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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厢后她的脸色也没多好,可总算还是肯点菜,一口气叫了七八道,多少带了些撒气的意思。 他都由着她,只是仍摸不清她生气的缘由,心想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一坐到车上却生气了——是因为他车开得不稳颠着她了……? 白清嘉此时则有些尴尬。 从车上下来以后她就恢复了些许理智,忽而也觉得自己这番脾气闹得很没道理——她想他怎样?难道天黑了还不送她回家?像个斯文败类一样占她的便宜?那她更要生气了,还要骂他是无耻的禽兽呢。 可她的脾气多么曲折啊,就算知道自己没道理也不肯先低头的,总要被人哄着递上台阶才肯施施然下来;然而现在点菜的侍应已经走了、包厢里就只剩下她跟他两个人,偏偏他又沉默着不说话,这可真是让她如坐针毡芒刺在背了。 她低下头看放在自己眼前的餐盘、好像能看出花儿来似的,最局促时却又听到他开了口,在问—— “你生气了么?” 这真是慷慨的解围,让她长舒了一口气,已经决意要赶紧顺着这可贵的台阶自己下来了,然而抬眼时却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注视她的眼神里隐约还带着一点愧色,分明没有要责备她无理取闹的意思。 她心里一动,忽而变成一个发现了非法商机的投机者,不再急着下台阶、反倒想听听他接下去要说什么,是以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后就又别过了脸,侧影看起来还有几分逼真的萧索。 房间里又安静下去了,她静静地等,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因为我没有去见你的父母,所以你生气了?”他问,“你觉得我太唐突了?” 啊。 这……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像全然不介怀她那些恼人的小脾气、反倒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了;可在一瞬的怔愣之后她又恍然大悟,终于看清了今日引发自己这番情绪的真正祸首。 ——原来她是害怕了。 她其实还不曾真正想过跟他的以后,譬如要不要相恋、要不要结婚、要不要此后一生都在一起,她只是被他迷住了、陷入了一种朦胧又热烈的感情,强烈时会折磨得她辗转反侧无计可施,即便是浅淡时也能牢牢抓住她的心、让她一想到他心就被微微一揪,又酸又甜,说不清的滋味。 她被这史无前例的感情整个儿迷住了心神,只知道一个劲儿去追逐那种刺激与甜蜜,见到他、触碰他、得到他的关注和柔情、收到他亲笔写的信,可这些东西多么虚幻啊……它们没有任何根基,因为她甚至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她今天要出来跟他约会了。 第61章 历历 在世俗之前先一步容许我贪妄的靠…… 可他却在自责, 并说唐突的人是他。 她可真愧疚,觉得自己坏透了,既贪心又胆小、还爱乱发脾气, 其实该抱歉的人哪是他呢?明明是她先去招惹他的, 如果不是她一直逼迫他甚至都不会给她写信, 那样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想通这些后她便局促起来了, 猫咪夹起了尾巴,眼睛也不敢看人, 讷讷地低下头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她没有很快听到他的答复,片段式的静默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常态,她有时会熬不住的;这次也是她先抬了头,英俊的男人正微微皱着眉, 显得特别严肃谨笃。 “如果下次我在白公馆门前等你,”他仔细斟酌着措辞,“你……会觉得冒犯么?” 这话……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知自己是否会错了意, 心跳却已经一下子变快了,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热烈真挚的情话。 “你……”她甚至语无伦次起来, 只开了一个话头就顿住了, 情绪的曲曲折折全堵在心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则很认真地看着她,眉目如山川般安定,此前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专注和笃定竟会有如此之大的魅力, 让她的心都化成了水、软绵得不成样子了。 而她又怎么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呢?他早在她之前就考虑起了他们之间的事,远比她想得深远想得细致、态度更是百倍的严肃认真。 从在北京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晚他们在曾副参谋长的官邸前分别、她凝视他的眼神中隐着那么深的不舍和依恋,像丝线一样缠住了他的心, 让他险些无法从她面前离开;后来她又这样看他,在英租界的洋楼里、在那个偏僻简陋的教会医院里、在昂贵优雅的德国餐厅里、在夜里九点的维多利亚大戏院里,在沪军营后巷的轿车里…… 不多不少的,含而未露的,那么容易就捏住了他的心。 可她迷住他的只有这些么? 不……不是这样的。 还有那夜她在荒原上吃甘薯时露出的笑,还有她在徐家官邸偏厅的麻将桌上摸牌的手,还有她在戏楼里穿过大堂挤挤挨挨的人群看向他的眼睛,还有她从白公馆后园的木槿花丛后向他走来的身影。 也或许更早更早……早到她根本已经不记得了。 那是五年前。 从军校毕业后他被分至皖地新军,彼时大清尚未宣告覆灭,世道却已然乱得不像样子,皖地尤多动荡,前后发生过多次抗捐抗粮、饥民抢米的风潮,会党和革命党人起事不断,各地战端频仍,军队几乎是不间断地接到镇压命令,开枪杀人早已是家常便饭。 在规模最大的那场战役中徐振中了起义军的埋伏,他违反将官的命令带兵突围救了对方,为此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右肩处被一枪贯穿,左腿受了刀伤,伤口长约四寸、深重几可见骨。 可他也不是全无收获:战役胜利了,起义军被剿灭,他立下了军功,同时还得到了徐振的赏识,被他破格提拔为少尉,并跟随他一起回到了上海。 那时的徐振还不像现在一样刻薄寡恩,也或许是劫后余生的震动过于强烈,他竟主动提出要收他为义子,一为感谢他救命的恩德,二也是怜悯他父母双亡的孤寒身世;他并非不通世故,深知这是一条于己大有裨益的青云路、少说可免去他在军中十年的摸爬滚打,面对这样的天梯他何必退却?何况那时他尚以为徐振是忘身于外的忠志之士,还指望能随他一起平定霍乱,遂应允此事、改口称其为义父。 他于是被接到徐家官邸养伤,最严重的那段日子因为下不了床而不得不接受佣人的照料,无奈这却招来了徐隽旋的非议和敌视——这位少爷大概是唯恐他这个来路不明的所谓义子贪图徐家的权势和财富,因而总要在徐振面前攀诬造谣说他品行不端,掉过头来又禁止佣人给他更换伤药,以至于他右肩的枪伤反复溃烂,到后来已是高热不退。 他对这样的敌意并不陌生,在军中他也曾受到类似的排挤,二甲进士出身乍一听是极光耀的头衔,可也同时在他和其他士兵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众人皆以他为异类,时而妒恨忌讳、时而讥诮冷嘲,其中也有几个与他交恶,只是都不像徐隽旋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罢了。 而这位少爷却很好命——他有一位美丽极了的未婚妻。 据说是白家的女儿,那年还只有十六岁,即将要被父母送去法兰西读书,留洋前要先跟徐家把婚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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