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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他从来没有去过邯郸的,我是漠河的,之前也只坐绿皮火车去过一次。 突然听到乞丐刘病危的消息我很着急,第二天一大早就从西安坐上了火车,赶路赶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 差不多七百公里,坐火车坐了近10个小时,临近傍晚我和鱼哥到了邯郸。 “大名!魏县!” “阳邑!峰峰!” 刚出车站,拉黑活的很多司机举着牌牌揽客。 我和鱼哥快步穿过人群,打了辆出租车。 “走吧师傅,去赵王宾馆。” 到了赵王宾馆门口,那个自称姓张的男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刘爷不是病重?难道不是应该去医院?你怎么让我们来这里了?” 这姓张的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有点胖,面相看起来很和善。 他道:“我就是在这里等一下你们,刘爷没在邯郸住院,他在武安第一人民医院,马上有车过来接你们过去见他。” 我皱眉说:“我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刘爷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病危。” “哎....” 这人摇摇头叹气道:“岁数大了都这样,他指明见你,应该是有话对你说。”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啊。” “喂,你到哪了。” “什么!你能不能不耽误事儿,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人等着呢!赶快换辆车!”他骂骂咧咧挂了电话。 我等不及了,说我们打车过去,这时恰巧开来一辆公交车,他指着公交说,“这刚好啊,要不委屈两位坐公交?我还有事儿晚点过去,到医院了有人接你们。” 我说好,招呼鱼哥快步追上去,在公交车离开之前上了车,记得好像是808公交还是818公斤,忘了。 武安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之前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不知道有这么个地儿,808公交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武安汽车站。 其实我们坐过站了,因为对路不熟。 当时的武安汽车站很小,对过有公共厕所,门口有三轮车卖吃的,坐了一天火车没吃东西,眼下都到晚上了,撑鱼哥去厕所的功夫我买了两个驴肉卷饼。 驴肉卷饼葱很多,肉也很多,吃的非常好,现在的我估计都是假驴肉。 打车到了医院,有人领着我们上楼去了病房。 “砰砰。” “进来,没锁。” 我进去一看。 乞丐刘一手端饭盆,一手拿着一瓣蒜,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吸溜面条,屋里还有电视,演的老版天龙八部。 “刘爷.....” “你不是病危了吗??” 我看他样子不像病危啊,虽然穿着病号服,但他满面红光鹤发童颜,面条吃的比豆芽仔都多。 “来了啊,坐吧。” 刘爷放下面条碗,笑着说:“我就是割了个痔疮,没有病危。” “啊?” 意识到被耍了,我心里很不满,当即怒声道:“刘爷你怎么能这样!昨天我们还在西安呢,要不现在都回榆林了!你知道路上我赶的有多急!” “哎,别生气,我就是想让你快点来。” 乞丐刘笑着说:“你上次叫一个姓文的过来找我,给了一瓶蓝药水说让藏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头道:“是长春会的人,他们拿走东西了没有?” “拿走了。” “我还纳闷,后来找人问了问,那个药水是不是和飞蛾山下的老僵尸有关?” “老僵尸?阴滋尸吧......”想起来那玩意我就害怕。 他问我为什么把蓝药水送到这儿。 我支支吾吾的没敢说实话。 因为只有我和老文知道,那其实是哈药六厂的葡萄糖酸锌口服液。 “算了,你不说我我知道。” 乞丐刘穿上棉拖鞋下了床,走到我跟前指着我说:“云峰,你呀你呀,你差点把我害死知道不?” 我小声嘀咕着说:“我害怕长春会报复,刘爷你不是不害怕吗?” 老人吹胡子瞪眼道:“谁说我不怕!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我说你忘了,当初你就这么说小绺头的。 “小绺头是小绺头!长春会是长春会!小绺头是长春会的人,但他代表不了长春会!明白了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那不一样吗。 “不一样......” 