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侯贵族自也不差。从翼州那边运过来的三色羊毛毯铺满地面,还有屋内拜访的种种红木家具,四处陈列的瓷器古董字画。 这一座太虚道观至少也有百余年历史,其中的古物陈设自也不少。比如房中墙上挂着一幅弈王落凤图,据说就是五百年前一位名家根据昔年弈王的传说所画。 弈王和天阳仙君、居延天神一般都是昔年补天的十位大尊之一,古老相传那位弈王曾经以自己的神弓诛杀了种种神兽真龙天凰,为人族开辟生存之地。这幅落凤图便是画着弈王弯弓天际,一箭射死一只紫色凤凰的事迹。据说最后那一只紫凤的尸首还被拔毛炼血,炼制了种种灵器…… 还有屋内的鎏金香炉,妆台挂着的青铜古镜,桌子上的那一套茶具,每一件都是历经沧桑的古物。 按照这一处太虚道观陈观主的说法,这一处太虚道观常年有香客在此借住,为了照顾那些王侯贵族所以才整得这般奢华。至于那些古物也不过是昔年开观之时所遗留,也算不得多么珍贵。 加上太虚道宗本就不缺钱,其他的东西不说,就是那金银铁矿道宗手中就存有不少,那俗世的各国法律岂能临驾这种统治整个州域的仙门之上? 清静苦修是修行,养尊处优也是修行,所以那一位陈观主将这里整得这般奢华,太虚道宗也没人反对。 姜元辰穿着一袭丝绢纯白内衣,静坐红木椅望着窗外院落。看到外面飘起柳絮飞雪,姜元辰心中感怀大起,赤足踏在毛毯上将房门推开。 寒风飞雪呼的一声刮了进来,幸好姜元辰身居真元护体,不然仅仅一身单衣裹身,身子骨早就受不得了。赤脚踏足院落,在真元的催动下离地三寸,衣襟随风飘飘尽显出尘之态。 “筑基之后再看这大雪纷飞,比起在山上那一段苦苦修行的岁月,更要多了一分安逸。”白雪落入手中掌心,随即化作水汽消逝。 以往在山中修道,白阳山清灵高远,虽然有雨雪降临但仍不能破坏那一份空灵意境。而姜元辰当初一心修行,紧绷心弦,对周遭的环境变化也不会刻意注重。加上他们每日要砍柴挑水,对那些风雨节气变化也没什么好感,不外乎是增加他们功课的难度罢了。一个个自然希望风和日丽,但架不住外门那些长老的恶趣味,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天气更改一回,恶整一番这些弟子,还美其名曰锻炼筋骨。 但是如今筑基功成,心中大石落下,又在师门长辈面前立下功劳,日后只要肯努力说不得便可以位列真传,如此一来他的心神自然放松安逸,可以感受这自然造就的风雪变化。 逍遥无妄,在这漫天飞雪下姜元辰随风雪而动,庭院中的一株梅花树被劲气所震,一截梅花枝落入姜元辰手中,在庭院之中将外门的三套剑法一一舞动而出。 清风伏魔,花枝舞动,狂风乍起。 明光斩妖,冰雪消融,剑气凛冽。 晓月凌空,落花飒飒,寒月再现。 最后,三套剑法融汇贯通而组合一道起手式的剑诀,一轮寒月在姜元辰背后真正成形,周遭的温度顿时向下降了几分。 林子轩和姜元辰一起住在这一处梅园,平日除了教导他学习玉恒篆文外,也经常指点他的剑术以及其他一些修行常识。甚至就林子轩自身而言,宁可指点姜元辰剑法也不会想着传授他玉恒篆文。 太打击人了,姜元辰在文笔造诣上面远比林子轩要强。当初林子轩学了一天才学会的几个篆文,在姜元辰这边仅仅两个时辰就学会了。虽然姜元辰的笔力生疏,字体疏离,但他在文道上面的天赋绝非林子轩可比。所以林子轩也只好从武道剑术这边找回自尊了,毕竟姜元辰的剑术之差在外门的时候就被几位长老讲师所诟病。 可在姜元辰展示了自己的剑术后,林子轩瞬间明白当初外门几位讲师的郁闷了。如果是一个资质极差的学生,那么自然无所谓,放着不理就是。但姜元辰的资质绝对说不上差,他的悟性上佳,又颇为早慧,自身还很努力。文化功课都是门门第一,画符制药也是上等,骑术射箭还算是合格,但唯独一个剑术实在是差的不能再差,比起那些平日懒散的师弟们都差了很远。唯独这种学生最能激发老师们的教学之心,但姜元辰对剑术实在一窍不通,能够完整将三门剑法施展完毕,这就是几位讲师八年来的努力成果了。 不过勉强在外门够看,做一个花架子,可在林子轩这位内门弟子眼中就不行了。 “这种剑法日后你指望自己能够护道除魔?别开玩笑了!”林子轩看到姜元辰施展的剑术后,只好手把手教姜元辰怎么挥、刺、劈、砍,然后将和外门三道剑法所对应的内门剑术拆解出来,一招招化入外门剑法传授给姜元辰。 如今姜元辰能够完整施展出来“明月凌风剑”起手式就是林子轩的功劳。 林子轩刚刚在外面和陈观主应酬完那些香客,回到梅圆后不由一愣。 白衣舞动,寒月凌空,风雪拥簇,梅花飞舞,仿佛一位广寒冰雪神人在天地间施法弄雪一般。 “居然真的将这一式剑诀学成了!”林子轩随即大喜:“果然正如真人所言,小姜的剑术更多注重意境,看来必然是走法剑的路子了。” 太虚道宗的剑道乃是三绝之一,即便不能真正专修此道也不能说是一窍不通,不然太丢宗门面子了。所以林子轩才刻意强压着姜元辰花上一些时间修炼剑术。 法剑,以万法自然为剑,重视剑中意境,比起追求速度和力量的快剑、力剑,精擅意境捕捉的姜元辰自然更适合法剑的修行。 从寒月风雪意境脱离而出的姜元辰忽然听到圆门处有一阵掌声响动。轻轻一笑,将梅花枝随手插到了梅树下,姜元辰道:“师兄从前面忙活完了?” 林子轩不像姜元辰需要恶补那些修行界知识,他这些日子除了教导姜元辰之外也就是去前面帮助陈观主应对那些香客,时不时帮忙祭祭神、祈祈福就是了。不过这位俊朗青年在诸多中年道士中颇为显眼,所以这段时间又有不少妇女少女常常跑来太虚道观。 “嗯。总算是将那些人打发走了。对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将陵光道袍上面的大雪一抖,林子轩当先将靴子一脱就进了房屋:“就算你筑基功成有法力护体,但你穿的那么少还是赶紧进来吧。” 姜元辰耸耸肩,轻飘飘的御气落于屋内。 