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不少照拂,可今日毕竟因他横遭惨祸,又有不少人是得陈规施救,难免多信他几分,心中游移起来,目光便也跟着游移。 那位胖掌柜已在边上听了半天,这时只冷冷问:“如此说来,你陈家这些人水淹泥盘街,纯是出于你等与金不换的私仇,而非有他人指使?” 陈规道:“自是私仇,与他人无关。” 胖掌柜的脸上,顿时比刚才来时还要黑上三分,竟是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倒是头回知道,区区一个陈家,也有胆量在小剑故城之中撒野了!” 话说完,他已大袖一拂,懒得再多费半句口舌。 人转身而去,走没两步,一声子规清啼骤然响起,胖掌柜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只金翅子规鸟虚影,向东面投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东面,是剑门学宫的方向。 众人几乎都在心中暗想:如此大的一件事,恐怕是要禀明望帝陛下吧。只是不知,望帝陛下如何处置? 胖掌柜一走,陈规眸光微微闪动,只道:“金郎君,今日之事,实非双方所愿。陈某方才之言,皆是发自肺腑,还望郎君能慎重考虑,焉知一念之间,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陈某这几日就在城中,静候郎君决断。” 说完一颔首,竟是拱手告辞。 周遭来自云来街的那些修士,见状便知接下来怕是没什么热闹能看了,于是也纷纷萌生了去意。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们转身,街边一处废墟旁,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爹爹!都怪你,还我爹爹!” 那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为身旁死去的父亲哭红了眼睛,声音里犹带着几分哽咽的哭腔,可里面所含的恨意却不有半点隐藏。 他抓起地上一团污泥,便朝金不换扔去! 周满一惊,几乎立时想出手阻拦。 可没料,一只苍老的手掌忽然轻轻搭在她臂上,将她阻止:“让他受着吧。” 周满一怔回头,竟是那位被胖掌柜称为“三别先生”的老者。 此时金不换已摇摇晃晃起身,似乎正要去扶余善那已经冰冷的尸首。他分明是修士,也听见那稚童的声音,可竟只是迟滞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未曾抵挡,任由那团污泥,砸到他肩颈,甚至溅到他脸上。 污泥与鲜血,顿时在他身上重叠。 周满一时竟分不清:更使人心惊的,究竟是血,还是泥? 第096章 雨夜叙往 直到这时, 才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一名妇人立刻上前,将方才那名稚童拉住,含着泪厉声责斥:“小小年纪, 你懂什么!郎君平日里对我们家多有照拂, 连你爹爹前年生病, 都是郎君给的药,不许胡说八道!” 但先才这稚童之言,众人已听得清清楚楚。 金不换微微眨了下眼, 抬眸朝立在街边的那些普通人看去,不少人都移开了目光, 避免与他对视。 于是, 他心里想:纵然童言无忌, 可或许,至少是说出了一部分人藏在心里却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吧? 细雨飘洒, 沾湿他眉眼, 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 蔡先生等人走上前来,脸上又是义愤, 又是不忍, 哑声开口:“郎君……” 金不换只道:“我带余善回去, 街中诸事, 烦劳蔡先生替我暂时料理……” 说完,再无别话。 连脸颊上溅落的泥点都没擦一下, 他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托起余善的尸首, 在街道两旁无数人的注视下, 朝着街尾方向而去。 不知何时,雨又大了。 雨水模糊了泥水和血水, 染污了他原本干净的衣袍,身影却是渐渐远了。 周满只感觉到了一种压抑,非但不曾因为金不换的离去消散,反而越加浓重,沉沉压在心头。 那位三别先生,再次一声长叹。 周满终于问:“先生便不担心,他未必能承受得了吗?” 三别先生,这位杜草堂的掌门人、金不换的师尊,只是慢慢道:“受不了,也得受。” 周满眉头顿时紧皱。 三别先生回眸望向她,那双满载着岁月风霜的眼底,闪烁着一点平和的慧光,竟是微微笑了一笑:“何况,他总算交到了两位不错的朋友,不是吗?” 周满于是怔住。 三别先生说完,却是又调转了目光,朝着不远处另一道身影看去。 