刘爷打开病房窗户,冷风吹进来,人感觉到清醒了两分。 他看着夜色中的城市说:“云峰,你了解的不多,我多少告诉你一点吧。” “我和王显生早年相识,你们是干盗墓的,盗墓这活儿在以前就没有地位,如同小偷,甚至不如娼门,终年见不得光。” “九流偏门之中,就没有干盗墓出名的,上不得大台面,江湖上更没有多少人会卖你们面子,但自从你们沾上长春会,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说什么意思刘爷,没听懂。 乞丐刘转身看着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吴乐的人。” 我说是,他自称是北方三省干事,在光明会馆见的,好像地位不低。 “没错啊,他地位的确不低,在会里算高层,但也不是最高。” “吴乐这个人处在二挡垫底那一类,你把你那破葡萄糖给我,等于是让吴乐来找我了。” 我心里一哆嗦,我没说,他竟然知道我那是假药水,如此一来,不是说长春会也知道了? “知道我这么着急叫你来的目的?” 我忙摇头说不知道。 刘爷忍不住破口大骂。 “卧槽,项云峰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自己知道对付不了,就把麻烦扔给了我,然后你拍拍屁股走了,要不是我还有点本事,早他妈火化躺太平间了。” “这大个子是谁?”他这才想起来问鱼哥。 “你好,”鱼哥礼貌的自我介绍说我叫鱼文斌,负责保护云峰安全。 “保护?就凭你?”刘爷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鱼哥。 “刘爷,你可不要小看鱼哥。” “他可是和谢起榕交过手,平手!” 乞丐刘指着我说:“你小子能别吹牛逼不,你这朋友要是能和谢起榕打成平手,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嘿嘿一笑,说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还没说呢。 “没别的,我说你听着。” “吴乐我可以替你挡一阵,但最后肯定挡不住。” “谢起榕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次他杀了人,已经影响了社会治安,根据我知道的,长春会已经在从皮县叫人了,他们这次是一定要把谢起榕送回精神病院的。” “以目前情况看,你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这么做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 “我给你指条路子,就这几天,皮县那几个老不死会路过邯郸。” “到时你找过去。” “去送礼,去磕头,去当孙子。” “他们就算让你吃屎你都得吃。” “吃了就没事了。” “没问题吧?” 第198章 放炮 “小子,这是这边儿特色美食,叫武安拽面,吃的怎么样啊?” 我吸溜着面条,抬头道:“刘爷,好吃是好吃,不过我和鱼哥都在这儿住两天了,你说皮县的人到底啥时候来啊?” “还有,求人办事要送礼吧?人喜欢什么?茶叶?烟?古董?还是美女?” “什么美女,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要美女干啥?。” “你要去见的这人姓干,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干老头会路过邯郸到武安留几天,具体原因暂时不太清楚,好像来武安和什么钟有关,他有个小孙子,那时候就要你自己掌握机会了......” 为了等这个姓干的老头来,我和鱼哥在武安真是闲转了两天。 记得那里有个公园叫西陵湖公园,给五块钱就能在湖上划船,船很破但是划的人很多,在岸上有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相亲,还有人收费拍照。 我和鱼哥在大石头底下照了一张照片,如今照片边缘早已泛黄。 照片中鱼哥搂着我肩膀,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我们在西陵湖公园留下了回忆。 终于,在医院住了几天后,第四天上午,刘爷派人开车拉着我们去了一个叫南关街的地方。 南关街就是一条马路,那时候全部都是摆摊卖东西的,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卖狗卖猫的,看那些笼子里猫狗的身体状态,我猜可能是狗贩子从农村地区偷来的狗。 “小柳,确定是那个孩子?”乞丐刘问向身旁的司机。 司机探出窗户仔细看了看,“没错柳爷,就是他。” 在南关街集市入口这里,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蹲在笼子旁边,用树枝捅笼子里的一只土狗。 刘爷冲我说:“你去吧,和这小孩儿搞好关系就能见到他爷爷,只要他爷爷喜欢你,吴乐就不会在找你麻烦。” 