林子轩站在书桌看着姜元辰今天书写了那些玉恒篆文不由无语:“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学得了几百个篆文,你在此道上面的天赋确实不错,日后要选择符箓修行?” “看看吧,目前对四艺接触太少,还不能决定到底要如何选择。” 修道四艺和五术有所不同。山医命相卜这是道门五术,但丹器符阵这是修士必然掌控的四门技术。 在太虚道宗而言,炼丹、制器、画符、布阵,这四样必须都要有所涉猎,而日后必然要专精其中一门技能,才能让自己具备在修行界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林子轩偏擅火行,走的是阳刚路子,所以他选择的是制器。而姜元辰如今毕竟没有回山,还不好说要选择什么。不过就林子轩而言,就凭这小子的篆文技巧不去学习画符简直是屈才了。 “这个‘嶬’字以及这个‘衡’字写错了。”林子轩看过姜元辰今天书写的文章后,将其中的两个错处挑了出来。 道门的典籍最基本的记录方法就是玉恒篆文,据说完全版的玉恒篆文有十二万字之多,相互几枚篆文组合起来还有各种不同的含义,甚至据传这种篆文乃是大神通者从天地之中提炼而出的道文,具备无上大神通。 不过到了如今,平日里所用到的篆文就不多了,只需要能够进行日常通话即可。普通修士只需将三百年前九仙门联合发行的《简易版三千玉衡书》学会就行了。而太虚道宗弟子需要学会太虚道宗内部自己编制的《五千真文小解》,真传弟子需要学的《万字玉恒大典》以及《玉恒篆文语法讲解——紫阳真人亲录》还有《太虚道宗篆文密码法则——灵虚真人撰写》。 不过如果是专门研究玉恒篆文的老学究们以及那些符修,就需要阅读五千年前编订的古籍《大玉恒五万真言录》、《玄灵万法符书》还有《完整版玉恒正解——残篇》。至于十二万多字的完全版玉恒篆文,好吧,就连当今那些元神真人们都学不全。 篆文学得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你能不能解读前人留下来的修行经文。要知道,一般散修仅仅学会了三千玉衡书,想要解读五千年前那些前辈书写的修行典籍根本是妄想。就算是借助诸多修行高人发行的各种篆文解读字典也很难将五千年前的篆文规律掌握。强行解读古籍,若有所差池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如果涉及到一个宗派的篆文根本典籍就更悲剧了,每一个大宗派的典籍除了一般篆文规律外还有特殊的密码法则解读。可以说这种根本典籍非本派真传而不可解,完全断了旁人想要窥探宗派典籍的可能性。不然被典籍中刻意存在的种种规律误导,没有宗门特殊解法的话,日后少不得也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羽微真人留下的手札就是用太虚道宗特殊秘文书写,只有这样才能瞒过幻月真人的眼睛。不过水月洞天存世无数年,对太虚道宗的种种也有所知之,这位真人如果肯花去数百年时间也能将羽微真人留下的手札解读出来。所以羽微真人才说,不管幻月真人修炼与否,都可以分去他一段时间的精力不给太虚道宗捣乱。 林子轩给姜元辰布下的每日功课,其实就是用玉恒篆文来翻译凡间的一些书籍文章,所以仅仅掌握了几百字篆文也足够姜元辰使用。 姜元辰看着林子轩指出的两个错字点点头,林子轩又道:“这两个篆文每一个书写三百遍,如何?” “师兄刚刚说有事要商议,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姜元辰也不应答,将宣纸放在一旁,轻巧将话题转移。 “你这段时间不见外客,自也不知道如今城中多了几处命案。” “命案?”姜元辰一皱眉:“城中有命案发生,自有府衙捕快处理,和我等何干?” 第二十六章 死相各异 虽然太虚道宗是整个灵州的霸主,是诸多小国的宗主靠山,但这种红尘之事和他等有什么干系?这些事情只有俗世官家处理即可,如果太虚道宗随便插手或要打破如今的所有秩序。 “如果仅仅是凡人之间的杀戮倒也罢了,可背后却有一点超凡力量干涉的痕迹。”林子轩看姜元辰一脸不在意,忙道。 端着茶壶,给自己两人倒了两盏茶,姜元辰淡定道:“就算是有超凡力量干涉,首当其冲也是本地地灵神,跟我二人也没甚关系。我们到底是外来之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然后静等李天豪那边的消息吧。” “如果连本地土地都没辙呢?”林小子苦笑:“正是本地土地神请我师兄弟二人出手呢。” “那我们二人就更不行了!那本地土地怎么也相当于一位心动期的修士才对。” 看姜元辰这般油盐不进,林子轩只好说:“穿上衣服,先带你去看看那些尸首再说。”说完,将一件皮裘抛给了姜元辰。 看林子轩执意如此,姜元辰撅着眉头,跟着这位师兄去了府衙停尸房,查看那几具尸体。 因为是寒月腊月,所以停尸房中的尸臭倒也不浓,姜元辰遮掩口鼻跟在王捕头和林子轩背后将十二具尸体一一过目。 第一具,是一具三十多岁左右的断臂男子,衣衫褴褛、蒙头垢面,似乎生前的生活便不怎么好。那只断臂就在他尸首旁边,似乎还有被野狗咬过的痕迹。 这是失血过多而死的?看到右臂被断去,姜元辰暗自分析。 接着,仵作将第二具尸首上的白布掀开。一位浑身浮肿的妇女,看其生前的衣着打扮,以及白嫩肌肤、匀称骨架,生前应该也是一位美女才对。这一位似乎是被水淹死的。 第三具,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据说是古董店的商人,不想被活活埋在土里给闷死。 