话的那人绝对是傻瓜。” “……” 实不相瞒,小陶仙人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反复自己瞧不起自己。 根据小荣筝的回忆,那次她四度葬父,换得进府的资格,之后再回头,就发现草席子里空无一人。 杜懿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爹见她有了去处,甚感宽慰,不留遗憾地化成灰散了。 “你还真是胆子大,杜懿看上去聪明着呢,你这瞎话张口就来。” “那是。凭的就是艺高人胆大。” 小荣筝还骄傲。 这次陶眠在梦中停留的时间长,和上回不大一样。他陪伴在小荣筝身边,看她练剑、闯祸、被罚、闯祸、再被罚…… 陶眠看着再一次提桶顶碗、一脸不忿的荣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能反复犯一个错,也是本事。” “夸我?那我该骄傲了。” “你……罢了。” 陶眠一直陪着荣筝,直到十二岁。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就是在荣筝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杜鸿的时候。 第97章 就要这样开 陶眠不晓得杜鸿初遇荣筝是怎样的情景,或许风花满天,或许霜雪凌人。 但在荣筝的记忆中,她第一次见杜鸿,就把未来的阁主暴打一顿。 这件事的开端其实很平常。 浮沉阁的老阁主不希望继承人仗着有十二影卫保护,在修炼之途便不思进取。 所以正统接任者杜懿定期会和影卫们一起修习,荣筝的师傅,在任的影卫之首,也是他的老师。 后来杜鸿被接回阁中,老阁主不想被外人说他偏心眼。哪怕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杜懿就是他最满意的少阁主,杜鸿根本没资格,他也要做做表面功夫,让两个孩子上一样的课。 因而杜懿跟了荣筝的师傅,杜鸿也会在一旁学习。 影卫的课很简洁明了,就是打来打去,靠实战积累经验。 一群半大的少年人下手没个轻重。杜懿有经验还能应对,但杜鸿就非常倒霉了。 他更倒霉的是,第一次跟人对打,就碰上了荣筝这个格外没轻重的。 荣筝是不与杜懿交手的,她说怕把少阁主打出个好歹。师傅由着她,也从不安排。 这回杜鸿来了,荣筝本来没什么兴趣,又不好再回绝师傅的要求,只得答应下来,和他比划比划。 师傅提前叮嘱过她,杜鸿基础弱、底子薄,让她悠着点。 荣筝起初答应得很像回事,到最后,杜鸿还是被打得惨兮兮。 杜鸿再怎么拎不起来,也是老阁主的儿子。 这一番操作,属于是领导夹菜她转桌,领导开门她上车的程度。 可能还会更恶劣,毕竟也没见过哪个当人部下的,把领导儿子暴打。 这回连荣筝的师傅都没法子帮她圆了。 其实师傅自个儿也纳罕。她的大弟子虽然莽撞了点,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师傅先把杜鸿安抚好,让阁中的大夫来给人疗伤,带回他自己的小院。 随后她才转回来,问荣筝为什么要下手这般狠厉。 小孩子打闹么,无非就是那几个缘由。 嘲笑外貌、看不起身份……或许对于荣筝来说还多了一条,辱骂她那早逝的爹娘。 荣筝被师傅罚了,又站在墙角,熟悉的顶碗提桶经典皮肤,连不服气的表情都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嘴巴撇着,不正眼看人,脸颊气鼓鼓的。 师傅站在面前,问她是什么原因。 她不说话。 师傅没有训斥,而是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 “二公子说了什么话,惹你不开心了?” 这句管用,荣筝立马扭过头来,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都在闪烁着怒火。 “我说院子里的枇杷开花好看,他说好看什么,跟树流鼻涕了似的。他凭什么管树怎么开花?就要那么开!” “……” 师傅是真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居然能因为花开得像不像鼻涕而吵架。 她有些想笑,但此时如果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以荣筝这倔脾气,绝对要三天不理人。 “好,你说得对。树开什么花是天授予,人又哪里来的资格评头论足。” 荣筝本来气呼呼的,听见师傅这次竟然站在她这边说话,惊奇之余,心里又舒服许多。 “就是!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树怎么开花!再多嘴我就要把他挂在树上开!气死我了。” 荣筝像只被人捏住的小河豚,圆圆鼓鼓的。 向来不苟言笑的师傅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她回过神时,又收敛笑意。 “小筝,你是仆,二公子是主。主子说的话,我们听着便是。 你不但顶撞,还伤了人。这样不懂规矩,将来怎么当好影卫?” “师傅,我——” “还犟嘴。”师傅瞪了她一眼,荣筝见她真生气了,嘟囔句什么,委屈地低下头。 她几乎要哭出来。朦胧的视线中,突然多出一只手。 摊开的手掌中,有一串枇杷花。像白雪,也像米粒。 “不过赏花要选对的人,我看这花也好看。” 师傅把花别在小徒弟的耳边,目光柔和地端详了一会儿。 “枇杷的花不稀罕,人们大多只关注它的果,你却认为花很美。小筝,你总是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总有一天,你也能看到,我们所看不见的路。” “……师傅?” 荣筝歪了下头,懵懵懂懂的,耳畔的“雪花”跟随她的动作,也是一抖。 可惜师傅的情绪只是短暂地外露了片刻,很快,她又变回那个一板一眼的影卫之首。 “二公子伤得不轻。等罚过了,你要去他那里赔罪。” 言毕,师傅没有流连,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 荣筝被留在这里,又是难过又是气愤,还有一丝困惑不解。 她从日头高悬一直站到夕阳西斜,中途,熟悉的黑色布靴出现在视野中。 “小陶!” 荣筝惊喜地想要大叫,但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拐了个弯,强行压低声音。 好在师傅和师弟们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没有人关注她在墙角如何了。 陶眠也感觉到很奇妙。明明刚才他还在和几年前的小荣筝说话,眼前忽然起了雾气,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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