我说那直接找他爷爷不行?找个小屁孩干啥,再说了刘爷,这孩子怎么一个人逛街,也没个保镖什么看着,他爷爷不是很牛逼吗。 刘爷道:“你别管那些,人岁数越大耳根子越软,尤其是对自己孙子孙女,这是我给你指的一条活命的捷径,快去。” 在路边儿下了车,我径直朝集市入口走去。 “你捅这狗干啥?”我问。 这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了一身崭新的棉衣棉服,穿的光鲜亮丽,听到我和他说话,白了我一眼说:“我乐意。” “喂,我到了,你在哪啊,”我佯装着拿起手机打电话。 “三楼游戏厅?” “打魂斗罗?行啊,一把十块钱,咱两看看谁厉害,打完魂斗罗在打双截龙。” 小男孩听了我说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毕竟那时候的小孩,没人能挡住游戏机的诱|惑。 “你去不去?带你去玩一把?”我放下手机说。 “我不去,爷爷说不让走远,等会儿要回去吃饭了。” “不远,就在前面,我们去玩一会儿,在回去吃饭,没人知道。” 他想了半天,咬牙说走,那就去玩一会儿。 南关街走到头是一个百货大楼,规模比不上银川的新百货,毕竟当时这里只是一个县级市的小地方。 百货大楼三楼有一家街机游戏厅,投币打的,一块钱10个币。 投了币没玩多久,我就和这小子混熟了。 “激光弹让我吃!给我吃!你吃散弹!” “死了,又死了,都怪你。” “没事,还有币,咱们再来一把。” 就这样在游戏厅玩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回去吃饭了,下午要在屋里写作业,我们晚上在来玩吧。 “你爷爷不管你?你爸妈呢?”我试探着问。 “我爷爷?他忙着搞他的破钟,只要我不跑远,根本不管我。” 他住在蓝天宾馆,我和他约定,晚上吃了饭再来游戏厅打游戏。 这孩子叫干龙,现在也有二十多了,这种人才算是真正的富三代。 他爷爷是80年代长春会高层人物之一,和谢起榕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他爷爷真名我不太清楚,老一辈道上的人都叫他干巴巴。 是干巴巴,不是干爸爸,这人是地支炮拳传承人。 那天晚上七点多,天黑了,很冷,我和年仅十岁的干龙龙在百货大楼下碰了面儿,因为我带他打游戏买吃的,他开始叫我峰哥。 10点半,我们从游戏厅出来,他要回蓝天宾馆,路不远,我去送他回去。 还有一个多月要过年,南关街这里已经有人开始卖春联炮仗了。 那时候摆摊卖炮仗没人管,邯郸这里流行的炮仗有两响,擦炮,摔炮,滴滴芯,二踢脚,旗火等。 “小朋友买吗?”摆摊的人叫住了干龙龙。 干龙龙眼睛滴溜溜一转,说什么炮最厉害。 “呦,那你可找对地方了,”摊主偷偷摸摸从凳子下掏出来一盘炮仗说:“这东西叫地老鼠,放放你就知道厉害了。” 这时候,路边有个大点的孩子买了旗火,抓在手里点着,一松手。 “牛.........哒!”飞天上炸了。 干龙龙见别人放炮手痒了,他说就买这个地老鼠,说完随手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付了钱,还买了两盒一种叫黑老大的擦炮。 他拿着炮往前走,我说你去哪放,可别在马路上放,有车。 干龙拽了拽我衣服,嘿嘿笑着指了指马路对过的公共厕所。 他拉着我走到女厕门口,像划火柴一样使劲一划擦炮,冒烟后丢到了女厕所里。 “啪!” 一声尖叫传来,吓的我两马上躲到一边儿。 这小子太坏了,我说你不能这样干,他说那咱们去炸男厕所吧。 因为有事相求得哄着这孩子,我说行,就去炸男厕所。 这个公共厕所没有灯,男厕黑灯瞎火没有人,地上又不明水迹都结了冰,结的冰都是黄颜色的。 地老鼠引线很长,他拿在手上点着,走进两步,抬手就丢到了坑里。 我以为地老鼠就是盘起来的普通鞭炮,点着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 吓尿了! 噼里啪啦! 数不清的冒着各色彩光的火条四处乱窜,从茅坑里飞出来,跟老鼠一样,我下意识就往外跑。 他也往外跑,结果还没走一步,因为个子小地上又结了冰,直接掉到了茅坑里。 公共厕所那种坑都知道吧? 坑里有个很光滑的斜坡,干龙龙就顺着坑里的坡滑下去了。 他大喊救命,此刻地老鼠还在乱窜,我快步跑过去一把拽住他,把他拽上来,拖着他跑出了公共厕所。 出来一看,我差点吐出来。 干龙龙本来一身新棉服干干净净,现在满身都是卫生纸。 还有条状物,块状物,黏不拉几的东西,到处都是,臭气熏天。 他坐在地上,一边大哭,一边摘衣服上的卫生纸。 “卧槽!你别我身上扔啊,快走快走,回去赶快洗澡。” 领着他进了蓝天宾馆,门口保安都捂着鼻子远远跑开,说这是掉茅坑了还是咋的。 我说对,就是掉茅坑里了。 走楼梯上了三楼,按照他给的提示,我按响了302房门。 “叮咚....” “来了。” 门打开,我看到了一名看起来知书达理的中年女人,估计四十岁左右。 “你是......” 我说这是你孩子吧? 我来给你送孩子的,赶快给他洗洗。 说完我移开步子。 露出来了藏在我身后的干龙龙。 