第四具,这一具身体倒保全了生前的模样,只不过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罢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眉角粘着一颗媒婆痣。不过她身边摆放的一块白布上面盛放着一截断舌,也足以说明她的死法了。 第五具,仅仅剩下了一个骨架,然后在一旁放着一袋子肉片,这位死者完全是被人用凌迟之法将身上的肉一片片给割了下来。不过姜元辰看的恶心,也没有心情去数是不是有着传说中的三百六十刀。 第六具、第七具……一共看到了第十二具尸体。 呕,一股逆反感涌上喉咙,姜元辰强定心神才忍了下去。对着林子轩拱拱手,直接就出了停尸房,在庭院中深吸换气。 果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啊,那么说起来也不可能是其他宗门专门培养出来派遣过来的探子吧?还是连这些反应也是假装出来的?林子轩暗暗思忖,也跟着姜元辰走到了庭院中。 “师弟没事吧。为兄第一次看到这些尸首的时候也很是震惊。”林子轩换上笑脸,关切道。 “没什么。”姜元辰面色稍缓:“这些都是这几天内死亡的?凌迟、活埋、割舌……这种种刑罚的准备就颇费时间,但如果城中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或许仅仅是一个人所为?所以师兄认为是有超凡力量干涉其中?那本地土地神可曾去询问过?” 姜元辰想了想,才道:“如今接近年节之时,如果城中出了这种事情,莫说俗世府衙讨不得好处,就是土地神恐怕也难辞其咎。” “地君大人其实已经将犯人所在大致指出来了,不过那地方有些怪异,小人曾带着兄弟们去那里面搜查,但仍然是一无所获。”王捕头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对姜元辰解释道。 “那一处地界乃是城中一户富贵人家,那户主还是去年从朝廷告老还乡的一位官员,在上面颇有影响力——” “所以就想要借助道宗的力量来干涉?”姜元辰对王捕头的小算盘嗤之以鼻:“我道宗拱垂教化才有了灵州诸国的兴盛,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我等断然不会轻易破了道宗定下的规矩,对下面的凡人国度施压,破了如今大好局面,这份罪过我们师兄弟还承担不起。若是有超凡力量干涉也就罢了,但若仅是凡间中人作怪,涉及朝廷尊严我等断不会替你出头!” 敲打之后,姜元辰语气一缓:“且先把这几桩命案的文案拿来。” 王铺头应了一声,就回去拿这些命案的文档,只留下林子轩和姜元辰站在停尸房外。 “怎么,你想管了?”林子轩双手抱胸,问道。 “师兄都带着小弟来这里了,小弟若再油盐不进,恐怕也要被师兄好一通埋怨,甚至小弟这几天因为心中有愧也别想好好修行了。” 林子轩沉声道:“不错,我等修行之辈当明本心,碰到这种有伤天和之时岂能坐视?师弟若一心想着自己超然世外,未免就想的太过简单了。” 你倒是一脸正气,一口一个有伤天和,天地自然之道才不管你这人道善恶呢。姜元辰翻了个白眼,等王铺头将文案拿过来之后直接接过阅览。 “师弟怎么看?” 姜元辰翻阅文案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重新还给王捕头,自己闭目盘算了一阵子。 “师兄,我们且先去土地祠那边再打探一下消息吧。”说完,姜元辰便当先离开停尸房的宅院,在这里地方姜元辰可不愿意久待…… 地祠,作为本城土地的祭祀之所,距离太虚道观本也不远。在五十年前,这土地祠也是合在了太虚道观之中,不过是后来才刻意牵了出来。 姜元辰二人来到土地祠后,在土地像前上了三炷香,然后一旁的庙祝似有所感,确实在土地传递的神谕下带着两人去了后面的一处厢房。 接着,周围环境随之一变,二人再度进入了土地神域中。 太虚道宗的地灵神有五行之分化,水伯居水、山神藏金、土地位土、林主掌木,漠君临火。川流之神、山岳之神、地域之神、森林之神以及沙漠之神,将地灵神一脉按照五行分化而生生不息。 这一处土地神域和李天豪的山神神域不同,多了一点大地宽和归息的力量,而少了几分凌厉的山岳伟岸锋锐之气。 一位白胡子小老头拄着拐杖在神域中央等待姜元辰二人。 “强行将两位肉身请来此处,还望二人道长莫要怪罪。” “都是太虚道宗一脉出身,尊神不需如此。”林子轩打礼后:“我二人想要再询问一下城中命案之事,不知尊神能否告知一二?” 此地土地神本是此城百年前的一位贤德老人,被太虚道宗敕命而死后封神,对这一个城池也投注了莫大感情,将这一城百姓视作自己的后代,平日里也多有所照顾。 听了林子轩的问话,土地思忖道:“这一次命案的出现很怪异,小老儿感觉到似有一股超凡力量的干涉。在命案频出的时候就出手追查情况,但最后也仅仅追查到了林府。因为林府有一股力量盘旋,所以小老儿只能托梦府衙让他们出面搜罗罪证。但最后也是无疾而终,所以也只好请太虚道观的道长们出面。” 因为林府盘旋一股力量阻隔了土地的神力?林子轩和姜元辰对视一眼,感觉到了此事的不简单。在土地的管辖领域中居然有一股力量能够干涉土地神的力量? “那尊神可否将诸位死者的生前情况给贫道说一下?”一份名单从姜元辰袖中飘到了土地公面前。 土地面色一凝,能够在土地神域中存在的纸张绝非凡物,而且其中似乎有着一点水灵之气的味道。 看土地神疑惑目光投来,姜元辰淡然道:“贫道昔年曾经奉师门之命掌控了一段时间的水道。” 姜元辰脖子上面的那一块墨玉可以吸收水元力,而串联墨玉的链子则是姜元辰以水神之力凝结的水滴法链,才将墨玉强行镶嵌起来。虽然在姜元辰离开金沙溪后,水神神职消失不见,但墨玉项链上面仍然附着一缕微不可见的神力。 在遇到山河印后,墨玉项链的能力被激发出来,能够让姜元辰借助这一件粗糙的低阶水神器施展一下神力。