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气,奄奄一息只剩皮包骨,旁边就躺着逝去的亲人,尸体早已发臭,甚至连四肢都不齐全,想来是被狗啃了去。 杭州的春有沾衣不湿的杏花雨。 可柳昀只觉这雨比雪还阴冷。 哪里是府,哪里是镇,哪里是江山与天下?这分明是人间地狱。 一名**岁的小女娃看他三人衣色光鲜,趴跪上来,不住地磕头:“公子、这位公子,我与阿娘已三日没吃过东西了,求求您,分我些吃的吧。” 她瘦得连眼窝都陷了下去,明明才**岁的年纪,青丝枯黄,还掺着一两根白发。 柳昀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吩咐:“阿留,把我们的干粮分她一些。” 阿留原就是流民,知道灾荒年间的苦,抓紧布囊道:“少爷,上京的路还远,若分了,我们……日后吃什么?” “我……”柳昀垂眸,“可以为人写字,写家书。” “没用的。”安然道,“少爷您有所不知,但凡流民,个个都与亲人失散,能活着已艰难,哪里还会想着寻亲。” 跪伏在地上的小女娃抬起眼,趁着他三人说话的当口,忽然一把抢走阿留手里的行囊,转头就跑。 他们离开杭州府已三日,没了行囊里的干粮,往前往后都路茫茫。 阿留急得一下慌了神,大喝一声:“站住!”不等柳昀与安然拦阻,追着小女娃远去,一下便跑得没了影。 天已快暗了,到了夜里,也不知雨势会否变大,阿留能否找回来。 柳昀与安然顿在原地,想去寻他,又怕都失散。 柳朝明沉吟半晌,自腰间取出一枚碎银,交到倚在荒道旁,一直拿眼盯着他们的一名精瘦汉子手上:“这位叔伯,我与舍弟要去寻人,劳烦您,若待会儿一名大约七八岁,模样白净清秀的男童找回来,务必请他在这里等。” 精瘦汉子上下打量了柳昀一眼,接过银子拿牙咬了咬,眉宇中浮起不忍之色:“看你这模样,该是富人家的小公子,既唤我一声叔伯,我也不瞒你。这荒郊里全是遭了灾荒的流民,一个小娃娃,哪有丢了的还能找回来的?一定早被人掳走了。” 安然一听这话,浑身一震,竟是僵住了。 精瘦汉子又看柳昀:“没明白是吧?想你这样的小公子也没法明白。灾荒懂不懂?没吃的,饿得不行了吃什么?草吃完了,树皮吃完了,只能吃人了!” 柳朝明怔怔的,片刻,似是站不稳,跌退一步。 “不信?”精瘦汉子又道,“遍地的尸体瞧见没,少了的胳膊腿去哪儿了?趁着没腐坏,都进人肚子里头喽!” 雨丝分明极细,不知怎么,竟万般纷扰。 坠在人额间,如有千斤重。 柳昀的心被精瘦汉子的话惊得狠狠发颤,可片刻后,他蹲下身,又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交到他手中:“这位叔伯,您既知道有掳人这样的事,一定也知道他们大致会将人掳去何处,劳烦您,能否带我去找,我愿拿银钱与干粮去换我舍弟的命。” 精瘦汉子再次打量柳昀,目光自他腰前坠着的玉玦一扫而过:“也罢,想来你这小公子,倒是真出得起价钱。” 他站起身,将得手的两粒银子交到同在草席上,抱着小儿的妻子手中。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 第209章 二零九章 大约因为落雨, 不到黄昏,天已有些发暗了。 远处有一行官兵举着火把巡过来,看衣着样式, 像是朝廷的人,从应天府来的。 柳昀想叫住引路的精瘦汉子,谁知那汉子瞥了眼官兵,迅速道了句:“这边。”往荒郊更深处走了。 腐臭味越来越重, 到处都是尸体, 像个乱葬岗, 斜坡上有几株死了的梨树,树皮都被啃光了。 越往里走越不见人影, 反倒鬼气森森,安然害怕起来,小声唤了句:“少爷。” 