第199章 干爷 父母不嫌孩子脏,但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就算干龙龙他妈素质再好,看到自己儿子一身屎,肯定也会生气。 302住着干龙龙和他妈妈,303住着一个老人,这老人闻讯赶来后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去看他孙子了。 半个小时后,老人让我进去。 “你叫什么,我孙子怎么成这样了?” 这老人看起来七十多岁,目露寒光,比我高半个头,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大冬天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藏蓝色羊毛衫,他太阳穴两边儿高高隆起。 我记得鱼哥说过,这种特征是练家子高手的特征。 老人就盯着我看了几眼,莫名的给我一种压迫感,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就是压迫感。 “误......误会,都是误会,你孙子在外头玩,出了意外,是我救了他,我是乞丐刘的朋友,有事情特意来找干老您。” 前半段话他还没什么反应。 当听到我说的后半句话,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抹诧异转瞬即逝。 “小琳,你帮龙龙洗洗,换身衣裳。” “我知道了爸。”卫生间传来中年妇女的回应声。 “你跟我过来。” 老人领着我进了隔壁303房间。 “干爷好,”知道眼前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我不敢摆任何架子,毕恭毕敬打了声招呼。 “说说,怎么一回事,我是路过邯郸带着家人来旅游的,你怎么会认识乞丐刘这个人。” “干爷,我叫项云峰,是乞丐刘给我指了条活路,让我来找您,”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句,“是因为长春会。” 老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把手,语气平淡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回答道:“下九门,盗墓摸金。” 老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干的是这种行当,刨人祖坟有损阴德啊。” 我没有否认,开口说道:“人活一世,不信阴德,不惧骂名,只为求财。” “呵呵....刨坟就是刨坟,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他道:“我不认识乞丐刘,但知道这个人,会里赏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这个毛头小子,会里谁怎么你了,说来听听。” 老人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我跑过去掏出打火机,用手挡着帮忙点上。 知道眼前老人身份特殊,我不敢隐瞒,当下原原本本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东西?蓝药水?” 他听后皱眉问:“是吴乐这么跟你说的?” 我恭敬的说是,并且解释道:“干爷,乞丐刘说您嫉恶如仇身怀正义,我和长春会结仇就是因为蓝药水,不管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如今这东西早已不在我手上下落不明了,之前骗吴干事那次,实在是无奈之下的保命之举。” “我们这一年多以来,东躲西躲受了不少苦,还望干爷您出手相救,放过我们吧。”我说完恭敬的弯腰拜了拜。 老人随手弹了弹烟灰,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对某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郑大胆啊郑大胆,该走就走吧,别硬撑着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种药水,多活几年又能怎样,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自欺欺人,还拖到现在,我两年前就等着吃席了。”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项云峰。”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走?” “您答应救我了?” 老人摇摇头说:“等过两天忙完那件事,我亲自把吴乐叫来问问,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样会里的确是因为郑大胆的病以大欺小了,现在我不会答应你。” “干爷,你说的忙完那件事......