虽然神力急不可见,但却是最纯粹的水神法力。按照姜元辰自身的推演,类似刚刚那一手低等塑形神术,一天可以施展三次。 看到姜元辰以水神之力凝聚的名单,土地神心中对这位道长多了几分好感。毕竟一位司掌过水神神职的道士,比起一般修仙者更明白神道的一些规矩。 在名单后面将诸多死者的生平书写后,这一份名单又被姜元辰收回。 这一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城隍冥神,所以土地神即便是掌控一地民生,也不会将每一个人的善恶事件完全记录。土地神书写的种种梗概情况,也不过是比官府所知要多了一点罢了。 “尊神的意思是,被水淹死的这位妇女仅仅是离开旁人视线一个时辰,然后就在城外的水潭被发觉了?” “不错。” “搬着一个活人离城,然后再将她活活淹死,的确不轻松呢。”姜元辰看着名单又指着另一处:“这位古董瓷器铺的老板居然是一个盗墓者?那么贫道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最后被人活埋在地下憋死,是天理报应的循环?” “还有,按尊神所言,一开始的死者是出现在府衙牢房,似乎是几个犯了重罪的死者。不过这三位死者的尸体倒没有在停尸房看到。”姜元辰疑惑道。 土地神叹气道:“三个已经下了死判的犯人,又岂会有多少人注意?那牢头怕上司责怪自己擅离职守,就将他们三个说成是自杀了,反正没有多少人愿意往大牢去。” 所以真正的死者人数应该是十五人?姜元辰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次多谢尊神相助,尊神也无需继续担忧,明日这一件案子自然会破。” 第二十七章 林府问答 林府外,一架马车停在路边。 姜元辰拿着一柄檀木如意将车窗的帘子挑开,望着林府上空那一道纯白气柱打量半响。随后才对林子轩道:“师兄,你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压制了吗?” “有一点,不过对我来说还在忍受范围内。”林子轩也沉思起来:“不过看样子,那股力量并不是陈国王气。” 王气,汇聚一国国运而凝气的特殊气运,也会庇佑朝廷官员以及王族不受外道侵害。不过太虚道宗周边仅仅是诸多小国林立,即便是一国气运凝聚也不见得能够对抗一位金丹修士,顶天就是对姜元辰等蜕凡境界的修道者有些妨碍罢了。 太虚道宗教化灵州,刻意分化了诸多小国,自也有其用意,不希望一个强大的王朝干涉道宗。 将帘子放下,姜元辰扭头道:“不是王气,但似乎是一种内涵煞气的凛然正气,其中好像还有一点神道的影子。” 比起一直行走仙道的林子轩,姜元辰在金沙溪那一段时间对神道可是恶补了一番,加上后来山河印的影响以及脖颈上面的墨玉项链,他对神道力量颇为敏感。 “王捕头,且把我二人的拜帖送上去吧。” 王捕头在门外驾驭马车,听了姜元辰的话,立刻跳下马车将打着陈观主名义的拜帖送去林府。 “正气?也就是说,师弟仍然不认为是林府中人下的手?”林子轩一挑眉:“根据官府调查的情况,这些死者在生前都和林府中人有一些联系。” 不等林子轩接着说话,姜元辰就把话头接过:“被活埋的那一个古董商人和林府有一些交易来往不假,但却没有发觉两者的利益冲突。被淹死的那个妇女虽然和林二公子有一些暧昧传言,但林二公子一向洁身自好,似乎也仅仅是谣言。至于被割了舌头的媒婆,是替人给林府小姐提亲被林府拒绝,然后在外面肆意传播林府小姐的不是,辱人清白。那被断臂而死的混混,曾经偷了林夫人的一支玉簪……” 林林总总,在姜元辰一扒拉下,几乎所有死者都和林府有一些关系了。府衙张大人也正是看到这一种情况,才会怀疑林府。但顾忌林老爷乃是一位还乡老臣,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拿人。 “但,既然一开始死的人是在大牢中。那么从一开始,师兄或者说王捕头等人的方向就错了。你们一直认为是仇杀,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些人罪有应得呢?” “罪有应得?师弟还认为杀人之人乃是正义一方不成?” “原本仅仅是一个猜测,但来到林府的时候已经应证了小弟的猜测。那杀人者想必应该是——!” 忽然,林府大门洞开,林远昭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贵客。 姜元辰和林子轩二人看林府出来人了,也纷纷下了马车和林府中人相互拜见。 林府一家还算是人丁旺盛,林远昭仅有一个原配夫人,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孕育二子一女。长子已三十岁有余,早已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就是他的儿子也有七八岁大。但次子和小女儿乃是一对老来得子的双胞胎,如今尚不过二八年华。 和几人一一见过后,姜元辰二人就跟着林远昭去了大厅。 “如今年节将至,我二人奉观主之命送来一柄檀木如意,也算是回报林大人今年对我们太虚道宗的照拂。”姜元辰从袖中掏出来一柄紫檀木如意,交给了一旁的仆人。 “哪里、哪里,在都城的时候老夫就常常受国师大人指点延寿养生之术,和太虚道宗一脉向来交好。如今告老还乡自然也要对这里的太虚道观多加照顾才是。”林远昭从仆人手中接过如意,顿时便有一股清爽感流遍全身,这些天的烦恼随之消散大半。 林远昭崇道,单单这一年来对太虚道观投入的香火钱就让陈观主乐得不行,所以如果这位老大人和这一次命案没关系的话,陈观主也不希望自己少了这么一个大客户。在姜元辰讨要他的名帖时,陈观主托姜元辰送来一柄木如意算是答谢林远昭这一年的照拂,也是给姜元辰等人一个由头。 