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时韫知道,她只叙述了一半的真相。 因为他很了解徐雀澜,如果徐怀誉真的没有一点人性,那她不可能纵容他那么久。她会从自身利益出发,及早断掉和徐怀誉的联系,而不会让他有找到自己的机会。但察觉到这一点以后,他仍然没有戳破,而是疲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徐雀澜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情绪,但并没有解释,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季时韫,我知道孩子是会撒谎的,无论几岁。”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刺入他的心脏。季时韫几乎是在瞬间的颤栗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徐雀澜一直都知道他当初在演什么戏码,但她选择装作不知道,用那点看起来轻如鸿毛的纵容,成全他像是若有若无,但实则极力掩饰的心思。 所以他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季时韫询问确实并非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只是担心徐雀澜会因此步入深渊。他沉默地叹息,随后忽然抬起头。徐雀澜的脸上也有片刻的迷茫,她很少会在人生的重要关头上迷茫,可现在面对季时韫,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尤其是在他已经看穿她的谎言之后。 撒谎这件事最难熬的不是说出口的瞬间,而是在知道对方已经洞悉自己的谎言后,还必须两相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徐雀澜揉了揉眉心,此刻她很希望季时韫没有那么爱她,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做任何事,像大多数薄情寡义的男人一样。 她说的的确是真相,真相的一部分。 事实是,徐雀澜打开卧室的门想要将妈妈救出来,但她已经被毒烟呛得失去了呼吸。徐雀澜向外走的时候,被奄奄一息但还在挣扎的徐康民抓住了手臂。一个将死之人的求生意志是最强的,她至今都记得握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比他用皮带抽她时还要痛上千倍百倍。 徐康民不仅是想求生,而是感觉求生无望后要她陪他一起死。即使死,他也要让妻女为自己陪葬。 而徐怀誉抓住了她的手,从快要喷出的火浪中将她扯了出来。他和徐怀信重重地关上门,好像差点将徐康民的手夹断。他们最终逃出生天,看着翻滚的火浪和黑烟,他们没有一个人流下眼泪。直到消防员赶过来,徐怀誉终于流出了泪水。 他在演戏,于是徐雀澜和徐怀信也哭起来。 张堃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案子当年是专案专办,他没有直接的权限去插手一桩不属于自己的案子。所以这么多年他惦记奔波,也始终在真相的红线外徘徊。徐雀澜总是想,假如张堃知道一丝徐康民的真面目,都有可能提前很多年猜到真相。假如有任何人重视了那个被打到遍体鳞伤的女人,都会提前许多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反击和自卫。 没有任何精巧的设计,没有任何悬疑小说里环环相扣的阴谋。 徐雀澜为这件事感到悲伤不已。 季时韫凝视着她的眼眸,在她要开口时,他摇了摇头。季时韫看着她的手指,徐雀澜这几年摆摊,每天都要搬东西,所以她的手指上有一些圆形的茧子。他抚摸着这些茧子,用自己指腹的纹路去摩擦她的指腹。 “徐怀誉会鱼死网破吗?我警告过他,如果他说出彭芳的事情,我也会送他去坐牢。” 可这好像对徐怀誉没有什么威慑力。 他独身一人,没有任何牵挂,对自己的命运早已失望透顶。而徐雀澜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生活终于开始稳定,也有了最大的牵挂和弱点。他不能拿徐雀澜和女儿的安全去赌徐怀誉的人性,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沈擎说他没有找到徐怀誉的踪迹。他躲了起来,像一个幽灵潜伏在角落里。 但徐雀澜这次准备说实话。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季时韫,徐怀誉的要求是想再见我一面,他有话对我说。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害怕,我只是在想,我总有一天要报他的救命之恩。我本来也应该死在那场火里——” 季时韫的呼吸突然被夺走,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苍白。徐雀澜差一点就活不下来了——他的喉咙像被用手扼住,快要呼吸不过来。但他来不及难过,因为他立刻又联想到一件更让他觉得恐怖的事情。这种联想如此恐怖,如此真实,因此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徐怀誉约你几点见面?” 徐雀澜眼眸微动,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 现在十点五十八分。 季时韫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脸色惨白,马上下床。正当徐雀澜要跟上去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玻璃外窗被震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徐雀澜差点向后跌倒。她身体一抖,扶着季时韫的手臂站起来,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冲向了粒粒的房间。 粒粒也被那声巨大的爆炸声震醒,她坐在床上懵懵地看着徐雀澜冲进来。 季时韫一只手将她从床上抱起,透过粒粒的窗户可以看到,火焰正在迅速从楼体的外墙向上蔓延。所有的可燃物在接触到火焰的一秒都化为灰烬,升起一股股乌黑的浓烟。徐雀澜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季时韫抓住她的手,在楼下住户的尖叫声中冲向门口。 季时韫试图拧开门锁,然后门锁似乎已经从外面被卡死,无论他怎么开锁,大门仍然紧紧地闭锁着。滚滚的浓烟从门缝和开着的窗缝里灌了进来,五楼室内燃起的火焰将杂物烧得一干二净,一路烧上了六楼。徐雀澜眼眸中跳动着张牙舞爪的火焰,她的脸上被风吹上灰尘,越来越重,越来越厚—— 火焰顺着阳台上的不明液体一路蔓延,让火势顷刻间变得更大,整个房间顿时被浓烟和火焰包裹。季时韫果断地拉起徐雀澜的手,几步冲进了还没有被火焰包裹的北阳台。徐雀澜抱着粒粒拼命向窗外靠,火浪和毒气正在逼近——她认识这股力量—— 她颤抖着将咳嗽的粒粒抱紧,低声安慰着她:“没事的,不哭,妈妈在这里。” 季时韫的脸上满是烟尘,他快速从北阳台的柜子里拿出缓降装备,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将安全带套到了徐雀澜和粒粒身上卡紧。他的动作非常快,仅用了十几秒就完成了整个动作,发抖的手指将安全钩扣入缓降器锁死,最后将绳索盘扔向楼下。 楼下响起消防车的鸣笛声。 “沫沫,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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