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H)_第116章_韶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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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嗯。” “去哪儿？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这怎么行？出去有个意外怎么办？当妈了还想着跑出去玩，就不能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徐红的想法跟大多数长辈一样，嫌出门麻烦，以为年轻人心野爱玩。封墨言一听这话就皱眉。车厢里安静，他不知千千能不能听到这话。 “妈，她是有事出门，不是去玩。” “有事那就去办事，更没必要带着三个孩子折腾。你腿脚不便，不能照顾，那正好……送回家来，我跟你爸照顾他们几天。” 封墨言听着母亲强横的态度，脸色不知觉地又严肃了几分，拒绝道：“不用了，您好好养病吧。等他们回来，我会带着去看你们的。” 话落，不等母亲再说话，他便挂了来电。第517章亲家见面1 孩子们都睡着了，杨千语没什么要避讳的，转头看向他问：“你母亲让孩子们过去玩儿？” “嗯，不用理她。”封墨言心里早就打定主意，母亲什么时候彻底对千千改观，他才会乐意送孩子们回去，才会带千千回去。否则，见面也是虚情假意，没必要。杨千语想了想又问：“她最近身体怎样？做完手术后恢复得还可以吧？” “还行，一直还在化疗中。” “化疗挺痛苦的。等我们回来，你就带孩子们多回去陪陪她吧。” 封墨言转头看她，眼神有惊讶，有不解，也有感动。杨千语握住他的手，莞尔一笑：“这没什么好计较的啊，她再差，也毕竟是你母亲。何况生了这种病，未来有多少时日谁都不敢保证。” 因为亲生父亲的出现，治愈了杨千语心中对原生家庭的不满和痛苦。如今的她，心胸越发豁达，心境更加明朗。对可怜之人，施舍点同情怜悯，就当是答谢老天的厚待了。 “千千，谢谢你。”他再次由衷感谢，心怀感恩。千语笑了笑，拖着调子绵软地宽慰他：“两人在一起呢……不必天天这么客气的，遇到这样的父母，我知道你才是最痛苦最为难的那个，我不会怪你的。” 这是真心话。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了，的确没什么好责怪了。 ———— 出发前一天，杨千语在微信上跟费雪提了一嘴。费雪立刻激动地发来视频：“大小姐，你要去帝都认祖归宗了？哇哇哇……好激动啊！马上你身价大涨，我是不是就高攀不上了？不行不行！先说好，苟富贵莫相忘，你这辈子也别想甩掉我！” 千语笑得头都要掉了，“有那么夸张吗？什么身价大涨！那是我爸的财产，跟我没关系。” “NONONO！他就你一个女儿，哪怕分点零头，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不敢想象的财富。” 这点杨千语还真没想过。从小生活在杨家那样的环境里，她从刚懂事时就知道人生这辈子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最踏实，靠自己最有底气。哪怕如今封墨言这么宠她，还爆出迟到多年的亲生父亲，她也没想过从此躺平或摆烂。 “行啦，你还在医院吗？外婆的伤怎么样了？” 提到外婆的伤，费雪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手术安排在今天下午，卓医生主刀，他说有把握。只是，即便恢复得好，后续复健也很痛苦，如果老人家身体不够硬朗，意志不够坚定，可能还是会瘫痪。” 杨千语明白闺蜜的心情，安慰道：“放心吧，卓医生医术了得，外婆一定会没事的。” “呵呵，成了兄妹，现在说话态度都不一样了。我可记得，你以前还怀疑他是渣男的。” 千语嘿嘿赔笑，“那时候我不是不了解嘛……” 医院里，卓易霖正好过来叮嘱家属注意事项，为老人家下午的手术做准备。无意听到费雪的话，顿时来了兴趣，于是在她身后几步远停住。等视频通话挂断，费雪转身，一抬眼看到清雅挺拔的男人，心跳顿时乱了一拍。 “卓医生……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口吃似的问道。卓易霖一手插在大白褂的兜里，闻言浅浅一笑，迈步上前：“你刚说，小清以前怀疑过我是渣男？” 呃——都听到了。费雪尴尬，“是，是你们还不熟时，她大概是……见你生得这么英俊，气质又好，职业也光鲜亮丽，又会跟异性搭话，就以为你是……” 卓易霖听完，哭笑不得，惊讶地点点头：“原来在你们女孩子眼中，一个男人条件太好反而会让人怀疑其人品。”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费雪见他误会了，连忙摆摆手，“是你各方面条件都太优秀了，优秀得不真实，所以让人怀疑是故意伪装出来吸引异性的，才会有那样的误会。” 