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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几的钢铁臂铠,带着这一身装备在空地上进行队列训练,而高文则和拜伦、菲利普两位骑士站在一起,关注着士兵们的训练情况。 不时有充当教官的老兵喝骂声从场上传来,但今天已经听不到新兵们的抱怨和起哄声了。 “说实话,您当初力主推行的队列训练还真是个有用的东西,”拜伦看着短短几天就已经能把队伍站整齐的新兵们,忍不住有些感叹,“一番操练下来,至少他们服从度就上去了。” 菲利普骑士则在感叹别的东西:“把简化后的骑士守则当做士兵的行为操守,并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做到,我还真没想到这是可以实现的。” “只要操练到位,让他们把日常学习的内容像条件反射一样记在骨子里,这样哪怕他们不懂得什么骑士精神,他们也会照着去做的,”高文随口说道,“塞西尔战斗兵团是一支很特殊的军队,他们要保护这片土地,保护土地上的人民,而人民也必须全力支持他们,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片危险的废土边境站稳脚跟。” 拜伦骑士颇为感叹:“寻常的贵族私兵多是无赖和兵痞,哪怕他们出身平民,但只要披挂上了贵族的徽记再加上刀剑在手,他们勒索起平民来就会毫不手软,因为贵族们只需要这些私兵能保护他们的城堡就可以……偶尔也会有一些富有骑士精神的贵族注意到军队的纪律,他们会严格要求自己的士兵,但也仅限于严格要求而已,像您这样制定了一大堆规则和制度来约束士兵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个人的道德终会随着个人的消亡而消亡,完善的制度和条例才能确保在人员轮替之后纪律仍然有效,”高文笑了笑,“当然,哪怕有完善的制度和条例,世间也不存在永恒的国度或秩序,但至少有制度约束的团体会比那些只要领袖一死就土崩瓦解的团体要生存的更久一些。” “个人的道德终会随着个人的消亡而消亡么……”菲利普骑士露出钦佩的表情,但听到高文的后半句话之后又忍不住皱起眉,“您是说,哪怕有您制定的这些完善的制度约束,塞西尔领也终有一天……会步那些消亡者的后尘?” “如果后人不懂得珍惜的话,”高文摊开手,“基础打再好也总有那么一天的。” 菲利普骑士脸色一正:“您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您……” 高文不等对方说完就摆摆手:“别说什么‘您的伟业必将永恒’之类的废话,那都是忽悠傻子和死人的,我才不指望这个——当年我下葬的时候还有人在坟头上刻了个‘丰功伟绩万世长存’呢,结果我再一睁眼连坟都让人刨了——从那天起我就不再相信类似的恭维了。” 菲利普骑士登时被噎的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拜伦骑士则使劲拍着菲利普的肩膀,笑的肋骨都快折了:“让你跟有阅历的人瞎吹。” 高文瞥了毫无骑士风度的拜伦一眼:“你也别笑——让你构思一种符合塞西尔战斗兵作战方式和魔导技术的新型近战兵器,有眉目了么?” 由于“忤逆”堡垒的发现,山中遗迹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清理和修复,高文要将遗迹的中层区恢复运转,并将其当成塞西尔的“古代技术研究中心”和第二工业基地,而考虑到拜伦骑士从入冬之前就在遗迹里组织探索,如今又有了这样显著的成绩,高文便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有时间回地表晒晒太阳,也有时间回家陪陪豌豆——不过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高文还顺便给了拜伦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那就是让他想想自己手下的士兵还需要什么,好以此来设计塞西尔战斗兵的近战武器改进方案。 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着这个平常吊儿郎当的佣兵骑士能这么快就有什么成果,却没想到拜伦立刻就露出得意的笑容:“您算是问对了,我还真有了些想法!” “哦?”高文略有些惊讶,“说来听听。” “您等下,我还有个图纸呢!”拜伦一脸高兴地说道,“就在家里——离这儿不远,我去去就来!” 拜伦行动力超强,得到高文许可之后直接就开着疾跑和冲锋一路烟尘地消失在了训练场上,留下高文跟菲利普在原地面面相觑,菲利普骑士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他还会画魔导图纸了?” 拜伦在骑士街的住处离军营很近,再加上职业骑士的脚程飞快,高文没等多久就看到这位骑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对方手里果然还抓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纸卷,那想必就是他所说的图纸了。 “就是这个,”拜伦来到高文面前,特兴奋地展开了图纸,“这是我跟机械制造所那边的几个符文工匠一起琢磨的——您也知道,画图纸这种事我不是很擅长……” 高文这才了然地点点头,而与此同时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图纸上的东西所吸引——那确实是某种近战兵器的设计图,其形似刀剑,而且看得出来它还只是个概念框架——刀剑的握柄与剑刃根部都能看到为符文和魔导装置预留的位置,但那里还没有确切的结构,在图纸旁边则写着很多功能要求或构想,显然这是还没讨论完。 拜伦也注意到了那图纸上不完善的地方,他笑了笑:“还没讨论出结果呢,有很多东西都有争议。” 高文已经从那刀剑设计图上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一些东西,立刻说道:“争议不怕,你说说你的看法。” “是这样,您应该知道,我当年是个佣兵——佣兵和职业骑士或士兵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没那么多定势和规矩,不管武器装备还是作战方式都是从实用出发的,外行人看待我们的装备会认为那是杂乱无章,但我们自己知道,每一样武器装备的存在都是因为它被‘需要’,它有自己所对应的使用环境和场景,”拜伦很罕见地主动提到了自己的佣兵经历,并开始讲述自己的思路,“所以我就在思考——我们的士兵是在什么情况下需要用到近战兵器,这些近战兵器要面对的战场环境又是怎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塞西尔战斗兵已经有了热能射线枪——据说更高一级的奥术飞弹发射器和电能长枪也进入了设计阶段,这些东西的威力一个比一个大,而且士兵们集群使用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干掉中阶的超凡者们,这些远程攻击是足够他们摧毁绝大多数敌人的,那么他们用上近战武器就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自身的远程武器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用,比如坏了,第二,敌人有很强的魔法抗性或者干脆具备‘流矢偏转’之类的特性。 “第二种情况显然是最应该考虑对策的。 “士兵们不缺魔法攻击,缺的是更强大的物理杀伤力——我跟符文工匠们排除掉了传统的、在剑刃上进行元素附魔以增加魔法伤害的方案,转而想办法增加刀剑的单纯破坏力。在这方面比较常见的办法是像锋锐术、加重术、护甲穿刺那样的物理附魔效果,但这几种附魔要么提升有限,要么暂时还没办法转换成法阵,所以我们也没考虑…… “最后,我们有了两个方案,一种是‘机械剑’,一种是‘熔切剑’……” 第0252章 熔切剑与巡逻队 最初高文选择找拜伦征求武器改进方案,就是看中了这位中年骑士早年间的佣兵经验。 和正统晋升起来的贵族骑士或法师不同,佣兵通常都没有那么完善的训练条件和和良好的传承规范,但他们自有一套方法来弥补自己的短板——丰富的战斗经验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就是他们在刀尖上舔血的仰仗,一个佣兵要了解各种各样的作战环境,熟悉各种武器的长处和缺点,还要清楚地知道在各种环境下需要如何解决危机,这样他们才能长久地生存下去——拜伦完全满足这一点。 菲利普骑士确实是个强大而富有天赋的骑士,但他的知识过于教条和古板,面对如今正在飞快更新换代的塞西尔军备和崭新的战斗理念,他能保证跟上不掉队就已经很厉害了,而要他在传统武器装备的基础上做出什么突破性的构想,恐怕比逼着琥珀走门都难…… 拜伦骑士对目前塞西尔战斗兵的特点进行了总结,找到了士兵们所需的近战装备改进路线,而这两套方案在高文看来都颇有吸引力。 “机械剑方案是从目前领地上应用越来越广泛的魔能引擎得到的灵感,”拜伦骑士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那些引擎力大无穷,哪怕一身板甲的职业骑士被机器的转轮打一下也会非死即残,所以有符文工匠考虑把机器的力量用在刀剑上——他们考虑在剑柄中加装小型的斥力机关,利用斥力机关来震动剑刃或者带动锯齿状的结构,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撕开敌人的护甲。 “熔切剑方案则抛弃了机械结构,转而继续从类似‘附魔’的效果中找出路。有一个符文工匠提出可以在剑身上增加火焰符文阵列,利用魔力电容器来供能,这些符文可以让剑刃达到一个极高的温度——我们可以用非常耐高温的紫钢来铸造剑刃。用火系符文加热之后的钢铁已经不再是魔法效果,敌人的魔法抗性对它没用,而温度极高的紫钢剑刃则可以轻松破坏掉目前世界上大部分的常规金属护甲,或者对比较精密的魔法袍、法师护盾造成很大伤害,对于没有护甲或者轻甲敌人它的伤害更是致命的。 “当然,比起机械带动的锯齿,高热剑刃的破坏效率或许会略低一些,而且遇上那些在护甲上覆盖秘银和精金的土豪敌人也没辙——话又说回来,如果真遇上秘银和精金打造的护甲,那机械剑也是没辙的……” 高文脑海里这时候已经链锯剑和等离子刃到处乱飞了……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脑海里乱蹦的花哨玩意儿摁回去,同时脸上维持了揭棺老祖的威严,在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两个方案之后,他否定了其中一个:“机械剑不可行。” “额……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拜伦愣了一下,没想到高文这么快就直接否定掉了两个极有价值的方案中看似最有希望的一个,“您为什么觉得机械剑不可行?” “机械结构过于复杂,稳定性差,保养难度高,成本高,不易量产,而且现阶段的斥力机关仍然有比较大的机械振动,这会影响士兵的使用,”高文摇着头说道,“别忘了我最初提醒你们的话:只有能够量产的兵器才是好兵器,这句话还得加上一句:能耐受恶劣环境的装备才是好装备。可惜的是,机械剑在这两点上都不满足……至少现阶段我们的技术还不满足。 “刀剑是要频繁和对手的武器或护甲相碰撞的,在连续碰撞中,剑柄里的齿轮和连杆很容易出问题,而且再说了——可运动的齿状结构意味着更脆弱、更易磨损,哪怕我们不计成本地量产了这东西,它在战场上随便锯几下铠甲就会崩齿,还有什么实用性可言。” 拜伦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这里面巨大的问题:“对啊!我竟然没想到……” 不过高文并不认为这是拜伦的问题——他经验丰富是不假,但当一件事情里还混入了崭新的魔能工业技术之后,他的判断也难免会出问题——他只看到魔能引擎力大无穷,又怎么知道机器里的精密部件到底怎么运转的。 