王恕就立在街中,并未施展什么术法避雨,一身苍青的旧道衣笼在雨中犹如雾山般朦胧,此刻也正出神地望着金不换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 云来街金灯阁楼头,宋兰真、陆仰尘、王命三人,全程将泥盘街那边发生的事收入眼底。 街中众人对金不换的态度,实在令陆仰尘有些没想到:“我听闻,金不换一介乞儿,从小在泥盘街长大,自入杜草堂后对泥盘街多有照拂,人心咸服,才将此地变作了他的老巢。可如今看来……” 宋兰真却未有半点惊讶,只道:“今日大水之祸,明面上乃因陈家与金不换之间的恩怨而起。他们无故遭难,心中怎能没有半分怨怼?只是陈家修士已死,陈规又出手救人,陈家背后的我等,距离他们更是遥远;可金不换离他们够近。亲则生狎,近则不逊,换到哪里都一样。所以我世家,才必得永在云端之上,而不能让人以为触手可及。” 这也是春雨丹不能让其余宗门染指的因由所在。 王命却有些疑虑:“那信使方才离去,必是将此事报与望帝知晓了。” 宋兰真道:“他们已杀了陈家祭献的十六名修士,还能如何惩戒呢?何况……” 说到这里时,她声音忽地停了一停,似乎对即将出口的那个名字,也有几分忌惮。 但末了,还是慢慢道:“张仪已至凉州,以日莲宗宗主如今的修为,只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他到蜀中,便是早晚得事。我若是望帝,哪怕隐忍不发、待得秋后再算账,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大动干戈。” 王命于是回忆起不久前不夜侯陆尝与那张仪在神都城外的交手,至今都还觉得心中一抹寒意不散,于是静默下来。 陆仰尘想到的却更多。 事实上,寄雪草丢失,本是陆氏的过错,伤及的是三家利益,宋氏也好,王氏也罢,若袖手旁观并无不妥,落井下石也无可厚非…… 可宋兰真没有。 非但没有,还当机立断,不惜牺牲为宋氏立下过赫赫功劳的陈家、打破望帝立下的不动干戈禁令,也要惩戒金不换,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陆仰尘自问,与宋兰真乃是同龄之人,一样长在世家,甚至修为还略略要高出一线。可若易地而处,会有这份格局、这份魄力吗?他不会有。 自叔叔陆尝败给张仪,境界大跌后,陆氏便人心浮动,各旁系支族为争事权常有争端。纵然他曾陆尝带在身边培养,亲自教习剑道,以前一向被默认为陆氏下一任家主,如今却也不免举步维艰,更是不可能如宋兰真一般,生杀予夺、说一不二。 陆仰尘忽然复杂极了:“兰真小姐这般的魄力,又思虑缜密,实在是远胜我等了。” 宋兰真似乎感觉到他心中所想,这时回过头来注视他,却是忆及了一些旧事,慢慢笑道:“陆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或许只需再过上一段时间,你便会想,无论魄力也好、缜密也好,实都只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如此为之罢了。” 陆仰尘终于想起:当年鉴天君宋化极因伤不治、兵解道消时,宋兰真与宋元夜不过九岁稚龄,那时他们所面临的处境,岂非比自己现在面临的陆氏,要凶险艰难十倍,甚至百倍?这一对兄妹,或者说,宋兰真,是怎样走过来的? 王命对那一段过往似乎也有了解,此刻只转过目光,似乎想要辨识宋兰真脸上那难得流露的情绪。 但仅仅是片刻,那少许的黯淡便消失不见。 宋兰真立在楼头,又是那一朵空谷幽兰似的宋兰真,遗世而存,平静淡然。 * 雨下了很久,始终没有变大,却也始终没有停歇,直到傍晚,也仍连绵不绝地从天际洒落下来,将人的心情也染作一片阴翳。 杜草堂的修士们帮了忙,救出不少人;蔡先生也带着金不换手下的人修缮屋舍,搭建茅棚,以供幸存的人们暂时栖身;病梅馆内外,到处可见身上带伤或者奄奄一息的百姓…… 哀哀的叫声混着断续的哭声,飘荡在街上每个角落。 只有街道尽头那座破败的义庄里,安静极了,连雨声与风声到得近处,都变得小了,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连金不换那一座二层小楼,都在大水中损毁严重,这一座义庄却偏偏因为位置偏僻,恰好避开了洪水最激烈的方向,竟有大半留存,基本保持了原样。 周满与王恕问过蔡先生,来到这里,站在义庄台阶下向里望去时,只见里面火光摇晃,点着一盏惨淡的长明灯,半个脑袋的神佛面目模糊,金不换就盘坐在那神佛仅剩下一只眼的视线下方,面前是余善已经被白布盖上的尸首。 周满于是又感觉到那种近乎窒息的压抑,比一路走来时所见更甚。 她停顿片刻,才走上前去:“有你师父三别先生命杜草堂诸弟子相帮,蔡先生开了米仓和药库,赈济之事已经布置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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