卓易霖勾唇一笑，对这个解释表示接受，转身伸手虚虚一晃：“走吧，进去了，说说你外婆下午手术的情况。” “好。” 费雪点点头，在他面前莫名拘谨，像见到班主任的乖乖学生。跟在他身后进病房时，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人。身形挺拔，衣着整洁，步伐稳重，一个连后脑勺发丝都能修饰完美的男人，他真的……很难让人管住心。费雪暗暗攥着拳头，大骂月老不公平。明明她都说服自己放弃了，从那漩涡中脱身出来了，可阴差阳错又让他们有了交集——哎，这对她来说，到底是恩赐，还是折磨？卓易霖来江城入职不久，可医术高明很快就成了病人眼中的香饽饽，就连周边县市的患者都远道而来，专门挂他的号。 ——这么忙，自然也抽不出时间去送老爸、妹妹跟外甥。甚至，连跟外甥、外甥女们正式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周日一早，杨千语起床后便催促孩子们，赶紧洗漱、收拾、吃早餐，等会儿要去赶飞机。封墨言从起床便兴致缺缺。没办法，马上就要孤家寡人，独守空“闺”了，搁谁能高兴的起来？饭桌上，三个孩子叽叽喳喳兴高采烈，一会儿问外公什么时候来接他们，一会儿问外公的家远不远，飞机要飞多久。杨千语照顾某人的情绪，都不想跟孩子们多聊这个话题，只是不断地催他们快吃快吃。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没等容姨过去开门，希希飞快地跳下餐椅跑过去：“肯定是外公！我去开我去开！” 然而，打开门一声“外公”还没叫出口，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却不是外公，而是——爷爷奶奶。希希愣了秒，直言直语：“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徐红今天穿着件薄款风衣，搭配了条颜色艳丽的真丝围巾，映衬的整个人气色不错，若非知情人，都看不出她是个癌症患者。听孙女儿这么说，徐红笑了笑反问：“奶奶不能来吗？你们这么久不去看爷爷奶奶，奶奶只好来找你们了。” 屋里几人听到门口的说话声，也都很惊讶。杨千语准备起身，被封墨言抬手压住了，继而转过轮椅去到客厅。 “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518章亲家见面2 徐红走进来，脸上面对孩子们的笑意收敛了些，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来接孩子过去玩几天。她妈既然出去有事，就不用带着孩子们来回奔波了。爷爷奶奶照顾孙子是天经地义的，你就安心地把孩子们交给我吧。” 封墨言还没回应，站在徐红旁边的希希高兴地说：“奶奶，我们没空，我们要出门游玩儿了！” “游玩儿？”徐红看向孙女儿，吃了一惊，目光不解地转向儿子，“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她妈有事才出门的？” 封墨言万万没想到，那天电话里拒绝了，母亲居然还不死心，竟主动来家里接孩子们。他压着心中不悦，解释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这几天他们不在。你们先回去吧，等孩子们回来，我就带他们过去。” 封墨言并不是刻意隐瞒父母，而是想着一会儿卓岳栾就要到了，而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他怕等会儿父母在卓岳栾面前失了礼仪，丢了面子，得罪了岳父大人，更不利于他跟千千的未来。所以只想把母亲赶紧打发走，先把千千跟孩子们送走了，再找时间回去好好跟父母解释这整件事。可徐红的脾气，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敷衍？在她看来，她拖着病体亲自来接孩子们，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也足够放低身段了——这种情况下还让她空手而归，简直就是当面打脸。而且，看着儿子的脸色，她便明白过来：之前的说辞，肯定是撒谎骗她的，八成是杨千语有什么安排，或者是两人吵架了，那女的又要带着孩子们离开？短短几秒，她脑海中已经过滤了好几种可能，顿时眸光看向餐厅里坐着还没起身相迎的杨千语，暗暗火气集聚。 “别急着轰我走，先把这事说清楚，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到底要出门做什么？是去玩还是又想一走了之？” “如果是出去玩，她独身一人带三个，这是万万不行的，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如果是你们又闹崩了，她想带孩子们离开——那更不可能！” 