说实话,否定掉机械剑的方案也让高文挺遗憾——引擎一转钢齿回旋的链锯剑可是男人的浪漫,然而现阶段的工业底子实在不能这么干,真弄出个男人的浪漫来上了战场恐怕就浪翻了…… 不过比起缺点明显的机械剑来,熔切剑的构思倒是很有可行性。 利用符文来加热东西并不少见,炼金工厂里的反应釜现在就在用火系符文进行加热,只不过普通的火系符文加热装置只能制造出几百度的高温,远远达不到熔炼金属的程度,但瑞贝卡最近一直在对火系的魔法阵进行改进——她在尝试把“炙热之地”这个常见的陷阱类法阵简化成通用符文组,并把简化之后的符文组用在钢铁厂里,以改变锻冶炉里仍然烧柴火和木炭的现状,据说已经接近成功了。 想必符文工匠们也是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才想到要用火系符文来制造高热剑刃的。 “多考虑考虑熔切剑吧,这是个好路子,”高文把图纸交还给拜伦,看着对方收起图纸,突然随口又问了一句,“对了,我看方案里暂定的武器类别是单手剑?” “哦对,单手剑,”拜伦一边把图纸卷好一边点点头,“现在士兵们的魔导终端里已经安装了力场盾,这就意味着他们在战场上随时有一块盾牌可用,所以近战格斗时一手剑一手盾的姿态是最能派上用场的。最近菲利普骑士已经开始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了。” 旁边一直在好奇地看着高文和拜伦研究图纸,半天没吭声的菲利普骑士这时候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点点头:“我在让士兵用力场盾和普通单手剑进行格斗训练——力场盾没有重量,也不像普通盾牌一样会影响视线,所以格斗训练的内容必须重新考虑才行。” 高文听到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异界人主动发现了新式技术的特性,看来很多东西确实用不着他过多担心…… 而在同一时间,位于领地东南侧的黑暗山脉中,一队全副武装的塞西尔战斗兵正在山路上巡逻。 正常情况下,黑暗山脉的深处是不设置巡逻人员的,一方面是人手不够,一方面是荒蛮的原始山林巡视难度很大,哨位安排困难,所以除了安排几个固定瞭望哨来监视刚铎废土的方向,防止畸变体再度袭击领地之外,高文并没有在山里安排更多的巡逻队伍。 但在最近,山里却多了几条巡视路线。 这是因为霍姆原石已经开始开采了。 在瑞贝卡水晶的帮助下,哪怕冬季也不影响新矿场的工程进度,发现霍姆原石的区域如今已经成了露天采掘场,几次水晶崩山之后,大片大片的原石矿脉暴露了出来,而一大批矿工和士兵则被派到了新开的露天采掘场上,他们在采掘场周围建设了据点,而为了防止山中野兽、魔物威胁到矿场,矿场周围就新增了好几条巡逻路线。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巡视黑暗山脉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但士兵仍然兢兢业业地走在自己的路线上,他们披挂着最近刚定型量产的魔能铠甲,装备着通用型的军用魔导终端,巡逻路上全神贯注,毫无松懈。 这不光是因为高文不断推行的“士兵操守”已经深深灌入他们的脑海,更因为战斗兵团的新兵皆是从平民中选拔而来,而且即便入伍之后,他们也要作为建设兵团进行不脱产的领地建设,再加上高文一直推行的各种筑屋、分田法案,塞西尔的士兵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保护领地和保护平民视作一种理所当然。 他们亲手建设了领地,他们亲手用劳动和军功换来了自己的房屋和土地,他们的亲朋好友都是在农田、矿山、工厂里的劳动者,不管是他们自身的利益,还是他们亲朋好友、家园土地的安全,都完全绑定在他们是否能够履行职责上,这一点,是和其它贵族私兵截然不同的。 巡逻队长走在队伍最前面,警醒地注意着山路两侧的动静,寒冬时节的山风不断吹来,但寒冷并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从军工厂里生产出来的铠甲带有完善的保护魔法,微风护盾和隔热符文可以帮助他抵御这山里的冷风,而头盔里固化的次级清神术则能让他在连续长时间的巡逻中始终保持思维敏锐,精神集中。 作为一个从旧塞西尔领幸存下来的老兵,他对自己现在这身装备感到十二万分的满意和安心。 “都警醒着,把力场盾预备着点,”队长回头提醒了一下身后的士兵,“注意别被魔物袭击了!” 在黑暗山脉巡逻必须时刻小心,在力场盾配发下来之后,士兵们就将“让力场盾随时待命”当成了基本守则,这是因为山里面总有一些不怕人甚至具备简单智慧的魔物会扑出来袭击人,到时候一旦反应不及时就会出现危险——前几日便有倒霉蛋因为忘了开盾而被带毒的魔物袭击受伤,如果不是塞西尔的药水不值钱,普通士兵都随身揣着好几瓶炼金药剂的话,那个倒霉蛋早就死了。 自己手下的士兵都是好兵,但作为老兵的队长仍然忍不住会提醒他们。 而就在士兵们做出响应的同时,巡逻队长心中突然划过了一丝警惕。 这附近……有危险。 第0253章 遭遇 附近有不协调之处——这是危险的信号。 巡逻队长自身并不是超凡者,还做不到以魔力感知周边环境,然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战场感知方面并不会比普通的低级超凡者差太多——多次经历生死所锻炼出来的危机直觉能让他敏锐地察觉环境中的危险气息,而制式头盔中的次级清神术效果更是可以让他的精神格外集中,敏锐到接近低级超凡者的程度。 带有敌意的个体正潜伏在附近,数量不明,但似乎不是山里的魔兽。 他们已经察觉了巡逻队的存在,但还未采取行动,应该是还没找好袭击角度或者没确定自己这边的底细。 巡逻队长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在身背后用手势比出了几个信号——这种简单的战术手语是塞西尔战斗兵的必备技能,据说其最初灵感来自第一期流民中的一个年轻人,巡逻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熟练掌握。 士兵们看到了队长的手势,立刻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行进队列,按照队长所提示的方向做好了防备,随后迅速冲向最近的掩体并打开热能射线枪的保险,而就在他们刚刚表现出这些举动的瞬间,一阵细微的破空声便已然传来! 巡逻队长心中一惊,袭击者的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的士兵在变换队列时已经足够自然,他和士兵之间传递信息也足够隐蔽,但对方仍然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身的暴露并果断发动了攻击——这不是一般的强盗土匪,甚至不是普通的职业佣兵! 不过幸好他已经提前产生了警惕,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这名老兵便已经下意识地抬起左臂,一面半透明的能量护盾瞬间成型并挡住了他大半身体,而几只弩箭则叮叮当当地撞在护盾上,被力场盾滑开之后掉落在地。 就这么一瞬间,巡逻队长已经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枚结晶手雷,抡圆胳膊奋力将其掷向袭击者藏身的方位,而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也是完全一样的举动——七八个滴答作响的铁疙瘩划破空气带着抛物线飞向了远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简直就像条件反射一般。 一如训练时领主交待的那样——如果实在不能确定敌人情况,至少扔一轮手雷是肯定没错的,炸不死人也能扰乱场面,之后不管进攻还是撤退都能创造出机会。 一切都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比起近乎条件反射般完成了一系列应对的塞西尔战斗兵,那支潜伏在山道一侧的提丰小队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蒙圈状态。 不是他们不精锐,而是实在没见过。 一切都跟他们预计的不一样——跟他们听说过或见识过的战斗方式都不一样! 这支小队是和索尔德林小队同时进入黑暗山脉的渗透部队之一,他们选择了一条较为靠近山脉北侧的路线行动,队伍中有两名低阶骑士和一名低阶法师坐镇,他们很早就发现了巡逻队的存在,但特殊的山道地形让遭遇变得不可避免,所以他们便决定借助视野的死角来伏击、歼灭那支看起来装备奇奇怪怪的队伍——在这些提丰士兵一开始的预计中,这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有着伏击的优势,他们可以用第一轮弩箭干掉巡逻队的队长和两到三名巡逻士兵,随后法师趁乱用火球术或奥术飞弹轰击陷入混乱的巡逻队,最后骑士带着士兵们上前收割一下,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结果还不等发动攻击,那支安苏巡逻队就反应了过来——他们就跟提前演练好的一样迅速变换队形、寻找有利位置,完全看不出他们是怎么完成交流的! 提丰士兵不得不匆忙发动了攻击,然而第一轮弩箭发射之后竟然全被魔法盾挡了下来。 被魔·法·盾挡了下来! 那个穿着一身步卒铠甲,怎么看都是个战士的巡逻队长,竟然是个能瞬发力场盾的法师不成? 就在提丰士兵愣神的这么一瞬间里,他们便看到敌人发动了反击,好几个奇奇怪怪的金属疙瘩朝着他们藏身的地方扔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那金属疙瘩是什么东西,但多年训练和实战养成的条件反射好歹是产生了作用,队伍里的魔法师在千钧一发之际撑起了法力护盾,紧接着,仿佛雷鸣般的爆炸便在法力护盾外部爆发开来。 终究是人的臂力有限,投掷出去的结晶手雷并没有达到最有效的杀伤位置,大部分爆炸都发生在较远的地方,只有两个结晶手雷砸在了那些帝国兵的法力护盾前,伴随着强大的魔法爆炸,法力护盾四分五裂,掩护用的山岩也随之崩塌,但也由于护盾的阻挡,爆炸的威力被大大削弱,躲在护盾内部的士兵们毫发无伤。 在一片烟尘之中,带队的提丰骑士之一拔出了长剑,他浑身裹挟着魔力的光辉,率先冲出了已经失去意义的藏身处,冲向那些会投掷“爆炸魔法道具”的安苏士兵。 “随我冲锋!” 伴随着骑士的一声号令,剩下的提丰士兵也纷纷冲出了藏身掩体,准备在这狭窄的山道上用肉搏战解决掉这场战斗。 这发展和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但这些身经百战的提丰精锐仍然信心十足,他们自信没有哪国的士兵可以在白刃战中战胜自己——那支巡逻队的队长或许真的是个衣着品味有些独特的法师,但他总不能带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超凡者吧? 敌人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巡逻队长见状心中顿时安定,大声喊道:“集火前面那个骑士!” 一道道连续不断的灼热射线穿透了因结晶手雷爆炸而扬起的大片烟尘,冲锋在前的帝国骑士立刻被连续命中,他身上的护体灵气剧烈闪烁着,在抵抗了片刻之后便迅速消散。 这位骑士这时候才意识到冲出来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然而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伴随着钢铁铠甲被洞穿的轻微声响,他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而他身后的士兵们直到骑士倒下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愣愣地看着自己强大的指挥官刚冲锋到一半就扑倒在地,他们自己的身体却还在惯性地向前奔跑,普通士兵身上的轻质铠甲更加无法抵御灼热射线的威力——他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尽管战局一边倒,巡逻队长还是毫无松懈地看着那些敌人跑出来的方向——他还记得自己刚才看到了法力护盾闪烁的光芒,根据经验,他知道对方的法师肯定还躲在后方,并且会借着前方士兵掩护的时候酝酿法术攻击,虽然冲锋在前的士兵一波全灭可能会让对手的法师大感意外,但对方的法术攻击肯定还是会来的。 