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可是雪光映在那孩子的脸上, 透出的轮廓像冰一样剔透, 像冰一样通明。 他向前走。 乌黑的头发散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失血的苍白, 每走一步,全身所有血肉都在细微地颤抖,他的动作并不像常人一样, 因为他全身的经脉都一寸一寸断了,所有的灵力也都一起枯竭。任何人看见他都能知道,他每走一步,要忍受怎样撕心裂肺、贯入骨髓的痛苦。 但他还是在往前走, 他有一张精致鲜明的面孔, 在那张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痛苦或愤怒的神色,只有纯粹到冰冷的一种平静。他的眼睛里好像空无一物, 他只是往前走。 他好像已经分离破碎, 可是又好像永远、永远不会倒下。一柄剑的剑锋永远不会磨损。 他必须向前走。 经脉断了, 就再续上。四肢变得迟钝了, 就让它们一直这样动。灵力干涸了, 就再汲取到气海中。境界跌落了, 也还可以再提升。 剑折了, 可以再铸,道断了,可以再修。他会一直这样往前走,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挡住他向前的脚步,任何痛苦也不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似乎已经濒临极限的躯体,他顿了顿,让新摄来的灵力注入破碎紊乱的经脉之中,然后,他继续走。 离渊在他身后落下半步的地方。他走一步,离渊也走一步。 这样的距离和位置,如果他摔倒,离渊就能把他接住,将他拉起来,如果他不想走了,离渊可以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头,带他继续向前。 如果他永远这样往前走,离渊就永远这样守在他身后,走过一步、一步、又一步。 ——虽然,这只是一个过去的、遥不可及的幻影。而他伸出手,只能触碰到无一物的虚空。 离渊依然陪他走在雪中。 直到天上飘雪渐渐停了,风变得不再像那样寒冷,而进入心魔幻境之初似是而非的触感重新出现,雪面上,居然逐渐能浮现出他浅浅的脚印,虽然,几近于无。 “叶灼。”离渊喊他的名字。 那孩子依然向前缓慢地走出一步。他遍身狼狈,他的心却依旧透澈如琉璃。 “叶灼。”离渊说,“你一定能走过去。” 那孩子的脚步轻微地顿住了。 离渊看见他缓慢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那目光是在看谁?这时候离渊听见背后传来匆忙散乱的脚步声。 他也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墨蓝色的仓皇身影跌跌撞撞朝这里赶过来,那步伐甚至比这个五六岁的孩子更加散乱。 离渊看见了那张不复风流戏谑的、失魂落魄的面孔。 ——是铸剑师。 雪地里,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静静地看着他。铸剑师看见云相濯的身影,本已苍白的面庞更失血色。 “小濯!”他运起轻身步法匆匆落在云相濯面前,跪下去,颤抖的手指抚上叶灼的面颊,“小濯……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上好多血,你痛不痛?你身上怎么了?” 他看见云相濯缓慢地摇了摇头。 铸剑师深呼吸一口气,身躯仍然剧烈地颤抖。 他握着云相濯的肩膀,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与那冰凉的皮肤相贴,深深地闭上眼睛。 这是云相濯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触碰。 “小濯,你还活着……活着就好。”他的话语断续不成句,“对不起……对不起,小濯,我来晚了,我耽搁了这么久,我知道今晚是中秋,我想带着桂花酒,来和你们一起——” “灵叶死了。”他听见云相濯平静说,“如果你没有耽搁,现在你也死了。” 铸剑师茫然抬眼:“还有……还有谁活着吗?” “没有了。” “那……是谁?” 为何还要问?被问的人想。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说:“云相奚。” 铸剑师颤抖着抱住他,喉中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气音。 “原来…真的是他。你知道吗?小濯,我在路上,就听见好大的劫雷声,可是我赶到山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第一眼看到一截断掉的手,我在那里看了好久。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为什么这么像相奚剑留下的伤口?” “因为,就是相奚剑留下的。” “可是为什么?”铸剑师通红的眼睛看着云相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因为他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生出一点点感情。