徐红的语气一变，客厅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封墨言的脸色也降至零度。封振霆近来对杨千语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他是不想发表意见的，可想着三个孩子都小，也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开口道：“若非要出门游玩，近处也可以，出远门就算了。如果是你们又吵架了，那就好好说，没必要带着孩子闹离家出走。” 杨千语听着他们的话，心头前两日才浮起的同情怜悯，顿时又烟消云散了。看来，她这辈子都别想赢得徐红夫妇的好感。 “希希，走吧，去拿外套，准备出发了。”原本还想沟通的，可徐红的态度也把她激怒了，当即不想废话，直接叫女儿走。徐红听她开口了，更加来火，一把拽住孙女儿，强压着火气摆出慈祥的面孔，弯下腰来哄道：“宝贝，妈妈是有事出远门，你们就别跟去了，奶奶接你们回家玩好不好？奶奶给你们买好多玩具，好多零食。” 一场“婆媳”间争夺孩子“归属权”的大战，悄然拉开序幕。可不想，希希小丫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好！妈妈是带我们去外公家，外公对我们特别特别好，玩具零食什么的，外公肯定也会给我们买的。” 外公？徐红脸色一僵，双眼不解地盯着希希好一会儿，渐渐直起腰来，“什么外公？” 她困惑不解的视线从孩子身上挪开，先看向儿子，再看向餐厅那边站起身准备离席的杨千语。封墨言抿着唇，眉宇间极为不耐烦了。看来，今天是逃不脱了…… 希希见爸爸妈妈都不说话，她马上回答：“就是外公啊！妈妈的爸爸叫外公！我跟大哥二哥都很喜欢外公！我们要去外公家里玩。” 徐红倏地回头，看向孙女儿冷硬地说：“你们外公都死了，去什么家里玩？再说了，他就算没死，也从没把你们当外孙。” 那个“死”把希希吓到了，小丫头愣了秒，突然“哇”地哭出来：“奶奶坏！外公没死，外公很帅还很有钱……外公对我们很好，比奶奶对我们好多了！呜呜呜……妈妈，你快告诉她，外公没死！” 封墨言见女儿一哭，眉心拧得更紧，很快轮椅到了女儿面前：“宝贝不哭，爸爸跟奶奶解释，你和妈妈去拿外套穿好，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他一边哄着，一边回头把大儿子招呼过来。小宇马上来把妹妹哄走了。徐红满脸震惊，一头雾水。封振霆同样脸色惊诧，严肃郑重地问道：“墨言，这到底怎么回事？杨国华不是死了吗？难道也是装的？不想坐牢？” 封墨言看向父母，稍稍正色，这才说：“千千的亲生父亲不是杨国华，是……卓岳栾，就是万卓科技的创始人。” “什么？”徐红惊得嗓音都变了，“你……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前阵子网上还传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谣言，难不成，杨千语拜了干爹？” 封墨言异常严肃认真，“妈，我说了，是亲生父亲，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徐红跟封振霆双双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徐红回过神来，“墨言，你……你们是不是被骗了？这怎么可能呢？阮明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怎么会——” 她的意思是，阮明珠不可能婚内出轨，就算真敢，也不可能瞒得天衣无缝。 “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我送他们去机场，再跟你们详细解释。你们先回去吧。” 封墨言看向阿全，后者明白过来，上前恭敬地道：“老夫人，您身体抱恙，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徐红还一脸呆愣着，嘴巴呢喃：“这……怎么可能呢？那丫头，是阮明珠跟别的男人生的？” 封振霆怕她神色恍惚招架不住，伸手挽住她，劝道：“走吧，先回去了。” 徐红都被丈夫挽着转过身来，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回头：“墨言，她带着孩子们去那个谁家……是不是要把孩子们抢走？不行！她要去让她自己去就行了，孩子是我们封家的，没必要带着！” “妈……”封墨言再也忍不住，语气锋锐了许多，“你什么时候可以不——” 话没说完，庭院里传来汽车声响。阿全站在靠门口的位置，朝外看了眼，回头汇报：“封总，是卓董的座驾。” 第519章亲家见面3 封墨言眉心微紧，有那么一瞬，心头是慌了下的。