就在这时,浮动的烟尘中突然火光一闪,一枚火球果然划破空气飞了过来。 比瑞贝卡小姐搓出来的火球小多了,瑞贝卡小姐最近不但成功搓出了脸盆那么大的火球,甚至在挑战把两个火球搓在一起捏成杠铃形状——这些从外地来的火法师真是不值一提。 巡逻队长颇为不屑地在心中评价了一番,随后用左手装备的力场盾奋力一挡,火球偏转了方向,在附近的山石之间炸出一团耀眼的火光,而施法者自身的位置也已经完全被暴露出来。 “集火那个方向!” 巡逻队长大喊一声,随后直接用两只手臂上装备的热能射线枪开始猛烈轰击敌人法师的方位,此时冲出来的敌人都已经死在了冲锋的路上,顿时所有火力都倾泻在了队长所指示出的地方,在一片烟尘之中,巡逻队长看到那里有各色的魔法光辉闪烁起来——那可能是护盾,也可能是保命用的魔法道具,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火力压制不要停,总有不闪的时候。 那些闪烁的魔法光辉坚持了片刻,终于熄灭了。 巡逻队长不放心地又朝着那个方向扫射了十几发灼热射线,直到一只臂铠里的能量水晶耗尽才停手,随后他换上新的水晶,带着士兵们前去查看战果。 他们走过狭窄的山道,老兵队长经验丰富地吩咐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注意这些倒下的家伙,有的只是手脚受伤——绑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在被手雷轰塌的山岩死角中,巡逻队长看到了已经死透的敌人——这里不只有一个法师,还有一个穿着铠甲的骑士,两个人身上都被开了好几个洞,法师更是被一发灼热射线爆头而死的。 那骑士应该是留在后方保护施法者的,他的作用是防止有潜行刺客或敢死队之类的人摸到近处刺杀脆弱的法师,但他显然没想到整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都没发展到白刃阶段,不要钱一样的魔法攻击直接就摧毁了所有的防御。 这大概是死的最憋屈的护卫骑士了。 不过巡逻队长可不会对敌人有什么怜悯之心——尤其是这种埋伏在山道上袭击自己的敌人。 他弯下腰检查着尸体上残留的线索,想要找到这些人的来历。 虽然这些人被碾压一般地击败了,但这是因为他们不适应新的战斗方式,而且自己这边占据了装备的优势,否则双方真要知根知底拉开架势打一场,巡逻队长并不认为自己能占多大便宜。 他带的这批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大多都没什么战斗经验,而这些敌人……从他们在混乱而紧急的局势中仍然能组织有序进攻就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精锐。 这种精锐不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 第0254章 贝蒂努力学习中 高文放下最后一份需要他亲自确认的工程报告,活动了一下脖子,让有些僵硬的颈椎放松下来,随后环视四周。 书房中非常安静,但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高文的大书桌旁边不远处,靠着墙的地方还摆着一张小桌子,贝蒂正趴在桌子旁边,低头很认真地书写着最近刚学会拼写的单词。 每天晚上抽出两个小时去夜校学习拼写,然后白天闲暇的时候就对着教材练习写字,这似乎已经成了贝蒂每天的日常,而为了让这个热爱学习的小姑娘能有个更方便的学习空间,高文特意允许她在自己的书房练习写字,并且在这里给她安排了一张属于她自己的小书桌。 这显然有些超出了女仆应有的待遇,然而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质疑高文的决定,至于贝蒂自己——她的头脑似乎还没有复杂到可以思考“规矩逾制”这种程度的问题。 贝蒂确实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姑娘——事实上,她有些呆,高文知道有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女孩,便是所谓的“呆萌”,但是他并不会从贝蒂的呆萌中感到丝毫的开心——这个姑娘并不存在什么先天缺陷,她的“呆”只不过是从小到大的营养不良和家庭生活窘迫所致而已。 就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赤贫子弟,就像大多数的厨房女仆、低级杂役、农奴子女,在发育的关键阶段营养缺失以及在人生最重要的学习时期缺乏教育往往会影响他们一生,他们缺少见识,被磨灭了好奇,没有学习能力,也不懂得独立思考,贵族们经常会将“下等人”视作是蠢笨、愚昧的,并将其视作是一种天生的缺陷,甚至会以此为证据来佐证“贵族生而高贵”这一“真理”,这其中当然存在夸大和毫无道理的歧视因素,但随着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高文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赤贫子弟和生活优渥的贵族子弟在学习能力、思维速度上真的存在差距,尽管这差距和所谓的“血统优劣”毫无关系,然而它本身的存在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 所以高文在努力减少这种差距,不管是在夜校中推行免费的儿童特餐还是对领地中六岁以下的孩子发放食物补贴都是努力的一部分,首先解决孩子们的营养不良,让他们的头脑能够和贵族子女一样充分发育,在这同时再对展开教育,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然而那些已经成年或者快要成年的呢? 高文站起身,来到了贝蒂身后,看着这个笨姑娘努力拼写着一个个单词,她的错误很少,字迹也比一开始工整了非常多,但她一个单词要拼写几十遍才能记住,直到今天,她还在学习很多夜校儿童开头两个月的东西。 贝蒂已经比绝大多数同阶级的人强了很多,她快成年了,但还有很强的好奇心,并且主动、自发地喜欢学习,她喜欢写字,向往能够和瑞贝卡、赫蒂等人一样可以流畅读写,然而她在学习的时候仍然十分艰难——她不是什么小说里的埋没天才,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这是用后天努力难以弥补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领地的一场大灾难,如果不是高文带着她见识了太多“外面世界”的东西,贝蒂这一生恐怕都不会了解到除了在厨房干粗活之外还有任何别的生存方式。 就像当初刚从领地中逃出来的那些日子里她始终抱着自己的平底锅一样——那是因为她过去的全部人生中真的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作为一个厨房女仆,那口平底锅就是她能想象到的最高荣誉和使命了。 贝蒂终于注意到了身旁的人影,她有些受惊地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老爷……” “没事,我刚处理完公务,来看看你的进度,”高文按了按贝蒂的脑袋,让这姑娘安下心来,“啊……你已经可以写的很工整了啊。” 贝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收到夸奖让她很开心,但她又有点委屈:“豌豆比我学得快……” “她还小,学习东西容易一点是很正常的,”高文安慰着小女仆,“你很努力,迟早能赶上其他人。而且有什么不懂的我还可以随时教你。” “嗯!”贝蒂用力点了点头,而在这时,高文则注意到了小书桌旁边那一摞书本中探出来的几页草稿纸,他好奇地抽出来一看,赫然看到那上面描绘着一些简单的基础符文。 “你已经开始学符文了?”高文意外地问道。 “嗯……”贝蒂低下头,“教导符文学的桑提斯先生开放了教室,允许别的班去旁听,我就跟着去了……” “能听懂么?” “能……听懂一部分,”贝蒂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那是很小的一部分,“桑提斯先生讲得非常细,而且很有耐心,旁听的人也可以提问,所以我学了一些。桑提斯先生说如果我能把基础的二十八个符文记下来,就让我正式去班里上课。” 高文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那个又瘦又高、穿着一身破旧法师袍、头发乱糟糟而且还有些懦弱的法师青年,自从安排那位二级奥术师去塞西尔通用学院教导符文与魔法之后,他就再也没听过和对方有关的消息,那位奥术师先生真的是个相当低调的人,似乎只要给他一个工作岗位,他就可以在岗位中默不作声地一直工作下去——但从最终结果而言,他似乎在教师这个岗位上干得还不错? 很少有哪个正式法师会像他一样在平民子弟面前有如此耐心,而且他甚至可以把相对复杂的符文理论讲到连贝蒂都可以勉强听懂一部分的程度,这着实是了不起的才能了。 毕竟,在此之前可从未有人考虑过要怎么跟一群根本感受不到魔力的人来解释魔法,桑提斯的教育路线完全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桑提斯先生说过一句话,‘你们看不到魔力,但它就在那里’,”贝蒂小声说道,“不过他不让我们随便把符文刻在红铜板和黑石上,他让我们先在沙地、稿纸和写字板上练习,必须等熟练之后才可以接触魔法材料……” “安全意识可是学习魔法的第一步,”高文笑了起来,“这方面听他的没错。”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转过身看着窗口的方向——他感知到琥珀的气息正在飞快地接近这里。 遗憾的是这一次反琥珀装置竟然没有产生作用——暗影天赋娴熟的半精灵小姐直接越过了窗台上的老鼠夹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而高文则注意到她的表情显得有点严肃。 难得在琥珀脸上看到严肃的表情,所以高文暂时收起了下次把窗台上的老鼠夹子换成拦腰绊索的念头,他好奇地看着对方:“发生什么了?” 琥珀随手拿起书桌上高文的水杯把里面的凉茶咕咕咕灌进去,喝个痛快之后才大喘口气:“呼——一路跑过来累死我了。山里面的巡逻队提前回来了,他们遇上了一帮可疑的武装分子,还带了两个伤残俘虏回来。” 高文顿时眉头一皱:“可疑的武装分子?怎么个情况?” “不知道,那些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识别身份的东西,但我在他们身上搜到了绘制地图的工具和一些黑暗山脉的草图,”琥珀摆摆手,“抓到的两个俘虏也问不出东西,而且他们伤的不轻,皮特曼也不敢随便给他们灌药水逼供——怕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了。现在人正在兵营区关押着呢,那个牧师在给他们治伤。回来的巡逻队员也在那边。” 高文皱着眉,回头看了贝蒂一眼:“你在家看门,我出去一下。” 小女仆愣愣地点点头,下一秒就看到自家老爷和琥珀已经风风火火地从窗户冲了出去,只有俩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从空气中传来: “唉我去这老鼠夹子!” “活该,谁让你用老鼠夹子坑我——这次夹到自己了吧!” “我就不能跟你一块走——你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跳窗户!!” 贝蒂愣了一会,低下头继续努力写字——要理解老爷和琥珀在一起时候的行为模式实在太困难了,还是学习简单一点。 