于是他散了无情道,想看看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然后,他发现其实没什么,那只是他的幻觉,妨碍不了他的修行。” “——之后呢?” “之后他就恢复修为了。不过,他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道途。今天他因为有了一点感情的幻觉,散了修为来验证,如果再继续下去,幻觉会不会又出现,会不会真的有一天,会妨碍到他的修行。或者,会妨碍到我的修行。” “所以,他就杀了所有人,然后飞升了。” 铸剑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不……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不会么?”那孩子反问他。 既然道心真的惟一,也就真的没有了其它任何事物,他会做出任何事。 “我后来又想了,其实他不是因为杀了所有人,才能飞升的。他早就可以飞升,只是因为我才留下来,他现在觉得留下来是错的。他不想再错下去,就结束了一切,飞升离开了,他会在仙界继续修他的无情道。” 云相濯的话语落在铸剑师的耳中,格外的淡漠、格外的平静。 “……哦,”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又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杀人证道,对吧?他只是想杀就杀了,和他的道没关系。但他还是怕了。” “小濯——”铸剑师抱着他,深深埋在那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从来没看清过他的心,从来没看清过他的道,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是我铸了相奚剑,是我来晚了,是我——” “不是你,是他。”回答他的是平静到让人觉得荒诞的语声,“没有你,就没有相奚剑,没有灵叶,就没有我,但是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有。” “小濯,你痛吗?”铸剑师眼里全是泪,云相濯还没有哭,他这个大人反而先哭了,“你觉得痛就哭出来,好不好?你觉得难受,你觉得恨,就打我,就杀了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能哭。” “我也不能觉得痛,不能觉得恨。”他平静说。 “我还要锻我的剑,修我的剑道。我不能让那些东西出现在我的剑里,那样,我就杀不了他了。” 铸剑师怔怔地看着他。 听到这句话的离渊,心神蓦地一震。他看着云相濯的眼睛——霜雪清明的眼睛,他确信这就是叶灼的眼睛。原来从这时候起,云相濯已经成为后来的叶灼。 心脏陡然跳动,他恍然间明白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终于懂了一切心魔幻境的场景里,那奇异的冰冷、奇异的滞涩。一切都在镜中,一切都在水下。 他也终于看清了一瞬真正的叶灼——空无一物的叶灼,镜花水月的叶灼,心如明镜身如琉璃的叶灼。 他受过万箭穿心般的折磨,一切能失去的东西他都失去了,一切能打碎的东西也都被打碎。他有一万个理由去痛,去恨,去流泪,去嘶吼,而他选择把一切都埋葬在雪中。 灵叶说,要他忘记这一切,但他不会忘。他只是在别人问起时说,自己都忘了。 他背后燃烧着滔天的业火。那火若是烧在心里,能将三魂七魄都焚成灰烬,能让任何人变成仇恨的提线木偶,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日日受煎熬烧灼。 也许那样,也会挥出不错的剑,但那不是叶灼想要的剑,也不是叶灼想修的道。那就辜负了所有人。 他只要修自己的心中道。 他必须驾驭那团火,他必须战胜它,他也必须战胜他自己。他必须清醒、必须执着,永远心无外物,永远一往无前。 为了想做到的事,他连那一瞬间的痛苦都不能放任自己沉沦其中。世上几乎没有人能超脱贪痴嗔妄,他恰恰就是能做到的人。他像玉,像琉璃,火越烧,他的心越会澄净。莲根扎在污浊的泥土里,依然开出世间最华美最清净最庄严的水上花。 他明白一切,但一切都不会改变他的心。他有必须做的事,但他也有只属于自己的道,他会一直往前走。 这就是叶灼。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的叶灼。 离渊久久不能回神。 夜风吹过四野。 “还有,”稚嫩清寒的声音郑重道,“我已经不要这个名字了。” 铸剑师:“那我叫你什么?” “叶灼。有火的那个灼。”他说,“我叫叶灼。” “好,”铸剑师说,“小灼。” 铸剑师抱起他,环视着幻云崖的四周。 “小灼,我们得走了。”一切愧悔和阴翳都压在心底,铸剑师迫使自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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