柳昀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顿住脚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精瘦汉子似是不耐烦,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娃娃,问这么多做什么,只管跟着就行了。” 柳昀抬手指向一条岔道:“你原先是要往那里走的,看到官兵,才绕到这里来。你既是寻人,有什么好遮掩的?这一路避着官府而行,究竟要将我们引向何处?” 雨丝稀疏, 打落眉间。 精瘦汉子怔了一瞬, 片刻, 阴测测地笑起来:“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 “跑!” 柳昀一听这话,即刻反应过来,搡了一把一旁愣住的安然,拔腿便逃。 可他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如何躲得过手长脚长的汉子? 跑了还不到三步,后领便被人拽住,下一刻,一双大手便覆上了他的脖颈,狠狠收掐。 “少爷——”安然扑上去咬汉子的手臂,却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精瘦汉子一边使力一边流泪道:“你莫怪我,两粒碎银子有何用,杭州府太远,什么都买不了,我儿子快饿死了,只有吃的才能救他的命。你放心,我也是读书人,等你死了,我只割你两片肉,一定为你留个全尸……” 脖间被箍得喘不上气,连带着胸口一阵一阵闷痛,想呼救,声音却被卡在嗓子眼,只能用足跟在地面借力,试图挣脱。 但这样的力气亦如蜉蝣撼树。 “住手!” 在柳昀以为自己就快死了的瞬间,荒郊里传来一声清喝。 一名劲衣少年疾步上前,一手抓住精瘦汉子的臂膀,侧身狠狠将他撞开。 脖间失了束缚,带着腐臭的气息重新流入口鼻,却是新鲜的,肺腑重见光明,柳昀跌跪在地,一手扶住脖颈,大口大口地喘气。 几名官兵将精瘦汉子制住,为首一人问:“四殿下,您没事吧?” 朱昱深摇了摇头,再看向柳昀,眸里染上意外之色。 眼前少年其人如玉,光华自敛,除了京师沈府的少爷,朱昱深还未见过这般好的人品。 思及此乃杭州近郊,心头一个念头忽起:“杭州柳府的公子,柳昀?” “是。”柳昀站起身,想到几名官兵对劲衣少年的称呼,合袖拜下,行稽首礼,“草民柳昀,多谢四殿下救命之恩。” 一旁传来啼哭声,原来是精瘦汉子在流眼泪。 “殿下,草民动了杀念,自知罪大恶极,该死无葬身之地。能否请殿下在处死草民后,将草民的尸骨送到拙荆手上,草民有一个小儿,他就快要饿死了……” 几名官兵听了精瘦汉子的话,均是不忍。 其中一人对朱昱深道:“殿下,灾荒之年,这样走投无路的人多的是,流民太可怜,杀心亦是被饥寒逼出来的,不如放了他吧。” 朱昱深负手看向柳昀:“你怎么看?” 柳昀似在深思,没应声。 片刻,他从怀里取出安然让他藏在怀里的一张馍,交到精瘦汉子手里:“拿去救你家公子。” 一张馍握在手里,比金山银山还要沉重。 精瘦汉子整个人都在发颤,不住地磕头:“多谢公子宽宏大量,多谢公子宽宏大量——” 柳昀却道:“你误会了,我并无丝毫原谅你的意思。” 脖间深紫的勒痕还在,整个人已波澜不惊:“你既自诩为读书人,该知君子当贫贱不移,坚守本心。你遭遇困境,着实可怜,却不该因此起杀心。我予你一张馍,是怜你小儿无辜,并不同情你,你为他送了吃食,便跟官兵走吧。” 黄昏已至,雨丝稍密了些许,几名官兵听了柳昀的话,皆看向朱昱深。 朱昱深沉吟片刻,吩咐:“便照他说的做。” 等官兵领命退下,又问:“你既是杭州柳府的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荒郊野里?