随后,姜元辰连连谦虚,林远昭也是句句奉承,两人说了一阵子场面话仍然不曾进入正题。反而是就着琴棋书画、地理民俗等话题天南海北的聊得起来。 至于周遭的人,林夫人和林小姐到底不好长留外室,便借故回了后院。两位林公子看自家父亲大人的话唠毛病又犯了,一个借口去搭理家业,一个借口回房读书,都离开了此地。大堂只剩下林远昭这位家主,以及姜元辰和林子轩二人,就是王捕头也在林府门前乔装马夫候着。 太虚道宗对自家外门弟子的培养很看重,教出来的弟子也不比那些世俗贵族望门要差,其学识眼界更是高于这些仅仅局限于一国之地的凡人们。 林远昭虽然号称博览群书,在陈国都城的时候连国主都要时常请教,精通灵、翼二州的风土人情。但若论及书籍珍藏、学识底蕴,又有何处及得上太虚道宗这位灵州霸主? 林远昭又给姜元辰添了一杯茶,姜元辰笑道:“说起来,林居士这边的房屋建筑似乎也不是南陈一系的秀丽小巧,反而有着翼北之地的粗犷大气。看起来,居士很喜欢翼州那边的文化?” “家祖曾经是翼州之人,不过因为翼州那边常年战乱,才搬到了灵州南部。” “嗯,翼州十六国那边的情况的确比起我们灵州要混乱多了。除了十六国勉强长存外,其他小国朝不保夕却不是久居之地。”姜元辰有些感慨。 “姜道长对各地风土果然知之甚多。”林远昭眼前一亮,两人又开始就着翼州十六国的国情和灵州相互对比。说着说着,又开始说起昔年太虚道宗联合诸国之力攻伐翼州十六国的那一次大战。只可惜最后,因为一个国家贪功冒进中了算计,让太虚道宗教化翼州的目的就此告破。 林府仆人给姜元辰添了茶水后,又来到林子轩这边。不过林子轩本就不耐姜元辰二人的话题,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太虚道宗内门中多是修仙典籍,但是在外门中可是存了好几十库的凡间书籍,莫说灵州、翼州、就是中州、云州那边的情况也多有记录。上至古老传说,下到市井杂谈,在太虚道宗的书库中都可以寻到。不过林子轩明显是那种一心修行之辈,和姜元辰经常翻看杂书的习惯大不相同。 又过了盏茶功夫,林子轩见二人还要继续讨论,就轻咳一声:“二位,客气话到此为止吧。前些日子府衙的张大人请林居士一家老小去做客,不知道林居士怎么看?” 林远昭已过花甲之年,在红尘官场打滚数十载,自也是一个人精。林子轩刚刚将话题挑开,他眼中精光闪烁,顿时明白二人的来意:“两位小道长也是为了城中那些命案来的?” 场上有些冷场。 “第五起命案发生的时候,居士一家老小不是正在张大人那边做客吗?有张大人亲自为居士作证,居士还有何不放心的?”姜元辰笑道:“而且府外那些乔装捕快想必也难以瞒过老大人的眼睛吧?这些天,老大人刻意避嫌一般约束自家老小不曾外出,想必心中也明白几分吧?” “张铮那家伙顾忌老夫在朝廷的那些门生人脉,顾忌老夫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只能请道宗之人来干涉了?”林远昭晒然道:“两位,此事跟我林府可谓一点关系也没有。清者自清,既然道宗要来查那便还我等一个清白吧。” “不错,我家陈观主也是此意。陈观主常言‘居士与道有缘,和我太虚道宗关系匪浅’。这次特意请我师兄弟二人来查个清楚,还居士一家一个公道。” 林远昭在官场打滚,察言观色的技能可是点满了。看着姜元辰和林子轩的模样神态,暗里也摸清这两位道长的想法了。林子轩和王捕头等人一般,都认为林府这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眉宇之间对林远昭颇为冷淡。而姜元辰显然不怎么苟同,认为林府这边清清白白,他对林府这边态度却是和颜悦色不少。 林远昭想罢,又道:“老夫也曾经派人打听过外面发生的那些命案,多是和我林府有些纠葛之辈,故而老夫这些天将家眷仆人约束府中,想必门口那些捕快也都应该知道才是。” “所以,王捕头等人认为林府之中有暗道存在,或者说是居士在外雇人行凶。”将茶沫拨开,姜元辰悠闲道。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林府不过是开府数载,哪里有什么暗道存在?而且在城中私通暗道,岂非有谋反之嫌疑?还有外出雇人,就那十二桩案子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种种布置,没有大量金钱、人力、心血而不可成。莫非张铮那厮还想定老夫一个谋反罪名不成?” 十二桩命案?林子轩眼皮子一跳,这家伙不知道牢中那三桩还是刻意假装? “贫道也是这么想,远的不说,且说那位古董铺的老板,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活埋,然后被发现之时身上还没有一丁点的泥土,甚至如今连被害现场都不能确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呢”抿了口茶,姜元辰继续道:“因为此事怪异非常,加上年节将近,此事也已经惊动本地神司地。不过那位地神亲自追查踪迹,却也止步于林府。” 林远昭毕竟是曾经的一国重臣,自然明白姜元辰话里的意思。既然已经捅到了神司那边,那么就已经不再有凡人插手的余地了。 桌上的茶盏被打落,林远昭慌忙道:“道长,我全府上下没有一人修行道术,怎可能因此而惊动尊神?” “的确,适才见了你那些家眷,一个个确实都不成修道。但我师兄弟二人明显感觉到此地有一股莫名力量存在,此绝对瞒不过任何一位修行中人!”林子轩起身,正色道:“听闻林居士昔年曾经思慕仙道,曾经多次去国师府求教仙术?”一股仙家法力波动从林子轩身边散发而出,窥探整个林府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看不到林远昭身上有什么仙道法力波动,姜元辰就出面将林子轩喝住。 “师兄,够了。”林子轩既然出来扮了黑脸,姜元辰自然也要配合唱红脸了。 “居士,不知道林府这些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说此地有什么死人的事件没有?” “这……”林远昭回想许久:“我林府家风森严,倒也没什么异常情况出现。而且我家待下人尚且不错,也没有奴仆身亡的情况。” 林远昭想得太多,自认为姜元辰是暗指他们家私德有亏故而有人陷害他们家。 摇摇头,姜元辰说:“算了,敞开说吧。贫道认为此事非人力可为,乃是由鬼怪行事,而那鬼怪和林府大有渊源,定然是潜藏在林府之中,不知道我二人可否在林府搜罗一番?” 第二十八章 惩恶黑书 如今姜元辰在话语间表明会维护林府,那么他们搜查自也不会暗中动手脚,林远昭想明白之后便默许了二人的所为,同时还把所有家眷、奴仆聚到大堂方便二人行事。 这般大的动静,外面王捕头也带着几个乔装捕快闯了进来。 “道长,可需要我等帮忙?”王捕头拿刀抱拳道。 “不需要,你等且看着就是。”姜元辰和林子轩不同,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府衙之中没有信任感。 “两位道长身子金贵,这搜查的体力活交给在下等人就是了。”王捕头连忙请命。 “贫道说不需要,难道王捕头听不懂吗?”姜元辰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王捕头,这件事和林府到底有没有关系尚未可知,尔等怎可私闯民宅惊扰林府一家的清净?” 林远昭同时也怒拍桌子道:“老夫身上倒也有陛下加封的一个子爵位,想要明目张胆搜查老夫府邸,还请张大人拿了明证,或者请来上峰旨意才说吧。”上一次捕快过来搜查,还是等着林府一家老小去饮宴做客的功夫,上门对那些做不了主的仆奴施压,才勉强搜查了一番。 “父亲所言甚是,不然你们这些人在搜查的时候动些手脚,我们到时候找谁说理去?”林家二公子意有所指。 别开玩笑了,如今命案不破,城中人心惶惶,要是张铮打定主意拿林府顶缸,那么随便捏造一些证据还不简单?林府也是官家出身,这种手段如何不知? “我仙家搜罗与凡间手段大有不同,王兄且在此静待吧。”林子轩出言倒是将王捕头等人回护了一番,让他们同样站在大堂观看自己施法。 青冥剑自林子轩袖中飞出,飞到空中不断旋转,漫漫清气笼罩林府,以此宝剑为引将林子轩的神念遍布整个林府大宅。 “王捕头,你办案多年应该明白所谓案件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吧?”姜元辰重新坐回椅子上,幽幽问道。 “是动机。” “不错,接连犯下十几桩命案,你认为林府的动机何在?”姜元辰似笑非笑:“别说什么私人恩怨,虽然那些人都跟林府有一些关系,但林府会为了丢失一根玉簪子就杀了一个市井混混?通过官府的力量来解决不是更好?林府会为了一个污蔑他们的媒婆就将人家的舌头割除来?嗯,这个在名门贵族中虽然也有一些可能,但总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吧。还有那个和林二公子有些暧昧的少妇,似乎也没必要下杀手吧?林二公子以为呢?” 林家二公子挥动手中折扇:“我和陈夫人不过是画友,在诗词作画上有些共鸣,更进一步的事情却也没有了。” “是啊,那十几桩命案虽然都跟我林府有关系,但为了那一点口角纠纷就要杀人,那么我林远昭最后也不会位极人臣了!”林远昭哼哼说:“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夫的力量不在于杀人还是在于权柄,届时便是走府衙的路子打压他们也比直接杀人要好!” “利益,一点利益都没有的事情,我们林府又不是所谓的杀人魔!”林大公子也附和道。 这一家子倒也不是蠢人,在此关头还能临危不乱,想必林远昭早已经派人去找昔年的好友告知了吧? 姜元辰暗暗猜测,又道:“年节将近,如今城里面出了这么大一连串的命案,如果最后不能真正定案或者拿出来一个人定罪,那么最后倒霉的人到底是谁呢?” 既然如今所有线索都指向林府,如果张铮想要将命案了结,也就只能拖着林府一干人等下水。林远昭在朝廷那边是有一些影响力,但如果太虚道宗插手那么林远昭也只有俯首的份。就算是林远昭找人求救,也不可能对抗太虚道宗的力量。 张铮的算盘打得很响,既然凡人捕快不能从其中察觉出来什么,那么就请太虚道宗来人搜罗吧!如果太虚道宗都不能查明真相,那么更说明此非张铮无能之罪,而是有着更高一层的力量介入。 换句话说,不论姜元辰二人能不能查出来真相,最后张铮都有借口可以应对上层。所谓请二人来查案,无非是想要借助二人太虚道宗的名头给自己当盾牌罢了。 至于真相?真相有自己的官位重要吗?这种大命案影响颇大,便是朝廷也会有所过问,到时候张铮若不能上交满意答复,也只有被革去官位一条路可走。只有将祸水外引,才有他的一条生路。 姜元辰在一开始就明白凡间官家这些下三滥做法,所以从头至尾就不欲将道宗的力量牵扯进来。但架不住林子轩在一旁窜作,加上那几桩命案确实在姜元辰心中留下痕迹,引发他的好奇之心,为了道心圆满也要将此事彻底了结才行。所以姜元辰才一反常态,过来查明真相,但也不敢打着太虚道宗的名号明来。 但要说姜元辰对算计自己的张铮有什么好感,那也没可能。所以姜元辰在话语间也和林远昭暗示了一番,将暗中找事的张铮挑明。 林远昭何等人物,久经官场人老成精,自也明白姜元辰的意思。他对想要拿自己顶缸结案的张铮当然也没好心思,得了姜元辰告知后日后自会找机会借助自己在朝廷的影响力和张铮清算一番。 当然,不论林远昭日后如何和张铮清算,那就跟姜元辰没有关系了,借力打力也不是张铮一人会用,姜元辰只需要将自己的态度略略透露,自有人上赶着给张铮添堵。 