是不是要去活捉谢起榕?” “小子,会里的事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老人点点头,“没错,我们来确实是要把谢哥带回去的。” “谢哥....?” 我看他比谢起榕大不少,竟然还叫谢起榕谢哥? 难道谢起榕比他还大?不像啊。 我知道分寸,有些事情不敢多嘴问,只要这人愿意听我说出来事情经过,那我就已经算成功了。 主要是我说了人不信,我早就没了蓝药水,要有早给他们了,我对那东西打心底里忌惮。 “砰砰。”屋外有人敲门。 “爸,爸。” 老人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之前那名中年妇女,她围着做饭用的围裙,手上带着一次性手套。 “怎么了小琳,龙龙给他洗干净了没。” 中年妇女苦着脸说:“别提了爸,洗头膏一瓶都用完了,我跟妈说了,妈很生气,把我骂了一顿,还要爸你给她回电话。” 老人立即瞪眼道:“孩子洗干净就成了!你告诉她干什么!” 随即老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起初声音有些小,后来他开了免提,我大概听清楚了电话里的内容。 干爷老伴儿,也就是干龙龙奶奶在电话中破口大骂,说大过年孙子掉茅坑里太晦气了,这事在他们四川那边儿叫招晦,必须要在新年到来之前除掉晦气。 怎么除晦? 就是吃百家米百家饭,拿个破布袋上街,跟人家里头借米,每家每户给抓一把,凑够一百个人了就算完成了百家米。 吃了这种米就能除掉身上的晦气,来年大吉大利,无病无灾。 干爷当即说:“你闹哪样啊,我是谁,我什么身份,你让我上街去要饭?北方十省谁敢让我这么干!” 电话中立即传来骂声。 “你是个屁!” “你非得跑邯郸鼓捣你那什么破钟!我让儿媳妇监督,实在不行我明天坐飞机过去!要是你没让龙龙吃上百家米!要是你敢捣鬼!你就跟你那破钟过日子吧!” 电话里一阵盲音,对方挂了电话。 我扭头看着身后,装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爸你也听到了,妈说的话我不敢不听,明天我去这附近跟人要米,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人家给不给,丢死人了。” “别去!”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小子你去。”老人突然指向了我。 我忙摇头说我不去,长这么大再穷都没要过饭。再说你孙子是自己放炮掉茅坑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不是我救他,他就淹死了。(后边这句我没敢说。) “嗯?”老人眉头一挑。 “没问题,明天我就去。”我马上改口。 ....... 回去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刘爷,我说刘爷,要饭是你的看家本领,这次是真要饭,你得帮我,我见人都不好意思说话怎么要饭。 刘爷说没问题,帮了他孙子他就会帮你,帮了你就是帮了我,你准备一下,明天咱两去要饭。 03年冬天,从武安南关街附近,一直到汽车站,或许有人见过,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拿着茶缸布袋去人家里要大米。 那两人就是我和刘爷。 我又学到了一项本事,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可以去上街要饭。 这要饭是个技术活,讲究衣服破鞋破手脸不脏,不能脏手脏脸,要洗的干干净净,那样成功几率会大不少。 乞丐刘爷家传的是文要,还有武要。 文要就是文丐,讲究不卑不亢手脸干净,见男的叫哥见女的叫姐。 就说:“生活落难了,多少给点吧,吃完我就走,绝不添麻烦。” 武要就是武丐,现在比较少了,武丐又分着钉头丐,柱头丐、蛇丐。 其中又数钉头丐最厉害,顶头丐要饭时一手拿着铁锤,一手拿着寸把长的生锈棺材钉,敢不给吃的,直接就把棺材钉朝自己头上砸,是真砸,见血的。 一般情况下主人家怕人死在家里给自己惹麻烦,都会给一点。 我跟着乞丐刘早上出发,要饭要了一整天,等到天色擦黑,要了半袋子大米。 一百家的,每家都给舀了一点,干爷还特意派了个人看着,他怕我偷奸耍滑直接买现成的。 晚上九点多我拿着百家米,去蓝天宾馆给送米。 干龙龙妈说干爷不在楼上,在宾馆地下二层,想着当面交给他,我又提着米去了蓝天宾馆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有间大屋子,反锁着门。 刚准备伸手敲门,我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铛....” “铛.....” 余音绕梁,这敲击声透过门窗,在地下室层层回传,经久不散。 