而在另一边,高文和琥珀俩人没花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位于军营区一角的“俘虏关押室”内。 他在这里看到了遭遇敌人的进山巡逻士兵,以及被他们击败并抓捕到的那两名俘虏,确实如琥珀所说,两个俘虏伤得还真不轻——他们被灼热射线打穿了手脚,躯干上也有不少被热能射线擦过的地方,被高温烧融的金属护甲让他们的伤势格外严重,如果不是巡逻队的士兵及时给他们灌了治疗药剂,回到领地之后又有牧师的圣光抢救,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好说。 牧师莱特已经完成了对俘虏伤口的紧急处理——通过正骨(物理)、洁净术(物理)、愈合术(物理)等一系列的有效治疗,以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圣光特效,他让俘虏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在看到高文进来之后,这位牧师立刻迎了上来:“领主,您来的真及时。” 高文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位牧师先生手上和身上的血迹,顿时一惊:“我再来晚点你就把人治死了是吗?!” “啊?”莱特愣了一下,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他们伤势已经稳定了,我是说您要再晚来一点我就要准备给他们释放宁神术让他们睡着了——到时候就没法询问了。” 看了一眼莱特那砂锅大的拳头,高文特别相信这位牧师先生的宁神术绝对管用到可以任何人闭嘴的程度…… 第0255章 蛛丝马迹 高文仔细听取了巡逻队士兵的报告,从这些报告中,他了解到巡逻队所遭遇的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亡命强盗或者流亡佣兵,而应当是一群经验丰富组织度极高的职业士兵。 巡逻队的报告不会有错,因为他们的队长是一个从旧塞西尔时代就为塞西尔家族效命的资深老兵——领地中所有的老兵以及后来成长起来的优秀士兵都已经被分散打入到各个新兵队伍里充当“种子”,这些人是不会在战场判断中出什么大问题的。 如果不是塞西尔战斗兵的黑科技武装对这个年代的常规军队而言简直是天顶星造物,如果不是巡逻队长及时察觉了敌人的存在并且准确应对,那想必会变成一场艰难的恶战,但战场上没有如果,面对完全无法理解的武器和战斗方式,这些试图渗透到塞西尔领的可疑武装分子遭遇了惨败,十人队伍到最后只有两个人活下来。 高文看着巡逻队带回来的缴获品——武器铠甲,行囊背包,很多东西都有被灼热射线烧穿熔毁的痕迹,但也有不少保存完好的物件,只不过所有这些东西都看不出丝毫的从属标志,甚至连明显一点的风格都没有,虽然每一件都是精良品质的装备,但显然它们的主人不希望用这些装备来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琥珀提到的那些绘制地图用的工具和绘制出来的草图则被放在一张单独的桌子上,另外还有一些在琥珀看来相当可疑的东西也都放在一起。 高文拿起那些绘有黑暗山脉山道走势的粗糙地图,皱着眉仔细观察着,他注意到那上面不但有地图,还有一些看不明白的暗号标记——但即便看不出名堂来,猜也能猜到这些符号是在表示什么。 琥珀虽然在专业领域相当精明,但这种场合显然跟她的专业不对口,她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些工具,好奇地问高文:“你说这些人是从哪来的?” “还用想?当然是我们的‘好邻居’,”高文耸耸肩,随手把那些草图扔回到桌子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从黑暗山脉渗透进来,一路绘制地图收集情报,你说会这么干的人还能有谁?” 一边说他一边撇了撇嘴,看着那些没有标记的武器装备:“还专门准备了这些白板装备掩人耳目……这是把安苏人当傻子呢么?”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赫蒂走了进来,她听到了高文的话,忍不住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只要这些人被抓到,安苏的边防军就对他们的来历心知肚明,但只要没有证据,抓到也只是白抓,毕竟目前两个国家还没有明面上的宣战,不管谁的间谍被抓到了,大家不承认就行了,大部分贵族都是一种既讲脸面又厚颜无耻的生物。” 琥珀瞪着赫蒂:“哎哎,你也是贵族哎,你全家都是贵族!” “但这不影响我对其他贵族作出评价,”赫蒂难得没有一棍子敲在琥珀脑袋上(大概是人太多了要保持优雅),她只是瞥了琥珀一眼,随后走向高文,“先祖,我已经安排矿场那边增派了人手,拜伦骑士也亲自过去了。” 高文赞许地点了点头,而赫蒂则露出一丝带着忧虑的神色,“先祖,您认为这些帝国兵是开战的信号么?” “他们已经跑进了黑暗山脉,战争不远了,”高文这种时候没有说什么宽慰人心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安苏帝国东部防线固若金汤,罗伦家族是一块啃不动的石头,唯有从安苏一直延伸到提丰境内而且紧邻着刚铎废土的黑暗山脉算是整个国境线上的薄弱点——只不过这道天险并不允许大军通过,提丰只能派出小规模的渗透部队进来搞些事情,而只有当他们确实已经做好战争准备的时候,这些渗透部队才会派上用场。” 说到这,高文微微闭起了眼睛,整个黑暗山脉的卫星俯视图随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黑暗山脉在安苏境内蜿蜒延伸,并在提丰边境向南转向,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最终山脉的山势在提丰和刚铎废土之间渐趋平缓,融入大地。 他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些提丰士兵的行动路线来。 “我担心渗透进来的部队不止这一批,”高文张开眼睛,看向那两个躺在垫子上、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的提丰战俘,他走向他们,低头俯视,“你们知道自己被谁俘虏了么?” 其中一个俘虏毫不畏惧地与高文对视,虽然伤痛让他面容扭曲,但他的声音倒是还很平静:“我听说你是高文·塞西尔。” “有什么想交待的么?” “该问的,你的人都已经问过了,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名提丰士兵梗着脖子说道,“哪怕你真的是高文·塞西尔,我们也不会说任何东西。” “我知道你们还有同伴,分散成几个队伍潜伏在黑暗山脉里,一边勘测地图一边向着安苏境内渗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甚至还会在安苏境内潜伏下来,等待命令伺机破坏,对吧?”高文面色平静如水地说道,凭借着高文·塞西尔的经验知识,以及他自己的敏捷思维,他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些渗透部队在成功进入敌国境内之后都能派上些什么用场,而他每说一句,那两名俘虏的脸色就更差一分,“你们的情报显然有误——我猜猜你们的指挥官在你们出发前是怎么描述安苏南境的……不毛之地,无人开发,守备空虚,仗着黑暗山脉天险承平百年,对吧?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你们跑过来。” “不,我们知道你的存在,咳咳……也知道你的开拓领,”另一名俘虏开口了,“咳咳……我们的情报比你想象的灵通,如果你真的是七百年前那个大英雄……你必须知道,时代变了……” 高文略感惊讶地看着这两个被俘的士兵,对方这极佳的心理素质和耐压性让他非常意外,并不是谁都可以在一个复生传奇面前保持强硬姿态的,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一样——这个年代的大部分职业士兵都很少有荣誉感和“家国信仰”可言,可眼前的这两个俘虏显然不同,他们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效忠。 提丰是如何训练军队的?他们也意识到了给士兵进行价值观灌输的重要性? 高文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了强大超凡者的威压,哪怕他的实力比原版的“高文·塞西尔”要打了折扣,这种威压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在魔力侵蚀和精神力的双重压迫下,两名俘虏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而高文则不紧不慢地说道:“别对自己的情报太有自信,‘这个年代的士兵’,你们忘了自己是怎么落败的么?” 两名俘虏的眼神明显动摇起来。 “在山中巡逻的只是塞西尔领的普通士兵,最普通的那种——他们就足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像你们这样的所谓‘精锐’,你们可以稍微思考一下,你们的同袍和一整支拥有同样武装的军团遭遇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的情报太落后了,年轻人。” 说完这句话,高文直接收起了威压,他没有继续尝试从俘虏口中得到情报,而是迈步走向门口,临走的时候对莱特留下一句话:“这两个人就交给你照看了,尽量治好他们。” 等离开关押室之后,赫蒂追上了高文:“先祖,您是打算恐吓一下那两个人,然后让莱特牧师治好他们并给他们创造逃跑的机会,最后让他们主动跑去警告自己的同伴,咱们好追踪上去一网打尽么?” 一同跟着跑出来的琥珀听到赫蒂的猜测之后顿时一脸惊讶:“还能这么干?” 紧接着她就感叹起来:“你们当贵族的心真脏。” 然而高文却直接摇了摇头:“别想了,这种专门训练出来的士兵都是接受过培养的,他们不会上这种当。” 赫蒂一听这话大感奇怪:“那您最后跟那两个俘虏说的话是……” “说两句场面话再走会显得比较厉害。” 赫蒂:“……” 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复一个会随口把“显得比较厉害”几个字说出口的老祖宗,才会显得自己恭孝有礼还不失优雅,所以她干脆地催眠自己忘掉刚才高文说的话,愣是把话题接了下去:“那您之后还要继续去审问那两个俘虏么?” “短时间不会审问出结果,但他们的同伙恐怕已经潜伏到这附近,那些家伙短时间内会不会搞出大破坏就不好说了,”高文皱着眉,看向黑暗山脉的方向,他并不担心领地本土的守备——四面八方的岗哨、围墙以及魔法陷阱、符文报警装置足以保证本土安全,而且小股的渗透部队也不可能失了智来进攻一座有着军队守护的开拓城镇,但他很担心那些在领地外面孤悬的矿场、伐木场以及开拓据点,“我有必要亲自进山看一下。琥珀,你也跟我来。” “啊?”琥珀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但紧接着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近卫身份,耳朵耷拉下来,“哦……” 山里遭遇战的战场还没打扫干净,巡逻队人手有限,只是带走了俘虏和一部分缴获品回领地复命,高文和琥珀赶到现场的时候,后续派来收尾的塞西尔士兵正在搬运那些仍然挡在山道上的尸体,高文带着琥珀检查了每一个尸体以及整片交战区域,最后有一样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掉落在山道旁的纸片,似乎是某个上级写给这些士兵的命令,纸片本身已经被灼热射线烧毁一半,剩下的一半上则只留下了几个支离破碎的、完全串联不起来的单词。 可就是那几个支离破碎的单词,让高文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啦?”