倒不是他嫌弃自己的父母，只是单纯地觉得，以母亲现在这种状况，很可能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希希刚穿了外套出来，小丫头耳朵尖，也听到庭院里的汽车声了，高兴地跑出去：“这下肯定是外公来了！” 话音刚落，玲珑小身子像只蝴蝶一样飞出去，跑到卓岳栾身边。 “外公！” 卓岳栾一把抱起外孙女儿，宠爱地笑着：“希希有没有想外公？” “当然啦！我睡觉做梦都在想呢！” 这小丫头，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卓岳栾更开心地笑起来。这一幕，被站在客厅，但视线能清楚抵达庭院的徐红夫妇，看得一清二楚。一边是相识多年的爷爷奶奶，一边是“初来乍到”的新任外公。可孩子对两者的态度，用天壤之别都无法形容。徐红跟封振霆二人，顿时脸上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似的，再也挂不住。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急匆匆地“赶”他们走。看来在儿子心目中，也知道他们爷爷奶奶加起来，不如一个刚刚冒出来的陌生外公，怕他们丢人现眼吧！这么一想通，徐红本就备受刺激的心里，又扎了几把刀。卓岳栾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庭院里还有辆车，也没多想，等逗完了外孙女儿便问：“宝贝，妈妈把行李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妈妈！妈妈——外公来了，快点啊！不然都赶不上飞机了！” 希希朝屋里吆喝着，突然想到什么，回头说：“对了外公，我爷爷奶奶也来了，他们想接我和哥哥过去玩儿，可我说我们要去外公家啦！” 五岁的小姑娘，你能指望她懂什么呢？童言无忌。可这童言童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巴掌落在徐红脸上，叫她本就挂不住的脸色，越发难堪、气愤、不满，却又……无可奈何。那车，她认识，不是一般有钱人开得起的。万卓科技，她也知道。丈夫前阵子去南方出差，挽救公司的项目，幸得万卓出手相助。回来后，丈夫可没少说到那位卓董事长。说他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年，把公司做成了科技领域的大哥大，是民族企业的领头羊。还说卓董本人，一股正气，钢铁脊梁，有勇有谋，还平易近人——她跟丈夫过了大半辈子了，还头一次听他这么夸奖别人，简直敬佩不已。万万没想到的是，丈夫口中这么厉害传奇的人物，居然是她最不待见的前儿媳的亲生父亲？！徐红备受打击，神魂快要离体之时，身旁传来儿子的声音。 “爸，您先进来坐坐，正好我父母也过来了。”封墨言坐在轮椅上，已经到了门口。他先是跟岳父大人打了招呼，视线收回时正好落在父母身上，而后介绍：“爸，妈，这位是万卓科技的卓董，也是千千的亲生父亲，希希他们的亲外公。” 徐红跟封振霆看着朝门口走近的卓岳栾，脑子里回荡的还是儿子先喊出口的那声“爸”。他们的亲儿子，对待他们亲生父母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恭恭敬敬地喊别人爸！徐红觉得，她今天就是来自找气受，来寻死的！好在，封振霆还算理智。前阵子出差时，两人在南方S市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候是谈论公事，何曾想过现在居然成了亲家？他心里震惊不已，但面上最起码的礼仪还是有的。 “卓董，好久不见。”他主动伸手，面露微笑。卓岳栾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见亲家，也是脸色一惊，与他握手：“封先生，别来无恙。” “这……我们本来是想接孩子们过去玩玩，可听说，他们要去外公家……这，真是万万想不到，您跟千语……墨言说，你们是亲生父女？”封振霆断断续续地释放着心里的惊讶困惑，脸上神色都不自然。卓岳栾倒是一脸喜色，笑了笑说：“是，这说来话长，我这儿等会儿要赶飞机，等下次过来，我们见面再慢慢说。” 话落，他看向封墨言身后站着的女儿，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杨千语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对孩子们道，“和爷爷奶奶说拜拜。” “爷爷奶奶拜拜！”三个孩子异口同声，话音未落，已经兴奋地朝着劳斯莱斯跑过去。小赵秘书上前来，恭敬地道：“大小姐，行李给我吧。” 杨千语正要说不用，小赵秘书已经把两个行李箱都推走了。留她愣在原地。徐红听到那句“大小姐”，眼珠儿终于转了转，看向杨千语，那神色……一时都无法形容。