这绝不是钢琴小提琴能比的上的。 这是青铜编钟的声音。 第120章 小美敲钟 听了几声这悠扬的敲击声,我十分好奇。 试着拧了下门把手,没锁。 推门而入。 地下室空间很大,灯泡度数不高,幽暗空间中摆放着一排巨大的木架。 几十个青铜编钟悬挂在木架上,这些编钟有大有小,有胖有瘦。 一个年龄20左右的长发女孩正用小木棍敲击着编钟试音,老人听着不断摇头,在一旁指指点点。 “干爷?干爷?” 或许是二人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进来了。 敲编钟女孩停下了手中的榔头,干爷转身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您送米的,百家米,”我举起手中半袋子米让他看了看。 “放地上就行,先出去,你和会里的事儿我知道了。” “干爷,您还好这一口啊,这些钟做的都很好啊。” 我刚才已经看出来了,这挂在木头架上的五六十个青铜编钟都是仿的,锈色纹饰都仿的非常好,要是外行人可能都当老的了,破绽缺点是钟体上那些金色铭文,太新,金光灿灿看不出来什么使用痕迹。 谈起这个,干爷不急着撵我走了,他颇有些自豪道:“那是,这些钟可都是我亲儿子,完全仿照曾侯乙那套来的,一共8组,上下三层,最下层12枚长乳甬钟,一枚傅钟,中间33枚大钟,最上层19件揭钟,我多少次跑来邯郸,花了数年时间才找项大师做好这些。” “啊?项大师?” 干老瞪了我一眼:“不是你!是项光师傅,他因为经常在邯郸一带收集青铜原料,所以我拜托了他。” 我吓了一跳,心想还好不是我,我他妈什么时候成项大师了。 聊了一会儿,我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应该都知道随州出土那个曾侯乙编钟吧? 那套钟是78年在擂鼓墩1号墓中出土的,自出土到现在为止,一共就敲响过三次, 第一次是78年刚出土的时候,考古团队做了试音,第二次是79年湖北办文物展览的时候敲过一次,第三次是97年庆祝港岛回归敲过一次。 干老在79年湖北文展上听曾侯乙编钟演奏过一次,从那以后他就忘不掉了。 如果还想在听到那种声音,除非他自己有一套,原物肯定是搞不到,他要想得到,只有复制这条路。 这东西从发现开始,有关部门就决定复制,外头传的是40时间一共复制了5套,这五套中最完美的一套,是在12年由项光带着他的团队做的。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东西复原件应该是有6套。 其实项师傅早在10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为干老做复制品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按照我的了解,这套编钟很难做,项师傅经常住在邯郸附近,是因为当年这地方大搞城市建设,市面上出现了大量青铜箭头,兵器,青铜剑等,而且卖价实惠,一个战国时期的青铜箭头,只要五六块钱就能买到。 当时邯郸一共有三个大的古董商,武安本地一个姓刘,磁山镇内一个姓张,还有个叫馆陶的地方有一个。 项师傅从他们手中收了很多价格便宜的青铜碎件,熔炼之后反复研究钟身材料,最后变成了干爷手上这一套,一共64件,前后用了7年时间。 遗憾的是这套钟并不完美。 最后一步是定音调音,只有做到每件编钟一钟双响才算成功,但干爷这套有一件调不好,双音色始终差那么一点儿。 ....... “小美,你在试试上层7号揭钟。”干爷道。 小美长的漂亮啊,又白又好看,身材也好,关键学音乐的气质好。 她本名叫周美,毕业于武汉音乐学院,当时比我大两岁,是干伯一个老友的孙女,同样钟情于曾侯乙编钟。 “好的干爷。” 小美撩了撩长发,深吸一口气,拿起小木槌,在7号揭钟上半部分敲了一下。 钟声悠扬,低沉,在空旷的地下室不断回荡,美妙的音符钻入人耳中好似一场享受。 就那一刻,仿佛一瞬间,把人从地下室,拉回到千年之前一场盛大的夜宴上。 干爷闭着眼睛仔细听了听,睁眼说:“下半部分在试一下。” 小美拿着小木锤下移几寸,又敲了一下。 音色音调是很接近。 但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不一样的地方。 可能我确实有学音乐的天赋,之前说过,我耳朵能前后左右随便动,下雨天干盗墓时可以试着地下听雷,有5成的几率成功,把头确实曾经说过我有盗墓的天分。 我说:“不对啊干爷,好听是好听,但这个音对比上个音,不行。” 小美有些惊讶:“你能听出来?的确是低了半个音,你也是学声乐的?” 我摇头说我不是学音乐的,但我就是听出来了差一点,你们把音调高点不就行了吗。 “没那么简单。” 干爷上前两步,摸着七号揭钟说:“我和小美已经试过很多次,连项师傅也说不要在调了,稍有差池,这7号揭钟就报废了。” 干爷话语平静,但我听出来了他心底的那分不甘心。 我好奇,便问你们调音是怎么调的。 小美解释了两遍我就听懂了。 他们调音会先把编钟取下来,平放到地上,用电砂轮接上一种圆筒形的砂纸,在编钟内侧打磨,只要打磨的薄上半公分,音色音调就会有高低不同的变化。 