琥珀看到高文停下,忍不住好奇地凑了上来,“这张纸上写的啥……看不明白嘛。” “这笔迹……我看着有点眼熟,”高文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是那家伙?” 第0256章 老熟人 一支在附近行动的队伍失去了联系,甚至连魔虫都没来得及释放,这让正在黑暗山脉中行动的索尔德林小队提高了警惕。 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中,提丰士兵们正抓紧时间休息,而队伍里的几名骑士则在低声讨论着失去联系的那一队人马,气氛显得很是严肃。 “那支队伍凶多吉少,他们可能行动暴露遭遇了附近的安苏军队,”一名骑士说道,“能够在短时间内歼灭一只精锐小队,让他们连一点消息都来不及释放,那很可能是大股的正规军。” “这附近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复苏开拓者’建立的开拓领了吧?”另外一名骑士回忆着出发前掌握的情报,“难道那个‘开拓公爵’已经封锁了领地周围的山区?不是说他刚刚在这片地区站稳脚跟么?” “或许我们情报有误,他得到了安苏王室的大力支持,”最后一名骑士猜测着,“如果他是要重建整个安苏南部防线,那么他应该带了大批军队过来……” “其他队伍的联络还正常……” 骑士们低声讨论着,但他们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正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索尔德林身上。 骑士们很清楚,虽然有这么多的帝国战士在活动,但实际上黑暗山脉中的整个渗透计划完全是以这一位精灵指挥官作为核心的——这位高阶游侠就是整个行动的头脑,而那些普通的士兵甚至骑士、法师们,其作用只是为头脑收集情报、探清前路而已。 仅仅作为战争前期的渗透,这些进入黑暗山脉的队伍虽然精锐,但并不会有多少高级战力,一方面是因为渗透部队并不是为了和敌人正面作战而存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即便不计成本地派一批强者来执行渗透任务,这些战斗力高超的强者在收集情报和绘制地图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比经验丰富的士兵强上多少,反而在同样身份暴露遭到截杀的情况下,一个身陷在敌国防线中的强者和普通士兵一样都很难活着回来,这样成本高得吓人却不会有额外的收益,所以整个渗透行动中除了索尔德林这一个高阶游侠之外,也就只有另外一支“副队”中还有个中阶的法师坐镇。 在这里,索尔德林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而这位主心骨在得知一支小队失去联络之后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思考人生。 “大人,”队伍中的一名法师忍不住了,他主动来到索尔德林面前,“我们应该采取行动——不管是送回情报还是继续搜索失踪队伍的线索都好过在这里等着。” 索尔德林这才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认为那个传言中死而复活的古代公爵是真的么?” “说实话,我不信,”法师怔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只在神话故事中听过,但法师是个务实的群体,这种无法用理论解释的现象,除非亲眼看见,否则我是不信的。” “是么……”索尔德林不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后才继续开口,“但七百年前的那个高文·塞西尔最擅长的就是做一些挑战常规的事情,我还真觉得……他有本事让自己在七百年后从棺材里爬出来。” 法师听的莫名其妙:“大人?” “不用在意,”索尔德林摇摇头,“我之前不是派出两个士兵么——我在等他们的消息。” 似乎就是在等着索尔德林这句话,他话音刚落,那两名被派出去侦查情况的士兵便回到了这处藏身地。 “大人,”返回的士兵之一匆匆忙忙走到索尔德林面前,“我们发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露天矿场!而且正在开工!” “正在开工的露天矿场”?索尔德林身旁的法师愣了一下,“在这大冬天?” 索尔德林则一扫之前的无所谓模样,他精神起来:“把地图拿来——矿场的大致位置在哪?” 旁边有人递过了粗糙的地形图,而侦查归来的士兵则大致描述着矿场的位置:“在这个地方,两道山梁之间,有一片很大的开阔地——矿场规模大的很,天知道已经挖了多久才会有那么大。矿场里干活的人不少,而且还有很多士兵在周边警戒,我们担心暴露就没敢靠近。” 索尔德林立刻低下头,在地图上辨认着:“之前失去联络的队伍是在这条路线上出事的……矿场则是在这个位置……果然如此。” 队伍里的几名骑士这时候已经凑过来,他们很快便明白了索尔德林的意思:“出事的那支队伍是不小心撞上了矿场周围的守卫?” “应该是这样,这反而是个好消息,”索尔德林抬起头,“这说明那位开拓领主并没有把整片山区封锁,失踪小队是因为运气不好正撞在了对手的据点上。” “但这样一来,这里的领主应该已经提高了警惕……” “是的,他肯定提高了警惕,矿场和周边的守卫肯定会比之前更严密,但我们必须过去看看,”索尔德林指着地图上矿场的大致方位,“在冬季开工,深山采矿,这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而且这处矿场周围还有非常强大的守卫部队,这个地方一定非常重要!” 旁边的随军法师也意识到了那露天矿场的重要性,忍不住开口道:“甚至安苏王室专门弄出个‘开国大公’送到这里搞开拓,说不定也是为了这片矿场……他们是在掩人耳目?” 索尔德林收起地图:“熄灭营火,掩去痕迹,我们去搞明白安苏人到底在这片山脉中干什么。” 由于前车之鉴,索尔德林带领的小队以更加谨慎的方式靠近了那处隐藏在深山中的露天矿场,他们躲避着一切可能存在巡逻队的山道,在险峻的山岩和藤蔓之间穿行,依靠精灵魔法的加持,整支队伍完成了这不可思议的跨越,并最终在矿场附近一处最佳的观察点潜伏下来。 就如侦察兵所说,那确实是一片非常大的采掘场——它隐藏在深山之中(并没隐藏),恐怕开发了很久才有如此规模(炸了两天半),大量不幸的矿山奴工在士兵的监督下顶着寒风进行开采作业(都是在政务厅排了半天队才报上名的),而在矿山周围看不到的地方,天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守卫这片秘密矿场的安苏军队(只有几个巡逻队)。 看起来就隐藏着成吨的秘密,怕不是矿场下面就埋着能召唤邪神的远古封印。 “不能再靠近了,矿场周边有几个哨塔,看见了么?”索尔德林提醒着身旁的法师,“你召唤一个法师之眼,看能不能悄悄绕过哨塔下面,看清楚那些人到底在山里挖什么东西。” “明白。”法师点点头,无声地念动了简短的咒语,随后一个散发出微光的、在白天几乎看不清楚的法师之眼便从他身旁的空气中浮现出来。 这名法师操纵着魔眼慢慢靠近了采掘场,在视野经过那些哨塔的时候,他忍不住好奇起来:哨塔上的士兵正举着一个看起来怪模怪样的金属筒子贴在眼前四处观望,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任何魔力反应,应该不用在意。 操纵魔眼的法师把哨塔上的士兵放在一旁,集中注意力控制着法师之眼慢慢绕过了哨塔根基,但就在此刻,一阵奇怪的“咔咔”声突然从附近传来,让他心中一惊,法术引导随之中断。 而在那咔咔声响起之前,索尔德林就已经感知到了突然在四面八方浮现出来的那些气息,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人已经暴露,便不再潜伏而是直接跳了起来,同时手中已经提起随身的短弓,三支被淡绿色气旋环绕的羽箭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弓弦上,完全没有瞄准的过程,他抬起手就是连续三箭,射向了感知中最强大的那股气息所处的方位,同时大声示警:“准备战斗!” 紧接着,远处传来了当当当的三声脆响,那是裹挟着魔力的羽箭被人格挡开的声音,索尔德林和刚刚反应过来的提丰战士们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全副武装的男人正站在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他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长剑,眼神锐利而沉稳,而在他身后以及四周,则站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士兵们很快便形成了包围网。 高文远远地看着那个正站在提丰士兵之间的金发精灵,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我还真猜中了,索尔德林——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比起高文的相对淡定,索尔德林在看到高文的时候则更接近于震惊,他瞪着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长久以来维持的冷漠淡然形象都差点没绷住:“你是——” “精灵记性应该不差吧,”高文摊开手,“老上司都忘了?” “你真是那个高文·塞西尔?”高阶精灵游侠的脸色迅速沉稳下来,眼神变得格外严肃锐利,他没有放下手中短弓,反而又将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你还真的死而复生了?” 他嘴里发着问,但手上却一点都没放下武器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身边的提丰战士们也一个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他们已经听出来自己的指挥官和远处的那个安苏领主竟是旧相识,也意识到那个安苏领主恐怕就是传说中七百年前的那位传奇英雄,这两个事实都让他们惊愕万分,但长久训练出的本能以及对帝国的忠诚还是让他们近乎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和法杖。 第0257章 七百年不见 高文此刻有点惊讶,但由于之前便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他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只是看着远处那个对自己一脸戒备的金发精灵男性,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与对方有关的一些记忆——那是来自七百年前,来自高文·塞西尔的记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精灵是什么来历,也知道这位精灵是如何以自由战士的身份接受了人类的雇佣,并在混编军团中一度成为高文·塞西尔的部下,尽管这些记忆都不是他自己的,但经过这将近一年时间的融合和适应,在提取高文·塞西尔记忆的时候他已经能很熟练地将自己置身其中。 哪怕是当年高文·塞西尔的亲朋好友,也不会从他的反应中看出违和感来,那个名叫索尔德林的精灵更不会看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索尔德林仍然没有丝毫放下武器的意思,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弓,视线飞快地在周围的塞西尔战斗兵身上扫过,他能感觉到这些人都只是体内没有多少魔力的普通人,然而这些人身上的装备中却又有着奇特的、自动运转的魔力反应,他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士兵,不管是人类的还是精灵的军队中都没有对应兵种,但他猜测那支失踪的部队就是被这些士兵消灭的。 