气氛尴尬到极点，杨千语想着赶时间，只好低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浅声交代：“那……我们走啦，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封墨言握住她的手，满是不舍，“我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杨千语连忙拒绝，视线稍稍瞥了下徐红那边，语调更低，“你陪你爸妈吧。” 她看出来，徐红大受刺激，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要是儿子再跟着他们去机场，依依不舍地相送，那这…… 算了吧，看在她癌症在身的份上，还是不要继续刺激她了。 “爸，我们走吧。”杨千语步出门槛，很自然地挽住了卓岳栾的手臂。不是她故意做给徐红看，故意气她。她只是单纯想到父亲转身后要下台阶，而他右腿是义肢，所以本能地挽住他右臂。可这一幕在徐红看来，就觉得她是故意的，她在炫耀。卓岳栾看向封振霆，还是儒雅温和的态度：“那，封老先生……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等有空再叙。” 因为徐红一直没说话，所以卓岳栾也并未刻意跟她寒暄，只是话音落定时，礼貌地朝她颔首点了点。而后，父女俩挽着手臂转身下台阶，朝劳斯莱斯走去。早已爬上车的三个小家伙，兴奋地大叫：“外公，快点！” “妈妈，快点！” “再晚就赶不上飞机啦！” 卓岳栾走到车边，弯腰上车时笑了笑说：“放心吧，外公不去，飞机不会飞的。” “是吗？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飞机要外公才能开？哈哈哈……”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被拍上的车门阻绝。封墨言痴痴凝望心上人的视线，也被远去的车尾打断。他原本是想去机场送一送的，那样还能多陪儿，现在…… “阿红！阿红！”他消沉不舍的心情被父亲骤然急切的呼喊唤醒，一转头，只见母亲双目紧闭，晕倒在父亲怀里。 “妈！”封墨言脸色一沉，“阿全，快叫救护车！” 第520章亲爹出手劳斯莱斯开出很远了，杨千语还回头看了眼家的方向，忧心忡忡。卓岳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了，不舍得？” 她脸色羞赧，否认道：“没有。” 顿了顿，她怕父亲不相信似的，又补充说：“他父母一早亲自过来，说要接孩子们过去玩，被拒绝了。希希又什么都不懂，句句话都踩在她奶奶心口上，我担心我们走后，他们又得吵起来。” 卓岳栾笑了笑，“放心，亲生的，吵吵也不会怎样。” 话落，短暂停留之后，他脸色认真起来：“你们之间的事，到底怎么打算的？” 千语神色微怔，看向父亲，像是没理解这话中深意。卓岳栾说得详细明白些，“我简单了解了下，封家二老一直对你不满意，不管是曾经做过他们三年儿媳，还是现在做了三个孩子的妈，始终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 说到这个，杨千语觉得面上无光，但很快就释然一笑，说：“他们一直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杨家配不上封家，何况我还是个不受宠的弃儿，那就更配不上他们儿子了。一开始，我也想缓和这种关系，可后来发现……” 她自嘲地冷笑了下，淡淡地说：“后来发现人家要是看不上你，你态度越谦卑，就越是被看轻，越是可以随意羞辱。” 卓岳栾摇了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人的观念和偏见是最难改变的，很多时候，能让人闭嘴的不是道理，而是身份。” 千千没说话，认真聆听父亲的教诲。卓岳栾接着说：“在父母眼中，自己孩子哪怕很一般，他们也觉得很优秀，觉得谁都配不上。何况，封墨言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年轻有为，帅气多金……” 说到这些，卓岳栾忽然顿住，想到了当年父母反对他跟阮明珠时说过的话。越是名门望族，越是害怕从云端跌落，所以希望儿女的婚姻能强强联合，锦上添花，继续走上坡路。这样的家庭，婚姻是极少考虑爱情因素的，权力、地位、利益、名声，这任何一点拎出来都比爱情重要多了。除此外，上流社会的家族之间也会攀比，别人的亲家是什么身份，自家的不说胜出，起码也得旗鼓相当，这样出去才有面子，才不会被人奚落嘲笑。这些话听起来太过现实，太过残酷，可社会就是如此。爱得再深，若身份不匹配，也难保不会在这种环境下渐渐失了本心，继而心理失衡，消磨了爱情。卓岳栾突然缄默，没继续往下说，千千扭头看了看他，轻声唤道：“爸，您怎么了？” “嗯。”他回过神，叹息了声，“没什么，我就是……又想到你妈妈了，当年若不是我家人也抱着这种观念，我们之间也不会酿成那样的悲剧，想不到，同样的情形……又在你身上重演。” 