这种打磨调音是一次性的。 一旦过头了没办法变回来,干爷也就是因为这个不敢调了,最后达不到完美的一钟双音。 我很想说我想试试,但干爷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会一个炮拳打死我,所以我没敢吭声。 “行了小美,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干爷提起半袋大米说:“暂时你拿好,我下礼拜一就要走了,小美你到时候回武汉吧,这段时间辛苦了,带我向你爷爷问声好。” 锁上大门出来后,干爷提着米上了三楼,我和小美并排走着。 这时候晚上十一点多,小美突然对我笑道:“试音试了一下午,晚饭也没吃,肚子饿了,你吃夜宵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卖很好吃的夜宵,你是干爷的朋友,我请你啦。” 我脸色一喜。 “走。” “去就去。” 第121章 调音师 武安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时从蓝天出来走不久有个宇宙宾馆,挨着汽车站还有个大宾馆叫白天鹅宾馆。 那时候白天鹅刚建成不久,搞大活动,晚上请了歌舞团表演,很多夜猫子男女都在那里转悠晃荡,汽车站马路两边灯火通明,全都是通宵营业的夜宵摊。 距离只有一两公里的路程,到了汽车站后人声嘈杂,歌舞团要表演到12点多,这时间正是热闹的时候。 小美熟门熟路的把我领到一个路边摊,这个路边摊撑着雨布棚子,里头坐了不少人,一个大铁锅没盖盖子,冒着腾腾热气,我看锅里好像煮着一些骨头架子。 “呦,美女又来了,快坐。” 小吃摊老板是个围着围裙的胖大姐,她围裙上都是油,非常热情招呼小美。 小美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小板凳,笑着说:“大姐,来两碗羊汤,我要小碗,正常量就好。” “你呢?”小美问我。 我走过去看了看,锅里的汤是淡白色的,有股羊肉香味。 我说给我来个大碗的,加肉的。 “好嘞,你去坐吧,马上给你舀,你们两吃几个烧饼啊。” 小美说我喝点汤就行了,不吃了,她问我要吃几个,我说吃三个。 几分钟功夫羊汤就端上桌了,冒着腾腾热气,喝一口只觉得香,汤里有很多葱,血条,羊杂。 小美给自己加了一勺辣椒,辣椒是用羊油炒出来的,淡黄色不是很辣,我也学着她加了两勺。 冬天深夜喝一口这个,感觉很好,身上不冷了,小美介绍说这是正宗的和村羊汤,是用羊骨头熬一晚上熬出来的,喝完了还能无限续汤。 如今有时我还怀念那口味道,但现在找不到那种味道了,听说现在都是用调味粉调出来的汤了。 远处歌舞团正在演一个什么小品,我呼噜噜喝着羊汤,随口道:“你们那口钟还不是最好,我见过比曾侯乙钟还厉害的编钟,声音我也听过。” “啊?” 小美擦擦嘴:“不能吧,世界上没有比曾侯乙编钟还要厉害的编钟了,以前外国人老说咱们国内的七声音阶是从国外传来的,可自从曾侯乙编钟出来那些人就闭嘴了。” 小美接着一脸自豪的说:“我们几千年前的乐器,不但有七声音阶,还能实际演奏变宫,变微,十二律中的阳六律,阴六律,只要使用者熟练掌握,就可以用木锤随便在十二音律中旋宫变调。” 我不断点头说是。 其实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我放下勺子道:“你别不信,曾侯乙编钟是厉害,但你见没见过用陨铁做的编钟?西周时期的。” “陨铁是什么东西?”小美问。 “陨铁啊,你可以理解为陨石的一中,现在有人专门收这种东西,其实早在几千年前,古人已经开始认识到这种东西,有人用陨铁做过陨铁剑,你有空了可以去博物馆看看。” 小美狐疑的说:“真的?青铜合金比例不一样,会影响到木锤敲击时发出的音调高低,你听过?”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你和干老关系那么好,我不会骗你,”我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你知不知道芥候?” “什么猴?” “哎,不是什么猴,是芥候,芥末的芥!王候的候!” “芥候带子!芥候的陨铁编钟才是最厉害的,我听过原音,忘不掉....” 说着话,我回忆起了那时候和红姐在飞蛾山下的遭遇,想着想着,我陷入了回忆中。 “喂?喂?” 小美拍了拍我肩膀。 “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对了,最后一口编钟不完美,干爷他一定很失望吧。” 小美叹了声说:“是啊,干爷除了打拳,唯一的爱好就是这套复制钟,他说过一句话,希望自己死后能把这套复制钟带到棺材里,我听了很难受。”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小声说:“我感觉就差最后一点了,钥匙不是在你包里?要不咱们在去调一下?” 