这个精灵游侠的反应在高文意料之中,后者笑了起来:“虽然这种局面下的再会令人尴尬,但我还是很高兴能看到七百年前的熟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索尔德林,带着你的人放下武器,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搞到不好收场。” 索尔德林皱了皱眉,他知道高文·塞西尔的实力,如果对面那个真是正版,那即便没有周围那些奇奇怪怪的士兵,自己所带领的这支队伍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但投降也有投降的学问,他沉默了片刻,微微让手中的弓弦放松了肉眼几不可察的一点幅度:“你会放过这些士兵么?” “他们是提丰士兵,我知道这个时代的变化,所以我不可能放他们走,”高文注意到了索尔德林弓弦上的变化,于是淡淡地说道,“正常情况下,我会把他们全都解决掉,不留任何隐患,但既然你在这里,那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可以保证他们活着。” 高文可以确定,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那些紧握武器的提丰士兵都有不同程度的肌肉放松——没有人愿意寻死,哪怕是这些对提丰帝国忠诚无比的士兵也同样如此,他们不傻,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暴起反抗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用索尔德林的人情给他们一个投降的台阶,这再合适不过——而且这对索尔德林也是一个台阶。 精灵游侠呼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如果是记忆中的高文·塞西尔,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只不过在收起武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进行了最后一次质疑:“我仍然不敢相信你是真的——你如何证明你是真正的高文·塞西尔?” 高文还没说话,在旁边站着的赫蒂就忍不住了:“先祖的身份岂容你再三质疑?!” 高文抬起手,让赫蒂冷静下来,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索尔德林:“你确认要我自证身份?” 索尔德林静静地看着高文,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好吧,这可是你的意思,”高文一摊手,“我知道你‘从不将力量发挥至七成以上’的真正原因,我还知道这个原因就是让你离开白银帝国、在大陆上四处游历的最初理由,你曾经为了这个理由去找大巫师巴尔迪迦,而那位大巫师所擅长的领域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索尔德林松开弓弦,挥手命令身后的士兵解除武装,“我相信你是真正的高文·塞西尔——我愿意任你处置,我也相信你会信守承诺,确保我带来的这些士兵的安全。” 提丰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解除了武装,这种未经战斗便举手投降的感觉着实让这些精锐异常恼火,尤其是三位骑士,更是愤怒溢于言表,然而理智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个死而复生的高文·塞西尔竟然是真的,而且就站在距离他们百米远的地方,在这种局面下,他们甚至要庆幸自己的指挥官是敌人的老熟人,这至少保了他们一条命。 而在对面,高文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在知道索尔德林的存在之后他就希望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他知道这个精灵游侠的实力,一个高阶游侠,哪怕限于其自身天赋无法突破到传奇,其战斗力也是相当可怕的,高文自己目前的实力或许仍然可以对付索尔德林,但在战斗中他不一定还有余力庇护其他人,一旦塞西尔战斗兵团和这支提丰精锐打起来,损伤将不可避免。 战场上不可回避的死伤是一回事,这种可以回避的死伤就又是一回事了。 俘虏被一个个收缴兵器、绑住双手,而法师和骑士这样的超凡者还额外加了一层用魔法丝线制成的绳索以防万一,倒是索尔德林避免了这种待遇——反正寻常的绳索和镣铐也控制不住一个高阶游侠,有高文在队伍里亲自压阵比什么手段都安全。 在被带走之前,索尔德林最后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仍然忙碌的露天挖掘场,他最终还是没能搞明白这个地方在挖什么。 在返回塞西尔领的路上,琥珀(全程划水)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索尔德林,这个看起来冒冒失失的半精灵把高阶游侠盯的浑身难受,索尔德林忍不住皱起眉来:“有什么问题么?” 琥珀小心翼翼地看了不远处的高文和赫蒂一眼,压低声音跟索尔德林嘀咕:“我就是好奇,你是老粽子当年的朋友?” 索尔德林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生造词弄的一愣:“老粽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高文,”琥珀大大咧咧地说道,“他跟我说的,从棺材里挖出来的诈尸鬼就是老粽子——不过明明是他教我这个,他还不让我这么说他……” 琥珀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脑袋上被人飞快地敲了一下,高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到了?” “老粽子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哎妈疼!” 索尔德林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文在琥珀脑袋上敲打,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当年在刚铎废土上刚认识的那个高文·塞西尔——那时候的高文·塞西尔也是同样的大大咧咧,毫无风度,和队伍中的任何人——不管是人类还是异族的佣兵——都能飞快地混到一块,虽然那时候的高文并没有敲别人脑壳的习惯,但这种洒脱的模样确实很像。 只是在记忆的后半段,在安苏立国、高文·塞西尔成为南境公爵之后,这份洒脱便渐渐消失了,沉重的责任和某种压力让这个在北征路上崛起的传奇骑士越来越严肃和不苟言笑,在索尔德林关于高文·塞西尔的最后几份记忆中,他完全记不得对方有如此轻松开朗的模样。 在棺材里躺了七百年,反而把心态躺回到二十五了?或者是经历了一番生死,看透了某些东西? 索尔德林更相信是后者。 一个已经成为传说,塑造过伟业,又经历了一轮生死的人,是没必要装深沉的。 他的猜测误打误撞地撞在了真相上,高文的洒脱心态确实源于他经历的生死和不可思议的阅历,只不过他所经历的年月可远远超出了精灵游侠的想象…… 在回到领地之后,高文直接把俘虏都交给了在军营中等候的菲利普骑士,他决定把这些人暂时关押起来,敲打一番之后送到矿山挖矿或者送到北岸工地上搞基建——等来年开春之后还可以让他们去北岸开荒,反正领地上现在到处都有活干,而且领地发展到今天,也不怕这些人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之前那个抓到的佣兵法师在被“教育”了一番之后还给送到机械制造所了呢,给尼古拉斯蛋当助手——蛋总的禁魔领域对中阶以下的法师简直是无解绝杀,那个佣兵法师如今老实得很,还领了第一个月的优秀生产奖金。 而至于索尔德林,则被高文直接带到了领主府。 要搞到情报,还是得从这个“老熟人”身上下手。 索尔德林走进了高文的“城堡”,在进入大厅的一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外面那寒冬时节的瑟瑟冷风被完全隔绝在外,这座看起来不怎么高大宏伟的“城堡”里面温暖到让索尔德林都感觉不可思议起来。 这里的环境让他感觉非常舒适。 白银精灵是在大陆南部热带地区生活的物种,虽然整个白银帝国由于有着高山和魔力旋流的影响而不至于陷入酷暑,但他们总体上仍然更适应温暖的生存环境,索尔德林虽然在大陆北方游历多年,已经适应了这里相对寒冷的气候,但如果能有更暖和一点的环境,他还是会很高兴的。 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大厅中看到壁炉之类的取暖装置。 “这里是用‘暖道’供暖的,”高文看出了索尔德林在大厅中寻找壁炉的举动,随口解释道,“我发明的一种取暖手段。在宅邸深处有一个铜制加热器,火系符文给它加热,随后热量通过加热器周围的热管和砖瓦通道被送到各个房间。这里的墙壁有夹层,屋顶也做了隔热处理——住起来可比冷冰冰的城堡要舒服很多。最近我正在计划改进这东西,让它可以给整个街区供暖。” 索尔德林仔细听完,颇为讶异地看着高文:“你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东西?” “我有一些特殊的经历,”高文微微一笑,同时带着索尔德林向书房走去,“七百年不见,我觉得我们有很多东西可谈。” 索尔德林微笑着跟上:“确实如此。” 安排琥珀在门外把守之后,书房中只剩下了高文和索尔德林两人,看得出来,在周围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这位看起来淡然疏离的精灵游侠有了一丝放松。 高文在书桌后面落座,并示意索尔德林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便好奇地看着这位“七百年前的友人”:“你怎么会到提丰?” “四处游历而已,”索尔德林随口答道,“我只是个自由游侠,在一个国家的雇佣期满了之后自然会去找新的雇主。” 这显然不是全部的原因,但高文并没有细究,而是笑了笑:“说起来,看你还在游历,难道那个问题还没解决么?” “我都快放弃了,”索尔德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巴尔迪迦大师调制出来的药水都不管用,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人能帮我了。” “其实你这也挺好的,没人能看出来你的真正实力——你还混了个听起来很威风的名号嘛,‘金发的索尔德林’,一听就是走的大众情人的路子……” 索尔德林瞥了高文一眼:“换你你乐意?” 高文顿时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发际线:“算了,我最近发际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索尔德林一声叹息,突然觉得七百年后跟老友重逢也不是什么太令人高兴的事儿。 “我这家里挺热的,你不把假发摘了?” “不!” 第0258章 这话题有点不对啊 荒山野岭的危险魔物和刚铎废土中的魔能辐射并不是一个远离家乡的精灵游侠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日渐脱发才是——索尔德林·霜叶绝笔。 好吧,索尔德林并没有说过这句话,但高文相信这一定是这位高阶精灵游侠内心深处最真诚的话语。 他认识索尔德林——或者说高文·塞西尔认识索尔德林,那是在七百年前的那场大开拓途中,当时这个精灵游侠还是个刚刚离开故乡没几年、正在大陆北部游历的籍籍无名者,虽然有着高阶游侠的实力,但他当时可没有什么“金发的索尔德林”这般听起来就了不起的称呼,而且当时他很倒霉地正在刚铎帝国境内,魔潮骤起之后,这位精灵游侠就被困在了人类帝国的废土之中,和故土断了联系。 