凡间之事凡间了却,作为仙门出身的弟子只需维护太虚道宗在灵州上面的教化统治即可。 “论起来,府中有没有什么和刑罚有关系的事物?”姜元辰对林远昭道:“这种潜藏在府中的异类,如果不是鬼魂出身的话或许便是一些刑器诞生灵智吧?” “道长此言何解?”林远昭有些疑惑:“跟刑罚有关的事物?” “居士可能不知,这城中命案一共有十五起,其头起三件因为是在府衙大牢中的死刑犯,所以并没有引起轰动,还刻意被人给压了下去。”姜元辰说起此话的时候可没有顾念一旁的王捕头等人。 “如果单看后面十二起命案确实和林府有些关联,但如果算上头起三个死刑犯的话和林府的干系就不大了。想必王捕头等人也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王朗脸色一变,随即便又沉默下来。不错,如果算上三个死囚的话,林府为何傻到去牢中杀人?真有什么恩仇的话,静等他们被问斩不就行了? “或许是林府有人想要练习一下杀人的技巧?”一位年轻捕快弱弱道。 “哼!”林家三父子齐齐怒视那人,在三人的怒火下捕快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暗杀了三个死囚,所造成的影响不大,但如果将这个行为看作是‘惩恶’的话,后面的命案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姜元辰敲打桌案:“市井混混因为偷窃被断了一只手臂,因为失血而亡,这从另一个层面来看也不是惩罚这个扒手吗?” 林远昭恍然:“道长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之辈?那媒婆之所以被割了舌头,是因为自己在背后编排他人的缘故?” “贫道得了消息,似乎在原先就有几家小姐因为被那媒婆诋毁坏了清誉,因此在家中自尽,这些事情王捕头应该了解吧?” “但那三位小姐都是自尽,也不能因此而以谣言定罪王婆。” “所以,有人出手将王婆解决了,这岂非是惩恶的大好事?”林二公子拍手称快,毕竟自家胞妹也被那王婆诋毁,躲在闺房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那个古董铺的老板是个盗墓贼,盗人坟墓,最后被人埋在土里活活憋死,也是天理昭彰。”姜元辰絮絮而谈:“还有那个少妇,针对女性又是被水淹的刑罚,就不用贫道多言了吧?” “浸猪笼!”这回是林夫人说出来的:“道长,那女人果真是为妇不贞不洁之辈?” “嗯,似乎曾经和几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姜元辰望着王捕头等人:“这些事情诸位怎么就没有好好查查呢?” “道长是从那位阁下处得知的?”王捕头听了姜元辰爆出来的这些,小心暗指土地祠的那位地君。 “不错,是‘他’告知贫道的。” “换句话说,姜道长认为这些人是被人以‘惩恶’的名义所诛杀,而‘那人’却是从林府这边得到消息的,所以死者们才和林府有些瓜葛。”林远昭心思百转:“道长的意思,那不是人做的,所以是一件和刑罚有关的事物诞生灵智,或者是鬼神所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因此贫道在一些杂谈中看到过这种传说。加上贵府上空盘旋的凛然正气,定然是一位和刑罚有关的鬼神精灵所为。” “如果这么说的话,老夫手中确实有一件东西和刑罚有关,那东西——” “找到了,在书房!”林子轩此刻也用神念找到了那正气的源头。 姜元辰询问的目光看着林远昭,林远昭苦笑:“不错,那物就在书房,是老夫前不久掏回来的一本黑皮书。” 书籍之类的事物因为载道教化,具备文思智慧之气,常常会有书仙、书精、书妖之流诞生,就是在道门中也有很多书籍类的灵器法宝。 林子轩、姜元辰、王捕头以及林家两位公子在林远昭的带领下走到书房,一边走一边说:“那本书似乎是百年古物,乃是一本记录了历代刑罚的死囚行刑书,好像还是吴子鸣亲手所著。” 吴子鸣?姜元辰和林子轩齐齐一愣。 姜元辰连忙道:“吴子鸣,就是百年前的那位著名书画大家?” “不错,看笔迹似乎是那位的真迹。” 林子轩面色古怪,吴子鸣不就是五十年前身陨的一位八代真传弟子吗?似乎就是以书画而著称。 姜元辰看林子轩面色古怪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暗自对他耳畔传音:“司空长老曾经跟师弟提及过,他有一位以画入道的同门师兄弟常常游历人间。” 呵呵,万物皆可入道,如今居然碰到了本家一位前辈的遗留?姜元辰有些怪异之感,到了书房门口,便迫不及待准备推门进去。 不过姜元辰欲先行进去,林子轩却更快挡在了他的面前:“小心,还是为兄先来吧。”到底姜元辰的修为不及自己,这种事情自当有自己出面。 青冥剑立在身前,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彻底释放,针对书房中的一股特异杀伐之气。书房中央悬浮一本黑皮书籍,鼓荡阵阵煞气将林子轩的灵识锁定消除。 “就是这本喽?”姜元辰指着问道。 “不错,就是这本!”林远昭面色难看,不由有些后怕起来。这本书真要是有什么问题,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悬了。 姜元辰看林子轩在前面抵挡所有煞气攻击,踮起脚拍拍林子轩的肩膀。“师兄,这件事交给小弟好了。”施施然从林子轩背后走进书房,就要去取那一本黑皮书。 黑皮书一阵震动,一道血光冲着姜元辰过来。 第二十九章 人皮刑书 刀山火海,无边杀孽,重重血色幻境将姜元辰罩住。