我想法是这样的,这东西对干爷很重要,现在他碰到了问题,我要是能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无疑是替他完成了最大的心愿。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干爷高兴了,肯定会罩着我。 到时吴乐算什么,谁敢动我项云峰?我在道上横着走。 一听我说要调编钟,小美立即摇头:“不行,肯定不行,干爷不敢我也不敢,稍微手滑一下那口七号揭钟就不能用了,在做一个的话费时费力,非常麻烦的,而且项光大师傅去年住院后身体一直不好。” 我说小美你不能这样想,做就要做到整套完美,差一点算什么意思?我亲耳听过类似的声音,我能帮你。 “再说了,你甘心?还有,你难道看不出来干爷心里藏着的失望?” “帅哥还用加汤吗?”这时老板大姐冲我喊。 我递过去碗说加满吧。 很快端上来,我用勺子不停搅拌着羊汤,小美陷入了沉思,我没有打扰她。 过了几分钟,小美开口说:“要不然....我和干爷在说说?” 我马上摇头:“不行啊,你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咱两合作把最后一口钟调好,他知道了肯定高兴。” 看小美有点意思了,我不断给她洗|脑,最后把她说动了。 12点多歌舞团散场,我们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回到了蓝天宾馆,看门的保安认识小美,我们下地下室也没人管。 小美从包里找到钥匙,打开了地下二层那间大门。 “啪。”她按了墙上开关。 屋里没有人,只有一排木架,三组青铜编钟吊在木架上纹丝不动。 夜深人静时在次站到这里,我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感觉。 找到7号揭钟,我解开绳子,双手捧着把钟取了下来。 小美拖来一块木头板,木头板厚度大概十公分,左右各有两道凹槽,正好卡住编钟纹丝不动,这板子是专业用来调音的调音板。 把钟对着凹槽放好,墙角有个铁桶,桶里有插线板和电砂轮。 小美散开电源把线插好,试了下电砂轮。 “嗡.....”有电,砂轮正常。 我说我手稳,我来磨吧,你帮忙听着。 小美说还是我来磨吧,你之前没干过,我怕你掌握不好力道。 她说:“你不是听过类似的完美音?你说停我就立马停。” 我说好,开始吧。 编钟内侧有一块地方是调音区,专业人士管这块地方叫音眉区,眉就是眉毛的眉,把这里磨薄后,敲击发出的正鼓音和侧鼓音就会有变化。 小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来了分贝仪,分贝仪就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盒子,怕人耳失误,把这东西放在编钟旁可以监测音调高低。 “开始?”小美深吸一口气,手拿砂轮拿的很稳。 我点头说开始吧。 她用砂轮伸到编钟内侧的音眉区,上下磨了一下,又很快拿了出来,速度很快。 我说你磨到了?这也太快了。 小美说我蹭了一下,咱们警慎一些,就差一点点。 “邦.....” “邦.....” 小美用小木锤分别敲了正面个侧面。 我闭上眼睛,耳朵动了动,仔细听了。 “没变化啊,你刚才肯定没磨到,再来,使点劲,我让你停你在停。” 小美打开电砂轮,又开始磨。 “别停!接着磨!” “停!” 我喊了一嗓子,她立即抽出砂轮,额头上都出了汗,是紧张的出了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拆炸弹。 “在敲一下试试。”我说。 小美又敲了两声,片刻后,她脸色顿时大喜。 “正音侧音!” “高了!都高了!” 我嘿嘿一笑:“是啊,但只是高了一点,照刚才的步骤再来一次,下一次,就是最完美的七阶音。” 小美兴奋的说好,我们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能成功,你说停我就停。 砂轮打开,又开始继续打磨编钟的音眉区。 我也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功夫,感觉到了那个临界点,我刚要大喊她停手。 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我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声!这短暂声响让我分神了! “停!” “停!” 我一声大喊!小美立即抽出了砂轮。 她马上拿起小木槌开始敲编钟。 “啪....” “啪.....” 小美楞了楞,表情都要哭了,我脸色也变了。 声音发闷,回音也没了。 变得....变得和敲洗脸盆声音一样了。 完了..... 小美又敲了两声,还是啪塔啪塔的,一点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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