人类的北方开拓军在一片混乱中救下了这个孤身行动的精灵游侠,而高文·塞西尔把他编入了自己麾下。 在那之后,两人并肩战斗多年,一直到高文·塞西尔阵亡前的最后几年,索尔德林才脱离人类军队,开始以自由佣兵的身份在大陆北部继续游历。 几乎没有人知道索尔德林是为什么孤身一人离开了白银帝国,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高阶游侠在大陆上游历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在七百年后的今天,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强大的自由佣兵战士为何从不在战斗中将力量激发到七成以上,只有高文知道这个秘密——因为索尔德林戴的是假发…… 这倒霉孩子当年跑出来只是想找民间偏方治自己的脱发症而已…… 说实话,当这些相关记忆浮现在脑海中时,高文差不多把自己脸上所有的肌肉都绷抽筋了才没当场笑出来——他要笑出来那自己的形象首先是完了,其次也就别想跟索尔德林重建友情了——友谊的小船不但会翻,甚至还会原地回旋二十多圈之后砸在俩人脸上,然后他们当场就会开始血拼…… 所以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淡定,按照回忆中高文·塞西尔面对索尔德林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跟这个精灵游侠叙旧:“还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发现你这个秘密的么?” “我哪知道人类联军顶级指挥官之一跟人打架的时候竟然还带抓头发的,”索尔德林提起这个还有点七百年不消的余气,颇为不爽地白了高文一眼,“得幸好当时周围没别人看着,否则我真跟你血溅五步……” 高文一摊手:“你又打不过我。” “当年打不过,现在呢?”索尔德林上下打量了高文一眼,“我可是感觉到了,你实力衰退不少啊。” “现在你也打不过,”高文本着不管心里虚不虚首先面上过得去的指导思想坦然回应,“我刚醒过来那时候你兴许还有点机会,但现在我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索尔德林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文,他死死地盯了半天,直到后者怀疑这精灵是不是取向终于出了问题,他才打破沉默:“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又活了过来……我在提丰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安苏王室因为某种目的制造出来的闹剧,我还在心中咒骂那个私生子国王终于不要了脸面,开始用自己国家的开国英雄当政治工具了……竟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 顿了顿,他摇摇头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就想直接过来确认一下情况,但实在找不到机会。” 高文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这次带队来搞渗透,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来确认我的真假?” “这是一部分目的,”索尔德林坦然回答,“我接到了命令,提丰那边的人并不清楚我在七百年前跟你有交情,他们任命我担任黑暗山脉方向渗透行动的指挥官,所以我就来了——我要看看‘高文·塞西尔’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我就亲手杀了那个冒牌货……说实话,我几乎有九成把握觉得你是假的。” 高文一愣:“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下葬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索尔德林看着高文的眼睛,“我在圣灵平原一带游历时听说了你在南境前线阵亡的消息,然后我就直接去了你的领地,正赶上你下葬前的最后时刻。由于你我当年并肩作战的经历,你的妻子允许我靠近观察你的……遗体,我可以确认你当时真的已经死了,灵魂也离开了那副躯壳——我可以肯定自己的感知不会有错,精灵对于生命的感知能力远超你们人类。” 高文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心中则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精灵“老友”的出现对于自己有多大的意义,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见证了高文·塞西尔人生的,甚至见证了后者死亡的亲历者,他说的话比任何后世的史书都可靠,比任何第三方的转述都准确! 尽管他继承了高文·塞西尔的绝大部分记忆,但他始终认为自己继承的记忆有缺漏扭曲之处,那么这个精灵会补上这部分的缺漏么? 但为了避免过于异常的举动引起索尔德林的怀疑,高文没有立刻暴露出自己记忆出现问题的一面,而是暂时压下心中的波澜,顺着索尔德林的话问出了别的、同样令人在意的问题:“我当时的情况怎么样?我是说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 跟一个死亡当事人面对面讨论对方遗体的问题显然是一种诡异的经历,哪怕是在大陆上游历了七百年的索尔德林都忍不住嘴角抖了一下,但他还是认真回答道:“你是力竭而亡的,你的护卫拼死抢回了你的遗体,所以你几乎没有外伤,死亡原因是全身器官的枯竭。因为最后时刻我没在战场上,所以你具体的死亡经过我也就不清楚了。”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索尔德林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黯然和惭愧,很明显他对于自己未能在高文·塞西尔的最后时刻与其并肩作战始终心怀芥蒂,这种隐隐的愧疚大概已经陪伴了他七个世纪——作为长生的精灵,和短寿的人类打交道难免会被这种心绪纠缠,高文见状也只能心中一声叹息,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行了,人都死了就别那么纠结了。” 刚说完他就觉得有哪不对,赶紧改口:“人都活了那就更不用纠结了。” 索尔德林面皮抽动了一下,而高文则强行把话题继续了下去:“葬礼的其他部分呢?” “你的葬礼流程很顺利——它格外庄严肃穆,令人难以忘记。查理国王亲自打下了第一颗和最后一颗钢钉,王国所有的公爵和侯爵当时都在场。在葬礼的最后,元素的力量曾短暂显现,四种元素力量的化身在你的墓室外短暂驻留,学者们认为那是你和诸元素缔结的契约正式结束的标识。” 高文终于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你说四元素的化身当时出现过?” “是的,至少我亲眼看到了风元素短暂出现,墓室外面的一堵墙当时都被气云笼罩了,”索尔德林点点头,“只不过元素的化身并没有和人类交流,它们只是显现了一下,大概不到一分钟。” 高文·塞西尔曾与四元素缔结契约,这不光是安苏王国流传七百年的传奇故事,更是大陆各国的吟游诗人们始终津津乐道的一个传说,而这个“传说”并不是完全编造的。 高文·塞西尔确实和元素们有着交流,他能够在短短的三十五年人生中成长为一个传奇强者也和元素力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那契约却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明了,事实上就连高文自己,也搞不明白当年高文·塞西尔到底和元素们约定了什么。 元素之力的化身拥有混沌而难以捉摸的“心智”,人类的精神结构几乎无法与其进行真正的交流,就连那些号称能和元素沟通的萨满们,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听懂元素的语言。对于大多数研究元素之道的凡人而言,所谓的“和元素沟通”只不过是模糊地猜测元素之力的流动倾向而已,而若是有谁说自己和“某个元素化身”建立了理智的、有逻辑的联系,那他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只是个被“元素君主”所欺骗的可怜虫而已。 那些生活在各个位面的“元素生物”们和真正的“元素之力”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前者其本质上只不过是魔力倾向性非常极端的、由单一元素所形成的有形有质的生物而已,而后者,其实更近似于世界本质的某种体现。 而传说中高文·塞西尔和四大元素订立契约,其契约对象似乎就是那些元素的本质,而非某个强大的元素生物——这是让高文最震惊,也最难以相信的一个事实。 但就像那些关于“永暗海域”、“秘密出航”的记忆一样,关于高文·塞西尔是如何和四大元素订立契约的,在他所继承来的记忆中也是一片空白。 如今哪怕是要找元素意志们打听真相,他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高文脑海中转动着跟元素本质、元素生物有关的种种知识,在思索之余没忘了提醒自己一下:分析元素生物的时候要第一时间把那帮深海谐神摘出来,虽然提尔表示海妖也是元素生物,但他总觉得自己必须在任何情况下都把那帮咸鱼精摘出来单独讨论,她们太奇葩了,真当成研究样本怕不是看一眼都会掉san…… “你想到了什么?”索尔德林看到高文久久没有开口,而且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对元素之道了解的多么?”高文随口问道。 索尔德林想了想:“我精通‘元素之道’在人类通用语和精灵语中的四种拼法,还知道关于四大元素的最高著作《元素论》是谁写的……”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高文眼角微微抖了一下,“除此之外我的葬礼上还有什么情况么?” 索尔德林认真回忆,最后摇摇头:“没了,当时你躺在里面挺安详的。” “……要不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我觉得也是。” 第0259章 索尔德林的犹豫 七百年后重生的高文·塞西尔,与索尔德林记忆中的并不完全一样。 作为一个天生有着悠长寿命的精灵,索尔德林在记忆方面比人类强得多,他能清楚地记着自己这七百年的历练生活,也记着七百年前那段令人心情激荡的开拓岁月,他见证了高文·塞西尔是如何从一个愣头青的年轻骑士成长为坐镇一方、庇护王国的传奇英雄,他记得这个传奇英雄勇猛坚毅的模样,也记得他躺在棺材里是多么安详…… 好吧,最后这条记忆似乎没什么用,主要是刚刚结束的诡异话题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高文也能看出索尔德林时不时流露出的一丝疑惑和迟疑,并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但这是难以避免的——他终究不是高文·塞西尔,尽管继承来的大量记忆让他可以在很多方面模仿出正主的言行,但哪怕有一丝细微差异,生性敏感又记忆力绝佳的精灵都可以察觉出来。 既然如此,那他干脆不要去强行模仿和演绎——如果让索尔德林发现刻意之处,那反而更加引起怀疑。 