杨千语安慰道：“爸，你放心吧，我比妈妈幸运一些，封墨言现在改过自新，对我比以前好了很多。” “嗯，爸爸看出来了，所以我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很严苛。不过，看他父母对你的态度，我觉得……我身为父亲，应该做点什么。” 千千柳眉皱起，“什么意思？” “你这趟跟我去帝都，就多呆一些时日吧。封家不是看不起我们？呵，不急……一天两天他们耐得住，一个月两个月，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无动于衷。” 毕竟，三个孙子都在他们手里呢。就算他们耐得住对孙子的思念，周围亲朋好友得知消息也会开始打听。若让别人知道三个孙子都被妈妈带走了，他们做爷爷奶奶的连孙子的面儿都见不着，更摸不到——不也是万分丢脸的事儿？所以，即便为了他们的颜面，封家的名声，那对顽固夫妇也会改变态度，主动示弱求和。卓岳栾原本没打算这样“诓骗”准女婿的，可谁叫今天不巧，碰到了他父母呢？他卓岳栾的女儿，还能被人看轻了去？千千愣了住，眼眸不自觉地睁大，“爸……你是说，我跟孩子们……要在帝都呆两个月？” “怎么，又不舍得了？还是担心封墨言会移情别恋？” “我……”她迟疑着，一时答不上来。这消息若是让封墨言知道，他不得急得马上飞过来？ “我是觉得，孩子们上学耽误了……” “不会耽误的，他们学什么，在帝都请老师教就行了。” 说起宝贝外孙们，卓岳栾看向三个小家伙，夸赞道，“看他们都挺聪明的，得好好培养，放心，帝都的资源只会比江城更优越，不会耽误孩子们。” 杨千语笑着点点头，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琢磨着该怎么跟封墨言解释。可转念一想，早上徐红的态度那么过分，她还要解释什么？那是他亲妈，母债子偿不是理所应当？所以，也不必解释了！ ———— 医院里，徐红很快醒来。眼眸睁开，见丈夫跟儿子都在，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封振霆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心地道：“起来做什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没听，执意要起身，封振霆只好拿了个靠枕塞在她背后。徐红躺好，等身体舒服些，才看向儿子问道：“墨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墨言坐在轮椅上，闻言脸色微沉，情绪平静，等轮椅往前了些停稳，他才把千千跟卓岳栾的父女情缘娓娓道来。可想而知，徐红跟封振霆都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除了杨国华的坦白，千千妈妈留下的日记本，卓岳栾的自述全都完全吻合外，他们也做了亲子鉴定，就是亲生父女，不会弄错的。” 讲完这一切，病房里安安静静。好一会儿，徐红回过神来，病中憔悴的容颜似笑似哭，“阮明珠可真是厉害……这么大的事，瞒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殊不知，把她唯一的女儿害这么惨……” 听着母亲的呢喃，封墨言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拧：“妈，我记得，您跟阮姨很早就认识了，那她当初跟卓先生的恋情，您一点不知？” 第521章徐红的悔恨徐红说：“我跟她是高中同学，之前也只是认识，关系并不亲近，是后来她嫁到杨家，来了江城生活，我们才又联系上，渐渐相熟。她婚前的事，我哪里知道？” 原来如此…… 既然问不出什么消息来，封墨言也就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反正千千就是卓岳栾的亲生女儿，而且是他膝下唯一的血脉，卓岳栾缺席这么多年，现在突——” 他话没说完，封振霆打断问：“怎么会是唯一的血脉？听说他不是有个儿子吗？” “那是他收养的。”封墨言解释道，但并未提及卓岳栾丧失生育能力的隐疾。这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封振霆点点头，明白过来，示意儿子继续。封墨言便接着道：“千千既然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又缺席多年，如今父女相认团聚，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弥补这些年的缺憾，怕是捧在手心都不为过。” 徐红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明白儿子想表达什么了。 “以前你们对她爱理不理的，甚至冷嘲热讽，往后……怕是我们高攀不起，望尘莫及了。