此处去杭州并不近。” “回殿下,草民原是打算上京赶考的。”柳昀道,想起阿留还不见踪影,又合袖揖道,“草民有一位家童走失,要趁着入夜前找到他,请殿下恕草民失陪,等日后进了京,一定登门答谢殿下的相救之恩。” 说着,唤了安然便要离开。 朱昱深看着柳昀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说的“赶考”二字,觉得十分诧异,不过一名十一岁的少年,这便要赶考? 然而此念头一生,他又想起来杭州的路上,孟老御史提起柳昀,曾赞不绝口:“柳家有子,光华内敛,天资本就百年难得,后天极为勤勉克己,十岁写出来的文章见地,连柳家几名夫子都自叹弗如。” 听他方才对精瘦汉子的一袭话,确实非凡。 “你一个人要找到何时?”朱昱深对着柳昀的背影高声道。 又道,“你的家童,本王可派人帮你找。” 柳昀回过身来,思量了半刻,朱昱深的人帮着找阿留,这的确是最可行的办法。 暝色半明半晦,他看着不近不远处,那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双眸深邃的少年,无声再施一揖。 朱昱深沉默了一会儿,问:“朝中的孟御史,你可知道?” 柳昀一听这话,平静无波的双眸竟起一丝微澜,恭敬地道:“回殿下,草民知道,孟先生曾在柳府授过学,草民有幸师从他半年,孟先生学识渊博,为人刚克,令人心折。” 朱昱深点了点头:“那你可愿随本王去见他?” 从京师出来勘察灾情的行军赶不到杭州府,夜里便在荒郊扎营。 朱昱深将柳昀带回营地,罗将军与孟良已打算将随行的军饷分出一半,命侍卫搭好棚子,维持秩序,开始施粥了。 远远看到朱昱深回来,一身墨色劲衣的少年皇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年纪小一些,个头亦小一些的少年。 竟是柳昀。 也无怪孟良远远的就认出他。 他实在太特别,小小年纪便卓然出群,身上像始终敛含一泓清晖,如月色,连江南萧疏的雨都掩不去这光。 得走近了,朱昱深将事情因果交代一番,孟良便看着柳昀,问:“你既打算自己谋生,想好日后在何处落脚了么?” 他是明达之人,没问柳昀为何离家,想来柳府那一套存天理灭人欲的规矩,非要把这孩子的一身锋芒逼成一根一根倒刺不可,离家也好。 “回先生的话,学生原想以为人写字写家书为生,随意找个落脚处便好,等到明年科考过了再作打算,但——” 他说着,垂下眸,眸里闪过一丝惘然,“这几日走在荒郊,看着流民惨状,忽然觉得满腹诗书,读到头来百无一用。不能救人,不能济世,是以亦不能度己。 “书中说‘达者兼济天下’,又说‘臼杵之利,万民以济’,可‘济’之一字何解?曾如先生这般,官拜庙堂之高,或如四殿下这般,生来天之骄子,便有法子对这天灾连年生灵涂炭之状有济策吗?若没有,学生便是科考入仕,又有何用?” 雨丝轻扬,无声浇洒人间,茫茫如雾。 少年柳昀的双眸,在这雨烟子里,干净灼亮如星月。 朱昱深看着他,半晌,步去他身旁,与他并肩朝孟良一揖:“请孟御史赐教。” 孟良看着他二人,却摇了摇头。 “你这一问,老夫亦没有答案。” 他负手,看向这雨雾苍茫处:“数十年前,老夫随陛下起兵,以为可以救济苍生。后来翻遍青史,踏足阎闾,才知华夏数千年,不过八个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能万事以百姓为先,以民为本的君与臣又有几何?” “济这个字,太大了,大到一个人便是以此作为矢志不渝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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