他大大方方地主动谈及了这方面的话题:“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七百年前不太一样了?” “确实有很多不一样的,”索尔德林点点头,“我知道人类是个善变的物种,但那也是活着的情况下才会有变化,你这七百年一直躺在坟墓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生死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高文笑着摇了摇头,“在外人看来,我在这七百年里是个一动不动的尸体,但事实上我经历了很多。” 直接用一个信息量超大的故事转移注意力,这是相当有效的做法,索尔德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奇无比:“你是说……你在这七百年的‘死亡’中……其实一直是清醒的?你的灵魂去了什么地方么?难道真跟外界传言的一样,你的灵魂游历了神界,并且在众神的宫殿里滞留了数个世纪?” “外界还冒出这种传言了?”高文一愣,紧接着开始怀疑这些传言会不会也是自己当初散播出去的无数流言里的某个变种,随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神界长什么样,但我的灵魂确实穿越了时空的限制,我看到很多隐藏的历史,消逝的国度,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要知道,比起三十五年的人类生涯,我在这七百年里用灵魂所见的东西要多得多,因此复活之后有些什么变化也是正常的。” 这是高文很早以前便思考过的说法——他一开始就构想过假如真有几个长寿的“老熟人”蹦出来该怎么办,假如真有很了解高文·塞西尔的古人对自己这个复活者提出质疑该怎么办,他必须有一个解释来说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任何伪装和演绎都有出现纰漏的一天,正面应对并提出个合理的解释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毕竟这个世界存在各种超出理解的超自然现象,而作为一个连死而复生都能办到的“当事人”,自称自己的灵魂游历了时空也没什么不好被人接受的。 这显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但果然还在索尔德林的接受范围之内,他只是惊奇地看着高文,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点头:“这真是神奇……怪不得你突然还懂得了发明东西。不过这些事情你告诉过你的那两个后裔么?” “瑞贝卡和赫蒂?她们不知道,我没跟她们提起过,”高文摇了摇头,“我怕吓着她们。” 他这就是随口胡诌了,别的不说,就光瑞贝卡那强化等级13+的脑壳和史诗级的脑回路,这点小事还能吓着她?怕是傻狍子听到老祖宗在坟里躺着的七百年间还能灵魂离体去游历,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超厉害然后缠着高文跟她讲那胡编的故事…… 但索尔德林并没细想,只是点了点头:“也是,这种匪夷所思的经历没必要告诉每一个人。” “我的事情说了不少,还是说说你吧,”高文揭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认真地看着索尔德林,“你,为什么会在提丰,而且还成了提丰的军官?” “这个问题刚才你好像问过,”索尔德林颇有些哭笑不得,“又问一遍?” “刚才是随口一问,你可以随口一答,现在我认真问,你认真答,”高文表情丝毫没有放松,“难不成提丰有高人能让你长头发?” 索尔德林表情一僵,尴尬地别过脸:“咳咳,跟那个没关系……” 顿了片刻,他才微叹口气,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我是一百年前到提丰帝国的。” “一百年前……”高文眉头微皱,联想到了某件事情,“雾月内乱?” “就是那场动荡,”索尔德林靠在椅子上,颇为慨叹,“你知道,我是个精灵,而且是个在大陆上游历多年的精灵,所以我对人类的王朝更迭、权利变换其实并没多大感觉,但一百年前的雾月内乱让我觉得,这个国度已经不适合我继续待下去了。 “只不过六个世纪的光阴,开拓者的后代就似乎忘光了他们先祖在这片土地上的艰辛努力,一场内战,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这个国家切割的四分五裂,查理·摩恩的后代为了王位自相残杀,王国四境的守护者也打的乌烟瘴气,最后一个私生子仿佛闹剧般地组建了个第二王朝,而那个格鲁曼·塞西尔……” 索尔德林说到这里,略显尴尬地看了高文一眼:“你应该知道他做了什么。” “败光了我的基业,”高文很淡然地说道,“还把我的盾给弄丢了。” “格鲁曼·塞西尔其实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家伙,他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内战,而办法就是火速扶植一个王室成员成为新的安苏统治者,他认为只有这样的功绩才能匹配先祖闯下的赫赫威名,可惜的是空有雄心却无能力,他的壮志也就变成了狂妄自大和愚蠢,他彻底葬送了塞西尔家族的一切,而我这个局外人……只能坐视这一切。” 高文随口问道:“你有接触过格鲁曼么?” “我甚至直接找过他,想给他一些建议和帮助,”索尔德林哼了一声,“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做好了重新回归塞西尔军团的准备,结果你那个后裔一点都不领情——他似乎觉得人类的事情就该人类自己解决,而且他要自己建立比你当年还要大的丰功伟业,如果接受了我的帮助,那这丰功伟业的荣光就还得分一半给祖先,这样他就没法超越你了。反正我是不太能理解他的思路。” 高文:“……” 他真心想骂一句妈的智障,不过考虑到形象问题硬生生给忍住了——这得幸亏他是借尸还魂来的,这要是正版的高文·塞西尔在这儿坐着,怕不是要气的当场去世,而且这一次去世还会格外不安详…… 话说要不要现在表演个心肌梗塞来增强一下自己的真实度? 高文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不靠谱的想法,嘴里则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提丰了,”索尔德林耸耸肩,“我又不是人类,我与安苏这个国家的所有牵绊都在那场内战中结束了——在确认塞西尔家族仍有继承人之后,我就彻底没了牵挂,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这位高阶游侠说的很是洒脱,然而高文完全可以想象出当年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王国的。 多半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索尔德林在强调自己的精灵身份,强调自己和这个国家的毫无瓜葛,然而有一个事实他始终无法否认:哪怕他是个异族人,他当年也跟着北方的开拓者们一起,一刀一枪一砖一瓦建立起了这个王国。 不是彻底对安苏的继承者们失望,他何必离开?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高文便问道:“你未来怎么打算?” “未来?我的未来取决于你怎么打算,”索尔德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可还是你的俘虏呐。” “但是否要继续当俘虏,就得看你的意愿了,”高文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你现在有个选择的机会,是要回到提丰,还是留在我这儿,你可以选。” 这一次,索尔德林陷入了长久而认真的思考中。 “如果是在雾月内乱之前,你从坟墓中爬出来对我提出招揽,那我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良久之后,索尔德林才抬起头看着高文的眼睛说道,“但我现在的身份可就尴尬了。” “你是个佣兵,刚才我可是打听到了的,你可没有对提丰皇室宣誓效忠。” “但我对佣金效忠啊,”索尔德林一摊手,“佣兵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这么说,你打算回到提丰?” 高阶游侠陷入纠结之中:“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我现在知道你是真的,你让我扭头回去我还真觉得可惜了。而且再说了……你就舍得把我这么个高阶游侠放回去?” “我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我这里现在到处都缺人手,”高文耸耸肩,“所以我都下好决心了,如果你执意要回提丰,那我只能放你走,然后半路上把你打晕绑回来再劝一次……” 索尔德林:“……” “玩笑而已,”高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么快下决定的。你可以在这片领地上多呆些日子,用自己的眼睛来见证一下这个地方值不值得你再次投身其中。而至于你带来的那些提丰士兵……放心,我说了留他们性命就不会反悔,我会妥善安置他们的。” 索尔德林长舒口气:“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第0260章 新成果? 在把最敏感的问题都说开之后,高文和索尔德林之间的交流自然更加轻松了许多——暂时不再考虑提丰和安苏的紧张关系,也不去讨论塞西尔家族的衰落和如今混乱的国内局势,两个人重新像七百年前的朋友一样闲谈起来。 至少,在索尔德林的角度看来是如此。 “其实当初听说你在南方建立开拓领的时候我就有一点点相信你是真的了——毕竟这很像是你会干的事,”索尔德林笑着说道,“一个和社会脱节七百年的人,要回到贵族圈子里去和人勾心斗角可不是你的风格,在这一片荒芜里面开拓土地对你而言估计都更轻松一些。” “主要是勾心斗角实在没有意思,尤其那还是一帮晚辈,”高文摆摆手,“相处起来太尴尬了,只要一想起来那些人都是当年那群老家伙的子孙后代,就总觉得怪怪的。” 高文这是随便给自己远离王都贵族圈找了个借口,索尔德林却认真思索起来,他想起了自己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塞西尔领的惊人繁华,也想到了塞西尔士兵的那些堪称黑科技的武器装备,以及在面对塞西尔战斗兵团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特殊气质——那是与寻常贵族私兵完全不同的信念气势,尽管气势还很不成熟,却足以令人侧目。 如果只有一小批亲兵如此那还可以理解,但整个塞西尔领所有军人都同样精锐,这就值得深思了。 作为一个精灵,而且还是精灵中最敏锐的游侠职业,索尔德林可以从对细节的观察中推理出很多东西。 老祖宗揭棺而起之后看了一眼国内形势,宣布不想跟子孙后代们勾心斗角于是跑到了国王都管不到的边远之地,然后不到一年就憋出了可以怼翻当世任何常规军队的兵种,并且疯狂扩军中…… 稍微想想就觉得好可怕,有着老爹回家看到客厅一片狼藉,然后看着满身泥巴的熊孩子淡淡一笑,转身去厨房找擀面杖的感觉啊! 索尔德林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犯嘀咕,高文却不知道这个精灵游侠在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究竟都脑补了些什么,他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你在提丰军队里……具体是个什么职务?” 索尔德林表情有点严肃:“我不能随便把雇主的秘密说出来,哪怕是对你也一样——你该知道我的原则。” “我又没让你把提丰的边境布防都告诉我,”高文耸耸肩,心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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