卓岳栾只需稍稍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我们家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人家这样的身份，想要对付我们，不是易如反掌？” 封墨言边说边勾着唇冷冷地笑。他是故意在父母面前危言耸听的，其用意不言而喻。而从父母的反应来看，这番话也确实有用。可封振霆还有点怀疑，说：“我跟他有过接触，感觉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呵——”封墨言冷笑得脸都转过去了，过了会儿又重新转头看向父亲，无奈地道，“爸，你说的那是公务上的接触。于公，人家跟你无冤无仇，当然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于私，你儿子跟人家女儿离婚了，害人家独自带大两个孩子，受尽艰辛。” “这还不算，你们忘了当初是怎么冤枉千千的？说她因为狭隘嫉妒，意图谋害诗雯，说她为了杨家利益还盗取商业机密，虽然时过境迁，诗雯也不在了，可这些伤害都确确实实地造成了！更重要的是，你们直到现在不但没有道歉，反而还在继续伤害她——你说，放着哪个父亲能忍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种委屈？你们也有过女儿，你们对女儿的疼爱迁就到了什么地步？” 封振霆脸色沉肃，好一会儿，无话可说，重重地叹了口气。徐红靠在病床上，听儿子义愤填膺地说完这一大堆话，同样哑口无言。病房里安静下来。良久，徐红不满又不甘地说：“难怪，他接女儿回去认祖归宗，还要把孩子们带走——原来是打的这如意算盘。” 封墨言说：“人家是孩子亲外公，把外孙儿接过去玩也是天经地义的。” “……”徐红一时又没了话说。知道父母心里已经开始慌了，只是面子上没有这么快转变，封墨言也不逼迫了，淡淡地道：“你们想想怎么办吧，满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封家有三胞胎，如今都被接走了，早晚会传开的，到时候少不了被人议论。” 封振霆一听这话，没好气地道：“什么叫我们想想办法？你是孩子们的父亲，你不想办法？” 他丢了句：“我办法再多，也得你们肯配合才行。不然，人家肯定不会允许女儿再跟我们这种家庭有接触。” 话落，轮椅缓缓滑出去，病房里只剩下徐红夫妇二人。封振霆坐下，面色愠怒，眉心紧锁。徐红靠在床头，同样愁眉不展。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徐红才打起精神，看向丈夫：“这事……到底怎么办？怎么都没想到，那丫头居然不是杨国华亲生的，凭空冒出一个这么有权有势的爹来！” 封振霆抬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从那丫头卖了公司帮墨言渡过难关时我就说，你应该放下成见了，试着好好对人家！孩子都生了，你儿子又非她不可，你再反对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成全了，起码落个好！” “可你呢？非丢不下面子，非要捏着做婆婆的架势！现在好了，现给的台阶你不下，非得被人逼着自己找台阶。” 被丈夫一通埋怨，徐红也委屈上了，红着眼眶说：“我怎么没改变态度？是那丫头不领情啊，难道非要我跪下认错，求她原谅？” 患癌的压力本就让徐红难受了，如今儿子丈夫都不理解她，一个个都埋怨她，顿时更叫她绝望。悲从中来，无助又无力，徐红哭着哀嚎：“你们也不用怨恨我了……我已经这幅样子了，没几天好活，等我死了，你们把所有过错都推在我身上，行了吧……反正我也遭到报应了，都是报应啊……” 封振霆见强势了一辈子的妻子这样痛苦哀嚎，说些自暴自弃的话，顿时又心烦意乱，不免心疼后悔。 “你说这些干什么……医生都没说什么，你尽瞎想！快别哭了，对身体不好……”封振霆过去安抚妻子，徐红哭着不能自已，靠在他怀里久久哽咽。病房外，封墨言并没有离去。听着母亲的哭声，他也心疼。纵然知道她犯了很多错，可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何况那还是生他养他的亲妈。脸色沉重，心情纠结，他也陷入了两难，不知这样逼迫母亲到底对不对。万一她就是不肯低头，不肯认错，不肯去跟千千父女表态，那该怎么办？手机响起，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定睛一看，是千千打来的。 “喂，千千。” 那边，刚下飞机的杨千语笑着问：“接这么快，难道就等着我的电话？” 男人笑了笑，明白过来，“你们已经落地了？时间好快。” “正常飞行时间啊，三个小时，刚落地，正出机场。”千千语调轻松地解释了，而后突然压低声音问，“我们走后，你妈……什么反应啊？她没事吧？” 这一路上，杨千语还是在琢磨这事儿，担心他们母子又要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