凌迟、砍头、拔舌、油锅种种刑罚在幻境中一一展露。 不单单是姜元辰,林子轩和林家父子以及王捕头也都卷入幻境之中,不过林子轩心思纯正,品性淳厚,也轻而易举看破幻境,站在姜元辰身边。 “这幻境似乎是针对自身业力而来?”林子轩困惑道。 姜元辰看着剩下四人道:“不错,这书精乃是这本行刑黑皮书中诞生的刑罚灵神,专门以各种刑罚针对罪人。我等身上无有业力,倒也无须在意此子的天赋神通。至于他们四个——” 两位林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行商,一个读书,都没有杀孽在身。至于林远昭虽然因为做官之时有一些孽债,但一心为国事操劳也有不小的教化功德在身,足以抵抗这幻境之力。不然就冲林远昭常年待在这黑皮书旁边,也早已被整死了。 “瑕不掩瑜,林居士勉强还可以说是一个好官。”姜元辰目光飘到最后的王捕头身上。这位捕头身有官气兵煞护体,外加他平日里也没甚大恶,亦没有被幻境中的种种刑罚诛杀。 “想必,这城中命案就是你用这幻境来做的吧?”姜元辰精通幻术,自也明白那些高等幻术可以通过人心,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想必类似活埋、水淹之类的死刑,便是通过这个幻术来达成。 一边笑着,姜元辰一边走向黑皮书所在。 黑皮书上青芒大震,烈火热油、刀雨剑林对着姜元辰打来。 “此等幻术焉能伤我?”姜元辰看种种刑罚对自己围过来,在胸前画了一个紫色五角星,繁星点点就将黑皮书施展的幻术驱散。 姜元辰虽然有太虚道宗这尊大靠山,但目前来说他的修行程度也不过是类似散修。没有得到太虚道宗真正的修行仙诀,仅仅利用紫霞诀突破筑基,就跟那些机缘巧合而突破的散修没什么不同。 但姜元辰因为种种缘故一直不得回山,师门也从另一个方面给了他补偿。除了根本仙诀外,法术、篆文、剑法都有人对他进行指点,从这些技巧上面和散修拉开了距离。 适才,姜元辰施展的“繁星破妄咒”就是林子轩传给他,专门用来针对幻术的咒法。 一步一步接近黑皮书,黑皮书中飞出来一股黑气化作青面獠牙的皂服鬼神模样。 “别过来!”猛鬼凶神一手拿着锁链,一手拿着刑刀,对走过来的姜元辰厉喝起来。 轻轻一笑,姜元辰继续走向黑皮书:“怎么了?你莫非还有什么手段?” 鬼神看姜元辰不听劝阻,将手中黝黑锁链一挥,十五个鬼灵凭空出现在了姜元辰身边各种哀嚎。 鬼哭魔音灌脑,姜元辰不由皱起眉头,左手摸到脖颈上面的墨玉项链,幽蓝神力一闪而过,以神力将十五个鬼灵纷纷逼退。 “这些鬼灵就是你这些天杀的人?”姜元辰击退鬼灵之后走到了鬼神身边:“你是在借助杀人行刑来凝结自己的神职吧?” 鬼神看这些鬼灵难有大用,便于挥动手中的刑刀劈向姜元辰。 “不过一书中精灵,区区百年道行何足道哉?”姜元辰轻晒一声,也不理那砍过来的刑刀,伸手轻轻一戳鬼神的法体,那青面獠牙的鬼神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似虎模样巴掌怪兽趴在黑皮书上面。 “你用惩恶行为来凝结神道法职,可是不能随意对良善百姓动手呢!”姜元辰毫不在意鬼神对自己的动手,对眼前这一只怪兽解释道:“你莫非连这点常识都不清楚?难怪至今连游神境界都不到!” “这是狴犴?”林子轩跟着姜元辰走了过来,回忆在内门看过的神兽残谱:“也对,狴犴原本就是司掌公正的神兽,先天具备附带煞气的凛然正气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一只狴犴怎么这么弱?”狴犴乃是龙裔,作为亚龙之属怎么也不应该弱于金丹修为才对。 “不是真正的狴犴,应该是吴子鸣前辈画在刑罚书上面的图形吧?”姜元辰屈指一弹,就将那一只狴犴从黑皮书上面弹开,然后指着黑皮书正面的一个虎头图纹说道。 那狴犴被姜元辰弹开之后,立刻扑了回来对着姜元辰的手指咬去。 “贫道无有杀孽,你若真敢伤及贫道,那么你如今刚刚凝聚雏形的一点法职说不得就要真正消散了。” “你——”狴犴在即将下口的时候忽然停住,呲牙咧嘴狠狠瞪着姜元辰看。 “师弟的意思,这只书精之所以在外杀人,完全是本能行为,想要借助杀人惩恶来提升自身灵格,以此而凝聚神位法职?” 万物有灵,很多精灵都会通过本能来壮大自身的灵性修行有成。类似草木之灵会吞吐元气一般,这一只书精的本能就是通过惩恶杀人来提升自己的灵性,进而借助灵性的壮大而化作真正的神灵之体。 “所以一开始,它本能的去牢狱中寻找死囚下手。但这座城中目前仅仅是有三个死囚,所以他为了继续凝聚自己的神灵法职也就只能自己动手寻找那些罪大恶极之辈。” 姜元辰说话的时候狴犴在他身边来回蹿跳,姜元辰随手将他抛到书房外,看着它再自己爬回来。 “即便是本地土地神尚且不能将本地所有生灵变化纳入心中,更何况这一只还没有真正封神的精灵?它身处林府,也就只能通过林府来寻找一些有罪之人,那些死者不过是因为和林府有一些牵扯,被它顺藤摸瓜以天生法眼看出来以往罪行,将他们给诛杀了而已。对吧?”拍拍虎头,姜元辰对狴犴问道。 狴犴伸出爪子将姜元辰的手掌拍开:“没错,是那些人进入林府,或者在林府周边晃荡的时候我用天眼看出来他们的罪孽,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才会根据他们的种种罪孽施展刑罚。” “好了!”姜元辰将黑皮书抱起:“那么这件事算是了结了,真正的凶手也有了定论,师兄准备怎么处置?” 林子轩沉吟许久,心念一动,一缕真火从食指窜出,慢慢靠近姜元辰手中的黑皮书。 “不要!”狴犴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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